相府的嫡长子能文能武,长相又英俊不凡,哪个小丫鬟不是芳心暗许,把大少爷奉为心中理想,如今听到这般噩耗,自然是要哭上好一会儿了。
“别哭了,先别担心,孟县不安全了,采珊你先去收拾行李,阿东再打听一下消息,半个时辰后我们要启程回九襄去。”容君阁不知道现在能得到多少消息,但如果真的如他所经历的话,此时西越国大部分军队已经撤走,也就是大将军越成已经班师回朝,再加上西越王刚登基称帝,应该不会对东陵国有太大的动静。只是这安平侯手下人马并未班师,打到孟县来是极有可能的。此刻他也担心痛失长子的父亲和母亲,孟县能否保得住已经无关紧要,只希望能即刻回到都城九襄。
父亲对他寄予厚望,母亲又最疼爱他多于二弟三弟,若是听闻了自己的死讯……
阿东和采珊各自安排去了,这别院里剩下的人都是在当地请的仆人和护院,只要遣散了便可,他拿不准安平侯的品性,只盼他不要为难东陵的百姓。
“少爷。”敲门的妇人得到允许后走进了屋内,正是容青的生母孙姨娘,“少爷,听说您决定要回九襄了,只是您大病刚有起色,路途颠簸……”
看着低眉颔首的孙姨娘,容君阁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他从不知道生母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也要这般小心翼翼,眼神里明显带着渴望和怜惜,可偏偏要做出俯首的姿态,连一声“娘”都听不到母亲又是何等的可怜和悲哀。孙姨娘是父亲所有偏妾中最貌美,也是最温柔谨慎的女人,正因如此,她也是唯一给父亲生下儿子的偏妾。她的美貌在容青身上就看得到,即使现在年纪大了些,肌肤依旧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依稀看得到年轻时的端丽冠绝。
只可惜容青既不能习武,又没多大读书的天赋,不能赚来大好前程,也让孙姨娘早早就生了白发。
“娘,我没事,您也收拾一下,准备启程吧。”容君阁说道。
孙姨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吐出来,“少爷,您……您刚才叫我什么?”
容君阁露出一个微笑,“娘,以后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就叫您娘,回到相府我还是叫孙姨娘,也省去外人说闲话。”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容青做的事了吧。
“是是……好孩子。”孙姨娘边笑边哭,抓着儿子的手不停地摩挲,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容君阁在心里叹了一声,从现在起,他就是容青了,容君阁这个名字只能成为过去了罢。
半个时辰之后,换了芯的容青带着孙姨娘、采珊和阿东四个人启程回九襄,阿东负责赶车,而容青陪着孙姨娘和采珊坐在马车里。
“四少爷,前面似乎过不去了。”阿东扬起下巴四下张望,然后打开帘子对马车里的人摇摇头,“回四少爷,因为清河坝口被掘开了一半,前面的路被冲垮了,已经走不通了。”
容青心想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先是调了孟县的守军导致孟县呆不下去要仓皇启程,掘了清河坝口又把自己的路堵上了,难道这就是因果循环么?之前所做的事,都报应在了借尸还魂后的他身上。
“走山路吧,虽然绕远些,总比在这等着大路修好要强。”容青看了看天色似乎还早,“走山路恐怕要好几天,我们的干粮带够了吗?”
阿东摇摇头,“没有那么多,本以为今天就可以到汉阳关的,水和干粮都只有一点点。”
容青:“那你回县城买一些吧,我们刚走出不远,半个时辰就能回来,我们在这等着你。”
阿东拿着银两,小跑着回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好久了,阿东还没有回来,采珊念叨着:“阿东不会是迷路了吧,买个干粮也用不了这么久啊?”
容青也有些担心,说到底阿东会被派到庶子身边来伺候,还是因为母亲嫌他有点笨,迷路了也是极有可能的,“这样吧采珊陪着孙姨娘先在马车里等着,我去看看阿东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采珊攥着衣角,“不行四少爷,还是女婢去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被西越人掳去了怎么办呀?”
“西越人打没打过来还不一定呢。”容青找出一个草帽把脸遮住,“你陪着姨娘就行了。”
说完也没等孙姨娘拦着就跳下了马车,顶着日头往县城里走。
想起这西越国的民风跟东陵国还是差距很大,在西越国,男妻男妾都是合法的,而东陵国若是有人娶了男妻或者纳了男妾都是要坐牢的,因此在东陵国要是有男人做了西越人的妻妾,都被认为是家族的奇耻大辱,不仅整个家族都会蒙羞,而那个做了别人妻妾的男人也永远不可能被写入家谱,死后不能入住宗庙。
采珊担心以他的长相会被西越兵掳走也不无道理,只是容青认为这具身体虽然不好,可是还魂之前的招式还是记得些,他相信自己能有自保的能力。
进了县城之后还算平静,西越兵还没有打到这里。
容青到处寻找着阿东的身影,果然在一个干粮铺子门口找到了他,原来阿东竟然是把钱袋弄丢了,没钱买干粮,想跟老板赊一些干粮,可是人家又怎么肯同意,于是阿东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门口徘徊了很久,一直到容青来找他。
付了钱,买好了干粮,容青带着阿东正准备回去,就听到远处一阵喧哗,竟然是西越兵真的进了县城,在大街上抢夺金银干粮米面和药材。
想必这是安平侯的人……若是大将军越成,必定会约束士兵,不动百姓分毫。容青和越成交手过七年,从未见他纵容过手下劫掠百姓的财物,哪怕是攻下的城池,他也定会好好安抚城中居民,甚至会提供粮食给一些穷人。
“不行!这是我们赶路的干粮,不能给你们。”阿东不知怎的撞到了一个西越的士兵,对方似乎看到了他手中的干粮袋子,想要抢过来。
西越兵淬了一口痰,“该死的容君阁放水泡了我们的军粮,害的老子没饭吃,老子借你们点干粮又怎么了,再磨蹭军爷我就直接把人都抢回去,又能怎么样?”
第三章:军营俘虏
原来西越兵是因为被清河泻下来的水泡了军粮,才到附近的县城抢夺粮食,眼前这个黑脸大汉显然是极度不满,骂道:“容君阁这个王八羔子,真是他妈的狗娘养的……”
又有几个西越兵围了过来,拍了拍黑脸大汉的肩膀,“容君阁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你骂他也听不到了,倒是这小哥长得还凑活,不如领回家当媳妇,运气好还能抱一窝小兔崽子。”
阿东听见他们的对话,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眼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胡,胡说!大少……容将军,容将军怎么会死,你们胡说!”
容青也是一愣,倒不是因为他被骂了,而是按说他刚死不过三个时辰,是死在了武陵城里并非战场上,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西越所有的士兵都知道了。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便只有一个原因——杀死他的人是西越国派的内奸,或者是跟西越国有着重要的联系。
难道是安平侯派人杀了他?
这时候阿东已经跟那几个西越兵扭打了起来,阿东死活也不肯交出干粮,而那几个西越兵的推推打打的功夫就把阿东的外衫扯破了。
“阿东,把干粮给这位军爷。”容青压低了帽檐,把脸挡住一半,“舍弟冒犯了军爷,还请见谅。”
黑脸大汉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你是哪来的?把帽子摘了让老子看看!”
容青鞠了一躬,并未摘掉帽子,“小人叫阿青,这是舍弟阿东,我们赶路的用的干粮还有这些银钱就都给军爷了,望军爷笑纳。”说完就赶紧给阿东使眼色,好在阿东虽笨却是听话的,乖乖交了干粮。
几个西越兵掂了掂干粮和沉甸甸的银子还算满意,看上去不打断追究帽子的问题,转身欲走,正巧碰上了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将军打扮的人走了过来。西越兵乖乖地行了礼,“侯爷。”
来人正是当今皇帝越绪天的小舅子安平侯薛昱,穿着绣金大红军袍和黑色铠甲,眯着一双凤眼扫过阿东和容青身上,最后落在黑脸大汉身上,不经心地问:“怎么了,这儿的粮食够不够,不够咱再去下一个县城。陛下让我们留下整顿,下个月才能班师,我也不能让你们饿肚子,今日你们跟着本侯斩杀了敌军主将容君阁,等回了朝,人人皆有封赏,本侯说的话可不能怠慢了!”
身边的人都低下了头,“是,侯爷。”
果然,是他派人杀了自己!安平侯什么时候有这般脑子,竟然会想到用内奸斩杀敌军主将?
那到底谁是那个内奸……容青越往深处想,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在当时能接近自己的人不多,自己身边的副将等人都追随了多年,包括太守张全也是在东陵国任职多年,而安平侯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得到侯爵才不过半年,他不可能在几年前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手,到今天才露出本来面目——如果这样,那安平侯的城府也太深了!
如果不是安平侯派了内奸,那么西越国又有谁能想出这个计策,非要置他于死地?
想来想去他只想到了大将军越成,可是若是越成的人杀了他,为什么又要让安平侯抢了功劳?
容青想要理清思路,低着头脑子飞快地转着,安平侯却注意到了他,勾了勾嘴角,“这天都阴下来了,小兄弟不用戴草帽了吧?”
思绪被硬拉了回来,对比了两遍武力值的悬殊,容青只得摘了帽子,露出一张清俊温雅的脸,目光却毫不留情地扫视着众人,随时警惕着,以防突然的变故。
容青其实长得更像孙姨娘一些,线条柔和,皮肤白皙,唯有一双眼睛随了父亲,也像极了长兄容君阁,让人看过之后禁不住会把二人联想到一块。
安平侯打量了容青两番之后另有了想法,交代身边的卫兵,“这两个人纳粮有功,带回去本侯有重赏。”
纳粮有功……真是荒谬的理由,他们一共就只有半斤干粮和十两白银!
若是他前世的身体,杀了这安平侯,砍了这几百人的手脚都不成问题,可是现今这副皮囊实在是好看不好用,半分力气都用不上,一双手连扁担都挑不起更别提拿刀枪了,容青挣扎了几下,也只好任人宰割,被五花大绑去了安平侯的军营“领赏”。
到了军营,他和阿东都被安排在了关押俘虏的营帐中,不仅拥挤不堪而且还寒冷潮湿,容青到了傍晚就发起烧来,还止不住地咳嗽,别的俘虏都以为他患了痨病,即使他长得好看也不愿意接近他,只有阿东陪在他身边,时不时地凑过来给他取暖。
容青到了这里,也不急着走了,毕竟手刃仇人和查出自己的死亡真相实在是太诱人了,即使是劝自己以大局为重,但如今逃也逃不掉的情况下,还不如就呆下去,等待机会。
晚饭是黑乎乎的米粥,里面几乎没有几粒米,容青发着烧也吃不下,便都推给了阿东。
阿东喝两碗粥也是吃不饱的,但是他也并没有抱怨,自从听说大少爷被杀之后他整个人也蔫蔫的,安静地坐在一边念叨着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等到入夜,穿着装亲兵服装的人对门口的守兵说“侯爷要挑几个好看的”便进了营帐,在东陵国的俘虏里面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三个少年,阿东也被选到了其中。
旁边有人指了指容青,可是容青咳得厉害,身子抖得像筛子一样,亲兵一看就皱了眉头,“病秧子不要带去扫了侯爷的性致。”
阿东才十六岁,还属于稚气未脱的范畴,本身长得也不难看,虽然不见得有多出众,可是在相府吃得好,不干重活,皮肤也比一般人家的孩子白细,此刻被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无措的眼神非常可怜。
容青此刻自身难保,也没有任何办法,明知道此刻被叫走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凭他现在这样又怎么拦得住?
阿东被带走之后,容青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大约是三更,身上不再发热,喉咙也好了一些,而阿东还没有回来。
他不禁有些担心,便再也睡不着,一直等到了快五更,帐篷外才窸窸窣窣地有了声音,紧接着阿东和另外两个少年都被扔了进来。
三个少年都只披了一件外衫,冻得瑟瑟发抖,容青把阿东抬到了火光处,这才看清了情形——阿东整个人已经昏迷了过去,嘴唇被咬破出了血,身上到处都是青紫交加的痕迹,甚至还有两道鞭痕在往外渗血,外衫下面什么都没穿,而股缝中红白相间狼狈不堪一直蜿蜒到大腿,整个人在昏迷中还怕得发抖。
容青第一次知道,男人之间还可以做到这样惨烈,本朝虽然男子可孕,但却必须用药物调养身体才可受孕,而此药本身珍贵,所以在东陵国对男男婚娶是严明禁止的,只是单纯的银猥玩弄男妓也是要坐牢的。
而在西越国则截然相反,因为只有官宦人家才养得起男妻男妾,男风竟然被看成是富贵的象征,谁家若是能让男人怀孕生子,那便说明非富即贵,西越国甚至有过男人做王后的先例。
容青简单地帮阿东整理了一下,脱掉自己的一件中衣给他穿上,又拿手帕擦了擦他唇上的血迹。
这是容青第一次做伺候人的事情,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只有别人服侍他,没有他服侍别人的道理,只是阿东太为可怜,连他都有些不忍。
这样他更加坚定了想要杀掉安平侯的心,无论是为自己报仇,还是阿东。
一连几日,阿东的眼睛都是肿的,每天都是傍晚被带走,过了三更才能回来,回来时就算不是昏迷着也是满脸的泪痕,绝口不提安平侯对他做了什么。
到了后几天,安平侯似乎只对阿东感兴趣了,另两个少年都被留在营帐,经常只叫阿东一个人,一去就是一整晚,快到天亮的时候才抬回来。
最后一天晚上,阿东依旧是被抬回来的,但是人清醒着,回来就扑到了容青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四少爷,安,安平侯让我做他的妾……呜呜呜……他说……呜……只要我答应,就会放了少爷……呜哇……”
容青把他掰过来面对着自己,“你不会答应了吧?”
“呜呜……”阿东一边哭一边点头,“我知道……呜……可是四少爷对我这么好,我不能……我不能让四少爷一直在这里……呜呜……您身体又不好,这些天都瘦了一大圈,咳嗽也没好……四少爷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对不起老爷和夫人……呜呜……”
容青揉他的脑袋,“笨蛋,即使你答应做他的妾,他也不一定会放了我,这种人没什么信用可讲的。”
“不会的,不会的。”阿东连连摆手,“他答应放您出去……呜……他真的答应了的。”
第四章:进府为妾
又过了几日,越绪天因称帝而大赦天下,东陵国的大部分俘虏都被放了回去,只有一小部分被俘的东陵战将和官员需押送到西越国都城繁梁再行定夺。
容青并没有暴露丞相之子的身份,他和阿东只不过是平头百姓,却也没有被归入释放的行列,一起被押送到了繁梁。
西越国虽然不如东陵富庶,但是都城繁梁却比九襄更加恢弘,城墙高耸,商贾穿梭,砖瓦楼阁无不透露出简约大气,青石板道也修筑得四通八达,路上有不少男人携手并肩走在一起,由于刚刚得了胜仗,新皇又刚刚称帝,城中处处都透着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