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苍冥双说完“不得不见见他们”之后,一连过去了好几天,却是没有半点动静了。 就好像他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也压根不记得自己正急着找东西。不过他“忘记”了,樊雪寒可没忘记。 他待在苍冥双给他收拾出来的帐篷里,盘着腿坐在榻上,手肘撑着膝盖手心托腮想了半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别说苍冥双之后用救灾等借口不再来见自己,就连自己要出门,也是困难重重。男人派了好些人守在四周,美其名曰“保护”,可瞎子也看得出来这就是监视吧? 自己这是被囚禁了? 樊雪寒歪着脑袋眨巴眼,随后慢慢坐直身子,一手握拳轻轻锤进左手心里,“啊”了一声。 “难道他发现我是假的了?怎么发现的?” “先生。”外头小厮怯生生道:“王上询问您,是否要一起用膳?” 恩?这可稀奇,自那之后这个苍冥双可再也没找过自己了。这是想看自己是否慌了? 他起身理了理衣领,一拂袖,“去。” 小厮便小心翼翼将兽毛毡子掀起来,又为他掀开帐篷帘子,门外好几人恭敬弯着腰,连脸也不敢抬起来的陪着。 “先生。” 一见来人出来,众人齐齐问安。 樊雪寒比胡小海早适应这一点,原因不外乎因为皓雪宫的礼仪规矩不比正统王国皇室里的差。而且一开始他就没有那种别扭感,不如说被伺候着真是正中他下怀,而且还无比享受。 此时见了这阵仗,他只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就毫不在意地别开目光,直直朝苍冥双所在的地方走去了。 门口侍卫一见他到,也不拦,恭敬迎了进去。门后,苍冥双正坐在一张圆桌前慢条斯理吃着饭。 这个万象王十分吃得苦,桌子上不过三菜一汤加一叠老咸菜。 樊雪寒淡淡扫一眼,发现三菜里还全是素的。他也不动声色地坐了,接过侍女递来的米饭,拿筷子戳了戳,道:“今儿个王有空了?” 之前自己说要见他,他却派人来打发说救灾太忙,没时间。 苍冥双笑笑,“让先生见笑了,这些日子太忙了,我等凡人可没有先生那般的法力,只能一步一步走,自然就慢了些。” 樊雪寒埋头吃饭,也不在意,“一国之王自然要以百姓为先。” 苍冥双趁他低头时,目光飞快地在他身上打量一转,这才漫不经心开口,“就是委屈先生了。” “没有的事。”樊雪寒暗地里笑几声,心说:这倒是打一棒子给颗糖吃,是终于想着来道歉了呢?还是想套话呢? 他面上却是淡淡地道:“本大仙在山上也总是闭关修习,不怎么出门,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换汤不换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 “……”苍冥双听他满嘴莫名其妙的话直往外蹦,偏生又从未听过,也不知是何意。 “先生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苍冥双抬手,侍女便端上温好的一壶酒,“来,本王先敬先生一杯,这些日子怠慢了。” 樊雪寒也不跟他客气,接过酒来喝了一口——顿时脸红脖子粗。 苍冥双惊讶看他,“先生可是不会喝酒?” 会喝是会喝!可你这酒也未免太辣了!一股子辛辣直冲喉头,连带鼻子里也跟着灼烧起来似的,胃里更是轻易翻腾起来。 “呵……”樊雪寒放下杯子,“呵呵呵,王上这酒本大仙不太习惯……” 苍冥双赶忙让人换下去,“是本王疏忽了,这乃是我万象特有的酒,冬季天冷,这种酒能暖身。不过先生肯定是喝不惯的。” 他说着又让人换了清淡的黄酒来,里头加了晒干的梅子,比起酒来更像一杯饮料了。 樊雪寒喝了一口就点头,“好喝。” 苍冥双笑了笑,“先生喜欢就好。” 见他将一杯喝了下去,万象王又亲手为他斟满了一杯,这才慢条斯理道:“先生说的山那头的村子,本王派人去查看过了,却没打听到有这样的人。” 他说的时候头微微偏向一侧,眉眼往下,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在说一件事。 樊雪寒端着酒杯看他一眼,笑笑,“星星告诉我有缘人就在那里,若是没找到,只能说缘分还未到,不到见面时候。” “这还要讲见面的时候?”苍冥双似笑非笑,“那我如何得知什么时候才是有缘?” “天机不可泄露。”樊雪寒砸吧嘴,将一嘴清淡尽数咽下,“该见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 他说着又喝了一杯下肚,觉得果然浑身都暖和起来,见苍冥双还看着自己,想了想,拿筷子轻轻敲起碗边来。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小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快乐又灵敏……” “……”苍冥双忍着眼皮跳一直听他唱完一段,这人却像是有了兴致,一唱就是好半天不见停,翻来覆去翻来覆去,还自带节拍和伴奏似的。 等到他终于消停了,苍冥双才道:“敢问先生……这是……?” “这也是星星告诉我的。”樊雪寒几口吃完饭,干下第三杯酒,起身道:“天机不可泄露,王上可慢慢领悟,若是悟了便是缘,若是没能悟,那也是缘分。” 苍冥双下意识起身,“没悟如何也是缘分呢?” “就是命中注定悟不了的缘分啊。”樊雪寒说完,负手溜溜达达出门去了。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半响,苍冥双重新坐了下来。 从门外掀帘进来一个高大的侍卫,脸色有些沉,“王,我看他根本就是来骗吃骗喝的!” 苍冥双看他,“那歌,你以前可曾听过?” “……不曾。”那人想了想,又不甘心道:“就算没听过,也可能是其他国家流传的乡野粗歌,这不能证明什么。” “这种旋律,整个大陆上都不可能有。”苍冥双淡淡道,又举起筷子慢条斯理吃起饭来,“这几日放着他不管,就是想看他会不会慌了露出马脚,可你也看到了,他一点都不急。” “是他老谋深算。” “哦?”苍冥双扫他一眼,“你就这么看不惯他?” “……一个男人,长成那样子,实在看着别扭。”高大的侍卫不屑道:“依我看,就是个仗着自己皮囊不错,知道王上最近要到此处,专程来等着的。” 苍冥若有所思,“等我是为了什么呢?” “肯定是想要一官半职!” “可他到如今也没跟我提过半点这事啊。” “……”高大侍卫不满,“王,你难道真相信他了?” 苍冥双这回笑了笑,“相信不见得,但……也不是完全不相信。至少,我没感觉到他有恶意。” 那侍卫皱眉,“王上!” “诶。”苍冥双摆摆手,“我自有分寸,你先下去吧。” 侍卫依然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叹口气,转身重重踏着步子离开了。 苍冥双却是端着碗有些走神。 不知为何,侍卫说起“仗着自己皮囊不错”的时候,他脑子里几乎一瞬间就浮现了前几日在人群里与他遥遥相对时,那淡淡扬起的笑容,让眼尾那颗红痣更加动人心魄。 皮囊……吗? 不得不说那张皮囊确实很美,可自己又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长相呢? 比起这个,那位自称“本大仙”的男人怪异的行径,奇怪的谈吐,时不时咕哝出的听不懂的话,更让自己有兴趣。 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他兀自笑了笑,慢条斯理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而另一边,樊雪寒进了帐篷,隔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了。 苍冥双绝对是想让自己先露马脚,可就这么跟他耗着,实在也不是自己的性格。 很——无——聊——啊! 他又不是真的半仙,也不是老母鸡孵不了蛋,成天关在这帐篷里谁受得了啊? 这万象王真是没趣得很! 樊雪寒气呼呼抱着手臂在榻上坐了,又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了,抓耳挠腮的在屋里跳来跳去,最后下了个决定——他先离开一段时间!看到时候到底谁慌! 打定注意,他便收拾起包袱出门。 屋外的小厮一见他出来自然要跟着,却被他悠哉悠哉一挡:“本大仙要四处转转,别跟着我。” “可……”几个小厮的目光在他包袱上转来转去。 “这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法器懂吗?”樊雪寒吹牛都不用打草稿,信手拈来地道:“我要随时带着的。” “……”小厮们也反驳不了,只得怯生生道:“请容小的们去禀报一声……” “本大仙要去哪儿还得人批准?”他哼一声,一拂袖,跃起的刹那就在一群毫无防备的人面前消失了。 那群小厮睁大了眼,好半响才啊地一声惨叫。 “大仙跑了!不是……大仙走了!怎么办!快去通知王!” 一群人顿时闹哄哄往另一头冲,等到四周没人了,樊雪寒才从帐篷后绕了出来。 “噗。”他忍笑,“电视里的骗人招数果然很好用。” 他这才用起轻功,几个起落往驻扎地之外奔去,却是刚出临时搭建的营地,就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大仙这是要去哪儿?”侍卫正是之前跟苍冥双说话的那个,他本就带着人在外头巡视,一听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来这里守着。 果然等到对方自投罗网了。 “出门转转。”樊雪寒笑得格外无辜。 “如今人心正乱,大仙这幅模样四处乱走恐怕会有危险,请让末将陪同。” “那就不用了。”樊雪寒眨巴眼,“没人能为难到我,大人不必担心。” 那侍卫见这般说话不管用,原本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便露了本来面目,哼道:“我看是大仙的骗术施行不下去了,想逃跑了吧?” 樊雪寒扬起眉,“这话从何说起?” “别装了!”大汉喝道:“传闻吉祥门的人不仅会通天之术还个个身负绝世武功,今日便让我来见识见识!” 樊雪寒见他话音未落就攻了上来,顿时扶额,“我说啊,若是个个都身负“绝世”武功,那就不是绝世了啊。” 第八十六章 苍冥双的这个侍卫说起来也能算半个青梅竹马,二人虽不是自小就结识,但因为侍卫的父亲曾任前任万象王的随身侍卫,所以二人初识时年纪也不大。 万象王的长子被国家寄予厚望,原因不在乎其他,前任万象王虽不至于是个昏君,却也不算是明主,加上性格有些许怯懦,又是个病秧子,才造成边境大战这许多年。若不是因为边关守备军个个忠心英勇,朝中又不乏能人,恐怕还没等苍冥双继位,万象就得处于下风,被轩辕占去便宜了。 这侍卫自十来岁初识苍冥双,便觉得彼此性格很搭,忠心之余又将万象王当做这辈子的好兄弟,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苍冥双生来老成,五六岁年纪还什么都不懂时,就是个极有耐心,步步为营的人,这侍卫却是个五大三粗,仗着功夫不错,脾气暴躁,远没有万象王那么沉得住气。 如今自家王上被这人蹬鼻子上脸,一副自诩大仙,了不起的样子让人家白吃白喝供着,他实在看不下去,又不想就这么放他走了,存心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实际上,若这侍卫就这么放他走了,往后这路要怎么走,樊雪寒还得费一番心思,可就因为这人的沉不住气,樊雪寒倒是突然计上心来,干脆将计就计。 就见那侍卫手握长剑直逼面门而来,樊雪寒脚步轻点迅速后移躲开,脑袋只微微偏过,出手却快如闪电,两指仿佛有千斤之力,牢牢夹住了剑尖。 侍卫大惊,想收手,却居然动弹不得。 “所谓绝世啊,应当是天上有地下无,前三百年后三百年再找不出能与之媲美的。”樊雪寒慢吞吞道,一边笑如灿花,“那才叫绝世呢。” 话音落,指尖一松,整个身子借力一转,白衣飘飞。男人竟没看见他是如何出手的,胸口已挨了一掌,顺势被打出几米远去。 他狼狈地踉跄几下,好容易稳住了身形,抬头,那影子竟鬼魅似的缠了上来。 这身法,掌法还有内力,无一不厚实沉稳,又自带一股子邪劲在里头,让人防不慎防,心里又诧异震惊。 这人如此年轻,功夫却已好到这种境界了? 他不敢大意,立刻敛眉认真对敌。比起刚才,这会儿倒是像了几分样子。 樊雪寒接下来的一掌拍空,微一挑眉,见男人已闪身到身侧,长剑斜刺而来,将半空的雪花硬生生从中间劈开。 “哟!”樊雪寒笑道:“看来还小看你了。” 侧身要借力推开可不是容易的事,往前容易被人拦了后路,往后斜刺的剑就会立刻变了方向,到时候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原本这若是对上普通人,此剑已定胜负。 可樊雪寒却不是普通人,他不仅继承了这身清奇骨骼,又继承了完全的功法内力,还有一点,他的思想回路和原本的樊雪寒也有不同。 就算是同一种功夫,配上不同的人,那也能千变万化,何况樊雪寒还是个机灵的。 他膝盖登时一弯,竟学了骇客帝国里的经典动作,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趁着对方一剑挥空未能收招之际,刹那间直起腰身,竟是与男人鼻子贴鼻子,唇间只剩呼吸距离。 男人登时被放大的脸骇了一跳,下意识要往后退,樊雪寒却飞快抓住他握剑的手,身子一侧,另一只手曲起用手肘狠狠一挡。 虽说这一下没用内力,但手肘的骨头毕竟很硬,竟让男人狼狈退后的同时剧烈咳嗽起来。 胸骨仿佛要被那一下折断了,可他握剑的手仍旧没有被男人放开,樊雪寒似练起了木桩,单手与他拆招,同时脚下动作也没停。 两人就在雪地里无声无息就近打起来,远远看着,跟跳舞似的。 侍卫被气得不行,十几招后就有些跟不上趟,只觉这人动作越来越快,低吼道:“你到底要作甚!哪有功夫是这样打的!” “诶,能打赢就是好功夫,你管我怎么用?”樊雪寒笑嘻嘻,见男人突然松了剑,余光往旁边一扫,这才松开他的手猛然退开。 原来苍冥双已在身后不远处一颗大树下抱着手臂,看了多时了。 樊雪寒笑嘻嘻,“王也想来过过招?” 苍冥双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本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侍卫顿时不满,“王上!” “你啊。”苍冥双看他一眼,摇头,“这若是换了其他人,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二人持续这么近的距离拆招,樊雪寒就是用踹的,都能将男人踹死两次了。 那侍卫自然也知道这一点,顿时不吭声了。 苍冥双抬手抱拳,“多谢先生不杀之恩。” “我跟他无冤无仇,干嘛要杀他。”樊雪寒弹弹衣袖,“我可以走了?” 苍冥双道:“若是本王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先生莫怪。不如这样,明日本王便亲自去一趟山那边,去寻寻那所谓的缘分。” 樊雪寒得了便宜卖乖,“你寻不寻,和我有啥关系?” 苍冥双也不气恼,只伸手道:“本王要找的东西,还得请先生多多帮忙。若不介意,请先生再与本王共饮几杯,如何?” “大白天就喝酒,不好。”樊宫主扭头。 侍卫几乎暴跳如雷,“你!你!你大胆!” 苍冥双却是笑了,“先生说得是,那不如,本王陪先生四处走走?” 樊雪寒这才点头,“好。” 阿——嚏—— 少主在山的那一边又打了个喷嚏。 庄夙颜帮他紧了紧围脖,“感冒了?” “唔……”少主揉揉鼻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妙的感觉。” “何事不妙?” “……”少主望天想了一会儿,“你说,樊雪寒的身份会不会已经败露了?” 庄夙颜并不惊讶,慢悠悠喝了口茶,“万象王不是笨蛋。” “他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做?” “只要我们能好好谈一次,相信能找到彼此都满意的合作方式。”庄夙颜道:“毕竟从某个角度说,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一样的?” “停战是首要任务。” 胡小海点头,“有道理。” 他顿了顿,又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还要等多久啊,春天都快到了啦。” “这种事急不来的。”王师安慰。 胡小海看了他半响突然嘿嘿笑。 “?” “在这么待下去,都可以生娃娃了。” “……”王师陡然一震,想起这些日子每晚都克制不住的缠绵,顿时有些尴尬,又觉好笑,“少主慎言。” 这话怎么能乱说? “开个玩笑嘛。”胡小海凑过去,眼睛和王师相对,二人对视半响,毫无悬念地轻轻吻到了一处。 王师放下茶杯,伸手搂住少年的腰身。 他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对劲,白日宣银这种事是他的家教和礼仪规矩绝对不允许的,况且成大事者,又怎么能总是沉迷于儿女情长里? 可理智这么说,感情却偏偏反着来,越是想克制,越是兴奋,越是想停止,越是渴求。 手指熟练地揭开腰带探入衣襟,胡小海被他的手指一碰,立刻就敏感起来。短短的鼻音哼出,只让王师觉得头脑一热。 抬手将人往怀里一带,二人就坐在桌边乱七八糟起来。 胡小海衣衫半解,长袍滑落腰间,松松围着,腿间那处被王师掌心覆盖,缓慢摩挲,带出异常惬意快感。 他背脊靠着桌沿,整个人坐在王师怀里。耳垂被王师亲亲吻过又改为不甘心似地啃咬,不重,却让他刹那生了满身鸡皮。 “你干嘛。”胡小海笑着躲,又被那人重重捏住欲望,顿时倒抽一口气。 “少主太敏感了。”王师低沉道。 “要你管?”胡小海抬头,撞进男人深沉的眸子里,只觉得外头寒风呼啸,心里却是三月暖春,万花齐放。 他忍不住就凑过去要吻,却被王师躲开,王师只看着他的样子,手下动作加快,胡小海顿时面红耳赤,有点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下意识别开脸。 “让我看。”王师手下或轻或重,又或快或慢,只在那要命地方打转诱惑,如同隔靴搔痒。 “看你妹!”胡小海忍不住低喊,“想看人高朝表情,自己拿镜子照你自己去!” 王师挑眉,另一手在少主身上又揉又捏,从胸口到腰侧,又到大腿根部,“那我们慢慢来。” 他说着还真是放慢了速度。 少主顿如被丢弃的小狗,可怜兮兮,腰身不自主扭了扭,更将自己往王师手里送去,“庄庄啊……” 王师差点笑出声,“庄庄?” 胡小海浑身染了层情欲的粉,口干舌燥地看他,声如蚊蝇,“夙颜。” 王师陡然一震,胸口仿佛被什么狠狠砸了一拳,随即又软成了一滩,再无心欺负人,将少主抱起来往桌子上一放。 “嘶!”少主眼神有一瞬的清明,“冷!” 王师却顾不上其他,早已胀痛的那处于少主的重叠到一起,暧昧厮磨间,少主很快就“不冷”了。 …… 樊雪寒跟着苍冥双在街上转了几圈,心里暗叹这人手段高超。 街头巷尾都有守卫巡逻,粮食和衣物都在固定的几个地方分发,墙上还都贴着公告,凡主动捐出自家粮食衣物帮助他人者,均可得到朝廷的奖赏,反之欺压旁人者,无论缘由均会处以极刑。 赏罚分明,并不因有人遭受雪灾而杀人放火就从轻发落,只短短几日,整个镇便有条不紊起来,再无人出来闹事。 两人四处走了走,便寻了个茶馆坐下来。 说是茶馆,但现在也没什么人做生意,这茶馆也只是为了随时招待守卫和王,专门敲开了一家店门让人家开门做生意。钱当然是照常给的。 既然有钱拿,也不愁吃喝了,店主当然也愿意的。 这么看起来,倒成了二人包场。 店主很快上了热茶,不再打扰他们自行退下了。 樊雪寒看了一会儿外头的长街,随后转回目光,“王上干嘛一直看着我?” “只是想起了一个……旧人。” “难不成是你梦中情人?” 苍冥双神情古怪,隔了一会儿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真是让本王念念不忘许久。” “哦?为何?” “因为他明明要杀了本王,却又救了本王。”苍冥双低头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先生怎么看这件事?” 樊雪寒揉揉鼻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你是说,他不想杀本王了?可本王差点就杀了他。” 其实你已经杀了他了。 樊雪寒有些走神地想,随后又道:“所以他看开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苍冥双一笑,“可本王的疑惑却一直没能解开,也一直想再见他一次,亲口问问。” “问什么?”樊雪寒看他一眼,“你杀他一次,他救你一次,一命抵一命,两清了。” 苍冥双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先生果然是世外高人!眼界都和别人不一样!” 樊雪寒呵呵两声,兀自低头喝茶。 苍冥双却突然低声道:“就是不知,先生是何时不做那皓雪宫宫主,却要去做那半仙的呢?” 樊雪寒慢慢喝完一杯茶,这才抬头,目光坦荡荡地看向对面男人。 苍冥双笑意不减,却不达眼底,二人之间仿佛慢慢凝起了冰渣。 苍冥双挑挑眉,“恩?” 樊雪寒呵出口白气,放下杯子,“果然被你看出来了。” “不是你故意让本王看出来,本王还真得被懵住了呢。” 樊雪寒嘿嘿一笑,“谁让你那么胆小,我说了让你去找人你就去找啊,跟我磨蹭来磨蹭去,一点都不好玩。” “……”苍冥双对他有些无语,“宫主,本王若是轻易去了,万一掉你的陷阱你……” “我需要给你下陷阱吗?”樊雪寒翻个白眼,“别那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来看我,老子整个人从灵魂到身体都直得不能再直了。若要报仇,见你第一面时就直接出手了。” 第八十七章 樊雪寒一句话倒是让苍冥双有些刮目相看。 “你……和传闻里不太一样。” “传闻?”樊雪寒哼笑一声,“传闻多了去了,正所谓人言可畏,八卦杂志上的消息多半信不得,你连这都信?” “……八卦杂志?” 樊雪寒虚咳一声,“就是书摊上那些书本故事。” “那些故事本就是假的。”苍冥双诧异看他,不过又自己悟了,点头道:“是了,宫主从未离开过皓雪宫,自然不知道这些。” “……”樊雪寒顿时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怒气蹭蹭往上冒。 苍冥双却转开了话题,“宫主既然放下话,本王若再继续防备就显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了。” 他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宫主突然离开皓雪宫是为何?” “找你有事啊。”樊雪寒见话都说开了,也不藏着掖着,开口道:“我若说要借你一物用用,你借是不借?” “这……”苍冥双犹豫了一下,“本王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是宫主需要的。” “你就说借不借吧!” “宫主不先说明所借何物,本王要如何应承?” 樊雪寒当即跳起来,“我救了你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这么点小事都不答应我?” “……”苍冥双看着这个无论是自封“大仙”也好,还是堂堂皓雪宫宫主也好,怎么看都是一副尊贵模样,眉眼间端的是风华无双,自成一派,可…… 这说起话来的样子,实在更像个地痞流氓。 “宫主救命之恩不敢忘。”苍冥双其实有些无奈,自己本是去刺杀对方的,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对方没杀成,自己还被不由分说的给救了。 说出来自己其实都有些莫名其妙,再者离开的时候那股狼狈懊恼大概这一生也忘不掉。若说句忘恩负义的,他也没求着樊雪寒救自己啊。 “本王还是想不明白,宫主为什么要救下本王?” “想救你就救了行不行?”樊雪寒扯着自己的头发,“救了你还唧唧歪歪,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急着去死的人!不如我现在成全你好不好?!” 他话音未落,没给苍冥双反应的时间就出手了。 苍冥双一拍桌子,借力往后迅速退开,原本坐的地方平白就砸出一个坑来。 樊雪寒收手,冷眼瞧他,“躲什么躲?你既然不稀罕我救,那就把命给老子吐出来。” “……”苍冥双哭笑不得,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又觉得他思维与常人不同,跳脱太大,变化无常,实在难以捉摸。 苍冥双功夫并不弱,可要对上这世上一等一的武林盟主樊雪寒,那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了。 可他并不是个笨的,打不过,跑还是能跑的。于是就在这小小茶馆里,二人绕起圈子来。别说苍冥双之前被“前任樊雪寒”打得只剩一口气在,如今他有意要躲,樊雪寒也没真下杀手,竟还真能拖上一些时间。 就见樊雪寒灵猫似的满屋子乱窜,却就是抓不到苍冥双一根头发丝,顿时火气更大了。 “你给我停下!” 苍冥双见他双颊飞上两片红晕,一直染到眼尾,无端衬得那红痣耀眼非常,细长凤目亮晶晶的,让他想起万象王宫里母亲养在后院的那只小猫。 爪子还没长利索,却是见人就挠,呲牙咧嘴的,明明想凶悍起来,却偏生惹得别人更想逗它。 “宫主若不再追我,我就不跑了。”竟是无意识地连“本王”二字也不用了,倒是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我追你?”樊雪寒显然想到了别处,指着对面万象王的鼻子吼:“你长得连我十分之一的帅都没有!我凭什么追你?!” “……”万象王默默想,为何突然又听不懂了呢? 樊雪寒气呼呼坐下来,抱着手臂,“算了,我要跟你借的东西目前还不能说,你得去见一个人,让他告诉你。” “就是那山后面的人?” “恩。” 苍冥双见他不揍自己了,这才过来坐下,想了想,道:“我可以答应你去见他,不过宫主要与我一道。” “那没问题。”樊雪寒见说动了,赶紧点头。 苍冥双打量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问:“山后的人……是谁?” “你见了就知道了。” “宫主与他关系亲密?”否则堂堂皓雪宫的宫主,为何为了别人的事专程从那片终年大雪的地方出来了? “我们是好兄弟。”樊雪寒直接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他的事。” “……”苍冥双莫名觉得有点不爽,转头盯着他,“结拜兄弟?” “算吧,他是我大哥。” 那个武林盟主居然肯认别人做大哥?苍冥双不知道自己脑袋怎么长的,突然就想起了刚才樊雪寒的话,脱口而出道:“他有你帅吗?” 樊雪寒被问了个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回答,“帅当然帅啦,那是我大哥,长得可帅了。” 说着顿了顿,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丢丢的距离,“不过还是比我差那么……一点点点点。” 苍冥双见他认真模样,突然想笑,可只刹那,又猛然皱眉。 自己这是魔障了?怎么能对这个绝对不能小看的人掉以轻心?没错,他是救了自己的命,可他安插在整片大陆的眼线不是假的,他的野心勃勃也不是假的。 比起其他两国,皓雪宫才是最大的麻烦和障碍。若有一日他召集天下英豪揭竿而起,恐怕最先糟糕的就是自己。 于是他将那一点凝固的笑意陡然收回,眼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陡然藏了起来。他起身,双手负于背后,慢慢道:“明日我便派人与宫主一道往山那边去,今日宫主好好休息。” 樊雪寒捧着热茶莫名其妙看他离开,心说:这人神经病啊?一会儿笑盈盈的,一会儿又愁眉不展,一会儿看上去亲的跟兄弟似的,一会儿又突然翻脸。 他想了想,嗯……果然电视里说的没错,伴君如伴虎,君王这种奇异的生物不好伺候啊。 第二日一行人到了山下,苍冥双骑着马仰头看那高高的雪山,面有难色,“这路……恐怕不好走啊。” “你一定要带人去的话,大概得走三天吧。”樊雪寒毫无诚意地道。 “三天?”另一边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男不干了,粗声粗气道:“这种天气这种环境,待上一个时辰都随时有生命危险,更何况三天?” 樊雪寒啃着一块肉干,懒洋洋道:“老子只用了半天就下山了。” “……”侍卫男默默扭头看地板。 苍冥双看他,“三天,还是太久了一点。” “那就别带这些人,我背你过去。”樊雪寒舔舔嘴角,粉色的舌头灵活勾掉留在唇边的肉干渣。苍冥双盯着他的视线顿时沉得深了些。 “那不行!”侍卫男又开始嚎,“万一你玩什么把戏……” 苍冥双抬手拦住,“宫主一言九鼎,他说不是陷阱就一定不是。” “王上!”若此时给侍卫男一根柱子,他一定当即以死进谏。 苍冥双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自己下了马,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回去吧。” 一众侍卫齐刷刷跪下来,呼声震天:“王上三思!!” 樊雪寒啃完肉干,也从马上翻下来,咂咂嘴,“明明我们两个偷偷走就好了,干嘛非要带人。” 苍冥双默默想:若是偷偷走,岂不是更要翻天了。何况你也没跟我说不带人走啊…… 侍卫男还要再带着人继续嚎,樊雪寒却突然伸手一拉万象王衣领子。 唰—— 原本下落的白雪被顺势而起的风带的又回到空中转了转,随后才悠悠然飘下地。 一众人面前,那二人已原地消失了踪影。 若不是知道这人功夫奇高,若不是知道王上说过不用担心……侍卫男觉得,自己肯定会干嚎一声“妖怪!!” 樊雪寒独自一人来的时候,只用了半日。 如今带上个人,便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下了山。 苍冥双在山上更是充分了解了这人身手有多么高超,又有多么的灵活非常。暗地里甚至有些英雄相惜的味道生了出来。 这是个奇人啊,如此之人,若是能为自己所用,该有多好。 趁着夜色,二人踩着一地月光到了村子里。 四下万籁俱静,雪早就停了,一地雪光映着月亮,白晃晃的仿佛到了某个圣地。 樊雪寒不想吵醒其他人,便带着苍冥双翻墙进了少主院落,正待拍门,就听里头传来几声床板吱呀的声响。 “嗯唔……”少主的声音虽压抑,却还是传了出来。 樊雪寒要拍门的手僵了僵。 苍冥双不知为何有点幸灾乐祸,虚咳一声轻声道:“看来宫主的兄长很会享受嘛。” 在这山村里头,居然还能那啥啥。倒也算是天赋异禀。 樊雪寒翻个白眼,里头的声音却陡然停了。 片刻功夫,一个略沙哑磁性的嗓音在门后响起,“谁?” 苍冥双:咦?怎么好像和刚才的声音不大一样? 樊雪寒叹气,“我。” 就听那头男人还未来得及开门,一声跌落下床的声音陡然响起。在这夜色里格外刺耳。 就听有人急匆匆冲到门口,按住门框,神秘兮兮鬼鬼祟祟地道:“好男人就是我!” 樊雪寒捂脸,“我就是好男人……曾小贤。” 王师在门后,看着还未穿好衣服,半裸着身子,脖子和耳后有明显吻痕的少主,明明刚刚还在气喘吁吁,动情万分,此时却一脸亢奋,活像什么黑暗组织对暗号,对着门外若隐若现的月光,甚至能看到脸上贼兮兮的表情。 “……”王师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点凌乱。 胡小海这才几下拉上衣服,腰带也没来得及系,一把拉开门,“好兄弟!!” 樊雪寒任由他一把扑住,伸手拍了拍自家大哥肩膀,目光看向门后脸色阴晴不定的王师,谄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苍冥双:“……” 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在……那啥啥?果然天赋异禀…… 王师的目光很快落到苍冥双脸上,只稍微一打量,眯起眼,“这位是……?” 苍冥双也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隔着樊雪寒和少主二人,与王师互相打量。二人仿佛抢占地盘的猛兽,目光危险,浑身不断散发压迫的气势,竟是不相上下。 庄夙颜第一个开口,“原来是万象王,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苍冥双笑笑,微微挑眉,“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庄夙颜。” “原来是轩辕第一王师。”苍冥双笑得更真诚了些,眼底却闪烁起危险的光芒,“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这二人仿佛背着客套大典,一来一往说了半天不见停。 直到胡小海打了个喷嚏。 庄夙颜一顿,伸手揽过少主将他往怀里拢了拢,“屋外天冷,不如进门说话。” 樊雪寒已经走了进去,苍冥双依然笑盈盈,“好。” 待进屋后,胡小海点起一盏油灯。 他与樊雪寒缩到一边嘀嘀咕咕,樊雪寒说:“所谓的王孙贵族,尼玛说话太麻烦了。” 胡小海深有体会,“可能客套到明天晚上都还没说到重点。” 樊雪寒道:“你说这样客套有意思吗?明明彼此清楚对方几斤几两,若是不服,掀桌子干一架不就得了。” 胡小海认真教育,“你这是野蛮人的做法,麻烦有点宫主的自我修养好吗?” “……”樊雪寒不屑道:“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按规矩来,先对骂,从人身攻击上升到全家问候,骂不赢了还有吐口水这一招,再不行才能考虑干架的问题。” 他顿了顿,道:“毕竟君子动口不动手嘛,你得先做了君子才能做小人。” 这二人有意洗刷王师和万象王,说话声音不低,直让那二人坐在桌边,盯着对方半天,愣是没找到一句话来说。 第八十八章 王师轻咳一声,把握住大局,镇定脸道:“既然还未等我们出去,万象王就亲自过来,看来是樊宫主的身份暴露了。” 苍冥双像是想起什么,笑了笑,“宫主若是真心想隐瞒,本王可能还发现不了。” 胡小海顿时斜睨眼去看樊雪寒,“这是啥意思?你自报家门了?” 樊雪寒无所谓地耸肩,懒洋洋道:“跟他们绕圈子太特么麻烦了,又不是拍007。说实在的,拍007我倒是没怨言了,总比跟他们比谁肚子里弯弯肠子多要好。” 苍冥双顿时有些囧,默默看了樊雪寒一眼,咳嗽一声。 胡小海倒是挺能理解的,拍拍他肩膀,“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那皓雪宫里所有人都把你当神,你让往东肯定不往西,你是不会懂这些人的苦衷的。” 樊雪寒点头,“一定经历了很黑暗的童年。” “所以就原谅他吧。” “……好吧。” 从头到尾没能自我辩解的苍冥双:“……” 庄夙颜叹气,“少主……” 胡小海立刻懂事地点头,伸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我闭嘴。” “万象王既然知道了宫主的身份,还愿意跟他过来,我很佩服。”庄夙颜先给人戴个高帽,“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赢得文武百官忠心跟随的新王。” 苍冥双并不领情,淡淡道:“忠不忠心,本王心里自有分寸,王师大不可不必为我万象国操心。” “你我两国比邻而居,本就该相扶相持。谈不上是操心,不过是为了彼此利益。” “彼此利益?”苍冥双挑眉,那张刀削斧砍般的脸庞在灯火下镀上了一层狰狞,“王师是指强占我国边境,屠杀无辜百姓,先是要粮,后是要地,打着蚕食我万象的主意以扩大你轩辕地盘的……利益?” “呵。”苍冥双冷笑,“这种利益恐怕只是你们单方面的自以为。” 庄夙颜摇头,“万象王误会了,我说的利益,是真正的彼此合作的利益。” 苍冥双皱眉,下意识看了眼樊雪寒,后者对这些事压根没兴趣,正自发呆走神。他不笑不动的时候,就跟个精雕细作的瓷娃娃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好似感觉到有人看他,那双琉璃似的眼珠突然斜了过来,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眉头一挑,牵动起整个面部表情,顿时从静止里复活,眉目流转间端了个狡黠灵动,鬼机灵似的,总让人觉得他有一肚子的馊主意。 “?”樊雪寒迎上苍冥双的目光,露了个疑惑的神情。 ——说正经事的时候看老子干什么?老子脸上有写答案吗? 苍冥双却又转回了目光,仿佛刚才并不是在看他,而是盯着他的方向思索了一会儿似的。 “没想到皓雪宫的宫主会和轩辕国联合起来。”苍冥双心里已经有了个七七八八的想法,不过不敢肯定,不答反问:“王师要与本王说的,不知是王师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亦或是轩辕王的意思?” 轩辕和万象打了好几年的仗,谁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反而越演越烈。苍冥双继位后,立刻下了禁止本国商贩与轩辕国来往的命令,粮食一断,果然就减缓了轩辕国的步步相逼。 也只有他那个怯懦的父亲,才会在两国开战的时候,依然允许商贩往来,让轩辕有恃无恐。 万象乃粮食大国,轩辕再有钱,却是少粮,少畜牧业。 这是轩辕最大的弱点,所以在前任万象王还在位时,借着他的软弱,太子带着人马抓紧时间抢占土地,大量购买粮食储蓄,为的就是掐掉这个弱点。 不得不说,轩辕国的太子殿下是个狠茬,下得去手的君主很可能是暴君,但绝对不会是昏君。 他急于在轩辕王面前立功,彰显自己第一太子的地位和能耐。若这次王师是听命于他前来,那么和谈的机会简直少得可怜,指不定对方还是抓住了自己的什么弱点,想要借此以威胁。 但王师若是奉轩辕王的命令前来,也许这其中还有什么转机。谁都知道,轩辕王有两个出色的儿子,可惜长子继位是这个世界的规矩,二子虽各方面都不差,甚至更受百姓爱戴,却是命中注定要与王位擦肩而过的。 轩辕王疼惜二子不吝于长子,若是有机会,他定然要帮二子得到一些东西——一些等他死后,不用担心二子被迫害至死的东西。 苍冥双一念之间就想了这许多事,又想起之前樊雪寒的讥嘲,忍不住也嘲讽自己。果然是习惯了事事顾虑,瞻前顾后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可这就是皇室,人在其中,早就身不由己。 他本做好了打算,若对方是太子的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先稳住,再想办法;若对方是轩辕王的人,那倒是可以听一听他要说什么,之后再做打算。 可他事事都考虑到了,却偏偏庄夙颜说得不是他想的任何一种。 “……二皇子?” 苍冥双只一瞬的怔愣,立刻反应过来,“王师是……二皇子的人?” “正是。”既然要合作,首先就不能隐瞒。毕竟二人因为国家的关系嫌隙本就很重,此时再不坦诚一些,很可能被打上不被信任的标签。 王师慢慢道:“我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王上派来的。万象王这下可放心了?” “二皇子想和我谈什么?”苍冥双不动如山,脑子里却飞似地转了起来,“难不成想找我万象给他当庇护所?我听前线战报,他最近都没怎么出现,指挥权都在太子手里,传闻还说他被软禁了。”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王师道:“二皇子和太子向来不和,虽没有软禁这件事,但皇子被太子监视是肯定的。我带着二皇子的诚意来与万象王和谈,若万象王不信,夙颜就算舌灿莲花恐怕也没有用。” “既如此,你便说罢。”苍冥双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他虽猜到这人要说什么,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幕后的身份。 这谈的人不同,原因理由借口哪怕都是一样的,结果和目的却离着十万八丈远。 “想必万象王也知道,我国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庄夙颜慢慢道:“太子生性好斗,野心勃勃,这未必是坏事,但在眼下看来却也说不上是好事。这其中的领会,不用夙颜多说,万象王定然也明白。” 胡小海低低道:“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樊雪寒:“……噗。” “两军交战,时间越长,互相损害越大。太子殿下不惜损毁本国元气也想扩张领土,吞并万象,这件事就算在我国也有许多人反对,只是反对的力量太小,也无人能违抗太子的命令。反之二皇子却是个仁君,他深知修身养性,养国与养人乃是一个道理。也正因为此,他才会与太子不和。” 苍冥双淡漠道:“他就算与太子站在一条线上,太子也是容不下他的。” “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庄夙颜坦荡地承认了,“可万象王不能否认,二皇子想做的事于我于你都是有益处的。” “……”苍冥双慢慢摩挲杯沿,“所以呢?你们想要我怎么做?” “合作,击垮太子的人马。”庄夙颜道:“实不相瞒,我国早就有人暗地里支持二皇子继承皇位,只是长子继承的规矩……你也明白。” “二皇子能保证,若是他继承了轩辕王,不会再开战?” “能。”王师点头,“二皇子治国自有一套,或许十几年后我轩辕已是太平盛世,到那时,万象王恐怕也要亲自来拜见我王。” “哦?”苍冥双挑眉,“王师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顿了顿,却是笑了,“不过这番话正合本王心意,本王倒要看看,到时候是你轩辕繁荣,还是我万象昌盛。” 庄夙颜神情一松,“这么说,万象王是答应了?” “站在本王的角度,太子一旦继位,接下来才是真正麻烦的开端。若是能有别的选择,本王自然不想耗费人力物力。”他看向王师,“只是,这长子继承向来是天命所定。” “泰古国不也反抗了天命?” “一次成功,不能证明次次成功。这是一条艰难的路。”苍冥双只说到此,毕竟是他国的事,他也无心多插手,便问:“本王需要做什么?” “我们想跟你借一物。”庄夙颜道:“听闻万象皇室有一把代代相传的辟邪刀。” “辟邪刀?”苍冥双皱起眉,带了些不解,“你借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处的。”王师不欲多提缘由。 “……”苍冥双低下头,喝了口茶,“这乃是我皇室代代相传的宝物,岂能随便借人?” “夙颜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可若要拉下太子,这是必不可少之物。” “?”苍冥双更是疑惑了,“本王祖上有训诫,此刀乃开天辟地时随蛇王降世的神器,据说是有降妖除魔的能力,其他……便没有用处了。” 樊雪寒此时插口道:“没有错!太子殿下其实是一头邪恶的大蛇,附带了某种黑暗属性,要除掉他只有用辟邪刀!” 苍冥双:“……” “一旦让他继位,黑暗便会遮挡光明,从此天昏地暗再无白日,万魔归宗!” 苍冥双:“……” “四个勇敢的战士带着辟邪刀前去除魔卫道,保护世界的正义!”樊雪寒激动起来,“我们可以组建一个联盟,取名就叫杀蛇联盟!” “……好土。”胡小海忍不住开口。 第八十九章 樊雪寒把脸拉得老长,“那不然叫什么?” 居然嫌他老土?他可是堂堂皓雪宫宫主诶!集高富帅白富美,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为一体的皓雪宫宫主啊! ——虽然这好像和取名字老土没什么关系。 胡小海还没提出自己的建议,庄夙颜先开口道:“宫主持强扶弱的心情我们理解,不过这未免夸张了一点。” 只夸张了一点吗?苍冥双默默看着这群人,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轩辕国和皓雪宫的整体……水(智)平(商)。 “无论你们借辟邪刀的原因是什么,恐怕本王暂时是满足不了你们这个要求。” 樊雪寒一愣,“为什么?” 不是已经说好了吗?难道合作只是表面功夫?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弯弯绕绕?我靠……这个世界简直太疯狂了,他们的种族天赋就是暗地里猜谜语吧? 不过好在,这次苍冥双没让他失望,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消息比失望更让人相顾无言。 “实不相瞒,我万象皇室丢失的东西,便是这辟邪刀。” 屋里其他三人:“……” 苍冥双淡定道:“这也是为什么本王无法大肆宣告天下,也不能派士兵大张旗鼓去寻找的原因。若是让有心之人抓到把柄,只会给本王增加麻烦。” 樊雪寒和胡小海靠在一处,默默道:“这是什么人品啊?” 胡小海已经很快镇定了,脸色不变道:“你看,这就是所谓的没有主角光环。不可能总是事事都顺利的。” “虽然我也知道不会太过顺利……”樊雪寒叹气,“但万万想不到不顺利的地方居然如此微妙。” 若是借不到东西,与人周旋,想办法互相算计或者暗偷明抢,遇到重重危险等等……可能都比眼下光看着使不上力来得好。 樊雪寒狐疑看向男人,“你没骗我们吧?” “既然已经答应与你们合作,本王为何要欺骗你们?”苍冥双道:“何况本王也不知道那辟邪刀要用来做什么。” 也是啊……樊雪寒郁闷地捏手指。 胡小海的灵魂年纪毕竟比樊雪寒大上几岁,经历和见识也要多那么一丢丢,他很快道:“刀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几个月前。”苍冥双道:“辟邪刀向来是放在宝库里的,每个月会有专人清点物品,发现不辟邪刀不见的时候,立刻就四下搜查过,也把看管宝库的人挨个排查了一遍,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少了个人你们都不知道?”胡小海惊讶。 庄夙颜道:“与王府不同,皇宫毕竟有那么大,人也多也杂,各个主事的手下掌管的人数太过繁多,偶有因病去世,来不及添置新人的,也有告老还乡,还未从名单上将人勾去的,都容易让人不查。” 他顿了顿,看向胡小海,“玦王都王府无论是面积还是人数连皇宫一半都不到,如此少的人,少主可清楚每个主事负责哪片区域?他们手下又有多少人分别做的什么事呢?” “……”胡小海望天,轻轻哼唱起一首老歌来,“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我会告诉你很多……很多……” 樊雪寒:“……” 苍冥双:“……” 庄夙颜十分镇定地转开话题,“那失踪的人查到下落了吗?” 苍冥双回神,正色道:“调查人的报告说,那人是宫里一个还乡的老嬷嬷介绍来的,说是半路捡到的,无父无母,也不知自己家乡在哪里。” 王师皱眉,“来历不明却是被收了进来,容夙颜多说一句,这人连进贵族王府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是宫中禁地。” “收下他的主事乃是负责宝库看守的人,这位置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那老嬷嬷临走前贿赂过他,所以将人收了下来,若是没出事,这事也不会有人知道,偏生……” “偏生那就是个心怀不轨的。”樊雪寒接口,摸了摸下巴,“看来不管到哪里,收买人心这一招永远是好使的。” 胡小海砸吧嘴,“无论到哪里,人心都是一样的。” 顿了顿,又补充,“就算都是蛇变的,也一样。” 苍冥双笑笑,“让少主和王师见笑了,宫中规矩不严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国君主代代相传的宝物,甚至代表继承王位者的身份,乃是重中之重,竟如此被人盗去,说来也是丢人得很。” “家丑不可外扬。”樊雪寒点头,“我懂我懂。” “重要的不是这个。”庄夙颜看着苍冥双,“万象国君主继位条件,圣旨,大印,辟邪刀。缺一不可。” 樊雪寒一愣,“等等,这么说……喂,你的屁股坐得不牢靠啊!” 苍冥双被“喂”了一声,倒也不气,也没觉得被唐突了,反而点头坦诚地应了,“没错,这也是无法大肆寻找的原因之一。” 若是昭告天下,岂不是让所有人知道,他还不能继承皇位吗? 如今天下不太平,谁也经不起这个折腾。 樊雪寒悟了,“难怪你要找那些个大门派去给你找东西呢,其一他们不吃皇粮,没有那些心思,其二找到了还可以让你封赏一番,指不定还能加官进爵从此告别江湖。” 苍冥双笑笑,“宫主英明。” 被夸了。 樊雪寒高高的抬起下颚,洋洋得意偏又要做出一副“我乃世外高人早就洞穿一切”的样子,让人啼笑皆非。 胡小海却是想着别的事,此时才微微展开眉头,“这被盗走的时机颇有些微妙啊。” 庄夙颜点头,显然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苍冥双皱眉,“怎么说?” “几个月前正是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往前线去的时候,这期间太子先后用了三招。”胡小海伸手指比了个三,一字一顿,“这第一招,他栽赃万象国暗算王师,想拉王师下马的同时也找到了拒绝和万象和谈的借口;这第二招,他派人四下寻找……恩,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只是可怜被我们给半途拦截了;第三招,收买人心,拉拢各路人马。”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当初也差点被他拉拢过去。” 苍冥双皱眉,“这么说来,太子殿下在密谋什么?” “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胡小海摸摸下巴,想起那本书里写的东西,皱眉,“或许……他已经从其他什么地方知道了那个秘密。” 苍冥双不动如山,眼眸深处却是瞬息万变。这少主说话时停顿了好几次,显然这其中有一件很重大的事,被他们隐瞒了。 这件事和辟邪刀有关系,和太子有关系,指不定,和这天下也有关系。 苍冥双手指扣了扣桌沿,只一瞬间就决定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开口道:“少主,既然我们两边已经合作,那么……有些话,是不是应该互相告知?起码别让本王事到临头死得不明不白。” 胡小海犹豫了一下,看向庄夙颜。王师略一思考,最终还是决定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况且他从这个万象王身上感觉不到太深刻的敌意,就算一开始有,那也是因为立场不同的原因,而如今这人的敌意早已散去。 于是胡小海便简单的说了一些重点,将大概的传闻阐述了一遍。 樊雪寒之前已听过一次,这便觉得有些无聊,闭上眼,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虽说是简单阐述,却还是说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期间万象王不时有疑问出现,庄夙颜便一一解答,极有耐心。 等到把所有的缘由说完,苍冥双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这……是真的吗?” “起码就现在来看,不像是假的。”胡小海说得口干,伸手倒了杯茶喝。 “所以皓雪宫才会帮你们?”苍冥双看向樊雪寒,依然想不通其中关系,“这其实和皓雪宫并无关系,为何……”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为何要出手相帮?占着这么重要的地理位置,明明可以大肆威胁或自己也插一脚,拿到主动权。 毕竟这人对这片大陆也有野心,这可是绝佳的机会不是吗? 樊雪寒眼都没抬,只道:“我只是好奇所以才帮忙,而且,你家后院要是有这么一块地,所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安心吗?” “……”苍冥双想把疑问说出来,但终究觉得这是对方的秘密。自己知道这人野心其实完全因为一个意外,若不是那个意外,他也不会知道,那个看上去如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其实才是最凶恶的群狼聚集地,他们一直在高处盯着所有人。 可若是庄夙颜和轩辕永逸不知道这件事,此时说出来岂不是漏了馅?不知道为何,苍冥双居然觉得这个秘密变得有些微妙,以至于他不想说出来,反而想牢牢拽在手里。 好似这般,就能拽住眼前的人。 樊雪寒被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他虽然没睁眼,却也知道那人一直看着自己。 他心里默默地想:长得帅就是罪过啊。 “本王知道了。”苍冥双转开目光,略一思索,“这样看来,事情变得复杂了。或许太子早已知道开启机关的条件是什么,所以早早就对辟邪刀下了手。” “早下手早了事,以免夜长梦多。”胡小海手指点了点下颚,黑眸里仿佛有流光溢彩般,“这太子的手段确实干净利落,不得不叫人佩服。若不是因为不知道门在哪里,恐怕里头的东西也早就被他搬走了,我们一个字儿都不要想知道。” 庄夙颜皱起眉,心里想到这点居然有些后怕。 试想想,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太子在密谋筹划,他们并不知其中缘由。若不是阴差阳错被胡小海撞破这种种,可能太子早已密谋得逞,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赢下这场战争。 正可谓兵不血刃。他这一腔忠心,与二皇子密谋多年的计划,在那人眼中岂不成了个笑话?还是最好笑的笑话。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自以为手到擒来,胸有成竹,却最终被浇了个透心凉,发现从头到尾自己在别人面前只是个滑稽小丑更窝囊的了。 庄夙颜捏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眼眸里竟隐隐透出了杀气来。 苍冥双看他一眼,慢慢道:“那么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这辟邪刀,如今就在太子手里?”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胡小海道:“虽说有这种可能,但也不排除另有玄机。” “这要怎么证实?”樊雪寒皱眉,“小偷可不会在自己脸上写小偷二字。” “……”胡小海眨巴眨巴眼,突然坏笑起来,“小偷是不会在自己脸上写小偷两个字,不过,若是让他以为自己偷错了东西呢?” 庄夙颜转头看他,“少主的意思是……?” “你马上写信跟二皇子联络。”胡小海道:“让他随时关注太子动向,有没有人给他送来什么东西,让他尝试着在太子面前放放谣言。” “太子恐怕……不会轻易相信。” “就算不会轻易相信,他也会想试试刀的真假。这辟邪刀说白了和普通刀没有区别,说是能斩妖除魔,你倒是给我找只妖魔砍一砍试试?这要验证起来,可不是容易的事。” 苍冥双点头,“没错,辟邪刀光看外观是十分普通的一把刀,也没什么明显特征,但要说起真假,只有我皇室中人才知道如何分辨。” “如何分辨?”樊雪寒好奇起来。 “这……”苍冥双笑了笑,“等拿回刀,宫主若想知道,本王可亲自演示给你看。” 樊雪寒顿时不满,“最讨厌吊人胃口的人了。” 苍冥双却是笑而不答。 庄夙颜点头,“这办法不错,不过只让二皇子散布谣言未免太过薄弱。” “三人成虎。”胡小海挤挤眼,“当然谣言要越多越好,既然那些门派都愿意帮忙,想必做这点小事也不会不愿意。” 苍冥双懂了,点头道:“如此,本王自会安排。江湖中人自有传消息的办法,会将消息暗地里散布出去,却也不让太多人知晓。” 胡小海抬头看外头天色,是天亮前最极致的黑,仿佛所有的东西都消失在这黑夜里了,连月亮也藏了起来,看不到半点光亮。 他道:“若真是太子拿走了,那倒有了个目标。反正珠子在他那里,迟早也要见面的。怕就怕,这刀去了别的地方……” 他说着,突然一顿,想起一事来。 之所以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并不是因为想造反,也并不是因为对这个国家有多么大的责任感。比起庄夙颜,二皇子他们,他的心思明明就在因为那东西也许是穿越回去的唯一办法上。 可如今…… 他偷偷看了王师一眼,男人毫无所觉地继续和苍冥双商量着其他事。那张脸每当讨论起正经事时,严肃中都透着一种凛然之感,双眼如炬,此时侧脸被笼在晕黄的烛火下,有几分和平日不同的感觉。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丫头说的“一辈子在一起。” 又想起这些日子和王师成日“厮混”,虽说多少有些过头,有些将正事抛去脑后的意思,可……也许这是因为他想逃避呢? 王师是个成熟的男人,自己身体虽年轻,灵魂却也不小了。 成年人有自己的世界规则,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更是要有所担当,懂得何为责任。 王师不说破,自己也就当不知道,谁也没先出口那简单的两个字,却又默契似的腻在一处,耳鬓厮磨时,亲吻间明明觉得彼此心灵都合二为一,却偏生……偏生做不得承诺。 王师做不了承诺,因为他不知道未来如何。没有未来,何谈承诺? 海枯石烂天涯海角,那只是存在于不真实梦境里的传说,这个男人身上的责任太重,重到……他不忍心逼他做任何选择。 而自己,更是没有资格做出承诺。或许哪一天就突然回去了,又或许哪一天这位轩辕永逸的灵魂就不知从哪儿飘了回来,将自己挤回该去的地方。 到底是谁占了谁的身体,谁该下黄泉,他说不好,樊雪寒说不好,谁都说不好。 或许该死的本就是自己,只是黑白无常钩错了魂,找错了人。谁知道呢?若是有一天对方叫嚣着让自己还来,难不成自己还能拒绝? “少主……少主……少……” “恩?”胡小海被连喊了几声,这才突然回神,一时有些茫然,“什么?” 庄夙颜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胡小海这才发现,樊雪寒和苍冥双都已经离开了。 “他们在隔壁房间将就一晚,明早我们就一起离开。” “哦……”胡小海慢吞吞答应了一声,有些蔫头蔫脑,慢慢往被窝里爬。 王师不明所以,从后头搂住他,“怎么了?” “没……困了。” “那就好好睡一觉,明天晚点走不要紧。”王师跟他一起窝进被窝,抬手袖风熄灭烛火,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隔壁隐约能听到樊雪寒在跟人说什么,大概又炸了毛。胡小海突然觉得羡慕,没有挂心的人,无论做任何决定都会很轻松,单身的人就是这点好啊…… 番外(一) 车水马龙的夜色里,路灯下,蹲着一群小混混。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不好好上学,成天学着电视里那一套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 并排蹲在街边的人里,有两个特别显眼的。一个长得斯文俊秀,看着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指尖夹着烟,却没点燃,一头黑漆漆的寸头,干净利落,笑起来直让人有好感。另一个则有些花枝招展,穿着衬衣开着领口,挑染了几缕金色的头发挡在额前,眼睛又大有亮,歪嘴巴叼着烟,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小海哥!”叼着烟的少年道:“今晚上做什么?” 被叫做小海的斯文少年慢条斯理道:“不知道,上网去吗?” 金发少年不高兴,“又上网……”他顿了顿,眯起眼笑:“听说隔壁街上来了几个漂亮妹纸,不如我们去看看?” “你想干嘛?”小海看他一眼,“泡妞啊?那些美人才看不上你。” “为啥!”少年不干了,扔了烟头道:“整个十二中谁不知道我樊雪寒天生丽质,冰肌玉肤,要脸有脸,要腰有腰!” “……冰肌玉肤是形容女孩子的谢谢。”胡小海无语看他,“你堂堂一个男人,有脸有腰很了不起?” “……我打架也很厉害!” “恩,也算优点了。”胡小海拍拍屁股站起来,“得了,脑子里上精虫,一天到晚不想正经事,走,哥们儿请客去打桌球。” “好!”樊雪寒高举双手,随即呼啦啦一群人簇拥着这二人往夜色更深处走去了。 第九十章 翌日一行人从客栈离开缓慢朝山脚下走去,丫头恋恋不舍送他们直到第二座小村才终于被胡小海劝了回去。 看着少女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胡小海也觉得有些不忍,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希望丫头能早点忘记自己,找到一个好人家。 几人为了赶路,这之后的路程就都用上了轻功。胡小海是这里头唯一不会功夫的人,于是被王师背着,冷风刮得脸生疼。 王师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他在想丫头的事,心里不悦,手心拍了拍背上人的屁股墩,“在想什么?” “想你。”某人吹牛不打草稿。 “……”王师无奈摇头,“丫头是个好姑娘,但她不适合你。” 胡小海挑眉,从他肩头趴起来一点,迎着风道:“她不适合,谁适合?我看丫头就挺好,安安静静的也不多话,不像某人,嘴巴毒的……” 话没说完,王师的手突然一放。 他大爷的!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他顿时“啊”的一声惊叫,整个身子重心不稳就朝后倒去,此时王师正跃于半空,等少主往下滑了两寸眼看要跌落,猛地一矮身,竟然又分毫不差地给背了回去。 “……”胡小海捂着自己咚咚乱跳的心脏,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师轻笑出声,微微侧头,“没事吗?” “……”明明是故意的干嘛装出一副无辜脸!! 少主伸手就去揪他的头发,嘴里恶狠狠道:“卑鄙!无耻!恶劣!” “臣只是手滑了一下。”王师偏了偏脑袋,没能甩掉少主的手,只得任他乱揪,道:“惊吓到少主是臣的不是。” 少主哼了一声,终于放过王师的头发,双手搂着对方脖子,将脑袋凑过去在耳边吹气,慢悠悠道:“王师可是在吃醋?” “吃醋?何意?” “装。”胡小海翻个白眼。 王师笑笑,却并不言语,等前面的人都停下了,他也背着少主落于地面。 此时,几人已经到了山脚下。 这个之前被胡小海说成像是冰淇淋的山,走近了才发现并没有远观那么养眼。 顶上的雪厚厚一层,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而山脚下却是一片荒芜,到处都是灰色的沙石,有的石头大概是从山头滚落下来的,足要几个成年人围成圈才能勉强抱住。 胡小海四下打量一眼,皱眉,“没有路上山啊,你们怎么上去的?” 樊雪寒朝山顶努了努嘴,“飞上去。” “……飞?” 樊雪寒活动活动筋骨,看向邢帆和王师,“跟着我的脚步走,一步都不别踏错。” 胡小海有点紧张,毕竟自己在这时候完全帮不上任何忙,就好像坐游览车到了最高处,身不由己的恐惧着,此时若缆绳一断,凭自己的力量是完全救不了自己的。 这种只能借别人手的挫败,让他十分没有完全感。 王师微微侧身,让胡小海上来,“有我在。” 仿佛看穿了少年所想,不过三个字,却让胡小海刹那镇定下来。 少主勾勾嘴角,这才回到王师背上。邢帆殿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危机——比如少主掉下来的时候他能立刻接住之类的。 苍冥双跟在樊雪寒身后,临出发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王师和少主。 那二人正侧着头低低说话,给外人一种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的错觉。明明应当是主仆,却…… 想起房间里暧昧的声音,苍冥双眼神意味深长,又转头去看往前走的樊雪寒,觉得心里某处好似有些不受控制的痒痒起来。 之前两人过来时,上山便是樊雪寒拎着苍冥双,下山则是他在前头领路,苍冥双在后头跟着。 倒不是樊雪寒懒得带他,而是万象王自己觉得有些丢人。他的功夫虽比不上皓雪宫宫主,但也不至于让人拎小鸡似的,尤其对象是这个人,他更不想露出丝毫败象。 于是苍冥双就提议樊雪寒在前头走,他跟着樊雪寒走过的脚步来,这样也不会出差错。 樊雪寒想了想,诶,是个好主意,这才同意了。可两人的速度就显然慢了一些,所以才走了一天一夜。 樊雪寒在前头领路,已经走得十分熟练了。哪些地方的雪是松的碰不得,哪些地方有隐患,哪些地方看上去不好走,实际上很容易省力等等…… 不过为了身后的人能跟上,他也是一路走一路等,等五人终于到了山顶,日头已经偏了,大半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樊雪寒看了看山下,算了一下距离,“下山的路不太好走,可能要明天才能到了。” 胡小海从王师背上下来,抬袖子给他擦汗,边道:“晚上怎么办?这上头什么都没有,晚上也会很冷。” “我们再往下走一截。”樊雪寒道:“这下头有个洞,我之前走的时候就发现了,被一块石头半遮着,不过里头有多大我不确定。” “别是有野兽吧。”胡小海想起自己被蛇咬就有些后怕,“我觉得我脸挺黑的。” 樊雪寒叹气,“我的脸也好不到哪儿去。” 苍冥双莫名,诚恳道:“宫主很白。” “……”樊雪寒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脸,诚恳回应,“谢谢。” 今日起来的时候,他就将装束换掉了,也将那点红痣给洗掉了。 少了那一点眼尾的红,整个人看上去就清丽了不少,没了那份无端生出的妖娆,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苍冥双心里暗暗道:虽然有那红痣很好看,不过还是原本的样子更好看。 等几人又往下走了一些时候,樊雪寒算得果然不错,下山的路有点困难,几人磨磨蹭蹭到傍晚还离半山腰很远很远。 王师力有不逮,于是少主像个大包袱,一会儿在邢帆背上待一会儿,一会儿又在他好兄弟背上待一会儿。 苍冥双看着前头走得顺顺溜溜的某人,背着轩辕永逸的样子还挺乐呵呵的,心里莫名不舒服。 “少主和宫主的关系很好。”他回头,对王师道。 王师也正看着那说笑的二人,心里比起苍冥双更是不爽了好几倍。 那人,在自己背上的时候念念叨叨,紧张得不得了。一会儿担心自己气力不够,一会儿担心自己踩错位置。这会儿在樊雪寒身上倒是悠哉得很,半点不见紧张感,好似比起自己,那皓雪宫宫主更值得信任一些。 王师脸臭,苍冥双就更好奇了,缓缓放下了速度,道:“他们真是结拜兄弟?” “听说是。” “真是稀奇。”苍冥双道:“听说皓雪宫宫主向来心高气傲,我看他那样子也是个习惯目中无人的,这轩辕少主……到底为何被他看上?” 被看上? 这三个字用得真是好。王师默默想:你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可我又问谁去呢? “听说二人是合了眼缘,一见如故。”王师搬出敷衍的话,“具体细节,我也不甚明了。” 苍冥双便古怪地看他一眼,“容本王唐突一句,王师与少主……可是那种关系?” 王师顿了顿,没点头却也没摇头。 苍冥双当他默认,又道:“既如此,或许宫主也有……龙阳之好。” 这种猜测王师早八百年就想过了,此时被外人说出来,心里更是不舒服极了。又看了那前头二人一眼,语气有些冷淡,“万象王想说什么?” “本王没有其他意思……”苍冥双负手而立,因为已经走过一次,倒比需要集中注意力的王师看起来悠闲一点,他慢慢开口,“轩辕少主是个有趣的人,看得出来他也是个善良的人,今日送你们出来的那个姑娘,依本王看也是对少主颇有好感的吧?” 王师没吭声,埋头走路。 “少主如此为人,想必……喜欢他的不在少数。除开那些别有用心的,剩下的,比如那不知少主身份的姑娘,比如不需要靠少主的第一王师,再比如心高气傲的樊宫主。说不定,都是真心实意呢。” 王师的脚步顿了顿,抬眼看他,“所以?” “本王做人一向有个原则,人生苦短,凡事喜欢的就一定要握在手里,绝不能给敌人一点机会。”苍冥双笑笑,夕阳下,那笑容竟有几分戾气感,“王师若是真心实意,就不要给别人任何一点可趁之机。” 庄夙颜目光在苍冥双脸上扫了扫,又看了看前头樊雪寒,突然似悟了什么,“万象王难不成……” 苍冥双却是一哂,转开了眸子,快速往前去了。 等到太阳完全不见之前,他们终于到了樊雪寒所说的洞口。石头遮挡了一半,看不清里头的情景,四周都是雪,也没什么适合占脚的地方。 “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裂开的缝,只是缝大了一点。”胡小海看了樊雪寒一眼,“你的语文老师一定死得早。” 连用个词都用不准。 樊雪寒切一声,“一千个哈姆就有一千个雷特,我看是洞,就是洞。” 胡小海:“……”这自编的词语说起来倒是顺口得很。 说话间,先进去探查的邢帆露出脑袋来,“里头没什么东西。” 于是几人便一个个从那半开的裂缝挤进去,那石头挡得位置倒是不错,刚好将风口遮住又不至于让人憋闷。 邢帆犹豫道:“虽说是没什么东西,但……” 他将点燃的火把往裂缝深处照了照,胡小海顿时瞪大眼。 就见那里盘腿坐着一具……尸体。 准确来说已经是骷髅了。 “这是谁?”樊雪寒下意识问:“死了多久了?” 胡小海的专业精神立刻冒了出来,上前打量片刻,“看这样子是个男人,死的时候大概六七十岁,你们看……牙齿已经基本没有了,脊梁骨也有佝偻的症状。” 王师惊悚地看见胡小海居然还捡了跟木枝轻轻碰了碰骨头,边毫无所觉地说着,“骨头没什么风化的痕迹,这山上常年都被白雪覆盖,气温极低洞里又干燥,很容易保存尸骨,说不好死亡时间有多久。” 樊雪寒知道他是考古系的,好奇宝宝似的举手发问:“环境不同风化程度也不同吗?” “恩。”胡小海点头,“不同的环境下,时间差很大,不容易判断。” 樊雪寒一副崇拜的样子,王师这才回神,将正在研究中的某人拉了起来。 “少主……别靠那么近。” 他想了半天,居然只想出这么一句话来。他还从不知道,这位少主居然不怕骸骨,饶是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人,猛然看到身处的洞穴中有一具不知死了多久的骸骨都是不舒服的,更别说靠近观察。 苍冥双顿时也对这看上去没什么斤两的少主刮目相看,比起一时有些混乱的王师,他倒是先开口发问:“少主竟然懂得看骸骨?轩辕的王室还要学这些?” 胡小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有点多了。 不过好久没有做过和专业相关的事,一时有些没控制住。 对他们来说,还包着肉的尸体很是可怕,但什么也没有的骸骨就早已看习惯了。实验室里的模型,博物馆里展览的干尸,跟着导师去一些地方做挖掘,从那些早已被时间洪流带走的地方一点点辨认出当年的痕迹,任何一点细小的线索都有着重大的发现。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算是在破案呢!还原当时的历史情境,环境,甚至从小看大,从近看远,还原出一整个被掩埋的时代。虽说很是烦闷枯燥,在真相出现的那一刻,却是绝顶的成就感。 胡小海忍不住有些得意,“只是喜欢看一些杂书,自学来的。” 苍冥双不知道,王师却知道。这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学了什么,不喜欢学什么,和哪些人打交道,与哪些人说过话。 他肯定东方明珠不会懂这些个东西,也知道三大世家无一人懂得这种学问。 宇文桦是个死读书的,况且也从未学过这种功课,那么……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番外(二) 桌球室里不大,灯光昏暗,外头街道上的车一过,大灯从窗口上晃过去,将树影拉得长长的。 樊雪寒一杆进洞,哟呼地叫了一声,换来隔壁桌子上几个人不悦的眼光。 胡小海叹气,低低道:“低调点,小心一会儿人来找茬。” 隔壁桌的几个男生年纪同样不大,有几个甚至很是眼熟,胡小海觉得自己一帮人可能和他们干过架。 之前因为被老师抓住,已经被记了一过,樊雪寒比自己更惨,两次过,一次警告,再加一次就能直接回家闭门思过了。 他存心不想惹事,便将樊雪寒换下来,让他去旁边乖乖待会儿,自己跟兄弟们玩两场。 可惜,他想安静点,别人却不这么想。 就见那头几人嘀嘀咕咕一会儿,很快就有人放了球杆走了过来。 “喂。”一个顶着满头黄毛,打着耳洞的少年道:“你是十二中的樊雪寒?” 樊雪寒正喝可乐,闻言看他一眼,没答话。 “问你话呢!”黄毛眼睛一瞪就要冲过去,却被胡小海一球杆横在胸前挡住了。 “兄弟,有话就好好说,干嘛那么凶。”小海阳光地笑笑,“你找樊雪寒有事?” “……我大哥找他。”黄毛见这人笑起来好看,也不呲牙咧嘴了,往后头指了指,“三中老大,苍冥双,知道吧?” 胡小海一皱眉,樊雪寒倒是起了兴趣,探头往对面瞧了瞧。 不过那人刚好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身子融入黑暗里,完全瞧不见样貌。反倒多了几分诡秘味道。 “原来是苍哥。”胡小海朝黑影点点头,“有事?” 苍冥双是三中老大,这事全市高中都知道。三中是英语特长学校,因为地理位置,那里的学生有钱人居多,传闻随便去校门口晃一圈都能看到无数昂贵名车。 也是因为如此,学生爱攀比,也有喜欢混的,仗着有些钱就不把人当人看。前年三中一共有六个老大,各个都是有钱人,谁也不服谁,直到去年六个人都毕业了,新人为了老大位置斗了个天翻地覆,结果中途蹦出个黑马来,被一个一年级新生把位置抢了去。 偏生,所有人还开不了口,可想而知这个新生有多大能耐。 这人当老大第一年,三中十分低调,好似突然就没了什么存在感;今年这人高二,与胡小海等人一般大,突然在这里冒出来还说要见樊雪寒…… 这是个什么意思? 第九十一章 夜色慢慢到来,风从石缝外擦过,像极了某种狂啸的野兽。这山头上什么也没有,野味自然也是打不到的。好在他们都带了干粮,樊雪寒似乎很喜欢吃鹿腿肉,带了许多晒干的在身上,此时便拿出来与人同享。 他们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离那具骸骨远远的。樊雪寒一边吃一边问:“什么人会死在这里呢?看样子也不像是被打伤的。” 胡小海砸吧嘴,“最奇特的是他已经六七十岁了,你觉得什么样的老头子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 樊雪寒一愣,“是啊!难不成是什么世外高人?” 胡小海耸肩,不置可否,庄夙颜却是有心事似的,没怎么参与讨论,目光看着火把照不到的缝隙深处,想着之前少主的侃侃而谈。 从一具骨头上能看出这么多线索,除了衙门的仵作,他还想不到有什么人懂得这种学问。以前也听说过通过骸骨辨别男女的,当时他也觉得很神奇,但听仵作说起过男人和女人的身体结构不同,在骨头上能清晰地看出,主要位置是在盆腔处,厉害的仵作甚至能看出死者身前是否有过孕。 王师也不是样样都精通的,好比这看死人的功夫,他从未学过也未曾接触过,自然就不可能知晓。 可少主是如何知道的? 他喝了一口酒囊里的酒,思绪飘得有些远,以至于胡小海跟他说话,他也没听清楚。 “什么?”他回神,看向少年。 “我说,这人盘膝而坐的样子,像在等死。”胡小海纳闷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在走什么神,也没在意,继续道:“通常人要死了的时候总是会挣扎的,就算是慢慢病死的,也应该是躺着的,怎么会这样盘腿坐着?看着很镇定的样子。” “不过是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王师皱眉,“别想这件事了。” 胡小海不知道他在排斥什么,闻言倒也闭嘴了,一旁的樊雪寒却不悦道:“反正都是闲来无事,说说怎么了?” “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之后该怎么办。”王师道:“若是辟邪刀不是太子殿下拿走的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樊雪寒抱起手臂,“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你没听过?一天到晚想那么多做什么,也不怕年纪轻轻就秃头。” 王师眉头一皱,还未再说,胡小海赶紧插进来,“今天爬了一天的山,不如早点歇息吧。” 樊雪寒哼一声,再不开王师一眼,靠在山壁上闭目养神起来。苍冥双与他们不熟,自然不好插话,也跟着闭目休息。 邢帆早就默默睡了,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自家王师在闹什么别扭。这个人自小习惯了什么事都掌握在手里,原本对少主产生男女之情已经脱离掌控,可现在却发现或许自己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了解这个人,联系到也许这就是樊雪寒和少主关系好的原因之一——或许这二人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这种无法掌控感的增强,让他心里顿时焦躁不已,情绪自然也就不会太好了。 邢帆侧着身闭着眼,打了个哈欠,默默想:说起来,王师好像只要和少主有关的事,就很难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呢。真是一眼就让人看出来了。 因为无人说话,四周一下安静起来。 这洞本也不大,几人相对而坐,各自靠着山壁,就算低声说话,若是有心人仔细听一听,也能听到在说什么。 于是王师只能把这些疑惑藏起来,闭着眼皱着眉却是睡不着,又不知过了多久,思绪终于开始朦胧时,却感觉身边人动了动,朝自己这头凑了过来。 王师伸手搂住某人的腰,在夜色里微微睁开眼,低声道:“做什么?” 少主被抓了个正着,嘿嘿笑了笑,任由对方搂着的同时自动自发地在王师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头侧靠在对方肩膀上,几乎将唇贴在王师耳边问:“你怎么了?” 王师挑了挑眉,没吭声。 少主见他不想说,转了转眸子,“是没吃饱吗?” 庄夙颜搂着对方的手顿时收了收,像挠痒痒似的让胡小海忍不住躲了躲,“那你在气什么?” 少主不解地问:“我哪里惹到你了?” 王师沉默了许久,才用极低地耳语声道:“你从哪儿学来的?” “?”少主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是说尸骨的事?” “恩。” 胡小海皱了皱眉,原来这个人还在在意这件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斤斤计较了?难不成还不准自己会点他不会的东西?这什么道理…… “就是看杂书看来的。”胡小海慢条斯理道。 王师的话像是含在嘴里,极快地说道:“你成天学了什么,难道我不知道?” 虽然对方语速极快,胡小海却是听的清清楚楚,顿时有些不悦,“你监视我?”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又是责任,去他妈的责任! 胡小海猛地起身,从他怀里出来,坐到一边去,“我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 王师一愣,眼里却陡然翻起了云雾。 黑夜里,胡小海看不到他,他却能清楚看到少年的表情。不满,愤怒和委屈,在那张脸上纷杂的变化着,但除开这些,王师却从这里头看到了其他的东西,即便只是一闪而过,他却牢牢抓住了。 ——心虚。 王师没再靠近过去,只是慢慢打量着。他为什么心虚?撒了谎还是有事不能说? 对自己有什么不能说的?明明已经跟他保证过,会一直保护他,难道这样也得不到信任?还是……有什么事是根本不能跟自己提的? 出于习惯,王师几乎第一时间想到了政治阴谋。太子殿下,二皇子的脸挨个从自己脑子里闪过去,但很快,这些想法又被自己否定了。 少主没有理由骗自己,也没有理由害自己。他与自己在同一条船上。 排除掉这一点,王师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倒是缓缓松了下来,随即又觉得自己好笑得很,居然只是因为这么一件事,怀疑了这么多。 自己何曾这么慌张无措过?却是因为这人,不过一点动作都能让自己心惊胆战一番。实在有点不像自己的作风了。 对面樊雪寒已经彻底睡着了,他打着小呼,翻了个身,一开始还端庄气质的模样霎时全飞了,四仰八叉地靠在旁边苍冥双身上,嘴巴里咕哝了几句。 他声音不低,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电脑……我爱你……” 苍冥双一愣,低头去看这人的表情。见他睡得毫无所觉,不知梦了什么,竟然还露出满足的微笑来。 胡小海扶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目光落到对面微微开着的缝隙口,黑乎乎的一片几乎分不出外头和里头的区别,但隐约地,又能看到雪地反射的天上的月光,不近不远地恍惚着。 他正盯着那模糊的光发呆,就感觉王师靠了过来。对方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拉进怀里,怕他冷着似的捂紧了,嘴唇贴着脸侧轻轻吻了吻。 “我只是……好奇。”王师有些僵硬地妥协,他头一次跟人妥协,心里竟不知该如何做。 “……”胡小海僵直着背在他怀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地哼了一声,放软了身子,依偎进对方怀里。 王师拍了拍他的背,“白天的事……”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道:“我是吃醋了……” 胡小海一愣,随即嘴角忍不住地勾了起来。 “终于承认了?” 王师叹气,声音里带了点无可奈何,语气却无疑是甘愿的,“我只是一直不明白,为何他会对你那么好。” “因为我们是兄弟。” 王师摇摇头,“我只是希望你别被他骗了。” “不会。”胡小海笑眯眯地蹭了蹭,“你知道有句话是命中注定吗?” “恩?” “我和他一见如故,命中注定要做好兄弟。” 王师轻轻笑了笑,低头吻过少年的嘴角,尝到一点冰凉,又忍不住吻得更深。 胡小海仰头与他接吻,唇齿交融间呼吸变得有些火热,好半响,王师才放过他,抱住他缓缓呼出口气,道:“那你我相遇也是命中注定不成?” “是啊。”胡小海笑了笑,用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语气,意味深长而又复杂地道:“是命中注定的。” 王师想起很早之前的事,心里突然一紧。有一个秘密,若是被这人知道了,会如何? ——若是,他知道了当年亲手推他下山崖差点溺毙的人是自己,会如何? 曾经自以为是为了国为了百姓,如今却成了牢笼囚禁了自己。果然坏事是做不得的啊,无论用什么借口都不行,坏的就是坏的,如今可不就还回来了? 他闭了闭眼,心里也是无奈: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呢?他死不了,所以换成自己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个秘密,又甜蜜又痛苦地藏着。 …… 翌日下山前,胡小海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具骸骨。 他依然盘腿坐在那处,仿佛天崩地裂也不会动摇一下——当然他也不可能动。 可那副样子,莫名就是能让胡小海看到他临死前那安定的模样。人在这一世生带不来,死也带不走,可红尘万千,每一个都在苦苦挣扎,想要和得不到之间悬着的鸿沟,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有多少人临死是能说一句不后悔,不遗憾,然后如此安定的离开呢? 他心里有些感慨,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骸骨面前双手合十拜了拜,却是这一低头,突然眼尖地瞄见了一个东西。 “咦?”他蹲下身,伸手在距离骸骨几寸远的土地上摸了摸,“这里埋着东西!” 樊雪寒第一个冲回来,“什么什么?有宝物?!藏宝地图?!” 胡小海摇头,昨晚上光线昏暗并没有发现这个东西,况且这里头地势本也凹凸不平,完全不会被注意。若不是今日自己在这里拜了拜,恐怕压根不会被发现。 “或许只是老头生前的一些宝贝,跟自己一起葬了而已。”苍冥双走过来道:“这并不稀奇。” 胡小海已将那东西挖了出来,却是一个木头盒子,形状和大小都颇为眼熟。 “这是……”他猛然瞪大眼,看向庄夙颜和邢帆,“认得吗?” 邢帆反应过来,“这是那个石洞里的盒子?长得一样?” “没错。”胡小海点头,跟另外茫然的二人解释,“我不是说过,拿到钥匙后我们找到了那扇门,关于那个机关也是从门里留下的书卷知道的。” 樊雪寒点头,“所以这个是?” “这个和当时摆在桌子上,却空了的盒子一模一样。”胡小海道:“我们当时分析那盒子是装那三颗珠子用的,不过里头的东西已经不知道被谁拿走了,而后又交给了太子。” 苍冥双目光也落在盒子上,“或许只是盒子有相似,这不代表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庄夙颜上前,拿过那盒子,为了避免有暗器,他将盒子口对着没人的位置,然后慢慢打开。 什么事都没发现,看来是没有暗器的。 王师这才将盒子转过来,几人往里一看,猛地瞪大了眼。 “这是……”樊雪寒惊喜道:“这才是真品?” 就见里头装着三颗红色的血珠子,颜色鲜艳欲滴,仿佛真是用血浇灌而成,在这清晨的山洞里莫名透出几分诡异地味道。 每颗珠子上都写着一个字,都是胡小海和樊雪寒认识的繁体字,连起来竟然是—— 两人陡然沉默了。 王师和苍冥双不解地看着他们的表情,“怎么了?这上头写的什么?” “……”胡小海深吸了几口气,慢慢道:“传说,集齐七颗龙珠,就能召唤神龙。” “?”万象王和王师更茫然。 邢帆好奇,“这个字少主之前就说过了吧,是个龙字。” 他又指另外两个,“那这两个是什么?” 胡小海脸色古怪地吐出一个字:“七。” 樊雪寒一脸木然地指出另一个,“珠。” ——七!龙!珠! 我擦你大爷的!!!! 第九十二章 “这是什么节奏?”胡小海看樊雪寒,樊雪寒也看他。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樊雪寒无辜脸,“可能是谁的恶作剧?” “……”胡小海顿时放弃和他说话,将那三颗珠子拿出来拢在手心看来看去。 “这是真的吗?如果这是真的,那太子手里的是什么?” “写的是七龙珠,也许有七颗。”邢帆认真道。 “……”胡小海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么诡异的对话,要跟他们科普一下什么是七龙珠什么是超级赛亚人吗?简直不能直视…… “书卷里说只有三颗珠子。”胡小海想了想,“不管这上头写的什么,反正三颗珠子是没错的。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这是真的,那放在洞里的那个盒子又是什么?” 一头雾水。 只能用一头雾水来形容。胡小海将珠子放回盒子里,好生收起来,“总之先拿着吧,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于是几人出了山洞,一路小心下山,等太阳再次落山的时候,终于能隐约看到山脚下的景色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群人正狼狈地往山上爬。 看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已经爬了好些日子了,个个脸上都像霜打了的茄子。 “王?”为首一个粗汉猛然叫出声来,“王!你可回来了!!” 苍冥双诧异地看着这一群人,“不是叫你们等着吗?” “怎么可能等得下去!”粗汉悲愤大吼:“就是累死!我们也要跟随王上!” “……” 胡小海看着他们爬了几天才到这个位置,再看看山顶,顿时有些无语。 这普通人果然是没办法从被雪掩埋了路的地方爬过山头的,说起来因为樊雪寒带路,他们的速度简直堪称奇迹了。 苍冥双显然也很无奈,叹气道:“走吧,回去。” 那大汉就是苍冥双的贴身侍从,警惕地看了看王师和少主,“他们是……?” “回去再说。”苍冥双道:“若是本王真有危险,等你们追过来,尸体都凉透了。” 一群人顿时大惊,纷纷跪下:“臣等罪该万死!!” 这山壁上本就不好站人,这一跪,还有人骨碌碌滚下去了,幸而被旁边人拉得快。 苍冥双只觉得头疼,挥袖让他们返回,转头,就见樊雪寒一脸忍笑的表情。 “让……各位见笑了。” 王师倒是挺赞赏的,道:“这只能说明万象王深受爱戴。” 胡小海也点头,“若是你见过差点把主子脑袋压在水里淹死的,就会觉得这些人其实很可爱。”他说的自然是刚来这个世界时,好不容易从水潭里爬起来,却被宇文桦那个老头子扑回水里的一幕。 王师:“……” 樊雪寒也点头,“他们其实挺可爱的,就是蠢了点。” 万象王:“……” 于是当天晚上,几人带着一帮侍卫终于下了山,又连夜回到了镇子外头临时搭建的营地里。 几人好好吃了饭,洗了澡,在暖和的营帐里睡了一觉,第二日精神百倍又严肃的围着桌子开始商讨大事了。 “信昨晚已经发出去了。”庄夙颜道:“不知道二皇子什么时候能找到机会回信。” 胡小海好奇,“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你们到底是怎么传递消息的?他不是被太子监视着吗?” “我们自然有自己的暗号,太子的那点监视只让二皇子往外发消息时有点麻烦,但我送去的消息要接收却不难。” “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胡小海凑过去,“能详细说说吗?” “这个……”王师笑了笑,“属于军事机密。” “……”切。 庄夙颜怕他不高兴,搂着他肩膀道:“有些秘密不知道是为了保护你,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那你也很危险。” “我不怕。” “我怕。”少主毫不迟疑地使用了肉麻攻陷,“我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你出了危险我却不知道,那我会遗憾终生。” 王师一震,果然表情略微松动,眼眸温柔下来,伸手摸了摸少主的头发,“这话有点耳熟。” “……”少主切一声,“你偷看我买的小说。” “我只是看看那些小说里会不会有对少主产生不良影响的东西。”他顿了顿,道:“你看,事实证明果然是有影响的。” 这边你一句我一句,看起来互相调侃,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气氛。 樊雪寒干巴巴喝着茶,盯着二人发呆,苍冥双目光却一直盯着樊雪寒的侧脸,也端着杯子发呆。 于是五人里,唯一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偏离了话题的人只有——邢帆。 冒着大不敬的罪,邢帆咳嗽一声,拉回众人跑远的神智,“那个……辟邪刀。” “哦对。”胡小海回过神,“辟邪刀。” 樊雪寒也点头,“辟邪刀。” 苍冥双:“……” 王师叹气,“没人有好主意吗?” 光是把这三个字说来说去有什么用?又不会突然出现。 邢帆道:“难道只能等二皇子回消息之后,我们再行动?” “那样会不会太慢了。”胡小海皱眉,“若是已经在太子手里,那他只差蛟龙血和……” 异世界的人这件事他是隐瞒了的,所以便略过道:“和满月时在皓雪宫海边开启机关了。” “这样岂不是危险了?”邢帆皱眉,“王,或许我们该想办法拖住太子的速度。” 庄夙颜想了想,“只要让太子暂时无法离开边境线就行了。” 苍冥双点头,“这个好办,我会传令下去,从今天开始跟他们打游击战。” 胡小海却知道这事还不急,因为关键的一个任务物品“异世界的人”还在这里,太子就是全都拿齐了,也还做不了什么。 他不急不慢地想着,突然道:“等假的辟邪刀消息传出去,不管太子手里有没有真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一定会来求证真假的。” 邢帆反应过来,“是啊。” “所以我们只要挖个陷阱等他往里跳就行了。”胡小海看向樊雪寒,“就说辟邪刀在吉祥门大仙手里如何?” “又来?”樊雪寒郁闷脸,“还装啊?” “你是不是大仙,万象王说了算。”胡小海看一眼苍冥双,“万象王说你是你就是了,当然不用再装了,该怎么就怎么。” 这倒不麻烦。樊雪寒便点头,还没来得及答应,苍冥双突然道:“我有个条件。” 几人都看他,樊雪寒皱眉,“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吗?还要什么条件?” 你情我愿? 苍冥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宫主别误会,这个条件并不难。” “……你说说看。” “我听说皓雪宫代代都是收弟子,之后再继承皓雪宫宫主之位。” “……是又如何?” “宫主如今还没有收弟子吧?” 樊雪寒眼睛瞪大,“你不会想说……” “宫主若是愿意收本王……收我为徒弟,弟子为师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一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让樊雪寒有些动心。 收一个国家的王做徒弟诶!尼玛多么的酷帅狂霸拽!他眼珠子滴溜溜转来转去,又去看自家大哥。 胡小海倒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况且这事关皓雪宫后继有人的事,他不好插手,只是静坐看热闹。 于是樊雪寒拍案决定:“做我的徒弟可不容易的!” 苍冥双笑容更大,“是。” “会很辛苦!” “是。” “仇人会很多!” “……”苍冥双想了想,皓雪宫有仇人吗?这个被江湖豪杰推崇的武林至尊,好似只有被瞻仰的时候? 不过他还是点头,“是。” “还有我们每一代都必须是武林盟主!你若是当不了就要滚出师门!” “……”这个稍微有点难,但若是真的得到皓雪宫绝学,那也只是小事一桩了。 苍冥双点头,“是。” “好!拜师礼呢?!” 苍冥双想了想,“明晚我设宴款待师父。” “要有很多肉!!” “好。” “那我无聊的时候你要陪我玩。” 苍冥双:“……”这是什么道理?他还小吗?几岁了这是? 胡小海扶额,他也从没见过如此……神奇的拜师条件。 “好。”万象王慢慢点头。 “行了!”樊雪寒高兴起来,“你是我徒弟了!” 苍冥双便肃容起身,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樊雪寒,另一杯自己端着,单膝下跪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乖徒乖徒!”樊雪寒的武侠豪情之心顿时被点燃了,有一种自己是世外高人的错觉,得意地喝了茶,一抹嘴,高兴地叉腰仰天大笑三声。 众人:“……”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万象王找了演武山的人暗地里传说辟邪刀被万象王当做拜师礼赠与了新拜的师父。虽说武林江湖里有部分人不太相信,一国之王拜什么师? 可对象听说是吉祥门的大仙,这又是另一码事了。毕竟吉祥门的人本身就很赋有传奇色彩,若是真的拜了吉祥门的人为师,说不定万象王会越来越厉害。 这消息通过太子殿下的暗线,自然而然地也接收到了。 他眯起眼,手掌心转着一只白玉杯子,“皇弟,你怎么看?” 营帐里,雪白绸缎垫子上,盘膝坐着一个斯文俊秀的人。二皇子慢慢抬头,想了想,“之前就听闻吉祥门的人出现在万象王的营帐内,这事不一定是真的,也不一定是假的。” “呵。”太子轻轻道:“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拿辟邪刀作为拜师礼这件事,可信吗?” “辟邪刀乃万象代代相传的皇室宝物。”二皇子道:“不应当随便送人。” “你是觉得不可能?” “是。” “……”太子眯起眼,深瞳里仿佛有千万根针往二皇子身上刺,慢条斯理道:“我倒不这么觉得,若是大家都觉得不可能,说不定那苍冥双就真的做得出来。” 他顿了顿,道:“毕竟那个新王的想法总是出人意表。” 二皇子低下头,仿佛谦逊地道:“太子英明。” 那惨白的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在太子看不到的地方,露了个极浅又转瞬即逝的笑意。 太子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仿佛疲了,挥挥手,“你退下吧。” “是。” 二皇子起身,刚出帐篷,就立刻有侍从跟了上来,直到将他送进二皇子专用的营帐内。 帐内只有一人,正盘膝坐着在喝酒。 见二皇子回来也不行礼,随口道:“如何?他信了?” “嗯。”二皇子撩袍坐下,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辟邪刀,真的在皇兄手里?” “眼下看来应该是。”那人转着酒杯,将杯里的酒泼到桌面上一张写好的纸条上。纸一湿,那上头的字竟神奇的消失不见了。 他将那湿透的纸小心卷起来,塞进一只烛台底部,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提着酒壶,晃晃悠悠往外走。 二皇子叫住他,“那异世界的人……你说,他已经出现了。” “星星告诉我的。”那人满脸胡渣子,却不显颓废,反而眼光明亮清澈,面容带着些粗狂的俊朗。 仿佛常年征战沙场的士兵,浑身一股子肃然之气,却也像不问世事的修行之人,每当酒醉疯闹之后,莫名让人看出几分道不明的深邃来。 他撩起纱帐慢慢往外走,浑身酒气让周围的侍从都一脸不悦地离他远了点。 一直到他走出侍从监视的范围,那张朦朦胧胧的表情才变了变,有些玩世不恭,又有些高深莫测,哼起小曲溜溜达达往前去了。 番外(三) “苍哥有位干妹妹。”黄毛小子道:“听说被樊雪寒甩了?” 胡小海顿时头疼,转头去看樊雪寒,就见那人还一脸无辜,“谁?” 黄毛小子顿时怒道:“你居然不记得!” “哎呀,人长得太帅了没办法。”樊雪寒嘿嘿笑,“每天找我告白的人很多哦。” 黄毛小子还没发怒,就听阴影里传来一声笑。 “是吗?”苍冥双慢条斯理道:“不过我听说,比起女生,向你告白的男生好像更多?” 这句话显然戳了某人痛脚,樊雪寒顿时炸毛,将球杆无礼地往阴影里一指,“别在那儿阴阳怪气的,是男人站出来说话!” 苍冥双也不在意,慢慢从椅子里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灯光下。 他穿着三中的制服,校服领带塞在上衣口袋里,衣领立着,双手插兜,身材高大样貌俊朗。 胡小海暗自皱眉,直觉认为这人不好惹。虽然他一脸浅笑,看上去好像不似传闻中那么凶悍可怕,但这笑比不笑更让人心惊。 “小寒,我们今天先回去。”他下意识就要去拦住某人,但迟了一步。 樊雪寒已经将球杆往桌上一指,“你是来给你干妹妹报仇的?干架还是打桌球,选一样吧。” 苍冥双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听说你打架很厉害。” “那是。” “那就选打架吧。” 苍冥双脱了制服外套,将衣袖往上挽了挽,“就你和我,怎么样?” “1V1公平。”樊雪寒将球杆一扔,不顾胡小海阻拦,往前走了几步,直到与苍冥双眼对眼。 二人靠得极近,近到彼此能听到对方呼吸,看到对方脸上每一个毛孔。 樊雪寒长得似瓷娃娃,皮肤白皙毫无瑕疵,睫毛很长,像两片蝴蝶羽翼刷过。 苍冥双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很亮,眉毛很浓,斜飞入鬓被刘海微微遮挡一部分,看起来有一种霸气凛然之感。 不愧是收复了一干小弟成功坐上BOSS位置的黑马。 樊雪寒打量完毕,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去哪儿?” 苍冥双侧身,“这楼上就是拳击俱乐部,去不去?” “去。”樊雪寒立刻挽袖子往楼上冲去。 胡小海叹气,只觉得今夜漫长了…… 第九十三章 樊雪寒为了让外人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身为一个“大仙”是多么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经常有事没事就盘膝坐在营帐门口,闭着眼喃喃自语。 路过的人无论是守卫,侍从还是仆人,都格外小心翼翼,也不敢靠近,远远地用好奇又敬畏地眼神看着那孤傲的背影。 这可是大仙呢,能通天彻地,能算出千百年后事情的大仙呢。何况还是自家大王的师父,一定要好好伺候着! 樊雪寒嘴里嘀嘀咕咕,远听着好像是念诵什么似的,只有靠近了的人才能知道他在低低哼着小曲,歌词大意是: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苍冥双:“……” “师父。”苍冥双站在他背后道:“今晚的宴席还合你口味吗?” “恩。”樊雪寒闭着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极缓慢极缓慢地点点头,“不错。” 苍冥双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笑道:“师父喜欢什么菜肴,徒儿记下以后好让厨房多加留意。” 樊雪寒睁开眼,漂亮的凤目里精光四射:“只要有肉,一切好说!” 苍冥双点头,“是。” 远远站着的胡小海,看着这一对奇怪的“师徒”莫名有一种樊雪寒被坑了的错觉。虽然到目前为止苍冥双完全能当得上一个“二十四孝徒”,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妥。 “怎么了?”王师从帐篷里出来,顺着少主的视线看了看不远处,“宫主又在做什么?” “他说要装就要装得彻底一点。”胡小海好笑,之前是谁说装样子好麻烦,结果现在又是谁兴致勃勃? 庄夙颜摇摇头,将少主被寒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外头冷,少主不比宫主耐寒,进屋去吧。” “……”怎么有一种说樊雪寒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那头苍冥双道:“师父,昨晚上你告诉我的口诀,我有几句不太明白。” “哦?哪里?”某师父立刻兴奋起来,站起身挽起袖子,一副“赶紧来跪拜老子来教导你的表情”双眼发亮地看着万象王。 “是说轻功的这句……”苍冥双开始念叨,某师父摸着完全没有胡子的下颚,微微眯眼边听边点头,末了道:“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来来,找个空旷一点的地方,为师亲自教你。” 苍冥双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是,师父这边走。” 胡小海看着那对师徒走远的背影,拉了拉衣襟,缩起脖子若有所思:“我怎么总觉得苍冥双有点不怀好意啊。” 偶尔看到他的目光,让他联想起惦记老母鸡的黄鼠狼——虽然用这话形容万象王有点不太妥当。 庄夙颜心里早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闻言只是搂着少主回帐篷,没吭声。 于是在消息不断传出的过程中,几人在这镇子外头过起了“逍遥”生活。 说逍遥,只是樊雪寒和苍冥双这一对,因为少主畏冷,基本足不出户,成日缩着让王师宠着疼着的不动弹。 樊雪寒倒是兴致勃勃,整天和苍冥双在空出来的场地里练武。樊雪寒还挺有责任心,亲自上阵,不对的地方就手把手指导徒弟。于是众人最近就发现,万象王的情绪好似特别高昂。 “脚法错啦。”樊雪寒贴过身去,从身后搂住苍冥双的腰身,一边稳住身形,一边拿脚去碰苍冥双的脚,让他知道哪一步该踩在哪个位置。 这几个动作下来,樊雪寒出了一身汗,却是觉得苍冥双的身子有些发烫。忍不住抬脸,“你很累吗?” “……没有。”苍冥双回身十分自然而然地搂住师父的窄腰,脸上露了个无辜笑容,“师父累了吧?不如靠着我歇会儿。” “……我歇会儿去靠大树就行了,干嘛要靠你?” “大树不暖和,古有孝子将睡榻暖热了再让母亲上塌安睡,徒儿只是想效仿。” 樊雪寒顿时感动得不行,拍了拍乖徒的肩膀,“乖徒儿!!” 苍冥双笑了笑,自己背起身法口诀来,手却稳稳搂着怀里的人,半点都不想松开。 于是等到胡小海找到他们时,就见这二人跟跳贴面舞似的抱在一起。樊雪寒几乎快睡过去了,懒洋洋窝在男人怀里,苍冥双一边练脚法,动作小心翼翼,看那样子,其实早就将脚法练熟了,根本没有半步走错。 胡小海汗了一下,慢慢走过去道:“二皇子的信回来了。” 苍冥双一顿,点头,将剑往背后一背,抬手捞了怀里人的膝盖,直接抱起来往前走,“进屋商量。” 胡小海看了一眼樊雪寒,对方打了个哈欠,“恩?练完了?” “师父继续睡,没关系。”苍冥双道。 于是樊雪寒还真就两眼一闭睡过去了。 这到底谁是师父啊…… 还有,这种好像驯养什么的节奏是怎么回事?自己的错觉? 胡小海摸着下巴研究这二人背影。 等进了帐篷,庄夙颜早已在等候,他将一张小纸条摊开在桌上,纸上好似散发着淡淡酒香气味。 等几人坐定,他才将那张纸泡进清水里,酒香似乎更浓郁了一些,再用火在下头烘干,就见字迹慢慢显示了出来。 “这是什么?”胡小海好奇,“怎么将字藏起来的?” “这个我也不懂。”王师道:“不过一直都是这样传递消息的。” 他说着,将那纸条看了看,又推给众人,“这是皇子的答复。” 上头只是很简单的写了短短几句话,“辟邪刀在此,按计划来。” “什么计划?”胡小海问。 “二皇子的计划就是打乱太子的计划,所以只要是针对太子的,我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用。” “哦,这就是随便我们的意思了。” 王师点点头,将那纸条很快烧了。 “看来辟邪刀确实在对方手里,我们要怎么做?” “按计划来呀。”胡小海道:“让对方来找小寒,我们做个假的辟邪刀给他们掉包。” “可怎么引他们上钩?” “不用我们想。”胡小海道:“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接近我们。” “可这里这么多人。”苍冥双皱眉,“很难辨认谁是太子的人,万一认错就打草惊蛇了。” “恩……也是。”胡小海看王师,“这种绕花花肠子的事,不该是你们最擅长的吗?” 王师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交给我吧。” 苍冥双看他,“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直说便是。” “太子的手段我就算猜不到十分,也能猜个七分。”王师想了想,吩咐邢帆,“他一定会想逼迫万象王使用辟邪刀,这才能一次分清谁真谁假。” “……”胡小海无语,“怎么分?去找只妖魔来砍一砍?” “猜对一半。” 胡小海睁大眼,“还真要去找只妖魔?” “伪装一场意外就行了。” “意外?”众人都看他。 王师看向苍冥双,“借你一人用用,最好是信得过的,让他装一装生病。” “生病?”苍冥双不愧是和王师一个世界的人,加上背景和生长环境相同,几乎是一点就通。 “你是说……疯疯癫癫的病?” “没错。” 胡小海激动了,“到底什么事啊!” 樊雪寒被他一吼猛地清醒过来,一拍桌子,“发生什么事?!” “有些偏远的乡村里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传闻。”王师解释,“在我们这里有一句话是被蛇精附身,大多是因为去世的先辈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需要后代子孙去完成,所以来交代一些事。但也有可能只是被蛇精迷惑了,总之这些地方经常有一些驱蛇的说法。不过驱的不是真的蛇,而是用一些昂贵的贡品祭拜蛇精,恭请它们离开。” 麻蛋这不就是请狐仙? 胡小海和樊雪寒互看一眼,将吐槽默默吞下了肚。 “这种事无论哪里总是会有发生,其实说起来也许只是得了某种疾病,不过以讹传讹,让一些人趁机赚些钱。” “所以?”胡小海道:“你们要让人装成这样子?” “能用到辟邪刀的地方也只有这种事了。”王师道:“况且这边因为雪灾死了不少无辜的人,缘由好歹能站住脚。” “不会很不科学吗?”胡小海一句话说出,自己先悟了。这世界本来就不靠谱不科学了,还有啥好担心的? 不能用21世纪新新人类相信科学的思维方式来思考这件事,要把自己转换成迷信封建,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人! 于是胡小海虔诚的合上手,对着樊雪寒拜了拜。 樊雪寒顿时怒了,“你拜我做什么!” “你是大仙啊。” “……”樊雪寒无语地转开头,闭上眼,当做没听到。 很快,被赋予光荣任务的人选出现了。就是苍冥双身边最值得信赖的那个粗壮侍卫。 侍卫虽然很实诚,但对王上很忠心,听闻是为了对付敌国人马,立刻答应了。 于是樊雪寒开始跳大神,在他身边蹦来蹦去,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侍卫有些发憷,看着他道:“喂,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什么喂啊!”樊雪寒顿时瞪他,“我是你家大王的师父。” ……忘记了。 侍卫惊悚去看自家大王,好在苍冥双暂且没什么表示。 心里松口气,他只得按捺下脾气,道:“我要怎么做?” “装疯不会吗?”樊雪寒看他,“只要疯疯癫癫随便怎么都行,不如想想你死去的祖先,嚎哭一下之类的。” “……”侍卫抬头想了想,哭不出来。 樊雪寒见他一点演员潜力都没有,顿时痛心疾首,“来来,看我,看我你就知道神经病是什么样子了。” 说着他就准备开始演,却见一屋子的人惊异地看着他。 “干什么?” 胡小海憋笑,“没,就看神经病。” “我擦我还没开始演呢!” “不用演。”胡小海点头,“这就是你的本色。” “……”樊雪寒挽袖子,“哥,我们是一条船的人。” “好好,不闹了。”胡小海咳嗽一声,正要说什么,却突然闭嘴,侧着脸听了一会儿。 “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王师皱眉,也跟着集中注意力。 “没什么啊……”樊雪寒刚开口,就见胡小海竖起手指放在嘴边。 “听……” 樊雪寒自然而然地接口,“海哭的声音……” 胡小海情不自禁道:“叹息着谁又被伤了心,悲泣到天明……” 众人:“……” 樊雪寒哈哈笑起来。 胡小海叹气,看着樊雪寒,认真脸道:“我们果然是一条船的人,麻蛋都是神经病。” 外头帐篷陡然被掀开,一个守卫跑进来,“王!镇上的民众暴乱了。” “什么?”苍冥双猛然站起来。 番外(四) 拳击俱乐部樊雪寒没来过,他看着苍冥双十分自然地拿出会员卡,随后要了一个小房间,里头空间宽敞,角落有很多练习用的道具,中间有个用软垫铺成的台子,刚好能容纳两个人站在上头。 苍冥双往上一站,对着樊雪寒抬手,“来。” 樊雪寒丝毫不惧,几步上台,摆出架势,“来!” 没有人计时,没有人喊开始,没有观众没有评审也没有规矩。 两人陡然就冲向对方,比起樊雪寒毫无章法的乱揍,苍冥双显然更有规律一些,看得出是经过训练的。但樊雪寒实战经验丰富,哪怕没受过训练,直觉却如同山中野兽,灵活善变。 这么一来一往,居然半天都没分出输赢。 很快二人满身都是汗了,苍冥双露出一个笑容,“不错啊。” 樊雪寒一咧嘴,“你也不错。” 苍冥双看着他的眸子,陡然心里一热,眼底翻涌过复杂的情绪,突然闪身到对方面前,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樊雪寒本想下意识抵挡,却因为手心出汗拉苍冥双的手臂时一下滑脱了,于是被人占去了先机。 整个人突然被压在软垫上,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樊雪寒双眼亮晶晶地,倒没有因为失败而气恼。 “哎呀大意了大意了。”他笑道,双腿青蛙似地弹了弹。 苍冥双压在他身上,强健的身躯带来一种厚实的力量感,两人都几乎力竭,于是就这么一动不动。 隔了好一会儿,樊雪寒拍拍苍冥双的肩膀,“起来,重死了。” 苍冥双双手撑在他头两侧,只抬起头来,盯着他看,“我其实和你见过一次面,不过你不记得了。” “啊?啥时候?” “你和私立高中干架的时候,我就在他们老大旁边。” 樊雪寒想起什么了,“他们那群人卑鄙啊,说好是单打独斗结果找外援,不会找的就是你吧?” “是我。”苍冥双笑道:“你当时气势慑人啊,给我印象很深。” 樊雪寒得意道:“那是。” 苍冥双越说却越是靠近,二人几乎只剩呼吸的距离,“当时就觉得你这人有趣,长得又合我胃口,近看,更是不得了了。” “啊?”樊雪寒正茫然,面前人突然就低下了头。 头顶白色的天花板落入樊雪寒眼里,他茫然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 麻蛋这人居然咬自己?……不对,是亲……等等亲??? 樊雪寒手忙脚乱起来,双手撑住苍冥双肩头想将他推开,却不想男人看上去竭力的样子根本是假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将樊雪寒压得动弹不得。 嘴唇被他撬开,唇舌相缠带出银靡的水声,就这么亲吻,感觉二人的身体温度迅速上升。下身被故意磨蹭,很快就起了反应。 “唔嗯……混账……”樊雪寒眼眶赤红,抬腿想踹,被苍冥双抬手压住,迅速分开。 苍冥双抬起上半身,表情是超乎想象的性感,舌尖舔了舔嘴唇,眼底闪着灼热的光,“味道和我想的一样好。” “你他妈……”樊雪寒惊悚了,“你找我来是干架的!” “不。”苍冥双抬手脱了衬衣,露出性感的腹肌和胸膛,随即温柔一笑,“是干你。” 第九十四章 民众暴乱这种事无论是放在哪个时代,哪个朝代都不是小事。可在此时发作未免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先不说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全部发放,万象王亲自押送,又亲自镇守,该赏的赏了该罚的罚了,事到如今才暴乱什么的,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有人捣乱?”这是胡小海的第一反应。 “恐怕是。”苍冥双大步往外走去,声音低沉,“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捣乱。” 外头一干侍卫早已整装待发,见万象王出来,立刻下跪口称有罪。苍冥双大手一挥,眉眼间满是戾气,“不要伤了无辜的人,从外围包围,把蹦跶的最欢的给本王揪出来!” “是!” 于是浩浩荡荡一支队伍快速朝镇子里进发。这镇子因着通商的缘故,道路比其他镇子宽敞许多,方便马车货车往来。但相对的房屋和房屋之间的小巷子也很多,做生意的人见缝插针,有些巷子里摆满了小摊位,做什么生意的都有,还没受灾之前,可谓是琳琅满目,使人目不暇接,也是这镇子存在于这偏远一隅却人人安居乐业的原因之一。 可如今暴乱起来,这些巷子里就成了易守难攻之处。每条巷子里都挤着人,万象王不可能让士兵拿着刀剑往里砍人,这就成了最大的弊端。 他们不动手,对方却是要动手的。一颗颗石头往外砸,大小不一打在身上却是极痛的。有的使弹弓,有的使弓箭,当然不是打仗用的大弓,但射程极准,自制的小箭是用竹子削成的,箭尖削的比针还锐利,只是竹子材质本身轻便,射不到多远,也不好使力,即便这样却也时不时在人手臂上,脸颊上刮出细密的伤痕。 樊雪寒衣衫飘飘地站在对面屋顶上,看着好几条巷子里的激战,外头的士兵要小心不伤到他们,却又赶不出来,里头的人气势强劲,战局显然是一边倒。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在四下扫了扫,挑了一处战得最激烈的巷子,纵身就跃了下去。 最中间的人群里,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地被挤在墙边,又要小心不让孩子伤着,又担心外头的战况,脸上惨无血色,有些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孩子的脊背,那孩子正哭得声嘶力竭。 万万没想到此时突然就当头落下一个人影来,那人影一身白,黑发被寒风拉扯起来。因为背着光,这巷子里光线也暗,看不清来人面貌,却感觉到一股子寒气直面而来。那女人愣了愣,害怕是朝廷的官兵,下意识想去提醒其他人注意,却发现好些人都发现了那人,纷纷仰起头来。 就见樊雪寒并没有落于人堆里,他轻功卓越,几乎是贴着墙面一左一右地晃了下来,在距离底下人群有一段距离的位置时,突然伸手抽了一把腰带,腰带里竟藏着一柄软剑,剑柄是靛青色,刻着小字,剑身柔软又薄如蝉翼,在寒风之中仿佛轻轻吟唱似的发出浅浅剑鸣之声。 他手腕一转,看上去似乎挽了个剑花,可还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就听墙壁上叮一声轻响,带着金属的震颤让人耳膜隐约发痛。 然后樊雪寒就一手握着剑柄,整个人就那么凌空悬吊在了人们头顶之上。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累似的,动作轻盈地仿佛是在表演,他单脚撑在剑下方的墙面上,整个人微微倾斜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凤目紧紧盯着下头的人看。 “喂。”他道:“谁让你们闹事的?好好的有饭不吃,有钱不拿,在这里打成一团很好玩?” 底下有人回过神来,扯着嗓子道:“你知道什么?这雪灾我们是撑不过去了,赈灾的钱粮已经要发光了,从京城到这里他们整整走了三个月,再来三个月我们都该饿死了!” “放屁。”樊雪寒皱眉,“你听谁胡说的?万象王还在这儿呢,难不成他会把自己饿死在这里?” “那不是万象王。”底下的人们纷纷开始叫嚣,“王怎么可能来这里!他一定还在和前线的轩辕国打得你死我活吧?怎么会关心我们!” “对啊对啊!那人根本不是王,只是为了安抚我们说的假话!” 人们纷纷附和,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理由才站得住脚,“我们这里的位置本来就不好!王才不会特意千里迢迢来我们这穷地方!” “谁见过王上的模样啊!”一个男人吼道:“那些人都是朝廷的人,说谁是王谁就是了,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哪儿分辨真假去!” 四周人都点头,又觉得被欺骗了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一个男人举起手中的弓箭,喊道:“与其被他们困死在这里,不如和他们拼了!” “拼了!!” 一声起万声附和,于是人们的斗志更加高傲,竟是比先前的战斗更激烈了。 樊雪寒眼看着巷子外头的士兵只能包围,不能来硬的。好些人脸上都受了伤,有的士兵高声喊着“这是误会!” 可已经视他们为敌人的人们,却是半点都不听,只是更加愤怒的攻击。 “吃饱喝足闲得蛋疼就开始唯恐天下不乱吗?”樊雪寒低低说了一句,冷笑一声,猛然一把抽回剑,身子轻盈地踩着一个男人的脑袋往前跃了几步。 “哎哟!” “哎哟!谁踩我?” “哎!!” 人群里立刻接二连三发出吃痛声,众人抬头,就见樊雪寒优哉游哉踩着人头往前去,那样子好像他踩的只是普通的石板路一样。 “混账!”一个男人抬起手里的木棒子就要打樊雪寒的腿,却被男人轻松避开。 樊雪寒直落到巷子口,站在一群侍卫前头,内力携着风往人群里一卷,顿时石头也好,竹箭也好,都歪了方向。 “都听我说!”樊雪寒深吸一口气,内力一提气劲,声音在巷子里顿时扩大了好几倍,将高喊声都压了下去。 人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功法,一下静了,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头。 樊雪寒清清喉咙,将剑收了起来,负手而立,一副高人模样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失措。 有几个听到过消息的,举手道:“你是……吉祥门的大仙?” “对。”樊雪寒道:“我乃吉祥门中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看透星星的轨迹,能算出世人命运。” 人群立刻哗然了,又想到他的功法,顿时信了大半。 “你就是,王的师父?”有人不怎么确定地道:“王真的拜了你做师父?” “做我吉祥门中人有何不可?”樊雪寒哼一声,“我吉祥门挑选弟子向来严格,这是要看机缘的。你以为随便来一个不知二五六的都能进我山门不成?” 眼看大仙发怒,那人赶紧低头,“不敢不敢。” 樊雪寒道:“既然我收了你们大王做弟子,做师父的就要尽到做师父的责任。第一,我吉祥门中人从不撒谎;第二,我吉祥门中人从不做欺软怕硬之事;第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吉祥门虽已出世,不怎么管俗世闲事,但苍冥双如今还是你们的王,那便不得不管。既然管了,就万不会有欺上瞒下,算计自己臣民的心思!” 人们顿时有些动摇,原本他们就是被煽动起来的,能好好过日子的话,干嘛要跟朝廷对着干? “那……那……”前头的人道:“那人真是万象王?” “自然!” “那……他们真的不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镇子里?” “困你们做什么?”樊雪寒说话人五人六,语气却完全不似世外高人的语气,不耐烦道:“困死你们然后风干做腊肉好过年吗?” 从巷子里到巷子外,一片寂静。众人都被他的说法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见樊雪寒闭起眼,手指一掐,摇头晃脑,“大家不必担心,冬天就快过去了。” “……”冬天是不是快过去了,还需要你算吗? “所谓福祸相依。”樊雪寒继续道:“这次大灾过后,这镇子就要迎来好运了。我吉祥门中人从不撒谎,若有半句假话,便让我天打雷劈!” 众人眼睛一下亮起来,一个个放了手中的武器,巷子外头的侍卫们也松了口气,正以为这事能解决了,却突然从人群里挤出一个人来。 这人个头很高,长得跟个竹签似的,一头刺猬头,眼窝很深,下巴很尖,让人看了就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我们不能被随便骗了。”那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慢吞吞打量樊雪寒,“你说你是吉祥门中人,就一定是吗?” 他说着转身,对着大家伙高声道:“诸位!诸位切莫被他一家之言给框了去。诸位好好想想,万象王我们从未见过,他们说是那便是了,和这吉祥门人一样,你们之中又谁真的见过吉祥门大仙吗?” “……”众人又疑惑起来,看看他,又看看樊雪寒,似乎突然分不清该如何做了。 樊雪寒叹气,看着那人,“既然无法分辨真假,那你说我不是,也得拿出证据来啊。” “草民不敢妄论大仙。”那人阴森森地看着樊雪寒,嘴角勾着一丝笑,却让人觉得背脊发冷,“草民拿不出大仙身份的证据,当然,也拿不出王上不是王上的证据,所以草民希望,大仙和王上能证明自己。” 樊雪寒一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福至心灵,竟然看出了这人的意图。 怎么证明苍冥双是王?不就是需要三样东西吗?其一为诏书,其二为大印,其三就是那辟邪刀! 樊雪寒笑了,“你要我乖徒怎么证明?好的坏的,你都有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人紧跟着就道:“听闻王上拜大仙为师,赠上了万象皇室代代相传的辟邪刀。” 他微微低头,显得好似十分谦卑,眼睛却自下往上看着樊雪寒:“还请大仙让我等开开眼界。” 樊雪寒微微眯起眼,盯着他的脑袋半天没有言语。 这刹那的寂静让众人不安起来,难不成真是假的?难不成这些都是阴谋? 百姓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有人气急败坏,“拿出来啊!你是大仙的话,就拿出来!” “对啊对啊!拿出来!” 樊雪寒眸光一冷,内力将声音催发出去,极大声地在整条街道上扩散:“辟邪刀是你们能看就看的?我若拿出来,你们又能认识它吗?!” 众人一顿,又觉得他是在掩饰,更加急怒:“那就是没有!你居然骗我们!” “大仙。”侍卫在樊雪寒身后担忧道:“不如今天先撤退吧。” 这样说下去根本没个头,压根就是个恶性循环。 樊雪寒却是气坏了,从穿越过来到如今,他向来是被宠着捧着,被世人敬仰着。还从未被人如此咄咄逼人的逼迫过,威胁过,甚至是处心积虑的算计过。 哪怕是他前世在现代,高中时期因为打架斗殴惯了,却也是被人害怕着的,之后虽然突然顿悟了,高三最后一学期潜心学习起来,堪堪踩着线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读了计算机系。 在专业课上成绩虽普普通通,但自学了黑客和很多奇奇怪怪的程序,要攻克网站还是看不惯人的电脑,那也是手到擒来。 玩网游就更不用说了,全服NO.1,键盘党的天下就是手速快,反应快,又因为被人拉进了全服最大的帮会,上有兄弟罩着,下有小弟哄着,也和妹纸玩过暧昧。 哪一世加起来,也没有现在这么憋屈过。 这一瞬间,他几乎想抖出自己皓雪宫宫主的身份,再将这些人掀飞出七八里地去,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有的人一生都不能惹!” “要看刀,好说。”身后突然传来一把磁性沉稳的声音,苍冥双揽住樊雪寒的肩膀,像是一只巨大灭火器,将樊雪寒心里的愤怒给缓缓压了下去。 “本王给你们时间,三天内,选出你们认为最值得信赖的人,然后来外头的营地。本王会证明自己的身份,到时候,还请诸位为今天不慎的言行,给本王的师父道歉。”他拍拍樊雪寒的肩膀,回头挥了挥手,带着人很快从镇子里退出去了。 身后,一群百姓开始嘀嘀咕咕,自以为这回站了上风,开始商讨后续。仿佛他们做了一件天大的事,那件事值得他们忘记冻死的同胞,饿死的亲朋,那些还未腐烂的尸骨静静躺在城外临时修葺的坟地中,被白雪厚厚盖着,寒风从上头刮过,带出呼啸声,仿佛讥讽的嘲笑。 站在人群前头,那个眼窝深邃的男人,慢慢抬头,毒蛇一般的目光盯着苍冥双的后背,嘴角抽筋似的动了动,随即恢复了一张淡然麻木的脸,转身和人们一起讨论去了。 樊雪寒一进屋就踢飞了凳子。胡小海窝在床铺里,看他,“怎么了?” “本来想去帮忙。”樊雪寒一脸恶心地道:“但现在,一点都不想为他们做什么了。麻蛋一群忘恩负义的,被人卖了还数钱!” 胡小海疑惑地看向苍冥双,万象王这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樊雪寒到底不如胡小海镇定自若。若他二人身份换一换,依樊雪寒的脾气,在玦王都被各种各样的人百般嘲笑,百般看低的时候,可能已经自己把自己气得吐血三尺了。 胡小海道:“怎么这么快就有太子的人马出现了?这是怎么回事?” 苍冥双脸色也不好看,“会不会是我的人里混入了细作?” 王师考虑了一会儿,“从前线到这里距离并不远,说不定是太子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时候,就派人偷偷过了境。” 可无论过程是怎样的,结果却是,太子的人马居然如此快速的就进入了镇子里,并煽动了众人,以“万象王要放弃他们,为了隐藏重灾的事,会将他们困死在这个镇子里。” 王师不用想,都能知道对方用的什么理由。 比如请了人来送粮,做给全国百姓看,好似这万象新王是个值得信赖的明主,但实际上根本没送多少粮来,也根本挨不过这个冬天。为了减少粮仓的损失,于是做了一出戏,真正的目的是要将他们全部困死在这里,再全部埋了,这件事就不会有一个外人知道。 “他们的理由之一,大概是万象王赏罚分明,将一开始闹事抢劫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可那些人是无辜的啊,他们也只是吃不饱饭为了生存而已,为什么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反正迟早都要死,先死就少一分口粮啊。”王师伸出手指,“第二个理由,罚了之后又赏,让家里有粮食的人尽量的捐出来,承诺会有赏赐,其实呢?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全部人把东西拿出来,就多一份口粮,让大家更信赖他一些,也降低了防备心。而这第三个理由,京城到这里路途遥远,如今战争激烈,粮草是很重要的东西,人力也是,万象王才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偏远小镇,一而再的派人走这么远的路送粮钱来,这损耗太大了。” 等王师一分析完,樊雪寒瞪大眼,“我若是不认识苍冥双,我都要信了!” 什么叫黑的能说成白的?尼玛这就是!!条条道理分析得清清楚楚,根本让人分不出真假。 胡小海看向樊雪寒,“你也别一味地怪那些人,原本就吃不饱了,又担心这样担心那样,谁还能理智地分析问题?再者说,他们不过普通百姓,能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吗?” 他朝樊雪寒挤挤眼,那意思——连我们都没办法这么深刻的分析这些道理不是吗? 樊雪寒抿了抿唇,火气是彻底没了。但却无奈,“你这个王当得也太憋屈了啊。” 他看向苍冥双,伸手拍了拍男人脑袋,跟拍自己家养得大狗似的,叹气,“这么不被信赖啊?” 苍冥双却是笑了,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我不要紧,一国之君,本就该以百姓为先,他们不信任我,就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但师父不一样,他们不应该这样说师父,等事情结束了,我会让他们道歉的。” “诶,也不用了。”樊雪寒撇撇嘴,“他们也……挺可怜的。” 万象王点头,“师父心胸宽大,有海纳百川的容量。” “是吗?”樊雪寒高兴起来,“我也这么觉得啊,其实仔细想想,他们也没说很过分的话嘛。不用介意不用介意。” “是。”苍冥双伸手帮他倒茶,又亲自送进手里,温柔微笑。 胡小海:“……” 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九十五章 当天夜里,胡小海专程拉着樊雪寒出门赏雪。 这个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像大家闺秀的少主居然会出门赏雪,樊雪寒直觉有问题,却以为他是想出了什么好点子准备好好整一整太子的人,于是眼巴巴就跟出去了。 “哥。”等走到比较空旷的地方,樊雪寒左右看看,“你要跟我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嘿嘿嘿嘿。”胡小海猥琐地笑了起来,抬手攀住好兄弟的肩膀,“不是我有秘密,是你有秘密吧?” “啊?” “你和万象王啧啧啧,啥时候勾搭上的,老实交代!” “……”樊雪寒表情空白片刻,陡然做出一副如雷轰顶的样子,“你说我和谁?” “苍冥双啊。”反正四下无人,直接称呼名字也没关系了。 “他是我乖徒儿!” “……”胡小海摇头,“解释就是掩饰。” “是你让我老实交代的。” “对啊,所以赶紧交代。” “……他是我徒弟!” “解释就是掩饰。” “……”樊雪寒慎重地看着自家大哥,“你不觉得我们的对话有哪里不对劲吗?” 胡小海笑眯眯,笑眯眯,“没觉得啊。” 樊雪寒摇头,“哥,我觉得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是你误会了。”胡小海语重心长道:“常言道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能找到这么大一只金龟婿做大哥的我也感到很欣慰啊。” 他顿了顿,又一副为难的样子,“但是皇室纷争多啊,就算苍冥双再喜欢你,你也是个男人。怎么办?你打算上演一出宫斗戏吗?” 樊雪寒倒抽一口凉气,“越说越不像话了啊!谁要演宫斗戏啊,还有!苍冥双才不喜欢我!我和他更是什么都没有!” 眼看自家兄弟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胡小海满足地摸了摸心口,“报复的快感真棒。” 樊雪寒;“……哦我懂了,你就是想整我。” “恩。”胡小海捏着袖子玩,“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苍冥双这人挺好,你就从了吧。” “我不从!不对……我从个毛线啊!”樊雪寒急得跳脚,“你要报复也别乱来啊!怎么能随便乱点鸳鸯谱呢?我喜欢大波啊!” 胡小海欣慰地笑了,“你不觉得,我们的对话很耳熟吗?” “……?” “你乱点鸳鸯谱的时候,好似我也说过我喜欢大波来着。”胡小海转着眸子看他,“你听进去了吗?” “哥……”樊雪寒悔不当初,上前两步揪住自家兄弟袖子,可怜巴巴道:“我错了不行吗?而且你和王师明明就很幸福,一天到晚腻在一起都快把人牙酸掉了,我明明是做了件好事啊。” 胡小海眯起眼,心里恶狠狠:好事?若不是你搅局,我就能把这份心思一直藏住。指不定时间久了,自己也就忘了。谁让你这该死的一天到晚叨来叨去,让我想不注意都难! 现在你单身爽了,若是找齐东西说回去就回去了,我怎么办!靠!绝对不能一个人死! 胡小海心思电转之间,脸上就露出更加猥琐的笑来了,眼珠子简直像饿狠了的狼,还泛着绿光。 他一把抓住樊雪寒肩膀,二人一时间凑得极近,从背后看,简直像是吻到一处了。少主压低声音,阴测测道:“弟啊,你信我,苍冥双这人真的很不错,有他在,这辈子荣华富贵你都不用愁了。” “……”樊雪寒欲哭无泪,他大哥怎么突然变成一幅恶人嘴脸了这不科学啊! “老子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胡小海道:“觉悟吧你!” 樊雪寒直想给他跪了,这种时候干嘛要添这种乱子啊!他大哥其实根本就是肚子里满是黑水的性格吧,什么温润善良,什么亲切可人,什么沉稳内敛……其实就是你没踩中他的底线啊! 麻蛋这人其实记仇得不得了啊有木有!亲兄弟(?)都不放过啊有木有!王师以前对他刻薄,现在他动不动就提起来说一圈,让王师连找洞钻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木有!更别说三大世家压根被他耍得团团转啊有木有! 仔细想来,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居然撞枪口子上了呢!! “哥我错了呜呜呜。”樊雪寒抱住胡小海不让他走,一叠声地承认错误。 一想到未来会被这人不断的使计就为了跟苍冥双凑做堆,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还指望着以后混江湖跟某个美女大侠来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妙爱情呢!不能这么被毁了啊,否则死不瞑目啊! 他的小龙女,他的王语嫣,救命啊…… “你们在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二人抬头去看,就见王师和万象王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们。 樊雪寒的身高比少主高一些,这么抱着对方,简直是把人整个搂在了怀里。胡小海也回抱着他,一脸银笑,但因为刚好被身体挡住了,只能看见他紧紧拽着樊雪寒衣服的手。 王师眼神一沉,上前几步将少主拉了出来。 “外头冷,我们回去。”他说着拉了人就走,和樊雪寒擦肩而过时,眸底闪过一丝冷光。 苍冥双等到那两人走远了,才慢慢扬起微笑。但那笑容却危险得很,好似准备好一切就等猎物上门的野兽,在暗地里冷冷盯着,一动不动,威压慑人。 樊雪寒眼泪汪汪看着大哥被带走,又去看自家徒弟。光是想象一下自己和面前这人你浓我浓,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一阵别扭,而且还觉得鸡皮疙瘩直冒。 其实想一想,虽然自家大哥想乱点鸳鸯,苍冥双一看就正直得很嘛,根本就是个直男,妥妥的。 樊雪寒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不确定,毕竟王师看起来也很正直啊,而且就表面看的话,王师还比这个一身戾气的万象王正直了好几十倍。 于是他动了动喉咙,凑过去小心翼翼问:“那个,乖徒啊,为师问你句话,你要老实说哦。” 苍冥双不动声色盯着他,“你问。” “那个……你……你娶妻了没啊?” 苍冥双眼里仿佛滑过一丝流光,嘴角往上扬了扬,“尚未,怎么,师父要给徒儿介绍?” “诶,那也不是。”樊雪寒僵硬地笑了笑,一边往前走一边又问:“那个……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苍冥双走在他身侧,双眼看着前头,不远处胡小海和王师似乎起了争执,少主被王师一把横抱起来,直接就丢进了帐篷里。 他嘴角笑意更浓,眼神却更是坚定,慢条斯理道:“这个说不好,徒儿以为,只要合了眼缘,心里喜欢就行。” “呵呵。”樊雪寒干巴巴笑了笑,“你倒是不挑。” “其实我挺挑的。”苍冥双突然站住了,看着樊雪寒,“直到不久前,还未曾有一个人能入了我的眼。” 他顿了顿,声音放低,在寒风里仿佛喃喃自语,却又刚好能让樊雪寒听到:“无论男女。” 樊雪寒突然就觉得背脊一冷,下意识问:“那现在呢?” “现在……”苍冥双淡淡地笑了,“原来这世上还是有这么一个人的,风华绝代,艳丽无双,性格也合我胃口……最重要的是,他和我似乎命中注定的孽缘。真是说也说不清楚。” 饶是樊雪寒再迟钝,这点话外音还是听懂了。最主要的是——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风华绝代,艳丽无双的存在。 尼玛这妥妥是在说自己啊! “你……你等等。”樊雪寒木然地看着他,“我是个男人。” “徒儿刚才说了,只要合眼缘,心里喜欢,谁都行。” “你……你喜欢我?”樊雪寒大吃一惊,“男女之情的喜欢?你没搞错吧?你是不是被胡小海给洗脑了?” “胡小海?”苍冥双没回神。 “我是说……轩辕永逸。” “轩辕国男风盛行,王师和少主的相处之道只是给了我一个提醒,真心喜欢一个人,和性别是没有关系的。”苍冥双道:“不过让我坚定决心的,还是因为对你的这份感情。” 樊雪寒蹬蹬后退几步,在雪地上踩出凌乱的脚印,“你是万象王啊喂,你要生孩子的!” 苍冥双淡定道:“男人是生不了孩子的。” “不是,我是说……”樊雪寒简直被他搅昏了头,“我是说你要娶王妃,会有继承人。” 樊雪寒扬了扬下巴,觉得自己站住了脚,认真道:“老子是不会做小妾的,也不会做第三者!更不允许自己喜欢的人身边还有其他人!” 苍冥双瞳孔颜色瞬时变深,仿佛被戳中了什么痛脚似的。他紧走几步,直直看着樊雪寒的眼睛,突然出手抓住了对方手腕,紧紧捏着。 “这一点,我也一样。所以,你和玦王都少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咦?咦咦咦?? 发展太快,他实在有点跟不上剧情怎么办。樊雪寒呆呆看他,“他是我大哥啊。” “只是这样?!”苍冥双一路上压抑的不悦都冒了出来,“哪怕是亲兄弟,也没有你们这么默契,而且到底为什么你们要结拜?我实在找不到理由!” “结拜这种事必须让你同意才行吗?”樊雪寒皱眉,“他是我大哥,这辈子都是。你……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苍冥双点头,“没错。” 樊雪寒眼珠子一转,“这不会是我哥的报复吧?其实你在演戏?就为了吓我?” 他说着觉得很可能是这么一回事,否则这变化太快了,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他转头去看不远处的帐篷,提高嗓门道:“哥!别演了!出来!我都认错了你还要咋滴啊!” 然后他又转头真诚无比地看着苍冥双,语重心长道:“乖徒,我不管我哥是怎么威胁利诱让你帮忙的,但这件事不太好玩,乖,放开为师,让我和我哥单挑。” 苍冥双眉眼一挑,“你以为我说假的?” 樊雪寒脸色一沉,“这必须是假的。” 万象王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笑起来,“你果然很有趣。” 随即他猛然放低声音,凑到樊雪寒耳边慢慢道:“这辈子你别想从我手里逃开。” 他话音未落,突然就将樊雪寒抱了起来,迎着夜色大踏步往自己的帐篷走去。樊雪寒呆了一下,随即就要揍他,却被万象王压着肩膀轻轻道;“你现在是我师父,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你若是现在揍我,就会露了破绽。” “我擦你大爷,师父揍徒弟不可以吗?” “可以,但我是你徒弟的同时,我还是这个国家的王。”苍冥双低头,深深看进他的眸子里,那张脸上陡然浮现出属于王者才有的绝对权力感,“师父,可要看清眼下形势啊。若是你我不合的传言出去了,辟邪刀的事就危险了。” 樊雪寒一愣,咬牙切齿,“卑鄙啊你!” “等进了帐篷,徒儿随你处置。”万象王溜溜达达,将人直接抱进帐篷,进去前还吩咐,“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靠近。” “是!”守卫忠心应答。 而另一头,胡小海正气喘吁吁被王师按在睡榻上。 这人简直像头暴怒的野兽,爪子不安分的在身上四处点火,嘴唇啃在脖颈上,立刻留下通红的印记。 “你……”胡小海努力躲闪,却觉得膝盖发软,忍不住断断续续道:“都说你误会了,我和他没什么的!” “这一路我忍够了。”王师眯起眼,神色凌厉,“我不止一次提醒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你居然还单独和他出去,还抱在一起?” 把他的话当放屁吗? 王师越想越火冒三丈,几下撕了少主衣服,整个人贴上去,惩罚性的搓揉少主的欲望,偏生又不让他发泄,惹的少主一阵气喘。 “你你你你,还讲不讲道理!”少主动了动腿,却更像是邀请,磨蹭在王师腰侧,让男人眼里的火光更浓。 “小海……”王师俯身在少主颈边,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内心欲望不断翻涌,实在忍无可忍,将这人双腿拉开,挤进身子去。 “你是我的……”他喃喃自语,似恍惚又似清醒,很快解了自己腰带,脱掉衣服,二人坦诚相见,对比以前种种暧昧,竟是显得危险了几分。 胡小海直觉菊花不保,更加奋力挣扎,“不行!我说不行!我还没做好准备,你说过不会迫我的!” 互相安抚是一码事,反正大家都爽了。但菊花……菊花这种事一定要慎重!这是最后一道防线啊! 胡小海瞬间化身超人,力气陡然大得将王师差点掀翻下床。 “住手!!”他张口要咬人,却被王师突然捏住下颚。 “就这么不愿意?”王师眯起眼,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冷却了下去,“就这么不想做我的人?” “……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王师额头青筋绷起,好半响,突然翻身下床,披了衣服离开了。 帐篷掀起的刹那,冷风吹得人一冷,好似心头有什么东西猛然裂开了。 胡小海在床上躺了良久,终于是叹出口气来。 番外(五) 激烈的喘息交织在不大的空间内,樊雪寒几次想躲开,却被那人准确的找到敏感点,膝盖发软,浑身像被抽走了力气。 “不……不……唔嗯……”鼻音带着一点可怜兮兮地喘息,想忍住却又忍不住。 苍冥双见他眼眶泛起红晕,一点点扩大,带出让人怜爱的风情,忍不住倾身吻下去,将那欢愉的泪水一并舔去。 “舒服吗?” “混蛋……”樊雪寒一手抵在男人肩膀上,双腿被羞耻地分开着,前端早就被磨蹭的快要爆炸,却被苍冥双恶劣的捏住了,无法发泄。 “让我……射……啊混蛋!”樊雪寒像小猫似的在喉咙里尖叫一声,只因苍冥双居然将手指探进了那种地方。 “不……”一种惊恐感顿时笼罩了身体,天不怕地不怕的樊雪寒竟是讨饶了,“别,别别这样,我跟你无冤无仇,别这样!” 可那手指却不放过他,在身体里不断进进出出,还找着什么似的按压转动,随即碰到了那一点。 快感顿时淹没了所有感知,樊雪寒脑袋一片空白,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一天到晚嘴上不带门,什么都往外说,但真真切切是个从未经人事的混小子。暗地里是个连和喜欢的女孩子牵手都要脸红的家伙。 苍冥双的掌控带着一种无法拒绝的霸道和强势,如同龙卷风袭击,一瞬间占据了所有思想。樊雪寒下一瞬间陡然睁大了眼,瞳孔骤然紧缩。 “痛啊——!” 眼泪哗啦而下,手指几乎嵌进苍冥双肩膀的肉里,小腿痉挛地的怔了怔,身后无法丢掉的感觉不断的胀大侵占着身体。 “不要,出去,你……我不会放过你的!!”樊雪寒语无伦次,刹那又委屈又愤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苍冥双连连深呼吸,好不容易按下身体的蠢蠢欲动,低头温柔地吻他。 “我会让你舒服的,乖,别哭。” “混账……呜……” “乖,我喜欢你。”苍冥双拉开他的手,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喜欢你,早就观察你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认识你。” 看着你和其他男人成天混在一起笑闹,我嫉妒,嫉妒到快发狂了。 其实今日只是想逗逗他而已,却不想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竟是无法控制地就想要了他。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你混蛋,喜欢我就能硬来吗?你的喜欢值几个钱啊!” “我……忍不住……”苍冥双话音未落,突然就掐着他的腰身激烈动了起来。没办法,说这句话的樊雪寒实在太可爱了。 “啊啊啊!”樊雪寒几乎被顶出软垫,整个人像风浪里的船不停摇晃。快感一波波冲击到脊背,再传递到四肢百骸。 双腿被屈了起来,无法反抗的姿势让他只能接受侵袭。 连接出的火热烫人的可怕,像是要将这份激烈的情感直接烫在心尖上一样。 “不……呜呜……”猛烈地摇头仿佛想把这种感觉甩掉,但男人却死乞白赖缠了上来。逼迫他和自己亲吻,缠绵,耳鬓厮磨间听到那人粗重的喘息,带着一句句的“喜欢”。 樊雪寒双眼朦胧,心脏却不受控制剧烈跳动。 好似那喜欢二字成了某种奇特的咒语,慢慢变成一条长长的线,一圈圈绕在心头,绑紧了,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一刻,二人齐齐释放。樊雪寒迷糊中看见苍冥双的神情,俊朗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柔,眼神让人快要融化似的,只想就此沉溺什么也不去想。 “你是我的了。”他勾起一丝有些霸道的笑容,将人圈进了怀里。 第九十六章 气氛稍微有点微妙。 樊雪寒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不是很明白怎么前一天还腻在一起的两人,突然坐位分开了,彼此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多看对方一眼。 什么情况?吵架?樊雪寒暗自摸摸下巴,心里嘀咕: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吧?恩,果然是这样没有错。 苍冥双咳嗽一声,“煽动镇民暴乱的几个主要人员已经被关起来了,王师是否要审问一下?” “他们也只是被煽动的人之一吧。”王师喝着热茶,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之前不是说,有个看起来很古怪的男人,而且胆子大到敢和樊宫主对峙,那人在哪里?” “这个人我也特意找过,不过问了许多人之后才发现他们并不认识那人,也没注意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哈?”樊雪寒简直哭笑不得,“是谁都不认识,居然还听信他的话?” “毕竟是关键时候,不能按常理推断他们的想法。”苍冥双摇摇头,“不知道那人藏身何地,找起来可能有点麻烦。” “他明天会不会出现?”王师道:“你给了他们三天时间选择可以信赖的人,或许他会争取这个机会。” “前提是他是太子的人的话。”苍冥双道:“你们猜,他会不会认出你和少主?” 王师一皱眉,一时间也有些说不准。 他们进入皓雪宫之后就甩掉了太子的眼线,一路走来也是尽量低调。想必到现在太子的人马还在四处寻找他们。这对他们找齐开启机关的必需品是有帮助的,所以一定不能暴露了身份。 否则…… 可以预见,当太子知道自己和少主在这里,并且被万象王款待,身边还有一个皓雪宫宫主时,几乎所有的陷阱都不攻自破了。 太子必然能想到他们合谋,可能还会做出应对措施,到时候不过平白增加麻烦。 如今辟邪刀和那不知真假的七龙珠都在太子手里,他们不能再拖延时间了——虽然尚且还不知蛟龙血要如何得到。 王师下意识去看少主,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少主的默契持续增长,几乎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 要说到小聪明,少主也一点都不差,甚至往往能想出一些出其不意的办法。这大概也是因为他的思维方式和其他人总是不同的缘故。 可他这抬眼看过去,少主却转开了眼珠。两厢视线交错,让那僵硬的气氛更加凝固不前,王师的眼眸沉了沉,抬手拿起桌上的杯子仿佛掩饰什么一般的喝了一口,却后知后觉发现杯里已经空了。 苍冥双抬手帮他满上热茶,他心思活络,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二人之间有了点麻烦。但此刻不是纠结于儿女私情的时候,他便代替王师,诚恳地看向少主。 “少主有什么想法?” “恩……”胡小海其实是下意识躲开了对方的目光,但一转开视线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躲什么躲?有什么好躲的?大丈夫顶天立地,又不是秀气小姑娘,男人之间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再不济,还可以抱在一起打一架,打一架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他暗自捏紧了自己的衣袖,心里这样叫嚣着,却又觉得自己有点心虚。好似有些虚张声势的意思。 自己没有错。他暗暗想着,菊花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交出去呢?两人的关系若是再深一层,日后就越麻烦,他可不想当悲情男主角,一会儿生离死别,一会儿爱别离什么的。 反正两人都知道未来艰险重重,王师也是明白的吧?责任,家国,天下,哪一样都比自己这个没什么用的男人好。 若是以后要继承家业,娶妻生子也是很正常的。是啊,很正常啊,哪怕轩辕国盛行男风,但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果然还是很奇怪的。自己原本也不是同性恋来的吧? 趁现在还能摆脱的时候,玩玩不就好了,之前相处的也很开心啊,何必……何必…… 胡小海越是这么劝说自己,心里却越是发紧发酸。他深吸口气,强制压下内心的滔天情绪,将它们全部收进眼底,不露分毫。 何必自讨苦吃…… “明天我和王师就留在帐篷内,啊,不如这样,在帐篷里立张屏风,我和王师躲在后头,你们在前头,这样我们也能看见对方。” “恩,可行。”苍冥双点点头,“可这里哪儿去找屏风?” 而且在帐篷里立一张屏风实在有些奇怪,而且也会显得很可疑。再者,要完全藏住两个人,一张屏风恐怕还不够。 “那就用其他什么,总之能藏人就行。”胡小海不去看王师的面色,道:“或者王师一个人藏也可以,反正我……” 他笑了笑,“我去不去应该也不要紧。” 他只是要找到回去的办法,并不是想牵连进这些复杂的阴谋政治斗争中。自己那点小聪明也仅此于此,他有自知之明,再多的弯弯肠子却是绕不出来了。 况且他也根本不想参与。 能将自己撇清一点关系就撇清一点,反正只要拿到开启时间隧道的关键物品就行了。 苍冥双见他意兴阑珊,略微有些诧异。但也想不到其他原因,只当他是懒病犯了——这些日子里,胡小海基本是不出门的,又怕冷又挑三拣四,可谓是被宠得有些过了头。 想当然的,他主观认为少主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虽然有时候会展露一些不为人知的一面,但也不过如此。 于是他点头,转头去征询王师的意思。 王师却道:“这个计划少了少主可不行,臣愚钝,或许发现不了那人的可疑之处,也想不到应对的法子。还请少主一定要同臣一起。” 胡小海暗暗想: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既然这么决定了,于是苍冥双吩咐下去各自准备。 王师很快起身与苍冥双一路走了,帐篷里只剩下樊雪寒和胡小海,二人相对无言。 半响,樊雪寒弱弱问:“哥,你们吵架啦?” “没有。” “……冷战?” “……”算吧?胡小海一手撑着腮帮子,一手把玩手里的茶杯,有些漫不经心。 “到底怎么了?”樊雪寒八卦地凑过来,“我这个人很乐意帮人出主意的,或者你只是想倾诉的话,放心,我绝对是五星级知心弟弟。” 胡小海笑了一声,拿眼斜睨他,“还知心弟弟呢,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你当谁看不出来呢?万象王一双眼睛都快掉你身上了,啧啧,不愧是皓雪宫宫主啊。” “艾玛这酸的。”樊雪寒作势用手扇了扇鼻子,“我说玦王都少主,你以为别人都眼瞎吗?王师都快把桌子瞪出个洞来了。” “……”胡小海哼了一声,转移话题,“昨天你和苍冥双怎么了?我听下人说你今天一早是从他的帐篷里出来的。” 说起这个,樊雪寒脸色难看,“别提了,我现在能后悔吗?我不想要这个徒弟了。” “发什么疯?”胡小海瞪他,“正是关键时候,你别脑子发抽。” “他是个流氓啊。”樊雪寒跺脚,“你看他一副人五人六的,背地里黑着呢!” “呵呵。”胡小海只赏了他两个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樊雪寒拍桌子,“他们这些人都黑,对吧?!” “别跟我转移话题。”胡小海不理他,“到底昨晚怎么了?” “……他说他喜欢我。” “哦。”一点都不惊讶好嘛。 “我是个男人啊!”樊雪寒低吼。 “谢谢,我也是。”胡小海看他,“还是说,你觉得我哪里像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樊雪寒抬手捂住脸,“最奇怪的是,他说得那么情深意切的,我居然觉得很心动。” “呵呵。”胡小海继续赏他两个字。 “其实他这人虽然黑,但长得挺帅的,功夫也不错,当然比起我差远了。”樊雪寒嘀嘀咕咕,“不过挺懂人心的。” 他顿了顿,小声道:“他说,要是我不喜欢皇宫,可以陪着我大江南北的旅游。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他绝对不会束缚我。” 胡小海勾了勾嘴角,“不愧是万象王,人心这东西,可能是皇室学前班基础。”——人人必备技能。 樊雪寒撇嘴,“可他这么说,我真的有点感动啊。他是万象王诶。” 樊雪寒似乎不知道怎么总结这份奇异的突如其来的情绪,愁眉苦脸的拽头发,“其实我在穿过来之前,就怀疑过自己的性向。老实说,苍冥双虽然跟我理想的人比起来有点不大一样,但……还不错啊。” “你理想的人?”胡小海好奇起来,“什么样的是理想的?” “第一聪明,第二长得帅。”樊雪寒猥琐地笑起来,“要那种长得特别美少年的!漫画里那种,你懂的。” “……”谢谢啊我完全不懂啊,我又不看漫画。 “第三一定要对我好,不能变心啊。”樊雪寒有些担忧地道:“我听说圈子里大多数都是很乱的,有今天没明日,不过都是一夜情,爽完就算了。但是我不想做那样的人啊。” 樊雪寒没什么精神地趴在桌上,“就算是同性恋,也有要求对方不变心,永远爱自己一个的权利啊?为什么一定要自暴自弃呢?” 胡小海没答话。 他以前没觉得自己是同性恋,自然也不了解所谓的圈子,更没接触过这类人,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怎么想。 不了解一个群体,一个人的时候,他的选择是闭嘴,不妄加评论。 何况,樊雪寒自己的感情经验也是零。顶多是纸上谈兵的妄想,也不能拿来做参考。 “不变心啊……”胡小海喃喃,“除了美少年这一点,其他的苍冥双也都符合嘛。所以你答应了?” 苍冥双虽然长得很帅,但那明显和“美少年”不是同一款式。硬要说的话,就是硬汉类型吧? “没啊。”樊雪寒摇头,“我只说我考虑一下,然后他不准我走了,还说以后我都要和他住一起,这样能培养感情。” 胡小海暗暗想:这人还真是能步步经营啊,挺有耐心的,恩。 “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他,你会为了他留在这个世界吗?”胡小海突然问。 樊雪寒一愣,显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手指弯曲,抠了一下桌沿,“……不知道。” “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樊雪寒慢条斯理道:“有人伺候,有人当宝贝,有功夫不怕被人欺负,还有自己的家……” 他顿了顿,苦笑,“我跟你说过吧?我是孤儿来着。” “恩。”胡小海转头看他,“其实你完全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那你呢?”樊雪寒撑起身子,“你就没有?” 胡小海皱眉,低下头长久的没有答话,半天之后才道:“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我只是担心。” “担心?” “担心我若是放弃了回去的路,在这里到底能不能过得好。”胡小海笑笑,“谁都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现实和人愿总是相反的,苍冥双对你承诺,不会束缚你,会陪你玩遍大江南北,可是……” 胡小海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但樊雪寒却奇迹地感应到了。 ——可是我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承诺啊。 在一段感情里,无论男女,想要的,渴求的,希望的,求而不得的。总是一样的。 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无外乎是想得到内心的一片安定,归宿,知道自己始终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可以依靠,有一个完完全全信赖的对象,不用有任何怀疑。 胡小海心想:若是自己得到这份安定,这份信赖,或许回不回去,他就真的不强求了。 可他看不到那个承诺的可行性,就算未来二皇子当家,就算天下太平,庄夙颜还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王师,到他死为止,他的责任永远无法放下。 那么他心中的第一将永远不是自己。 或许是国,是未来的轩辕王,是黎民百姓,是任何一个人,却惟独不是自己。 他没有那么大无私,也没有那么多的博爱。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想要喜欢的那个人只看着自己,想着自己,这难道是错的吗? 他可以选择的人有那么多,又何必为了个心里装得了天下,却惟独装不了自己的人在一起?他又不是M体质,更不想求虐。 “或许是我自私。”胡小海突然道:“不,我其实就是自私。所以……” 他摇摇头,似乎也不想再想下去,“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樊雪寒担忧地看着他,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又觉得自己也是一团混乱,还未能分清到底什么是感情,什么是付出,什么是爱,什么是妥协,原则和底线。 “……啊好麻烦!!”樊雪寒抱住脑袋,几乎要往地上滚。 胡小海失笑,拿脚踹他,二人就这么没心没肺,却又各怀心思的闹到一起。 而他们万万没想到,之前出去的二人,半途就遇到了侍卫队长,交代吩咐之后又折返了回来。 于是两人在帐篷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半点没落下。 苍冥双惊疑不定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就见王师满眼的风雨欲来,但慢慢的,又全都沉淀了下去,变成某种更浓的情绪,收进了眼底。 王师转身,很快离开了帐篷前,苍冥双皱眉,他现在一肚子的疑问,急需有人解答。于是也跟了上去。 第九十七章 苍冥双一路跟着庄夙颜进了另一头的帐篷里,这二人可不像那边的两人一样没有防备心,他们坐下后,许久都没说话,直到苍冥双忍不住挑了挑眉轻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夙颜有些走神,思绪从第一次见到轩辕永逸到后来的再次相逢,一张张画面从脑子里闪过如同走马灯,虽快,却也极细致,以前没往心里去的怪异此时被成倍放大,配合着刚才那两人说的话,不断冲击着王师的世界观。 良久,他才略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 苍冥双皱眉,手指轻轻叩着桌沿,“事实上,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庄夙颜抬眸看他。于是万象王就把打算隐藏起来的秘密一股脑全说了,当然省略掉了樊雪寒手里有许多暗线这种事,而只是说自己和他昔日有些恩怨,最后刺杀未遂,自己反而被救。 苍冥双回想起当日的一幕,自己的一招一式和对方的一招一式都还能牢牢记住,“其实我觉得奇怪的不止他救我这一点,还有……我敢肯定当时那一掌绝对击伤他的心脉了,就算他真的得老天眷顾活了下来,也绝不会再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功力。” 王师摇头,“皓雪宫奇药多,有什么药能医治心脉也不是不可能。可既然如你所说,你们是有恩怨的,为何他又要救你?” 苍冥双笑了笑,“这个问题我一开始就问过他了,他却说是两清了。” “两清?” “我要他一命,他救我一命,两清。”苍冥双想起这句话还觉得很是有趣,不仅琢磨着道:“这想法到底是怎么来的?” 王师眉头却是越皱越深:“少主说,他有理由留在这个世界。” 万象王一愣,“你的意思是……” 王师抬头看他,“这想法可能有点不可思议,可……如果现在的樊雪寒和当日的樊雪寒不是同一个人,之前的樊雪寒确实被你打死了的话……” 万象王震惊地接下去,“若我杀了樊雪寒,他代替了樊雪寒……那我要他一命,便是救他一命的意思?” “所以他也救了你一命,两清。” “这两清是这个意思?”万象王一脸震惊,内心的震动更是无以复加,遥想这几天对这人的感情,心绪竟然有些乱了,“如此说来,倒是说得通了……” “实不相瞒,少主其实也……”王师脸部轮廓绷得有些紧,紧得甚至是僵硬了,“他曾失足落过一次水,若是当时已经……” 这两人皆有相同之处,俱是经历了几乎九死一生,然后性格大变。 樊雪寒向来被传说是冷漠残酷,只顾自己而且很讨厌别人提起自己的美的事。可如今的樊雪寒显然和传闻不同。 若说“传闻”这种东西本也不可全信,可如今眼下情况又十分复杂。 “第一次见到少主时,他性格怯懦,不喜见生人,而且对外界的事也没什么意识,并且一直认为是我们找错了人。” 苍冥双回过神来,“对了,你们玦王都的少主是后来才找到的吧?” 这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也曾在说书人嘴里被吹捧的天花乱坠,什么深山里的俊少年,能徒手杀虎,气势如虹,原来正是原玦王都主公的私生子诸如此类。 庄夙颜点点头,将这事一笔带过,道:“带少主回程的途中他失足落水,本以为救不回来,却哪知毫发无伤,性格也大变。” 从怯懦变得直爽,做人做事都十分光明磊落,哪怕被奚落也能用自己的方法扭转回来,更是从不往心里去,只做自己不顾别人说道。 最初,他以为这个少主是没脾气。 后来才发现他的脾气藏得很深,只要不涉及一些原则,他从来不会对人乱发脾气。 就好比当初他在林子里救下两个孩子,明明自己根本就打不赢对方,却是死抱着敌人不放手,丝毫没有惧怕。 自己追问起原因,他竟然只说自己是个男人,若是连孩子也保护不了,还做什么男人。 明明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明明一身是伤,弄个不好还要成了剑下亡魂,可说起这话来,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试问,这天下有几个人明知前路不通,自保方为上策时,还能舍身为人? 这少主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刮目相看,越看得多了,却又越不理解,越不理解,心里就越是不甘。仿佛要把这人牢牢拽在手里,让他再翻不出天去才好。 可石洞里少主突然展现出的知识学问,明明一开始连字都不认得,却能顺利认出自己和宇文桦都不认识的文字。 种种诡异迹象若是之前还能敷衍过去,现在却无论如何也行不通了。 越是想抓住,却越是抓不住;自以为了解,却原来从不了解。 庄夙颜心里升起巨大的落差感和挫败感,一时竟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苍冥双道:“所以他们到底……是谁?” 易容?不可能,相处这么多天若是还分不出是不是别人假扮,那未免也太打脸了。 可若不是易容……无论怎么看都是本人没有错,那难不成…… 苍冥双心里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是妖怪?” 王师手指一紧,竟有些无措,“不知……” 若是妖怪,有什么目的?到现在为止那个少主除了喜欢吃喝玩乐,怕麻烦又懒之外,完全没有露出一点其他的样子来。 传说里妖怪爱吃人心,也说妖怪狡猾擅长魅惑骗人之术,可……这也说不通啊。 “若是妖怪,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甚至记得少主是被自己强拉进阴谋圈子里的。 “那若不是妖怪,他们又是什么?”苍冥双想不出答案,倒是乐了,“难不成是别的灵魂占据了身体?” 一句话说完,两人倒是愣住了。 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默默消化这最有可能成为现实的答案。 “若是他们以前就认识……” “那关系突然那么好就说得通了。” “樊宫主说他以前是孤儿。”樊雪寒说出的话他们都听到了,每一句都听得无比清楚。 苍冥双想了想,“皓雪宫宫主历来都是前任宫主的弟子,身份是什么倒真不清楚。” 两人想了半天,觉得答案是这样,又不敢肯定。 任谁都无法快速地接受这么一个蹊跷的事情,况且也没有证据。 最后二人只有暂时放弃思考,想着以后该怎么办。各自无声了许久,苍冥双突然道:“那你准备如何?” 庄夙颜潜意识知道他要说什么,并没有回答。 苍冥双却很是感兴趣,一手支腮看他,“听少主那语气,他并没有想和你在一起的意思啊。” 庄夙颜沉默良久,“我会解决。” “怎么解决?”苍冥双道:“你是王师,这件事不变,什么事都改变不了。还是说,你愿意为了他,放弃这个身份,从此游山玩水?” 苍冥双看着庄夙颜面如黑水,笑了笑,轻声道:“我看你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庄夙颜起身,“这么说起来,万象王和在下不是一样的吗?” 苍冥双一顿。 “身为一国之君,居然承诺那种不可能实现的诺言,万象王又在想什么呢?”庄夙颜似乎要加倍奉还般地戳着某人痛脚,“难道万象王要美人不要江山?您亲眼看着您那怯懦的父亲将江山搞成了什么样子,如今终于能尽倾力挽救,成为了百姓的救世主,你会放弃?” 苍冥双张了张嘴,没想到反驳的词。 “樊雪寒的自尊心很高,不会原谅你欺骗他的。万象王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得好,在下可听说,万象都城的主公有意将女儿献给你吧?” “那只是他们擅自决定,我没有答应。” “也不过是早迟的事。”庄夙颜悠哉地弹了弹衣袖,“一国之君如何能没有子嗣?” “眼下先处理国事才是正经!” “不过是拖延之法,又能拖延多久?” “……”苍冥双不甘被一直打压,拍桌而起,“你难道不也一样吗?堂堂王师婚事一拖再拖,若不是有二皇子帮着你,你早该娶妻了。你庄家第一继承人难道不该有子嗣吗?” “……” 庄夙颜咬牙,“万象王若不是真心,就此放手才是最佳选择。” “王师若给不了少主幸福,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庄夙颜:“……我是真心的。” 苍冥双温怒:“我又怎会虚情假意?” 两人对视,似乎将内心不安的情绪当做迁怒互相攻击,又似两头困兽,只能夹着尾巴在笼子里不断转圈咆哮,偏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良久,两人竟同时叹了口气,跌坐进椅子里。 庄夙颜扶住头,片刻失笑起来。 苍冥双揉着太阳穴,呵呵了几声。 再睁眼对视,竟有几分难兄难弟的惺惺相惜。 “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吧。” “是啊。”庄夙颜扯了扯嘴角,赞同,“其他事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苍冥双点头。 ——比自欺欺人好一点的是什么?就是有个人陪着你一起自欺欺人。 这一夜,四人怀着四种心情难以入睡。 不同的是,樊雪寒可能还在初学者阶段,他的烦恼最为简单——他到底喜不喜欢苍冥双呢?这真是个大问题。 叹气。 翌日,镇子里选出的最值得信赖的人来到了营帐前。 一共两个人,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一个正是之前对樊雪寒提出问题的有着阴毒眼神的男人。 他果然来了啊。 这是在场几人心里的一致反应。 番外(六) 胡小海原本想跟上去,他怕樊雪寒那激烈的性子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只是苍冥双手下的小弟团团围着楼梯和门不让走,胡小海又不想跟人干架,于是被拖延了时间。 正这时,胡小海的手机响了。 “喂?” “给你一秒钟时间回答我你在哪儿?” 胡小海瞬间抖了抖鸡皮疙瘩,只觉得脊梁骨都凝成冰渣了,一边捂着话筒后退到角落,一边小心翼翼,“呃……和兄弟在外头玩。” “哦?”男人声音微妙地拐了个弧度,“我说过什么?” “……九点之前必须在家里待着,九点之后必须在被窝里待着。” “那你现在在家吗?” “……没。” “在被窝吗?” “……没。”胡小海欲哭无泪。 “很好。”男人果断地甩下三个字,“报地址。” 碍着某人权威,胡小海刚才还潇洒的气质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漏气了,低着脑袋靠在角落,很怂地将地址报了出去。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上来。 还围在门口的小弟正得意洋洋,就感觉身后有人无声地靠近过来,声音极冷地道:“哪个学校的?哪个班?报名字。” “……”众人顿时一抖,回头,就见一个五官俊朗硬气,凤目十分漂亮但却透着让人胆颤的冷意的男人正阴测测看着他们。 “……你谁啊?”发现是不认识的,几人互相壮了状胆子,“关你什么事啊?” 男人挑起了笑容,“我是十二中训导处主任,需要再更充分地自我介绍一下吗?” 几个小弟已经冻成了冰棍,在那笑容下瞬间皮皮抖起来。 十二中的训导主任!麻蛋那是恶魔的存在啊!听说无论多顽劣的学生,到了他手里都会变成小绵羊,虽然未曾领教手段,但……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 ——他们完全不想见这个人好吗!! “学校,班级,班主任。”男人抱起手臂瞪着他们,“我会上报给你们的学校,等着挨警告吧。” “……”嘤嘤嘤!!! 等处理完几个小弟,男人抬头,目光直直看向站在桌球边上的人。 胡小海目光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完全不敢看人! 几个小弟早就认出来人,已经自觉地蹲到角落,双手抱头,活像被突然查水表的某某某。 “都给我回去。”男人扫他们一眼,“明天来办公室找我。” “是!”小弟们没义气地甩下大哥逃跑了。 胡小海也想溜,只是身子刚朝一边移动了一点,就被男人挡住了。 “没话跟我说?” “……对不起。” “只是对不起?” 胡小海咬牙,“都很多天没出来玩过了,只是……只是活动一下。” “我应该没有限制你的人生自由。”男人悠哉道:“出门散步难道不是活动?” “庄夙颜!”胡小海忍无可忍,“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这个时间待在这种场所。”庄夙颜微微俯身,眼里透着冷光,“很危险知道吗?” 这附近确实常出乱子,偷窃,抢劫,屡见不鲜。只是胡小海觉得他们毕竟是一大群人在一起,肯定没问题的。 眼下却也自知理亏,不再吭声。 庄夙颜哼一声,拉起他的手腕就走。 “等等!”胡小海不忘好兄弟,“小寒还在上……” 话没说完,直接被庄夙颜提起来夹在腋下,“我在楼下看见苍家的车了,他们有人护送。不需要你操心。” “……” 他怎么知道苍冥双也在?他怎么知道那是苍家的车?他怎么知道……咦咦?? 第九十八章 帐篷角落里的柜门,轻轻被推开一个缝隙,从这个角度刚好能准确无误地看到帐篷内发生的事情。 苍冥双自然是坐在主位上,旁边还加了一把椅子,缝着狐皮软垫,脚下垫着刺绣精美的毛毡,坐着的人一席白衣拖地,外头罩了件灰色兔毛的坎肩,长发披散下来,有些懒洋洋地抱着只小暖炉,凤目微挑,看得人一阵心神荡漾——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樊雪寒。 而不能出面以保安全,却又得在场看着情况的二人——胡小海和庄夙颜,此刻正躲在专门找来的硕大柜子里,里头搬空了,垫上一些软毯,能让二人坐在里头,虽稍微挤了点,却还能将就着对付过去。 胡小海趴在门边,偷偷地往外看,庄夙颜闭目养神,呼吸仿佛都要凝固了一般,让胡小海看着看着,就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外头的人此时说话了。 “草民王贝,见过王上,见过……大仙。”他又往樊雪寒身上看了一眼,之前因为站得远了,没能看清这人样貌,此时看了一眼便想看第二眼,心里想着这天下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另一人就显得没那么有诚意了,眼神有些阴郁地低头,“参见王上,大仙。” 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报。 樊雪寒没打算放过他,“你叫什么?” 那人盯着地板幽幽道:“胡洛。” “哟,还是本家。”胡小海在柜子里自言自语。 一边一直闭着眼的庄夙颜猛然睁眼,目光不转不动地盯着前头的人。 两人实际上挨得很近,膝盖和膝盖互相抵着,稍微一动身子,手肘都能打到另一人的鼻梁上去。 胡小海采取的是坐着,将双腿曲起来分开放在王师双腿两侧,这使得他中路大开,但他也不介意,身子靠在后头木板上,眼睛刚好能从缝隙里看出去,只是脖子转久了稍稍有些僵硬。 而王师因他两腿大开毫无坐相的样子,只得将双腿曲着往中间放一些,两人膝盖碰着,坐姿却很是暧昧,王师只要想,伸手就能将某人就地正法了。 只是庄夙颜显然没昏头到这种地步,胡小海也压根没发散思维,于是二人处了坐姿古怪一点,其他倒还正常。 胡小海感觉到某人紧盯地视线,转过头看他,压低了声音,“怎么?” “本家?”王师看着他,胡小海觉得他好像根本没动嘴唇,但自己却听到了声音,对方说:“少主姓轩辕,那人姓胡,何为本家?” 胡小海一顿,打了个哈哈,谄笑:“哎哟就这么一说,你别忘了,我可是用胡这个姓活了十几年呢。” 王师的眼眸便又沉了沉,他记得这位少主一开始很排斥轩辕永逸这个名字,非要说自己叫什么胡小海。 他这头有些走神,那头的人却在继续。 就听樊雪寒道:“你们是镇民选出来的值得信赖的人?怎么选的?” 王贝看上去十分温和朴实,搓着手道:“草民家里一直是在镇上做药材生意的,偶尔也帮人看看病,大家推荐我,是看得起我。” 樊雪寒点点头,大夫啊,这倒说得通。 “那你呢?” 胡洛慢吞吞地道:“我原本不是这镇子里的人,刚来没多久,以前教过书,也帮人做过管家的工作,大概是觉得我有见识,所以才推选我吧。” “哦?”樊雪寒音调拖了个奇怪的弧度,正当众人以为他有什么极高地见解时,他却闭口不言了。 苍冥双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约定。” 他看了眼樊雪寒,“还请师父将辟邪刀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樊雪寒显然不想配合,哪怕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出不得差错,可他却不想白白便宜了胡洛这小子。 看他长得蛇眉鼠眼就不像好人,就这么完成他的心愿,实在让人心里气不过。 于是樊宫主傲娇地说:“那是你赠与为师的拜师礼,既赠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了。拿不拿出来给人看,该由我做主。” 苍冥双也不急,点点头,“师父说得对。” 王贝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嘛。他背负着大家的嘱托,总不能这么空手而归。 况且因为镇内的暴动,受伤的人不少,药材眼看也要用完了,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人们为了毫无意义的事去死。 于是着急道:“大仙,大家都等着这个答案呢,解决了就能少一件纷争,对你对我都是好事啊。” 樊雪寒哼了一声,“等到后续粮草到了,大雪过去你们都还没死,也没被抛弃,自然也就信了。俗话说,时间是最好的证明。” 王贝搓手,“话是这么说,可……可就怕等不到那时候啊。” “那为何不等一等看看?” “谁愿意啊。”王贝差点急哭,“大家怕……怕就这么下去没了吃的,到时候没力气了,还怎么跟你们打?岂不是被你们砍瓜切菜似的给剁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大不敬,偷眼看了苍冥双一眼,腮帮子都有些抖。 苍冥双倒没生气,和颜悦色地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樊雪寒:“……” 到底谁是王啊!混账! 樊雪寒目光又往胡洛身上扫,“怎么,这位小哥今天不说话了?你不是嘴巴挺利索的嘛?你要是把我说动了,我就拿出来给你们看看。” 胡洛依旧盯着地板,“拿不拿都是大仙做主,草民既然做不了主,何必再说?” 樊雪寒目光一冷,手指轻轻叩到扶手椅上,漫不经心却满含杀气地问:“你信不信,我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杀了你?” 王贝浑身一抖,只觉得这人不像救苦救难的大仙,反而像是化形为人的妖魔。 胡洛不动声色,“大仙若要动手,草民也违抗不得。不过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大仙可要考虑好后果。” 威胁?我勒个大擦,居然敢威胁老子? 樊雪寒身子一动,王贝尖叫一声缩到角落去了,苍冥双恰到好处地伸手,将满身戾气活像刺猬地某人给揽住了,轻轻拍了拍肩膀。 “师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樊雪寒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了——别坏了计划。 樊雪寒咬牙,却是哼了一声,这才拍拍手,让一个下人双手托着一把刀恭敬地呈了上来。 胡洛的目光立刻就黏在上头了。 这把刀别人不知道,胡小海众人心里却是清楚的。 他们临时找营地里的老师傅打造了一把大刀出来,特点就是没有任何特点,一眼看去就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刀。 黑色的手柄上缠着白布,刀鞘也是黑色的,上头只随意刻了一些花纹,看上去没什么美感。刀身略微弯曲了一个弧度,不是很大,刀尖却很是锋利,刀背略宽厚,上头打了几个金环吊着,有些山林盗匪的意思。 王贝不错眼珠地盯着那刀看了半天,“这就是……辟邪刀?” 没看出来啊。 胡洛也紧紧看着那把刀,哪怕他用了万分的精神集中所有注意力,依然没看出这把刀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抬眼扫过樊雪寒和苍冥双,“如何证明这是辟邪刀?” 苍冥双道:“辟邪刀乃我皇室代代相传的宝刀,一直被藏在深宫之中,不见人也不见光,外界哪怕将它说得多离奇,实际上它就是一把长相普通,毫无特色的刀。” 王贝有些惊讶,没想到传说中的宝物竟然如此平凡,略微有些失望。 胡洛又看樊雪寒,“大仙觉得呢?这刀真的很普通?” 樊雪寒心里起了一计,笑眯眯看他,“你若是不相信,不如自己亲手拿拿看?” 胡小海一下紧张了,连庄夙颜也往缝隙外看去。 这刀是临时打造的,哪怕拖延了这些日子,但新刀就是新刀,若是用惯了兵器的人,只要一入手就能掂量出来真假了。 这个樊雪寒!是要作死么! 胡小海急的差点挠门,苍冥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刚想开口说话找个理由阻止,胡洛却已巴不得的走了过来,速度极快地接过了刀。 好似看穿了他们想反悔一样。 刀一入手,不沉甚至有些过于轻了。按照刀的正常重量来说,这刀做得……有些偷工减料的感觉。 刀柄很是普通,上头缠的白布还是新的,一点也看不出陈旧感,更别说什么深藏宫中代代相传。 新铁的味道从刀锋传来,这刀身还不是很平,刀锋虽尖利,却利得过了头,看上去……是从未见过血的,而且,有一种最近才新磨的感觉。 胡洛掂量片刻,心里冷笑一声。 不动声色地将刀递还回去,“草民谈不上什么见识,却也知道,这是把新刀吧?” 王贝啊了一声,满脸疑惑。 “随便拿把刀就来糊弄我们。”胡洛道:“你们果然是骗子。”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确认这把刀是假的,之后可以离开这里回去复命了。至于这个镇子会如何,他才不想管,最好闹得两败俱伤,太子殿下也高兴。 于是他加了把火,“万象王果然想将我们困死在这里吧。” 王贝脸色一下白了,嘴唇颤抖着去看主位上的人。 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结局是这样,他是个大夫,雪灾已经让许多无辜的人失去了生命,他无能为力,多好的药材也无法起死回生,他不想再看到更残忍的事发生。 “你们……”他往前了几步,激动道:“你们不能这样,王上呢?你们带我去见王上,或者……或者写信也可以,让我和他谈谈!” 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草民”的卑微身份,也忘记了身份有别,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想要抓住不放。 “为君者岂能如此……”他颤抖着道:“为君者岂能如此!” 苍冥双皱眉,樊雪寒却突然开口,“你说这把刀是新的就是新的?有什么证据?” 王贝张着嘴,眼眶还红着,却是愣了,看看他,又看看胡洛。 胡洛慢条斯理,“这刀是新铁打的,还有一股子刚从熔炉里出来的特有的味道,还有这布条,明显也是新的。” “那布条是我新换上去的,当然是新的。”樊雪寒道:“至于刀的味道,哼,这世上自以为是的人多了去了,以为自己看了几本书就知道宇宙有多大,星星有多少,全然不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胡洛脸色一变,“大仙若要胡编乱造,怎么说都可以。” “哎呦喂。”樊雪寒笑了,“我说什么都是胡编乱造,你说的就都是真理,双重标准不要开太大啊兄弟。” 胡小海在柜子后头扶额,樊雪寒这家伙是开启了骂街模式? 就见樊雪寒起身,劈手将刀夺了过来,冷着声音道:“什么叫宝刀赠英雄知道吗?很显然,你就那什么都不懂的狗熊,这刀拿在你手里会哭的。” 他说着毫无征兆地突然抬手挥了一下,胡洛只觉一阵凉风擦着耳边过去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王贝惊呼一声。 他倏然回头,身后的帐篷被划出长长的刀口,冷风从外头呼啦啦灌进了来,刮得人脸生疼。 这把刀不可能有这样的威力。 胡洛惊疑不定,看向樊雪寒,“用刀之人能力太高,所谓善书者不择笔,大仙当然是能使出非凡效果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樊雪寒冷哼,又将刀转了个方向,“你自己使使看。” 苍冥双一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难为他还要一直不动声色一副高深莫测地样子坐在那位置上。天知道他多想将眼前的人拖过来狠狠揍屁股。 胡洛接过刀,怀疑地看了看樊雪寒。 樊雪寒为了表示和自己没关系,退后了几步,双手负于背后,耸了耸肩膀。 于是胡洛深吸一口气,运足气力,双手握刀柄朝着空中狠狠一挥。 这一刻,他清楚地看见,刀身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泛起浓浓的白雾,冷风仿佛将空气割开了,帐篷的一侧又被划开了一条口子。 胡洛愣住了,立刻将刀收回来仔细看。 刀身上凝结起了一层薄薄地冰,很快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开,刀还是普通的刀,看着还是和新的一样。 胡洛心里惊疑不定,“怎么会这样?” 樊雪寒大大咧咧道:“辟邪刀能斩天下妖魔,自然是无比纯洁的,怎么可能有血味?无论放多久,这把刀都只会和刚打造出来的时候一样,你不会用,就不要乱说话。” 他冷笑一声,将刀拿了过来,又微微侧了侧刀身,看着胡洛道:“刚才那一下,我若是再偏一点点,你的脑袋就该掉了。” 胡洛心里一凛,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人出手有多快,自己根本不可能躲开。 “反正这刀已经证实了是真的,那么王上也是真的,更不可能骗你们。该证明的都证明了,把你杀了,也无所谓吧?”樊雪寒无辜地偏了偏头,“反正你已经大不敬很多次了,按律……” 他不懂律法,转头去看苍冥双。 苍冥双笑了笑,残酷地道:“按律该诛。” 王贝抖了抖,小心地将胡洛拉了拉,“他也只是担心……看在他一番好意上,王上,大仙,放过他吧。” 樊雪寒冷哼一声,转身拿着刀走了。经过胡洛身边似还阴测测地道:“别让我看见你第二次。” 等到将那二人送走,苍冥双转头看向樊雪寒,“到底怎么回事?” 樊雪寒那一张嘴,黑的都成了白的,唬人一愣一愣的,自己都快信了。 胡小海也从柜子里钻出来,“变魔术?” 樊雪寒呸一声,“我皓雪宫三大功法之一,这还只是第一式,叫月冷。” 他说着伸开手,就见手心里突然就泛起了白雾,跟刚才刀身上的一样。 庄夙颜道:“这是皓雪宫的内功心法?” “恩。”樊雪寒又将手收了回去,“我只是趁拿过刀的时候将内力附上去了一些,这外头冰天雪地的,帐篷外围极冷,屋里却暖,我这内力是极阴寒,突然来这么一下,帐篷自然受不了会撕裂开。” 胡小海满头黑线,“这要是没裂开呢?” “那我再想别的办法。”樊雪寒眨巴眼,“但我觉得应该能行的,你想啊,外头冷,里头热,这帐篷的材质我之前就研究过了,很容易热胀冷缩……” 胡小海不等他说完,抬手让他打住,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心累。 这帐篷真的能热胀冷缩吗?胡小海觉得不见得,但好在是结果达成了,只能说是樊雪寒胡乱瞎猜却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撞上了。 樊雪寒还道:“不过这个招式的名字太文绉绉了,我准备给它改个名字。” 众人都抬眼看他。 樊雪寒一本正经,“电冰箱就很不错,或者叫冷冻库。”他说着将手里的暖炉轻轻一握,眼看着那暖炉就成了冷炉,炉鼎外头还覆盖了一层淡淡的薄冰,只是很快就化掉了。 和那刀身一模一样的情况。 第九十九章 不等樊雪寒继续谈发明创造,胡小海就率先往外走去,王师自然紧随其后,只有苍冥双十分有耐性地留下来陪着宫主絮絮叨叨。 樊宫主看着那二人掀起帐帘出去,十分不满地道:“我做了一件大事诶,没人夸我的吗?” “师父果然厉害。”苍冥双从善如流。 樊雪寒转头看了看他,“先把帐篷的口子补起来吧。” “好。” …… 胡小海一路不说话,王师也没说话,等二人进了帐篷,胡小海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们二人似乎还在冷战期? 虽然其实也谈不上“冷战”二字。 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事是心里过不去的?不就是没能那啥啥嘛……说起来,男人果然都一个样子,好像只有做了那事才能是一家人,才能证明你心里有对方似的。 但明明对方心里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有你一席位置。 他也知道不能光说庄夙颜,毕竟自己也是男人这个种族群体的一员,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一样的。 而且他还有一个心理负担,爆菊什么的,平日开玩笑说说就算了,真要做起来……混账,实在不能仔细想! 他一脸纠结地坐在桌边盯着桌角发呆,另一头庄夙颜宽衣解带,好似疲了想上床躺一会儿。 离吃饭时间还早,胡小海偷眼看看他,没话找话地道:“睡觉啊?” 王师看他一眼,点点头。 “……”胡小海想了想,“那我出去,不打扰你……” 他前脚还没动,庄夙颜裹着被子躺下去,静静道:“不用。” 胡小海叹气,转头看一眼,男人却已经背对着自己睡了。 这种夫妻吵架的浓浓即视感…… 胡小海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干脆转移注意力去想之后的事情。 既然对方已经相信了辟邪刀,邢帆又暗中监视着那人,太子上钩是迟早问题了。可之后要怎么办? 太子会再来偷?还是明抢?亦或者有其他办法?还有蛟龙血,简直是半点线索也没有,这世上真会有这种东西吗?万一根本没有,他们不都白忙活了? 胡小海越想越觉得乱,脑袋里的思绪一大堆就是理不出一条明确的路来。 眼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可要怎么才能把真的辟邪刀拿回来呢?就算太子亲自来一趟,也不可能把辟邪刀带在身边吧?说起来,用真假辟邪刀只是为了搅乱太子的视线,拖延时间,至于要怎么拿回真正的刀,他们却没有商量过实际的办法。 只有靠二皇子吗?胡小海单手支腮,想了一会儿,好似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毕竟二皇子就在太子殿下身边,也是最容易出手的人。 二皇子啊…… 他想着想着就走神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此受百姓爱戴,连庄夙颜也对他唯命是从,一定是个手段很厉害的人。 没有错,胡小海才不想崇拜那个人,无论是他的地位,权利,甚至是仁慈,善良,都只是昭示着庄夙颜从人到心都是效忠于对方的。 肉体和心灵的统一吗…… 胡小海脑补了一下庄夙颜被二皇子压在身下娇羞捂脸的样子,顿时一阵鸡皮疙瘩。 “咳咳。”庄夙颜突然咳嗽了两声。 胡小海惊了一下,转头莫名其妙看向他的背影。这声咳嗽好假好吗?这是什么意思?装虚弱的节奏?博取同情心? 他犹豫了一下,起身走过去,“……你饿了吗?” 麻蛋真是蠢毙了的台词! 庄夙颜静默了一会儿,微微侧身转了过来,一双眼睛看着少主一动不动。 “……”这什么?新学来的撒娇技能?不对啊……王师的字典里才不会有撒娇这种词。 那这是啥?一种好像有很多情绪但是无法言说的感觉……话说!要是不想让人看出来就别用这种眼光好吗!很让人介意的好吗! 胡小海盘腿往床沿一坐,“干什么?” 庄夙颜张了张口,反复几次后,却又闭上了。 “没什么……” 胡小海额头青筋一跳,翻身猛地扑上去。 庄夙颜被重重一压,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回变成真咳嗽了,艰难地呼吸着看身上熊抱的某人,“少主……?” “要说什么就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总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二次听到这种形容词了。庄夙颜看了他的脑袋一会儿,叹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胡小海一愣,睁大眼坐起来,脸色有一瞬的慌乱,“你……说什么?” 这表情丝毫没能瞒过王师,他跟着坐起身,散开的黑发落在肩头,将他平日的威严盖去些许,多了些难得一见的人情味。 “果然有?为什么不告诉我?” “……”胡小海眼睛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 “少主!” “好啦我说!!”胡小海眼睛一闭,心一横,“我说!但是你不能生气!” 庄夙颜喉咙不自觉动了动,只觉得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了。 “我不生气。”他慢吞吞地承诺。 “我……我就是……我……”胡小海脸涨得通红,“我不想被你压!我们换一换好不好!” “……”庄夙颜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什么?” “就是……那啥啥。”胡小海捏住手指小媳妇儿似地道:“爆菊会很痛的!你们没有……那么好的药吧?说不定会脱肛!还有痔疮!” 庄夙颜木然地看了他片刻,慢吞吞地躺了回去,“我要睡了。” “啊?”胡小海纳闷,“你没什么看法吗?” 庄夙颜闭上眼,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胡小海歪头,“你不回答,我当默认了啊。” 王师勾起嘴角,“你觉得有可能吗?” “啊?” “你压我,有可能吗?” “……”就因为没可能,所以才商量商量啊!! 胡小海从床上挪下去,嘴里哼唧,“没有让我爆的意思,凭嘛要我被你爆?老子也是男人来着,也有男人的尊严来着。” 他叽叽咕咕自言自语一阵,却没听后头有回应,再转头,对方已经很坦然地睡着了。 ……混账!! 于是吃午饭的时候,樊雪寒就见胡小海一脸愤慨对着米饭戳戳戳。 “哥。”他小声问:“怎么了?” “有什么三天之内速成的功夫吗?”胡小海转头看他,“让我能赢下庄夙颜的!” 樊雪寒一脸认真的想了想,“有。” “什么?!”胡小海激动地扑过去,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此时应该猛烈地摇动起来了。 “猛虎伏地式。”樊雪寒道:“不用三天,马上就可以学会了。” “……”胡小海看着他,“不会是我想的那个猛虎伏地吧?” “就是那个。” 樊雪寒点点头,突然丢了筷子站起来,手潇洒地一弹袖子,双臂往前伸直,双膝噗通跪地,额头点地,来了个超级标准的跪拜姿势,口里还道:“大侠饶命!!!” 胡小海:“……” 苍冥双和庄夙颜此时刚好撩起帐帘走进来,一看屋里情形,顿时双双沉默了。 胡小海面无表情地拿脚尖踢了踢樊雪寒,樊雪寒抬头,目光和苍冥双相对,前者十分坦然,后者表情则十分复杂。 “我在……叩拜祖先。”樊雪寒淡定起身,“别看我这样,其实也能算算命的。” 这两者有关系吗?苍冥双和庄夙颜心里齐齐想。 “叩问祖先能得到……启示!”樊雪寒眨巴眼,一本正经道。 “那师父问到了什么?”苍冥双走进来,在他身边坐下,顺手开始帮他布菜。 樊雪寒恩了一声,皱皱眉,“他说今天晚上吃烤山鸡比较好。” “……”是你自己想吃吧!! ——这是众人的心声。 结果晚饭果然是烤山鸡。 山鸡是镇子里一户人家送的,拔干净了毛用盐裹了一直晾在屋顶风干。 不是新鲜的鸡肉烤起来有些硬,味道也不是特别好,不过樊宫主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胡小海拿着只树枝在雪地上划来划去的发呆,宫主满嘴油,依然不掩风华绝代的模样,黑发被寒风扯起来,袖子鼓胀,形成一种滑稽的样子。 “哥,你今天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知道,就是觉得烦躁。”胡小海按了按心口,“说不清是为什么。” “是太久没吃肉了吧。”樊雪寒将腿递过去一点,“所以我才说要吃烤山鸡嘛。” “……”吃东西确实能让人觉得心情愉快没有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胡小海接过来,大喇喇咬了一口,肉咬起来很费劲,没嚼一会儿整个腮帮子都酸掉了。 “亏你吃得下去。”胡小海含含糊糊地说。 “现在这种环境,咱们就别挑了,我吃风干的鹿腿肉都快吃吐了,特别需要换一种口味。”樊雪寒舔舔嘴角,“我现在真是特别怀念床和屋子。” “你可以去客栈住。” “不够暖和。”樊雪寒凑过去,“我们啥时候能走啊?” “等雪化了。” “……”樊雪寒鼓起腮帮子,“我看不如直接杀去前线,直接把那皇太子剁了,什么事都没了。” 说得真容易。胡小海侧头看他,“你当其他人都是死的?太子会乖乖等着你杀他吗?” “我估摸着,我偷偷潜过去也不会被人发现吧?” 这倒是……有点道理。 “可怎么给人交代呢?一国太子莫名其妙被人杀了,被谁杀的?轩辕王不翻了天才奇怪呢,这罪名指不定就直接扣在万象国脑袋上了。” 樊雪寒皱眉,“真麻烦。” 胡小海嘴里说着不同意,心里却活络开了。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要变通一下。反正要开启时空隧道,还得要太子手里的珠子。 虽然不知道他的珠子和自己的珠子到底谁才是真的。 总不能指望人家乖乖给你送过来,总归是要见面的,只恨自己脑袋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更不像古代那些谋士,能够一步看千里。 他揉了一把头发,学着樊雪寒的语气也骂了一声,“真麻烦!” 樊雪寒顿时叼着烤山鸡看他。 胡小海显然忘记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些事也不是靠一个人能够撑起来的。 他虽然想不到什么办法,却有人在想办法。 前线营地里,二皇子单手卷着本书,看上去表情平静悠闲,仿佛他没有被变相囚禁,而是在某个好山好水好风光的地方养身似的。 原木桌上还煮着茶,旁边摆着几分看起来很是精致的糕点。若是樊雪寒在这里,恐怕已经满眼绿光的扑上去了。 帐篷外响起轻言细语,隔了会儿,一个穿着十分随意,胡子拉碴的人走了进来。他踩着一双木屐,好似完全感受不到冷意,黑发全部束起来,一手提着个酒壶,一摇一晃地走进来。 “殿下。” “你回来了。”二皇子看他一眼,“说是去采药,一去去了这么多天。” 那人笑笑,明明看上去很是邋遢,脸上却精神奕奕,双眼更是炯炯有神,朗目星眉的样子十分帅气。 他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偷听,这才走近了床榻,压低声音道:“回信,收到了。” 二皇子目光移了过来。 那人道:“假辟邪刀的事成了,我们得想办法把真的拿走。” “不可能。”二皇子皱眉,“那宝刀如今可是层层守卫把手,哪怕可能是假的,皇兄也不会掉以轻心。” “就这么拿走当然不可能。”那人道:“比起遮遮掩掩,一物换一物不是更好?” “一物换一物?” “让太子自己把刀拿出来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和真刀对换的时候。当然,他对换的到底是不是真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二皇子皱了皱眉,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男人悠哉悠哉接了下去,“可以让王师和少主回来了。” 第一百章 神秘男人传消息的速度很快,虽然不知道过程是怎么样的,但不过三天时间,庄夙颜就将得到的消息原封不动告诉了胡小海。 “回去?” 胡小海愣了一下,他想过很多种再回到轩辕国的理由,甚至想过再回去时说不定将是和太子决战的时刻,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突如其来又无比平淡的一件事。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可以吗?我们还没拿到……”他顿了顿,发现其实还差的东西只有蛟龙血了而已。 “二皇子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现在让我们回去,定然是有百分百的把握。” “那……”胡小海转头去看樊雪寒,眼神还有些茫然,急需用另外的什么东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稳一下心神。 但显然,这个稳心神的兄弟会错意了。 就见樊雪寒突然丢了手里的茶杯扑上来,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样子,“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们永远不分开!” 他声音几乎狼嚎,双手紧紧抱着胡小海不放手,胡小海用力翻白眼,一边拿脚踹他,“你……你放开……” 他的肺要变形了好吗!! 然后从后头各自伸来两只手,庄夙颜搂过少主肩膀,苍冥双拦腰抱住樊宫主将人拉开。 “在下有一事想拜托樊宫主。”庄夙颜直言不讳地道:“您留在这里,一方面是协助辟邪刀的事,又能暗中监视太子的人马,另一方面是寻找蛟龙血。” 苍冥双对这件事当然没有异议,他刚想要和宫主培养感情,可不能这么把人放走了。 “传闻泰古国人对什么都略知一二,他们国还有一位来去无踪,神秘非常的大祭师,我想我能写信帮你们问一问。” 樊雪寒不乐意了,“那你问就好了,干嘛非得让我留下?” 苍冥双低头看他,“我与泰古国的关系算不上特别好,要请人家帮忙就意味着欠一份人情,这份人情,我宁愿是为了师父欠的。” ——言下之意,并不想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做到这个地步。哪怕目前他和庄夙颜是合作关系。 樊雪寒皱了皱眉,有些犹豫,“那,那你就说是我要问不就行了。” “当然可以,但师父要留下来。” 樊雪寒迅猛地被这个看上去毫无因果关系的关系搅晕了。但其实苍冥双想得很简单,用你做借口去问可以,但你要留下来,否则我又帮你又将你送出去,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胡小海看了苍冥双一眼,皱了皱眉头,“如果万象王不想帮这个忙,我……” 他想要帮樊雪寒拒绝,毕竟这事可大可小。樊雪寒虽然功夫不差,偶尔也有点小聪明,但那大多也是从电视小说里学来的,照本宣科。若是换汤不换药也还好,但若是让苍冥双稍微绕个弯,变个思路,这孩子绝对会自己往陷阱里跳。 平日怎么互相调侃陷害就算了,但到关键时候,胡小海得为他的“人生”安全着想。 “没事,好吧我留下来。”樊雪寒突然道:“王师说得对,太子的人也需要人盯着,现在还在真假辟邪刀的关键时候,也不知道太子下一步会怎么做,我留在这里更好一点。” 胡小海拉他,“你想清楚。” 樊雪寒压低声音,“没关系,这里有谁奈何得了我吗?若是情况不对,大不了我溜了就是。” 胡小海顿时无语。 “再说……”樊雪寒搔搔脸,“回去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也该出力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坐享其成吧?倒是你……注意安全。” 胡小海愣了愣,这时候还当真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兄弟情”,心里有些感慨,伸手揉了揉樊雪寒的头。 于是几人商定,第二天胡小海就跟着庄夙颜返回,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直通两国边境——那里正在短暂的休战中。 邢帆因为要暗中盯着胡洛,于是留给了樊雪寒差遣。 他们两人做甩手掌柜,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其他什么都没带。 一辆小马车在雪地里吱呀吱呀,连车夫也没有,王师亲自赶车,胡小海觉得新鲜中途还想出来练把手,结果差点把车赶到山沟里去。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考过驾照的人啊。”被王师赶回车里时,胡小海颇不满地咕哝。 又听到新鲜的名词,王师侧头看了他一眼。车帘被掀起来,露出车厢里一个小角落,少主披着披风坐在里头,车子普通得很,好在还有一只小暖炉放在门边,稍微有些暖意。 胡小海抱着膝盖无聊地晃来晃去,“我们就这么回去好吗?还从边境走,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出逃到万象国了?” 庄夙颜收回打量的目光,远眺着前方的路,道:“二皇子是这么吩咐的,还让我们一切从简,最好落魄一点。想来,他是有办法的。” “……”胡小海听他毫不怀疑地语气,心里略微憋闷,下颚枕在膝盖上不做声了。 庄夙颜没等到回应,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没……你们主仆情深,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也心有灵犀一点通。”胡小海懒懒地回答,顺便打了个哈欠。 马车突然停了。 胡小海睁开眼顿时吓了一跳,原本在外头赶车的人居然一眨眼功夫就到了面前。 这张脸虽然看起来很养眼,但凑这么近,还是让人觉得惊悚。 “你你你做什么?”胡小海立刻捂胸往后靠,“别乱来哦,人家不是随便的人。” 庄夙颜答非所问,“你在吃醋?” “……” 胡小海很干脆利落地翻脸了,“没有。” 王师虽然从未尝过感情滋味,某些时候也异常迟钝,但至少还不到蠢笨的地步。他之前就发现了,每次只要提到二皇子,胡小海的脸色总是变化很快,嘴里说的话也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意思。 于是王师又往前凑了凑,二人只剩呼吸的距离,仿佛一张嘴就要碰上了。 “少主在吃醋。” “没有。”胡小海很笃定,笃定到眼睛都大睁的地步,好像要把整颗心都从眼睛这个心灵之窗里完完整整的表达出来。 不过很快,王师就发现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少主的目光显然越过了自己,看向了身后的什么地方。 他跟着回头,就见马车上站了个人,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噢,抱歉。”他见两人都看他,赶紧摆手,“我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请继续。” 胡小海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这人打扮,他穿的很随意,踩着木屐脚趾头都露在外头却也不嫌冷。胡子拉碴的看着有些邋遢,但那张脸俊朗帅气,更是十分的有精神。 “是你?”庄夙颜竟然是认识来人的,从车厢里走出来,“好久不见,吉祥师父。” 胡小海诧异,“谁?” “吉祥。”男人自我介绍道:“这是我的名字,在我们那一派,只要是继承掌门位置,都要改掉以前的名字换成吉祥这个名字。” 他顿了顿道:“听说是因为创造门派的人就叫吉祥,而他是一个十分伟大的人,于是后辈都将吉祥这个名字认为是无上的荣耀,他即是名字,也相当于一种称号。” “啊……”胡小海挠了挠头,其实他也没有想知道的这么清楚。没想到男人挺自来熟。 “我是来迎接二位的。”吉祥往车辕一坐,拉起缰绳驾了一声,赶着马车溜溜达达往前。 庄夙颜坐在一边,竟是很恭敬的样子,“二皇子有什么吩咐?” “我出来采药,结果一去不回,皇子很着急。” 王师挑挑眉,点头,“原来如此。” 胡小海整个人都不好了,是他错过了什么还是谁按了快进键?为何他听不懂? 吉祥显然很善解人意,侧头对里头莫名其妙的少主道:“这是二皇子为你们找的理由,到时候见了太子,就这么说。” “怎么说?”胡小海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憨憨的。 “出来寻我啊。” “……”他们疯了吗?还是二皇子手里没人了?只是找个人而已,需要出动王师和少主?太子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相信这种事吧? 庄夙颜好心解释,“吉祥在皇宫里的身份不普通,太子一直想拉拢他,但他同时也是二皇子的授课师父,连王上也要对他礼让三分,是我轩辕国十分有能耐的人。” 吉祥笑着摇头,“王师过誉啦。” “吉祥师父不要谦虚。”庄夙颜一本正经地道:“你的本事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况且若不是你,二皇子和在下都活不到现在。” 胡小海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些弯弯绕绕。 他打量男人,“你是二皇子党的?” 男人歪了歪脑袋,拿赶马的马竿一头挠了挠背,有些吊儿郎当地道:“怎么说呢,对我来说没什么党派之分,我只是听天命行天道。” ……怎么这人好像比樊雪寒装神棍还神叨叨? 第一百一章 吉祥果然是个很神奇的人,他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时不时嘴里碎碎念,咕咕哝哝的,偶尔抬头看看天色,掐一掐手指,或长吁短叹一番又或暗自点头摇头。 ——看着跟精神分裂的一样。 胡小海百无聊奈缩在马车里,手指一下一下抠着窗框,问:“二皇子让我们回去做什么?” 吉祥转头看他一眼,“拖延太子殿下的时间。” “比如说?” “太子寻找蛟龙血已经有一阵日子了,若是被他抢了先,我们就会落于下风。”吉祥道:“二皇子希望你能去拖延一下。” “……”关我鸟事?胡小海打量他,“世上真有蛟龙血吗?” “有的。”吉祥居然点头,“但它并不是真的血,而是一种药材。” “药材?”胡小海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一招!” “哪一招?”庄夙颜也侧头看他。 “就是……”胡小海有些说不清楚,“之前一直没想过还能这样,思维方法不对。” 庄夙颜挑挑眉,转回头继续看着前路。 吉祥道:“一旦找到蛟龙血,还剩下的东西就只有一样了。” 庄夙颜一愣,“不是齐了吗?辟邪刀,蛟龙血,红色珠子,之后只要选个满月之日,在皓雪宫的海边就行了吧?” “还差一样啊。”吉祥指了指胡小海,“异世界的人。” 庄夙颜:“……” 胡小海:“……” 他想过一千种自己的身份可能被揭破的方法,却万万没想到这第一千零一种。 在回程的路上,和一个陌生人,毫无防备的……被揭穿了。 胡小海张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舌头都被冷风吹得麻木了。 庄夙颜眼眸一沉,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异世界的人?” 吉祥点头,手指还直直指着胡小海的位置。胡小海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那手指跟长了眼睛似的跟了过去。 “这也是开启机关的条件之一?” “是啊。”吉祥点头,“异世界的人。原本我和二皇子是打算最后再来找这个人的,不过……得来全不费工夫。” 胡小海喉咙动了动,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发出很大声的吞咽唾沫的声音。 庄夙颜没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寒风里带出几分凌厉的味道,压迫的人有些抬不起头。 当然吉祥完全在状况外,他又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徒留下胡小海一个人暗自叫苦。 因为有人领路,速度也加快了不少,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几人就到了边境线附近。 吉祥带着他们绕过重重把手,从一条偏僻的山谷里穿了过去。那里有个打通的石道,十分隐蔽,外头看起来应该是个水潭和瀑布,只是眼下已经干涸了很多,而且还被冻成了冰,露出后头的洞口。 亏得吉祥能找到这么一条路,三人放弃了马车,一路从石洞里穿过去,外头已经有另外一辆马车等着了。 马车里,一个声音温润和善地传了出来,“我算着就这两天的时间,刚好了。” 庄夙颜立刻撩起袍子跪了下去,“庄夙颜参见二皇子。” 胡小海从他身后绕出来,犹豫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样子单膝跪下,“胡……轩辕永逸参见二皇子。” “都起来。”那声音带了点不满,“这里没有外人,没那么多规矩。” 他顿了顿,又道:“夙颜过来,好久不见了,你可还好?” 庄夙颜起身走了过去,一整夜冰霜覆盖一样的脸上露出笑意,“托皇子的福,夙颜好得很。” ……哼。 胡小海别过头,心里老大不舒服。 自从吉祥把事情点破之后,胡小海就一直等着这人来问究竟。哪怕是凶自己一顿,训自己一顿,他甚至做好了被揍的准备,但事实是,这个男人居然再也没理过自己。 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吃干粮的时候,他的目光只要转到男人身上,庄夙颜就会视若无睹的背过身去,好似自己压根不存在了。 赶了整整一夜的车,吉祥还是那副样子,好像一点影响也没有,庄夙颜眼底却透出一些疲惫和困倦,加上一路心情糟糕,脸色算是黑得彻底。 胡小海也不敢这时候和他搭话,只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做解释。但…… 看他那笑容,简直是三月春风,所有冰霜都融化了,就差背上没长出翅膀,头顶没出现光圈装天使了。 做给谁看呢这是? 胡小海磨了磨牙,逼着自己将眸子转开,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一会儿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于是一行人回营地,出来迎的当然是太子殿下的亲随。 一拨人穿着盔甲拿着长枪,面色冰冷地看着他们,“太子要见你们。” 二皇子为难地道:“夙颜他们才刚到,不能休息一下再说吗?” 那亲随丝毫不给面子,只是声音微微放低了一些,“这是太子的命令。” 于是二皇子只好带着他们往太子的主帐走,一路上叹气不已,一脸心疼的样子,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胡小海有些走神,以至于进帐篷之前被栓帐篷的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不雅地往前摔倒,庄夙颜下意识伸手要接,却被吉祥抢了先。 吉祥拉住他,嘿嘿笑,“没事吧?” “……谢谢。”胡小海点头,转眼去寻那熟悉的身影,却发现庄夙颜已经大踏步跟着二皇子进了门。 太子主帐内鸟语花香似的,兽毛软垫,鹿皮标本,精致的枯树干摆在角落,上头的枝桠用来挂披风,挂帽子,另一边还摆着博古架,上头堆着很多书籍。 长条的木桌上摆着点心和香茶,暖炉散发着暖意,还有几只燃着檀香的青铜鼎,外围刻着八头大蛇,霸气十足。 主帐中间隔了硕大的屏风,绣的是猛虎下山,另一边则是竹林中间仙鹤齐舞,隔开的后头摆着隐约可见的硕大床铺,四根柱子顶着罗纱幔帐,里头隐约有女声低低说话,银铃笑声偶尔流窜出来,还带着一些铃鼓似的乐器声音。 和外头比起来,这里简直是天堂。 胡小海忍不住想,苍冥双那个简朴的家伙简直弱爆了。 “庄王师。”太子冷峻的脸露出一点笑意,却不达眼底,眼尾微微上挑,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表情,“好久不见,本太子听说你之前遭遇埋伏,真是担心了好久。” 庄夙颜行礼,“让太子担心了。” “诶,我轩辕第一王师,只要没出事,怎么都好说。”他双手捧起茶,双腿交叠放在一张脚椅上,一个侍女跪着,正轻揉地揉捏按摩。 胡小海偷眼去看,见那侍女面无表情,穿得极少,手腕上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黑发披散在背,侧脸倒很是娇俏可人。 啧啧。瞧瞧这奢靡之风,简直了。 “这位便是玦王都少主吧。”太子的眸光落到胡小海脸上,见他打量那侍女,笑了笑,“少主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若是喜欢,本太子送你几位美人伺候可好。” 胡小海猛地回神,打了个激灵,“不敢不敢,那个……那个……天下一日未定,怎能想儿女私情。” 太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看到什么好玩儿的玩意,瞅着他道:“都说玦王都少主蠢笨,依本太子看,并不是这样嘛。这话说得有道理!” 他将腿收回来,那侍女便自动退去了一边。就见他坐直了身子,微微往前俯身,神色一瞬有些说不出的阴郁,道:“那少主说说,本太子该如何让天下定下来?” 胡小海眨巴眼,心说我怎么知道?关老子屁事? “呵呵……这个……太子若想,自然没有太子做不到的事。” 啪—— 太子手里的茶杯被直接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胡小海一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没回神,身后突然出现两人,压着自己的胳膊就往地上按去。 庄夙颜在旁边道:“太子这是做什么?” “本太子要如何做事,还需要别人教吗?”太子冷笑一声,“轩辕永逸,算起来也是咱们的堂弟吧。” 太子看向二皇子,“皇弟,你不是常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吗?” 二皇子皱眉,“是这样没错。” “那正好了。”太子往后一靠,挥了挥手,立刻上前一个士兵,也不知道从哪里抽来一根铁棍,泛着寒气似的,让胡小海忍不住抖了抖。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堂弟做了错事,做哥哥的自然要管一管,况且堂弟不也说么,本太子若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太子笑得有些诡异,眼底泛起愉悦的光,欣赏着胡小海惨白的脸色,一字一句,“连自家的事若都管不好,本太子还怎么定天下?怎么服众?” 他说完就一挥手,那棍子竟是要往胡小海身上打去。 “等一等!”庄夙颜急了,“不知少主是犯了何事?太子总得拿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来,再者臣正是负责教导少主的人,要罚,也该罚臣!” 胡小海一愣,随即猛然反应过来了。 太子找自己的麻烦不过随便找个理由,而真正的目的,是冲着庄夙颜去的。这人本就恨庄夙颜,三番两次坏他好事,太子这人睚眦必报,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 想来,无论是谋害王师不成,自己的手下又败得一塌糊涂,甚至被这人抓到自己把柄等等一系列事件,早就让太子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胡小海一想通这一层,立刻就开口,“太子说得对,家事是家事,家事和外人没有关系。” 庄夙颜猛地转头,狠狠瞪他,那眼神,简直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既然是家事,就跟王师无关。不过太子殿下,总得让我知道个理由。” “理由你自己不知道吗?”太子悠哉悠哉,“你身为玦王都少主,丢下自己的领地和百姓不管,出走几个月音讯全无。本太子既身为太子,又是你皇兄,自然得好好教教你,怎样做一个好主子。” 他目光又看向庄夙颜,“当然,这事也有王师的错……” “他没错。”胡小海立刻截了下来,“是我逼着他跟我走的,王师需要负责我的安全,无法违抗我的命令。” “哦……无法违抗啊。”太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就按律法,擅离职守者,打二十棍,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应该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四十棍。” 胡小海只觉得背脊一凉,甚至没来得及深呼吸一口气,就被狠狠的一棍击中了。 庄夙颜立刻就要冲过去,却被吉祥往前一挡。 二皇子也拉住了他,以眼神警告他不要乱动。 铁棍落下的很不留情,胡小海并不会功夫,虽然因为常年劳作也算皮糙肉厚,但这些日子被养得溜光水滑,整体来说不过是普通人一个。 手臂粗的铁棍砸在背上,简直像被人抡起来一百八十度大回旋摔在地上一次又一次。不过两三下功夫,胡小海已经意识模糊了,心里恍惚地想:不知道肋骨会不会断,又觉得处罚的办法有那么多种,偏偏选最简单粗暴的,那太子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别说是庄夙颜有功夫的人,就这么挨四十下恐怕也难过。如今就算打不到庄夙颜,揍一下自己出出气,也算是杀鸡儆猴。 呵呵。 会帮一个臣子挡灾的,想来除了自己也不会有别人了。希望太子别看出什么才好,不过依照他收集的数据,可能还以为自己是二皇子和王师的傀儡棋子,扔了也无所谓吧? 做少主做到自己这个地步的,真是太窝囊了。 胡小海迷迷糊糊地乱想,脑子里跑马灯似的跳,一会儿想到上辈子被老妈用拖鞋和衣架揍过,除此之外还没享受过VIP待遇;一会儿又想到如果就这么被打死了也痛快,说不定就回去了。 他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留神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来,却是骨气得很,除了第一下叫了一声,之后一直一声不吭。 棍子砸在肉上的闷响回荡在屋内,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太子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本以为会看到类似痛哭流涕,或者受不了大吵大闹——最好是能把二皇子他们的阴谋抖出来才好。 只是没看出来这人还挺能忍,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落到旁边几人身上。 吉祥挡住了庄夙颜的脸,那隐藏在黑暗里的影子看不见表情,却能感觉到极大的愤怒和杀气,二皇子脸色倒是如常,只是看着胡小海的样子,依然微微蹙了眉头。 等到第三十棍的时候,庄夙颜已经忍不下去了,他几次要甩掉吉祥,但吉祥却如鬼魅一般每次都能将他挡得刚刚好。 胡小海已经是半昏迷了,却奇迹般的依然撑着,从侧面甚至能看到他抖了一下睫毛,脸色白得不似人。 两个拉他的侍卫早就退开了,胡小海软软地瘫在地上,像团面粉被人随便搓来搓去。 不等庄夙颜发疯,二皇子开口,“皇兄,我看这样就够了。永逸知错了。” 太子懒洋洋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知错了吗?” 胡小海吐了口血,没能说出话来。 庄夙颜瞳孔猛地缩紧,拳头捏得紧紧的,早已经把自己的掌心掐出了血痕。 “毕竟是玦王都唯一的后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不好跟父王交代。”二皇子道。 太子这才挥了挥手,看了地上不知死活的人一眼,“我累了,你们都退下。” 立刻有侍卫要来拉起胡小海,却被庄夙颜直接撞开。王师动作粗鲁,下手却极轻柔,仿佛怕手里的宝贝碎了似的,小心翼翼将人抱了起来。 “永逸?”他轻轻喊了一声。 胡小海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有那么一瞬,甚至不知今夕何夕。 他看了王师半响,才哑着嗓子道:“你叫谁?” “小海。”王师鼻头有些发酸,抱着他往外走,“撑着,我马上叫大夫。” 胡小海哼了一声,微微斜过眼,刚巧看到举着棍子站到一边的侍卫,有气无力地道:“大侠……好身手。” 你他妈等着,等着老子一定回来报仇——这半句话他没能说出来,因为他直接晕过去了。 那人愣了愣,目光对上庄夙颜的,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底板。 那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自己会就这么死在庄夙颜手上。不过这只是错觉,因为庄夙颜很快抱着人离开了。 第一百二章 二皇子不是没想过自家皇兄会找着理由来为难庄夙颜,可没想到是这么突然,这么让人毫无防备的时候。 到底是他高看了自己,还是高看了皇兄的耐性。这是个复杂的问题。 他坐在桌边,打量着庄夙颜阴沉的脸色——他和这个心腹交心不是一天两天,彼此都是值得信赖能托付生命的人,可他从来没看过庄夙颜这种表情。 复杂的,迷茫的,愤怒的又带着些心疼。 他犹豫了一下,“大夫说好好静养就没事了。” 军中大夫几乎是被庄夙颜一路拖来的,战战兢兢把了脉看了伤势,说好在骨头没断,不过恐怕伤及五脏六腑,得滋补一段时间,最好也别乱动。 庄夙颜只恨不能替少主痛,从大夫进门到大夫出门,他就一直坐在床榻边,握着昏迷中人的手,半刻也不愿放开。 听到皇子的说话,庄夙颜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连一向恭敬有礼地态度也被抛之脑后了。 吉祥坐在桌子另一头,摸着胡渣子看他们,“这人倒是有些骨气。” 庄夙颜脸色却不好看,他清楚地记得胡小海拦下了太子的意图,他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太子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没找着理由罚自己,所以拿身边人下手罢了。 要说太子这个理由找得不可谓不妙,胡小海是玦王都少主,是皇家子孙,同时也算是他的堂弟,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堵的人一句反驳的道理都说不出来。 王师捏紧了手指,被掐出口子的掌心隐隐作疼。他却知道,自己这点疼,还不及少主身上万分之一。 这人从未受过这么大的苦,别说挨揍了,就是平日不小心磕着碰着,也有一堆最好的药和最好的下人伺候着,何曾有过今天这种狼狈? 庄夙颜恨不得立刻和太子挑明了,然后掳袖子就跟人干上一架,哪怕打个三天三夜,也比这么憋屈着来得好。 可随后他又愣了愣,哭笑不得。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无脑了?居然全然由着心里的性子去了,平日习惯的三思,谨慎,倒是被抛到了脑后。 定然是和少主还有那不着调的樊雪寒待久了,染了他们的坏习惯。 庄夙颜兀自沉浸在回忆中,二皇子终于被无视得有些无语了,咳嗽一声,拉回众人的注意力,“夙颜,我有话与你说。” 皇子自有尊称,可二皇子对着庄夙颜却是一副平辈交谈的样子,他眼眸沉了沉,心里也是拿不定主意,连带话音里都透着一股犹豫。 原本这计划他一早就想好了,也觉得万无一失,可如今看见庄夙颜和少主相处的样子,他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可能自己这个主意有点问题。可眼下已经是赶鸭子上架,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们已经知道太子的阴谋了吧。”二皇子道:“关于那个机关……” 庄夙颜皱眉,转头看他,“二皇子一早就知道了?” “不,我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知情,一开始我和你一样都被蒙在鼓里,是后来遇到吉祥师父,他告诉我的。” 吉祥笑笑,“我也是领命下山,助你们一臂之力。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是听天命尽人事罢了。” “天命?”庄夙颜突地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到底怎么样是天命?之前我就在想了,这些机关,这些秘密,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为何会存在于世上?若是先人预知到了什么,为什么不防范于未然,却要让后人来经历这些?” 二皇子愣了愣,他甚少看到庄素雅出言不逊的时候,因为这个男人本质里有着贵族的自尊和自傲,十分维护血统以及族群的名声,言行举止必定是出于某种目的,就算要对人刻薄也绝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如今这般直言不讳,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天命不可说不可说。”吉祥摇头,“若是能防范于未然,那就不是天命了,只是当下人们能做的事罢了。无法预知的,才是天命,天命总是出人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有些神叨叨地竖起手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所有的人事,都是按照这条轨迹行动的。” 庄夙颜陡然升起一股怒意,但这怒意来势汹汹却也来得莫名其妙。他强制压了下去,耐着性子道:“既然都已经是既定的了,那我们还这么拼命做什么?吃喝等死便好。” 二皇子皱眉,“夙颜。” 庄夙颜嘴角微微下抿,露出一条略显刻薄和锋利的唇线,不再言语,只低头看着昏睡中的人。 胡小海睡梦里也皱着眉头,大概哪里疼得难受,时不时发出一声鼻音,像幼兽似的。那张轮廓温润,五官俊秀帅气的脸却带着某种固执,仿佛死也不低头似的,闭着的眼眉之间显出一种冷硬来。 王师伸手轻柔地抹去他额间的汗珠,又为他捏了捏被脚,就听二皇子在他身后道:“你要为了这个人,放弃我们到现在为止的努力吗?” 庄夙颜一愣,心里竟难得的有了挣扎,但背负的责任和天生的性格在边缘将他拉了回来,让他摇头回答,“不是。” “看来你还没有糊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二皇子道:“现在听好了,这是关键的一步,我们需要他的帮忙。” 庄夙颜转头看他,见二皇子目光直直地落在胡小海身上。 他又想起之前吉祥在马车上说需要胡小海拖延时间,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他能帮上什么忙?” “他当然能,而且能帮大忙。”二皇子道:“异世界的人,吉祥没跟你说吗?他是开启机关的条件之一。” 庄夙颜心脏猛地收紧,他之前一直没理会胡小海也是因为这个。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甚至无法确定生命安全的事,这人居然就这么瞒了下来。 他不满的是胡小海不和自己说真话,不满他不信任自己,不满他甚至不重视自己的生命。 谁知道开启机关时会发生什么事?若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人就这么出了事,以后他又要如何自处?他还有很多事没想明白,很多话没能告诉这个人,若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去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会恨这样的胡小海一生一世。 “开启那个机关……到底会发生什么?” 二皇子摇头,“我也不知道,没开启之前,谁都不知道。” 庄夙颜又去看吉祥,却见吉祥抬头望着帐篷顶,神叨叨地念:“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庄夙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异世界的人,是什么?他不是……”他僵硬地顿了顿,“他不是轩辕永逸?” 二皇子摇头,“起初我也很吃惊,可事实就是如此。吉祥说,异世界的人与我们存在的世界不同,他们生活在另一个地方,不在我们所知的任何一个国家里,甚至不在我们能看见的任何一片土地上。” “那他为什么……和轩辕少主长得一个样子?” “他们的灵魂受到召唤,来到这个世界。”吉祥开口,“并不是谁都可以,而是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发生特定的事情,才会造成注定的结果。” 庄夙颜低头看着胡小海,神色复杂,“所以……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是。”吉祥摇摇头,“但他或许还能再回去。” “回去?”庄夙颜心里一震,“他可以回去?” “我只是说或许。”吉祥耸肩,吊儿郎当地晃脑袋,“能不能回去,也要看天命。” 天命天命…… 庄夙颜心里不满,甚至快仇恨起这两个字了。 他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若是异世界的人,可不可能不止一个?” 二皇子一愣,“还有其他人?” “如果我猜的没错……”庄夙颜低头看胡小海,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颊,“可能还有一个。” 二皇子皱眉,转头去看吉祥。 吉祥摊手,“会不会只有一个人这个我也不知道,书上没说。” “那应该用哪一个?”二皇子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自己的用词不对。用哪一个,好像他们不是人,而是什么东西一样。 他下意识去看庄夙颜,男人没有言语,隔了会儿道:“皇子想要他做什么?” “异世界的人,太子殿下当然也在找。只是他无从下手,也不知道该从哪条线索去找,这是我们的机会。” 庄夙颜眉头皱得更深,“所以?” “若是他知道了轩辕永逸就是他要找的人,你猜他会如何?” 庄夙颜想起太子今日所作所为,手背上青筋暴起,“强抢。” “轩辕永逸是我们这边的人,他今日又做了这样的事,想要挑拨离间或者挽回永逸的忠心都是不可能的了。既然不可能,他不怕破罐子破摔,到时候只会明抢,说不定还会伤害到永逸。” 庄夙颜抬头,无声地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摇头,“无论是对我们也好,对永逸也好,主动坦白是唯一的办法。”他顿了顿,道:“我们需要他与太子和好,无论找什么理由,必须把他送到太子身边去。” 送羊入虎口?庄夙颜下意识握紧了胡小海的手,“太子不会相信的。” “所以要找一个让他能相信的办法。”二皇子顿了顿,目光在胡小海和庄夙颜身上扫了一圈,沉下声音,凝重道:“夙颜,你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庄夙颜心头一凛。 番外(七) 庄夙颜是十二中的教导主任,但在更早之前,他曾经担任过胡小海的小学家庭老师。 那时候胡小海远没有现在调皮捣蛋,性子也比较呆,二人的相遇分别再相遇,总结来说就是一段孽缘。 庄夙颜那时候做假期打工,别被人介绍做了家庭辅导老师。第一次进胡小海的家门时,这个少年郎乖巧地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被父母拉过来认人时,怯生生地从下往上看人,大大的眼睛好似小鹿斑比,水灵灵的,看着特别招人疼。 两人算是过了一段安静和谐的日子,胡小海听话懂事,学东西的速度很快,脑子也很灵活,一点就透。庄夙颜难得的把好脾气都留给了他,大概是因为这是第一份工作,他不想搞砸了,也可能是因为他当时急需用钱添补家用——他家还有两个小弟弟。 于是在学校里向来被传位长得最帅脾气却最差的庄夙颜,竟意外的温柔耐心下来,让胡小海几乎成日黏着他,哥哥哥哥地叫着。 暑期结束时,胡小海甚至舍不得他走,拉着他一通鼻涕眼泪的流。庄夙颜还第一次被人这么依赖,在家里他向来严苛,弟弟们早早就独立了,也不会缠着他;在学校他更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向来不会低头,也不会特意和某一个群体在一起,说起来就像个风一样的男人,想在哪儿时就在哪儿了。我行我素得很。 难得有这种经历,他还觉得有趣,蹲下身帮胡小海擦干眼泪鼻涕,道:“有缘的话,总会再见的。” “去哪儿见?”胡小海抽抽噎噎地问。 庄夙颜乐了,“恩,等你再长大一点,你考上好的大学,我就来见你。” 这其实只是变相的鼓励,这小屁孩儿再长大点也就不记得这回事了。只是眼下胡小海显然把这个当做了约定,跟他勾手指,“说好了。” 庄夙颜点头,于是那年夏天,胡小海信誓旦旦要考上好大学,再几年之后,记忆里就只剩了一个高挺笔直的背影,和震耳欲聋的蝉鸣。 两人再见面时,庄夙颜已经成了教导主任,几年的工作经验加上他的手腕能耐,年纪轻轻就被校方认可,担当了这个在学校里算得上重任的角色。 胡小海早就没了考好大学的志愿,成天不着调的逃课,和兄弟们凑在一起看美女互相调侃。 于是第一学年上半学期还没结束,胡小海就被听说了他们的“丰功伟绩”的庄夙颜逮住了,这个魔鬼手段的男人很快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少年年幼时的影子,心里又诧异,却又觉得亲切,更觉得好笑。 那时候哭哭啼啼呆萌的软娃,如今成了这副德行,校服领子也不好好扣着,敞着领子,露出一截锁骨,那种软软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年郎正拔高身子的硬朗结实感。 居然有一种恍惚上辈子见过似的错觉。 于是男人笑得特别腹黑,打算让他好好记住自己这个前任老师,现任主任。两人经历了高一一整学年的斗智斗勇。 最后庄夙颜没能让他敬畏自己,更没能让他想起自己,反而爬上了对方的床,把少年郎给牢牢掌控在了手心。恩,从某种角度来讲,也算是“好好记住”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一百三章 二皇子的问话很简单,可庄夙颜却觉得有那么点难以开口。轩辕国确实男风盛行,但那并不在贵族行列之中,好吧可能东方明珠是个例外,因为那家伙从来都不肯循规蹈矩,所以才被称为怪人一个。 但这个事放在其他任何贵族身上,尤其是长子,都得要掂量掂量后果。 王师这一路已经几番坎坷,从发现对胡小海不正常的感情,到心情随着他忐忑波动,他已经感受过很多曾经从未尝过的感受,但这并没有让他看到一条明路,反而是越来越茫然。 毋庸置疑的,若是现在让他放手,他一定会不甘心。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只希望那人一刻不离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好随时伸手就能抱住,要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不惹是生非,也不会总是做一些让自己头疼的事。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胡小海虽然看上去好相处,似乎随便来个人都能将他搓圆搓扁,但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了这位少主的厉害之处。他任你笑骂不过是不愿跟你计较,却不代表他懦弱,更不代表别人能对他随心处之。 一旦涉及到底线,他能做出的反应往往是让人惊讶非常的。就好像……他对待他们的感情一样。 胡小海在帐篷里说的话,庄夙颜记得很清楚。 这人其实把什么都看透了,说话和做事之前透出一种与年龄格格不入的成熟世故来。他知道感情不等于一切,这世上有太多凌驾于感情之上的东西,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说起来或许是残酷了一些,可现实从来就不是传说故事,原本就没有那么多美好。 许多人穷极一生追求的所谓“爱情”,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强迫症,将自己想象里美好的一切加之于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一旦发现有偏差,便会觉得失望会觉得这不是他要的爱情。 可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在你要求别人的同时,别人也一样在用想象里的情景要求你。不打破这层幻想,融进每日的柴米油盐之中,就不会发现爱情的真谛。 找一个人陪伴自己一世,是那么简单,却又那么困难的事。于千万人之中遇到那么一个,你喜欢他了,而他也刚好喜欢你。可这喜欢的程度相等吗?就算喜欢的程度相等了,又能一直包容对方吗?如果也能一直包容对方了,遇到对方做了错的事,彼此能够谅解吗?若是都能谅解了,又能不离不弃走到最后吗? 庄夙颜从未想过关于情爱的事,男女之间他看惯了太多的政治联姻,逢场作戏。 有时候比起一段真挚的感情,因为对方身上有自己需要的利益如此来维系的感情反而更长久。因为纯粹的爱情容不得丝毫瑕疵,尽心了累,不尽心更累。 他的父母便是门当户对的政治联姻,不也一直过得好好的?可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却突然生出如此多的绝望来? 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原来爱情是条长跑线,尽头根本看不到。除非到死的一刻,又或者中途有人放手。 否则未来那些零零碎碎,甚至让人生出畏惧的可能性,只会让人一步都迈不出去。为什么?不过是因为害怕被伤害,被背叛罢了。 王师握着胡小海的手,心思念转间,竟是笑了。只是那笑容太过苦涩,看得二皇子也微微发愣。 “皇子……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这……”二皇子目光落在胡小海身上,也不计较庄夙颜没有直接回答自己,他想了想,露出一点怀念的神情来,“年少时倒是遇到过一个很喜欢的,可惜,她不喜欢我。” 庄夙颜侧头看他,“这倒未曾听皇子说起过。” “都是过去的事了,总提起也没意思啊。”二皇子笑了笑,“是泰古国的一个小公主,和我差不多年纪,当年泰古国还未发动政变的时候曾来过我轩辕求助,只是父王最后也没答应他们。” 庄夙颜愣了愣,“那那位公主……” “死了。”二皇子垂下眼眸,看着地面,“在政变中被误杀了。” 庄夙颜一顿,眼眸沉了沉,“臣该死……” “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那时候的我可能也不知道喜欢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二皇子微微有些出神,“只是那时候的感情都单纯,皇兄只是有些目中无人,对我们这些弟弟却是很好的。” 什么时候就都变了呢?可能是父王多给自己赏赐了一些精美玩具的时候,可能是避暑时带上了自己却没带皇兄的时候,可能是狩猎季皇兄打回一头硕大的鹿,却只得到父王一个轻描淡写地夸奖的时候。 总之时间是回不去了,他们都在长大,只有那个第一次让他感觉到心脏跳动有些快的小公主,一个人带着他们所有的单纯留在了那个岁月里。 二皇子回过神,他喜怒不形于色惯了,哪怕是这时候表情也只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心绪。 “你是喜欢这个人吗?”他顺着这个问题问庄夙颜。 庄夙颜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喜欢他,不……或许我爱他。” 二皇子一愣,连吉祥也有些诧异。 “我没试过和其他人在一起,不知道感觉会不会相同。但我不希望他受伤,不希望他痛苦,不希望他有任何的烦忧,不希望他……” 庄夙颜皱起眉,“如果我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我想离开他,可我不甘心。” 他将胡小海的手捏得紧紧的,手心里甚至浮出了汗。 “我无法想象他离开我以后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光是想,我都嫉妒得要发狂了。” 二皇子从未见过庄夙颜这么直白的表达一种感情,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他也意识到了,这人是来真的。 “皇子,我想和他在一起,但又怕和他在一起最后只是彼此伤害。”庄夙颜侧头看向二皇子,眼眸深得好似所有的光都照不进去,“我该怎么办呢?” 堂堂第一王师,他或许在许多事上求助过别人的帮忙。但这些求助都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且也从来不是以这种态度,这种情绪来表达。 二皇子发现,他英明神武的臣子居然迷茫了,无措了,那总是运筹帷幄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安和忐忑。 “……我……不知道。”二皇子有些无力地想,他从不知道原来做人的主子,还得帮忙解决感情问题,“或许等他醒了,你们可以好好谈谈,一起寻找办法。” 庄夙颜慢慢点头,转开眼眸,“至于靠近太子的事。”他顿了顿,“臣希望少主醒了之后,由他自己来决定。” 二皇子一皱眉,吉祥恰到好处地插进来道:“那就先这样吧,等他醒了再商量。” 说毕,与二皇子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出去了。 等胡小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一睁眼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折了似的不能动弹,口干舌燥的,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 他估摸着自己肯定发过一次烧,脑袋还有些昏沉,整个人也有气无力没精打彩。只是他刚一动手指,就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此时他才发现,手指居然微微发麻,想来是被这人握得太久,手指都僵硬了。 他动了动侧过脑袋,庄夙颜的脸就出现在视线里。 胡小海愣了愣,细细想来,每次他出了什么事,睁开眼的时候准能找着这个人就在身边。心里滑过一丝暖流,之前跟这人斗气的情绪也早就没了,他嘶哑着嗓音开口,“喂……” 庄夙颜因为照顾半夜突然发烧的胡小海,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让他焦虑得不行,前一天赶车熬了一整个通宵,这一夜又是通宵,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天明时才终于沉沉睡了过去,乃至于胡小海醒的时候他也没能发现。 被胡小海喊了三声“喂”,他才猛的惊醒,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发现心心念念的人醒了过来,赶紧就要去喊大夫。 胡小海软绵绵地道:“先给杯水,要干死了……然后再陪我上趟茅厕啊谢谢。” 刚醒就这么会折腾人了。庄夙颜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于是等大夫被找来的时候,二皇子也收到了消息,跟过来看情况。 胡小海正趴在床铺上让大夫上药,棍棒的痕迹看起来特别可怕,有些地方皮肤绽裂开来,还有的地方完全被淤血覆盖了大片大片深色的青紫痕迹,看着狰狞得很。 被打的时候胡小海不吭声,这时候上药叫的跟杀猪似的。庄夙颜一头汗地握着他的手,好像疼的是自己一般,嘴里不停念:“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胡小海扁着嘴巴,趁机要挟,“都是因为你!!” 庄夙颜点头,“对不起。” “我牺牲了自己!!” 庄夙颜眼瞳猛地收缩,将他的手捏得更紧,“对不起。” “你还生我的气吗?” “不气了。” “还凶我不?” “……不凶。” “还冷战吗?” “……”庄夙颜无奈了,眸光从那些伤药上移开,看向胡小海水汪汪的大眼睛,“我怎么敢。” 我靠。之前是谁一直不理人啊?翻脸比翻书还快,现在居然有脸说“怎么敢”? 麻蛋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了。 大夫缠好绷带,胡小海一脸狰狞地又嗷了一声。庄夙颜急道:“大夫,你轻点行吗?” “已经很轻了,这伤不痛是不可能的,只有少主忍忍了。”老大夫还颇不满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唧唧歪歪像什么样子。” 胡小海顿时翻白眼,“谢谢你的提醒,不如大夫也给自己来几棒试试?” 庄夙颜拉了拉胡小海的手,“别胡闹。” 胡小海哼唧,不满道:“我被揍的时候没给男子汉这个群体丢脸就成了,现在关起门来自己人,还不能让我委屈委屈?” 于是大夫吹胡子瞪眼的被请了出去,二皇子笑道:“看起来堂弟精神不错。” 胡小海摆手,“免了,这一被叫堂弟就先挨揍,以后谁跟我提堂弟两个字我跟谁急。” 二皇子哈哈大笑,饶有兴趣地看了庄夙颜一眼,“我恐怕有点了解你的心情了。” 庄夙颜挑挑眉,帮胡小海小心翼翼穿上衣服,扶着他趴在床榻上。 胡小海难得做一回伤残人士,而且还只能趴着,侧着脸看人的样子特别滑稽。虽然脸色看上去还是惨白一片,但嘴里已能不三不四了,颇有些苦中作乐地道:“第一次见二皇子就是这么个形象,真是对不住啊。” 二皇子摇头,“该道歉的是我,我没想到皇兄会……”他顿了顿,叹气,“害你受苦了。” “嗯……”胡小海趴的难受,皱了皱眉,“我看他是有恃无恐的很了,肯定以为东西马上就收集齐了,所以越发嚣张。”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庄夙颜,“你都知道了?” 庄夙颜点点头,“知道了。” “哦……”胡小海漫不经心地将脸转到里头,不看他们,闷闷道:“对不起我不是轩辕永逸,也不是你的少主,你现在要分手还来得及,我能接受。” “分手?”庄夙颜一愣,“分手是什么?” 胡小海翻个白眼,“就是各走各路,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虽然不知道阳关道是什么,但意思还是听懂了。 庄夙颜眉眼一抽,只觉得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我不会……分手的。” ——这叫现学现卖。 胡小海继续闷闷:“为什么?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是你认识的少主。” “我不认识少主。”庄夙颜坐到他身边,将他的脸转过来,“我认识的是你。” 胡小海眨巴眼,“就算你这个时候说好话也没用的,你其实觉得我和你不合适。” 庄夙颜有些无语,自己烦恼了那么久的事,被他说得简简单单,好似自己从来没认真过一样。 顿时不满道:“为什么不是你觉得我不合适?你不肯告诉我真相,根本是不信任我。” “废话,你突然听到我说我是魂穿的,你确定不会把我当神经病吗?” 庄夙颜瞪眼,“不会!” “放屁!” …… 二皇子慢悠悠喝了口茶,看那二人精神很好的吵架。 他耐心很好,等到他们吵累了翻来覆去只有那么两句重复的时候,才放下茶杯咳嗽一声,“可以说正事了吗?” 庄夙颜一顿,面色沉了沉。 胡小海好奇看着他们,“什么事?” 番外(八) 等到胡小海被某人绑回公寓,庄夙颜给胡小海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是今天晚了就住在自己家了。 高一一年里这位教导主任没少出现在胡家人面前,胡家人已经免疫了,甚至觉得有这么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在身边实在是太好不过。所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真是对不住啊单纯的胡家长辈们。 庄夙颜将西装外套挂起来,单手扯开领带,解开衬衣两颗扣子,大马金刀地坐了,看着被扔在地毯上的人,“说吧,今天想怎么被罚?” 胡小海顿时皮皮抖,“我错了!!” 庄夙颜冷哼一声,笑得特别邪魅,“明天给我写五百字检讨交到办公室来。” “是!” “一星期禁足,你哪儿都不准去,放学给我乖乖回家。” 胡小海萎了,没精打采,“是……” 庄夙颜眯着眼瞪他,“不服?” “……不敢。” “但今天的惩罚还是不能算了。”庄夙颜说着,起身抱起某人就往浴室去,“先帮你洗澡,再好好罚你。” “……”救命嗷嗷嗷! 哗啦的水花淹没了暧昧声音,胡小海眉眼都飞起红晕,脖子后头也红了一片。 男人追逐快感的本能让他显得更加吸引人,庄夙颜粗声更重,忍不住低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于是某人这一夜被折腾的死去活来,之后一星期内,总算是学乖了一些。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一百四章 胡小海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并没有思考很久,真要扳着手指头数的话大概也就三秒。然后庄夙颜听到他干脆利落地道:“好。” 好?好?! 庄夙颜差点蹦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答应了?” “答应啦。”胡小海满不在乎地点头。 庄夙颜喉咙有些发紧,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仿佛是既松了口气却在下一刻又提心吊胆起来,道:“这件事可能很危险。” 胡小海倒是乐了,“从跟着你开始,我有不危险过吗?总归都是要帮你们到最后的,现在再说这些是不是太没必要了。” 王师脸色顿时沉了沉,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见胡小海答应了,二皇子心里当然是落下一块大石。他并不想命令胡小海做什么事,可以的话,他更想尽可能的尊重他的意愿。因为自己的心腹,最受自己信赖的人一颗心全吊在了胡小海身上,若是稍有差错,可能会让他们君臣之间出现嫌隙。这显然是他不想看到的。 “具体的细节我们之后再商量。”二皇子道:“你先好好养伤,缺吃的穿的尽管开口。” 胡小海点头,庄夙颜起身送二皇子等人出去,之后再返回时,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在床边坐了,几次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憋出一句“会有哪儿不舒服吗?” 胡小海好笑。他因为趴着的角度关系,看不到王师的脸,目光落在桌腿上,慢吞吞道:“你看我这样子,是有哪儿舒服的吗?” 庄夙颜便沉默了。 屋里一时间陷入寂静,谁也没再说话。胡小海没功夫去想那些弯弯绕绕,也不想去想什么未来,人生,放任自己脑袋一片空白,慢慢的就有了些困意。 就在他眼睛快要闭上的时候,庄夙颜开口了,“如果你不想参与这些事,你说出来,我带你走。” 胡小海一愣,半闭的眼睛又睁开,“你呢?” “……我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等到这件事完成之后再来找你。” 呵呵。 胡小海心想:自己又不是一个大姑娘,还得要他保护在身后。况且这事本就是他心甘情愿的,拿到东西,自己就可以回去了。 但他没想说出真相,所以就顺着他的话继续问:“来找我之后呢?” “我们回玦王都。” “回去我做我的少主,你做你的庄王师?”胡小海温吞水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准备啥时候娶妻?” 庄夙颜手指一紧,若不是这人身上有伤,他几乎想将这人翻过来狠狠晃一晃。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可他们就不能好好的谈一谈吗?为什么这个人就这么笃定自己会丢下他呢? “我不娶妻。”庄夙颜下了决定似的,定定看着少主的侧脸,“等事情结束了,我就会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 胡小海一愣,已经死寂的心居然有重新跳跃,并且速度越来越快的趋势。 他愣愣问:“为什么?” “如果人一定要找一个人相伴一生,我希望那个人是你。”王师顿了顿,“仅此而已。” “可你是长子,你要有继承人。” 庄夙颜笑了,“既然二皇子都能……”他的话没说完,顿了顿,但胡小海听明白了画外音。 这个国家马上就要颠覆长子继承的传统了,他还怕什么呢? “我的弟弟们总会带来新的继承人,是不是长子的血脉还重要吗?”庄夙颜其实一直都对长子继承充满了疑惑,既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流的是同样的血脉,那为何非要分长子不可呢? 有能力者当权,这才是让一个能延续下去的办法,而不是愚昧的抱着长子血脉不放。有些事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胡小海心里似乎突然呼出了一口淤气,整个人都精神了好些,“你这个长子这么优秀,难道不会觉得遗憾?” “我优秀是因为我是庄夙颜。”王师又露出那个志得意满,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表情来,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跟我是不是长子,继承的是什么血脉没有关系。” 胡小海立刻斜眼,调笑道:“王师你这是大不敬。” 庄夙颜摇摇头,伸手拍了把少主脑袋。 “还跟我赌气吗?” “谁跟你赌气了。” “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丢下你呢?”庄夙颜叹气,“我当然把国和百姓看得很重,那是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是我的本职。但这和我对你的感情并没有矛盾的地方,为何你认定了我只能选其一呢?” “俗话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胡小海下巴蹭了蹭软软的枕头,“忠义总是不能两全。” 庄夙颜猛地笑了,“你难道要我背叛国家?” “当然不是。” “那是要我刺杀君主?” 胡小海瞪大眼,“怎么可能!” “既然如此,哪里来的忠义不能两全?我并没有需要选择忠义的道理啊。”他伸手刮了一下胡小海的鼻子,“和你在一起难道是罪大恶极的事吗?” 胡小海想了一会儿,“你高看我了。” 庄夙颜失笑,“那不就得了,我不过喜欢一个人,想和一个人在一起,这又碍着谁了?” 突然被这么表白,胡小海一愣,脸上竟觉得有点烫。 “你说了。” “恩?” “你第一次说你喜欢我了。”胡小海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居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我还以为我听不到呢。” 庄夙颜眼眸软下来,仿佛里头向来的严厉都化作了春水。他拉起少主的手指握在掌心,摩挲着道:“你要听多少次我都愿意说。” 胡小海下颚紧了紧,将脸往枕头上一抹,笑道:“我也喜欢你。” 不,或许是爱也说不定。 他笑起来,“我爱你啊庄庄。” 庄夙颜一愣,竟觉得从未有过的感觉游走遍全身,整颗心都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包裹了起来,又心疼又快乐,他俯下身子,捏住少主的下颚,和他轻柔地接了个吻,低声道:“我爱你。” 害怕被伤害,不过是因为爱这个人爱得连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地步。 但若不敞开胸怀,好好的诉说这份感情,让对方知晓。恐怕后悔的就是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给这份感情一次机会。 这一刻他不是王师,胡小海也不是少主,或许也不是其他任何人,他们只是普通的两个存在于天地间的人,很多年后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最后说不定留下不任何痕迹,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们。但这一刻他们拥有彼此,并且,他们永远的拥有了彼此。 王师突然发现之前的所有担忧,所有关于未来的忧虑都是杞人忧天。若是两人愿意好好走下去,无论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携手共进。 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够背负的东西,他想着将所有的烦恼都由自己来背,想清楚一切,安排好一切,可却忘记了听听对方的意愿。 一个人解决不了的事,两个人一起,总会有办法的。哪怕没有办法,也能给予彼此无惧的勇气。 庄夙颜静静地看了胡小海一会儿,“小海。” 这一声是和从前不同的,带有某种笃定的声音。他们之间的隔阂和所有的不安似乎全都在这一声里消除了。庄夙颜看着的是胡小海本人,不是轩辕永逸,也不是所谓开启条件必须的“物品”。 他是胡小海,在这个异世界里,带着别人的面具,被这个男人认真地仔细地看懂了。 “开启机关,会有危险吗?” 胡小海犹豫了一下,他要说那个真相吗?可只是一瞬,他决定了,不再有隐瞒。 “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他微微撑起身子,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我大概知道,那个机关是什么,也知道太子到底想做什么。” …… 寒风呼啸,樊雪寒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月的风干鹿腿肉和硬邦邦的烤山鸡。 他已经要疯了。 “早知道就不留下来了。”樊雪寒蹲在营地里活像个雪人娃娃,“大哥一定在吃好吃的嘤嘤嘤。” 苍冥双议事回来,就见他迎风流泪,好笑地走上前,“师父?在做什么?” “那个胡洛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还要待多久啊?” “我正打算和你说这事。”苍冥双跟着他一起蹲下,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身份,伸手支了腮帮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樊雪寒精致的脸,“后天就可以启程回去了,后援的车队已经快到了。” “那胡洛呢?” “他应该会跟着我们一起走吧。”苍冥双道:“毕竟刀在你那里。” “是哦!”樊雪寒反应过来,顿时高兴了,“我们去哪儿?去你的皇宫吗?” “不忙。”苍冥双知道回宫以后又得被一群老臣围着说娶妻的事,有意在外头躲一躲,道:“我们绕路回去,顺便看看我万象风光如何?” 樊雪寒倒是没意见,不过他还知道自己身负重任,“蛟龙血呢?” “送去泰古国的信没那么容易回来,从这里过去的路有点远。”苍冥双抬眼望了望天,“不过冬天快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樊雪寒转头看他一眼,“怎么?有心事?” 苍冥双笑笑,“坐在这个位置上,哪一天没心事呢?” “那你就别坐呗。”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坐。”苍冥双皱了皱眉,好似想起什么旧事一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师父,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的。” 樊雪寒一愣,想起他跟自己的告白来了。对不住,他真的差点忘记了还有这茬。 “我是真心的。”苍冥双没等樊雪寒回答,继续道:“不过有些话可能要改一改,我不想骗你,陪你游山玩水这种事可能……做不了。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四处走走。” 樊雪寒有些诧异,他当然没蠢到相信这个人真的能跟自己四处游荡去。毕竟是一国之君,别的他不懂,电视剧总是看过的。 三宫六院,粉黛佳人。哪个都想留住君王的心,可惜君王的心若不是只爱江山,让美人独自依窗垂泪,要么就是爱美人,专宠一人惹来各样嫉妒。 苍冥双明显是前者,胸有大志,野心勃勃,年纪轻轻却十分受人敬畏。他若真跟自己四处游荡置江山于不顾了,大概也就不是这个光芒万丈的苍冥双了。 樊雪寒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很高兴对方跟自己说了实话,这起码表明了诚意,可他也觉得为难,自己大概是受不了皇宫约束的,光是待在皓雪宫那个地方,自己都觉得无趣极了,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跑出来,再找个笼子把自己关起来岂不是神经病么? 胡小海说得没错,他有的是理由留下来,而这些理由里当然是以自由为首要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樊雪寒道。 苍冥双转头看他,男人站在雪地里,一身雪白,和背景似乎要融为一片。偏生黑发却那么黑,眼眸流转顾盼生辉,活生生在这冰冷的天地间生出一片光华来。 那么夺目,那么耀眼的一个人,苍冥双不确定自己能束缚住他。就算束缚住了,看他眼里的光华随着岁月慢慢黯去,却也是极让人难过的。 他犹豫了一下,逼迫自己扬起一个笑容,“若师父不答应,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这回变成樊雪寒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能这么轻易的放弃。 仿佛看出他所想,苍冥双道:“我不想让你为难,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搞怪捣蛋的时候也很好看,我喜欢的是会闹会笑的你,不愿意看你难过。” 樊雪寒心里震了震,竟生出几分落寞来。 若是大哥到时候真的回去了,自己在这天地间就又变成了一个人。哪怕出去行走江湖,做自己想做的,心里也总会是空着的。 因为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属于这里,他的思想,他的言行都时时刻刻标明着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或许从今以后,只有眼前这人是真心为着自己好。 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想好。” 苍冥双眼里闪过一丝希冀,这人没有直接拒绝自己,那就总有机会。 第一百五章 胡小海在床上养病中途,因为无所事事,干脆绞尽脑汁想起了馊主意来。要如何才能让自己有个正当理由站到太子那边去呢?这个理由必须从自身角度来找,所谓要骗过别人必须先骗过自己。 于是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想了一个多月,帐篷外的天气也逐渐转暖了。 期间前线休战过一段时间,不知道苍冥双用了什么法子,让太子发了一通大火。即便和主帐隔着远远的距离,胡小海也能隐约听到那边传来各种摔桌子砸东西的声音。 这个太子殿下脾气真火爆。 他有些没心没肺的想着,好似全然感受不到未来的危机,舒展了身体靠在软垫上,享受着第一王师每日尽心尽力的伺候。 二皇子带着吉祥来过几次,几人商讨的大多是国家政事,胡小海多半是听不大懂的,于是他继续专研自己的潜伏计划,颇有些走火入魔的意思。 庄夙颜将他的所有小动作连带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收进眼底,心里淡淡地忧郁着。 这事无论换成谁,自己所爱的人成天到晚想尽办法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去,甭管他的主观条件客观条件是啥,总不会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二皇子趁着胡小海咬着糕点发呆,压低声音劝慰:“早解决早了,时间拖得越久,对小海就不会是好事。” 庄夙颜心里知道是一码事,可完全接受又是另一码事。何况这事里还充斥着那么多不稳定的因素。 自从那日胡小海告诉了自己那东西可能是什么穿越时空的东西,他就知道此事善了不了了。一国太子,想要穿越时空去改变一个国家甚至是整个大陆的历史,这听起来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事。 鉴于他们没有什么大致的科学观念,胡小海还十分语重心长的给他们科普了一下。 “改变历史意味着什么?这牵连可大了去了。”胡小海像突然执教起来,就差没拿手指在下颚捋几下看不见的胡子,“这可不是我穿回去杀一个人,然后这世上这个人就不存在了这么简单的事。它涉及到许许多多的相连性,就好比说,我父亲若是没遇见我母亲,那么就不可能有我,既然这世上没有我,那么凡事与我相关的事就不存在。明白这意思吗?” 二皇子和庄夙颜直眉楞眼看着他,不言声,吉祥师父则微微眯起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胡小海顿时对他们的智商感到痛心疾首,但随即心里升起了一股子无以言喻的得意。麻蛋,老子憋屈了这么久,终于也能彰显一回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高人一等的智慧了。 哪怕眼前这群人都不是傻子,但在从未普及过基础科学观念,以及……从来就没被灌输过类似思想的人来说,这些话听起来实在有些天方夜谭。 ——要理解起来都无从下手啊! 于是胡小海大大的满足了虚荣心,耐心地讲解道:“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今天的我早上吃了一颗鸡蛋喝了一盒过期的牛奶,然后拉肚子了进了医院,那么我这一天会如何度过呢?” 二皇子和庄夙颜依然直眉楞眼地看着他。——医院是什么?牛奶又是什么? “咳咳。”得不到回应,胡小海只得自己继续,“那么我今天可能大半天都在医院……就是医馆里渡过,原本要跟人约会的约定只有取消。” “但如果我这时候穿越回去,重新回到早上,我吃了一颗鸡蛋但我没有选择喝那盒牛奶,那么我这一天会如何渡过?” 庄夙颜慢慢明白了一点,想了想,“那就不会进医馆,你也能和人……约会?” “没有错!”胡小海打了个响指,“可这事就算完了吗?或许我因为没有进医馆,出门中途被车撞死了。” 庄夙颜一愣,他没想到有人能诅咒自己诅咒到如此坦诚的地步。 “人的未来有千千万万条线,每一条线都是一种可能性,你永远不知道这一刻的选择会给你带来什么结果。但毋庸置疑的,每一个结果都和前头的原因相连,而人又不是单独个体,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是一张巨大无比的网,稍微一牵扯,就不是选择喝一盒牛奶或者不喝的问题,当年如果比尔盖茨没有遇见保罗,甚至这世上从来没有保罗这个人,他就不会和保罗携手创办微软公司,没有微软公司,人类的科技发展就会完全改变一个样子。或许他还能遇见其他人,做了其他事,但结果却已经完全不同。这个牵连就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涉及到改变整个世界。” 庄夙颜显然不知道比什么盖什么是谁,也不知道保罗是谁,更不知道胡小海嘴里的微软是什么玩意儿。 但王师看着说着说着就陷入沉思,进入自我世界的胡小海,竟觉得……这样的少主特别帅,特别有吸引力。 他说着一个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世界,信手拈来,头头是道,让人哪怕是听不太明白,却也不由自主跟着他的思路往下走去。 结合上下文的意思,即便一些名词无法进行理解,却也不妨碍大体的意思。 二皇子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抹杀了皇兄的存在,比如说,让他无法出生,世界就会相应改变,变成没有这个人存在的另外一个世界?” “对。但这其中的道理是很复杂的,甚至是无法预期的。”胡小海看向他,“如果你让他无法出生,那么这世界上就没有你了,也没有你之后弟弟们。” 二皇子一愣。 “如果你等自己出生之后再抹杀他……”胡小海道:“从小到大,你和你的大哥之间难道没有非彼此不可时的联系吗?比如说生病,比如说受伤,又比如说只属于你们两人的一段回忆。” 二皇子想了想,皱起眉,“我幼时曾失足落过水,是被……皇兄身边的随从救起来的。” “如果这世上没有他,那个随从会在哪里呢?可能是你的随从,也可能压根就没有进皇宫,那么你失足落水时,或许就淹死了。” “但或许我也会被别人救起来。” “是啊。”胡小海点头,“你和太子的必然联系切断,曾经他存在的位置空缺,或许就会有其他人顶上。可也或许,没人顶上呢?” 二皇子觉得脑袋有点晕,“可……可当年我若是没有失足落水呢?” “那也是未来的一个可能性,谁也说不好会变成什么。可一旦成为定局的,你再回头去改变,必然引起连锁反应。你又能保证每一条连锁反应的线都在你的预测里吗?” 人都说,过去的事就不能回头,一个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里两次,改变时间,改变因果,改变已成定局的事都将付出极大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是无法预知的。 世上的所有事都是平等的,你改了这个因,属于他的果自然就会诞生。它会落在哪个地方,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 二皇子点点头,神色凝重,“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庄夙颜也道:“所以我们必须阻止太子开启机关。” 无论他想做什么,结果可能都不是所有人想看到的,包括太子自己。 庄夙颜顿了顿,又十分疑惑,“到底为什么这个世上会存在时空穿越这种东西呢?这个机关是谁留下的?为的又是什么?” “或许和那个老头子有关系?”胡小海想起那个传说,又想起自己在山洞里遇到的那具尸体。 两盒“七龙珠”,到底谁真谁假?而且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那个神秘的老人又在想什么? 吉祥此时才睁开眼,突然皱起眉,似乎对着哪儿凝神静听了一会儿,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一趟。” 二皇子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愣,“回去泰古国?” “有人在找我。”吉祥道:“我去去就回来。” “泰古?”胡小海好奇看了他一眼,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神叨叨的男人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 王师说他身份尊贵,背景成谜。 又说连轩辕王也得礼让三分。这些日子观察下来,胡小海也觉得这人牛逼哄哄,无论进出营地的哪个地方,都不会有人阻拦,连太子那边都三番两次找着借口请他去喝酒下棋,妥妥一抱大腿的节奏。 也难怪二皇子的密信都能毫无障碍地来往,话说太子是脑子被门夹了?居然放心这人待在二皇子身边? 要是早早想办法隔离开,恐怕庄夙颜一行的计划也没办法逐一完成吧。 吉祥说完话就直接告辞了,二皇子眉头皱了皱,转回脸见胡小海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主动解释道:“其实,吉祥师父是吉祥门的掌门人。” “……”啥?!胡小海愣住了。 庄夙颜也还头一次听说,顿时诧异非常,“吉祥师父是……那个吉祥门的……?” “吉祥门向来不管事,门派位置也一直成谜。但传闻大体是在隶属泰古国的地域里的。”二皇子道:“夙颜还记得他第一次进宫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很多年前了……”庄夙颜皱起眉,想了想,“那时皇子还年幼。” “是啊,一晃这么多年了。”二皇子笑笑,“他是自己下山的,他们门派到底有没有传闻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法术我是不知道,但算天机这一件似乎是真的。吉祥门中掌门每一代都叫做吉祥,创始人听说是曾经大陆上很有威望的一个人,是蛇王的得力手下,后来不知为何隐居深山再不闻外事,包括蛇王后来沉睡,大陆分崩离析,同胞开战自相残杀,到最后划分国家安定下来。他都再没出现过。” 胡小海觉得自己刚刚还在讲解的科学知识瞬间毁于一旦了。 面对这些传说,任何科学知识都是渣渣。 “直到后来他才告诉我,之所以他亲自下山面见父王,留下来做了我的授课老师,只因为命运注定。”二皇子皱起眉,“他在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未来了。” 胡小海茫然,“他既然能预知,为何一开始不选择做太子的授课老师,说不定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礼,让他的性格不要变得那么……纠结。” “他说都是天命。”二皇子摇头,“我是听不懂这些,总之他最后做了我的老师,一直帮助我到现在。” “太子不忌讳他?” “太子一直希望能拉拢他,对他的所作所为几乎是纵容的。但有些事,太子也是不知情的。” 胡小海懂了——比如这秘密往外通信的能力,大概就是个隐藏技能什么的,不为外人道也。 “那他现在回泰古国……是出了什么事么?” “他有一位徒弟,听说是泰古国的大祭师,来无影去无踪,比他还要神秘。”二皇子顿了顿,“大概是徒弟有什么事吧。” 胡小海又悟了,感情这个吉祥门一整个门派的人都是神叨叨的。大概别的不稀罕,就喜欢神龙见首不见尾,或者让你猜猜猜不完。 庄夙颜见胡小海打了个哈欠,十分自然而然地伸手帮他拢了拢被子,“累了?” 胡小海翻白眼,觉着这些日子自己都快被养成猪了。其实背上的伤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但这王师就是不让自己下地,说外头天还冷什么的,不能让伤留下后遗症。 他就搞不明白了,这伤能留下什么后遗症,难不成会变成风湿么。 但王师一脸执拗,胡小海也懒得和他争辩,反正他还在想一个能把自己也骗过去的办法呢,在想到之前,就这么躺着也不赖。 二皇子站起身,一副要告辞的样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笑:“王师真是把小海放在心尖上了。” 顿了顿又打趣道:“不如回去之后给你们俩求个赐婚可好?” 庄夙颜勾起嘴角,正想说话,胡小海猛地一拍被子坐了起来。 “我想到了!” 两人都不解地看他。 “就是这个!”胡小海兴奋地手直哆嗦,“用王师做理由就是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庄夙颜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也不知怎的就突然心有灵犀一点通了,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拿我们的感情做借口?” “是啊!”胡小海点头,“电视剧里的反派角色总是有自己的理由,其中总有一个是关于爱情的。爱而得不到,因爱生恨,为了占有某个人不择手段!” 二皇子诧异,“你要怎么不择手段?” 胡小海搓着下巴嘿嘿嘿笑起来,“当然是越不择手段越好。” 第一百六章 等某少主酝酿好了感情,将自己的台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并且催眠一样的一次次告诉自己:你是个变态你是个变态你是个变态。 于是……变态少主在某一天夜里爆发了。 据传那天晚上整个营地的人几乎都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有好奇偷偷围观者,看见王师庄夙颜黑着张脸站在帐篷外头,里头不断的响起各种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的哭骂。 白日已经转暖的气温在夜里还是让人感到些冷意,二皇子围着披风走过来,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 他声音压得低了些,但依然被周围的人听得清楚,就见王师张了张嘴,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于是二皇子抬手撩起帐帘,正想进去看看,迎面就砸过来一只茶壶。好在庄夙颜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开了,茶壶啪地一声摔碎在二皇子脚边,周围的侍从顿时抖了抖。 ——竟敢袭击皇子,简直是大不敬! 二皇子顿时脸色不好看,站在门口道:“轩辕永逸!你好大的胆子!” 庄夙颜也道:“少主,别胡闹了!” 里头的哭骂顿时微妙的一停,可很快,又响起了因为愤怒而有些变调走音的怒吼:“庄夙颜你给老子滚!!” 王师嘴角抽了抽,有些搞不清这话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只是演戏。 话说……少主演戏也太投入了一点! “少主……”他沉下声音,尽力让自己无奈一些,“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谈谈。” “谈你妹!”胡小海重重踹了一把椅子腿,结果把自己的大拇指给磕到了,顿时在帐篷里一边捂着脚疼的呲牙咧嘴,一边还十分敬业的保持着愤怒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他又认真地想了一下以前看过的三俗狗血电视剧,努力将自己放在怨夫的位置上,不甘心地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说说!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庄夙颜一板一眼地背着台词,“少主未曾对不起臣,是臣对不起少主。”他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因为没有胡小海那么擅长发挥——不,胡小海根本就是乐在其中。 可在其他人眼里看来,王师僵硬的脸色就有些微妙了,有点像尴尬,又有点像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无措。 屋子里的声音突然就没了,悄无声息的,却让人有些提心吊胆。 胡小海扯着嗓子乱嚎的声音实在让人有些想做恶梦,一个侍卫在外围道:“不如……让属下进去看看……” 二皇子偏过头,脸色冷厉地点了点下颚,那侍卫便怀揣着一颗浓浓的八卦之心,摆着一张极为严肃正经的脸掀开帘子进去。 入目是一片狼藉,所有能砸的都砸了,能被少主掀翻的都被掀翻了。 胡小海坐在床榻边,有些发愣地看着地板,有人进来他也没看一眼。那侍卫清了清喉咙,小心道:“轩辕少主……” “滚。”胡小海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道。 侍卫打量他,见他脸色惨白,脸上还有泪痕,想了想,“需要属下找人来收拾一下吗?” 胡小海依然没睁眼,也没回话,他直愣愣地看着地板似乎已经完全走神去了另一个世界。直到侍卫都有些等不下去,想再开口的时候,胡小海突然抬头。 他睁开的双眼亮极了,俊朗的容貌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我说滚!滚啊!!” 他猛地起身,抄起床上的枕头一把扔了过去。侍卫闪开,又打量了他几眼,低下头,“是。” 二皇子见侍卫退出来,冷着脸问:“怎么样?” “少主情绪……不大好。”侍卫斟酌了一下,“若是太子殿下问起来……” “告诉他少主只是吃坏了东西。”二皇子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那目光十分凌厉带着警告。立刻,众侍卫都心照不宣地立正站好。一张张脸色正直的,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让皇子见笑了。”庄夙颜低下头。 “没教导好他,你也有错。”二皇子转身就走,“我看那三十棍揍得轻了,明天给我把他送回玦王都去。” “是。” 于是等二皇子离开后,庄夙颜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似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帐篷像个孤独的囚笼,冰冷地将某少主罩在里头。没人进去帮他收拾,也没人为他担忧。这里的侍卫都是跟随太子和二皇子的人马,没有那二人的吩咐,谁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 更何况,这位少主也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夜色重新归于寂静,巡逻的人经过帐篷时多瞄了一眼,随后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绕开了。 那位之前进去过的侍卫正和同伴换了班,此时他快步地绕过小路,到了太子的营帐前。里头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琴声和女子的笑声。 “报。”那侍卫沉着声音道:“属下有事禀报太子殿下。” 里头的琴声便停了,隔了会儿,一个侍女从里头掀起了帐帘。 那侍卫低着头走进去,单膝下跪道:“禀报太子殿下,那轩辕少主似乎和王师他们出了点问题。” 太子披着一件外袍,坐在纱帘之后,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音调低低的,“我说大半夜的哪儿来的鬼哭狼嚎呢,那小子不是骨头硬吗?三十棍都没让他放出个屁来,这会儿是怎么了?” “具体的属下也不清楚,他们似乎是起了冲突。”于是侍卫把少主说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太子起先愣了愣,随即突然笑出了声音。他掀起纱帐露出脸来,一双眼眸里闪烁着不怀好意地光,“我说我那弟弟是怎么让那少主死心塌地跟着他们呢,原来是美男计。” 他又砸了砸嘴,颇有些玩味地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那看起来正儿八经的老弟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办法。不过也是,能拉到玦王都的支持,如虎添翼啊,若不是他下手快,轩辕永逸如今早该跟着我了。” 那侍卫有些犹豫地抬头,“那……我们要趁这个机会将轩辕少主拉到我们这边来吗?” 太子的眼眸闪了闪,“不急,我那弟弟鬼点子多,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再说吧。” 侍卫道:“听太子说要王师明日将少主送回玦王都。” “送回去?”太子唔了一声,慢条斯理道:“送回去干什么?送回去咱们就没戏可看了啊,你派人去永逸那儿守着,如果要走就给拦下来。” 胡小海没心没肺睡了一夜,一睁眼,屋子里有几个侍女正默默地收拾东西。 桌子换了张新的来,茶壶点心都放在桌上。檀香点了起来,幽幽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少主醒了?”一侍女上前,有些小心翼翼道:“奴婢伺候少主洗漱用餐。” 胡小海揉了揉脸,慢条斯理恩了一声,一副大爷模样让人给洗脸穿衣,吃饭也不愿自己动手,让那侍女一勺一勺给喂。 庄夙颜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他只觉得额角一抽,强制将不满压了下去,板着脸道:“少主,二皇子让臣送你回去。” “我们一起?” “臣派人送您。” “……”胡小海脸色一沉,那侍女赶紧放下碗起身退到一边,那模样生怕被殃及池鱼。 胡小海一袖子将碗扫到地上,可怜那还没吃几口的米粥立马倒了一地。 “我不走。” “玦王都不可一日无主。” “你带我出门的时候可没这么说过。” 庄夙颜扫了一眼旁边侍女,几人立刻福身告退。他往前走了几步,并没有特意压低声音,道:“那是特殊情况。” “呵呵。”胡小海演的很过瘾,努力扮演一个自私自利,一心只要爱其他都不管的角色,“二皇子让你去找吉祥师父,你带着我就是特殊情况,现在你主子就在身边,我就可以滚了是吗?” 庄夙颜瞪了胡小海一眼。 胡小海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嘴里倒是没停:声音还越发大了起来,“要我帮忙的时候什么好话都对我说,还说什么都听我的,今生今世与我不离不弃。其实都是骗我的吧?” 王师只觉得手痒得很,想拉人过来揍屁股。就算是演戏,需要把话说到这份上?就算是假的,王师心里也不舒服极了。 “少主是误会了。” 胡小海拍桌子起身,“现在就是误会了!当时你为什么不说是误会!” 他话没说完,外头就响起二皇子的声音,“永逸,今天心情可好些了?” 胡小海在屋里甩了两下头,一抹脸——在屋里他可以只用声音,在外头就得调动整个面部表情啦。 王师就见他撸起袖子,脚跟牛的后腿似的在地上蹭了蹭,微微弯身一副一百米冲刺跑的模样。 “少……” 他话音被带起一阵风,少主已经冲了出去,然后一瞬间整张脸扭曲之极——其实他只是用能想到的所有办法让自己的脸变得丑一点。 于是整体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喜感。 “我不走!!”他一声嚎,整个人差点扑到二皇子身上。 只是差点。因为王师紧跟着就追了出来,拦腰抱住了他。 胡小海挥舞拳头,“我不走!庄夙颜你放开我!” 王师搂着他不撒手,趁机顺便吃点豆腐。胡小海心里靠了一声,还抽空白了他一眼。 正这时候,就见二皇子身后远远走来几人。带着一队随从悠哉悠哉过来的当然是太子。 于是胡小海深吸一口气,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鼻子瞬间发酸,眼眶一下红了起来,他努力想着自己这辈子最倒霉最悲催的事,努力眨巴眼睛让金豆子往下砸。 “庄夙颜你利用我!你利用我的感情利用我的一片心!苍天可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牺牲了那么多,你给了我什么!我的心好痛!好痛啊!!” 庄夙颜默默地扭开头,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胡小海自己都抖了三下,突然觉得要当咆哮马教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得过去自己心里那一关啊。尼玛哪个正常人能说出这种话来? 二皇子的嘴角诡异地往上翘了一下,但随即又沉了下去。他道:“永逸!别胡闹!大事要紧!” “去你的大事!你的大事就是踩着别人的幸福往上爬!我诅咒你一辈子……唔唔!!!” 艾玛关键时刻居然被堵住了嘴!! 庄夙颜捂住他的嘴,凑到他耳边极快速地说:“诅咒就过了啊,话不能乱说!” 于是胡小海一脸悲从中来的表情,一把拉开王师的手,哭诉道:“你就这么心疼他!连我骂一句都不可以!你……你心里根本从来没有我!” 庄夙颜:“……” 太子远远地看够了,这才走过来,“诶诶,怎么回事。好好的话不说,嚎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二皇子转身,脸上神色不明,“皇兄……是永逸起了点小性子。” “呵。我说什么来着,咱们这兄弟果然是个从小没人教的,身上哪有半点皇家气质。”他瞪着胡小海道:“再嚎我就再揍你三十棍。” 胡小海心里唾了一口,你才没人教,你全家都没人教! “揍吧!”胡小海道:“揍死就算,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太子皱眉,“话怎么能乱说呢。”他又看看二皇子和庄夙颜,“得了得了,都别杵在这儿。既然永逸不想看见你们,我来跟他谈谈。” 他挥挥手,王师犹豫了一下将胡小海放了下来。 番外(九) 说起来苍冥双和庄夙颜其实有些渊源,这渊源得追到他们上上代的事。 总之两家老长辈是互相认识的,不过年轻一代几乎没有走动了,所以并不熟悉。 但这不妨碍庄夙颜知道一些事。苍家算是归国华侨,在国外有一些生意,目前苍冥双的父亲正一点点将国外的事业往国内发展,还不是很为人知晓。 用现在的话说,这就是个正经高富帅,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龟婿。 不过对于迷迷糊糊被苍冥双扛回了家的樊雪寒来说,这金龟婿实在……不咋滴。 等樊雪寒睁开眼,入目先是有些繁复的天花板,他愣了一会儿转过头,K Size的大床,复古的英式地毯,全红木的家具,连台灯也很是雅致特别。 斜对面的门突然被拉开,从里头走出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人。苍冥双一头湿法沾在额前,没擦干的水顺着脸部轮廓滑到下颚,怎么看怎么性感。 樊雪寒自认为意志力还是很不错的,不过经过昨天那一“战”,猛然觉得自己有些……动摇。 苍冥双抬眸,刚好和他视线相对,见他醒了就笑笑,凑近过去道:“要喝水吗?” 樊雪寒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被子里,不过身体显然被清洗过了,只是……腰好酸,背好疼,菊花好痛。 他顿时怒目相向:“你绑架我!” “……”苍冥双正喝水,差点一口喷了,转头看他,“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这里!”樊雪寒坐起身子,丝毫不怕春光乍泄——反正该看的都看光了。 白皙的身子沐浴在阳光下,只拉了一半的窗帘让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他身上。乌黑的短发衬着同样乌黑的眼睛,让那张精致的脸更加可人。 苍冥双觉得喉头一动,又有些控制不住。别开视线,道:“起来,我带你去吃早饭。” 樊雪寒狠狠道:“不吃!我要告你!” 苍冥双一挑眉,“告我什么?” “强X!!” “……”苍冥双又转回头来,盯着他看了会儿,“没记错的话,你后来不是很爽吗?” 他想了想,补充,“昨晚我带你回来,我们还做了三次。你还让我快点,用力点……” “我靠你闭嘴!!”樊雪寒整张脸红到爆,恼羞成怒抓住自己的头发,“我我我我,我一定被下了药!” 苍冥双:“……” 他放下杯子,干巴巴地赞叹,“我得佩服你的想象力。” 樊雪寒盯着被子,表情木然了一会儿,最后摆出了一个极度疑惑的表情,“你喜欢我吗?” 苍冥双勾起嘴角,目光看向窗外,“谁知道呢?” 樊雪寒顿时怒了,裹着被子跳下来,光着脚冲到男人面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你他妈再说一遍?老子的第一次就这么没了,你居然敢说你不知道?你现在立刻趴下来让我上一遍,咱们就两清!否则……” 苍冥双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笑得温柔,“否则如何?” “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毫无威慑力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极了炸毛挠人的小猫。苍冥双心都要化了,搂着他吻了吻嘴角,“你怎么这么可爱……” 樊雪寒少根筋地点头,“那是。” “……”苍冥双笑起来,捞起他往床上一扔,“咱们做点晨间运动吧。” 樊雪寒一愣,还没说话,对方已经吻了上来,细碎的吻缠绵悱恻,手在身上点燃一片花火,四周的空气陡然暧昧。 “做我的人。”苍冥双挤开他的腿,用一种不能抗拒的姿势挑逗身下的人,“我一辈子对你好。” 樊雪寒的脸又红了,却是很固执地问:“所以你是喜欢我?” 苍冥双没回答,二人在气喘吁吁里感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快感,直到他凶狠进入的一瞬,在樊雪寒嘶哑的嗓音里道:“喜欢啊,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了。” “诶……一见钟情。”樊雪寒的虚荣心被满足了,喘了几声,邪气地道:“怎么办,我可是很受欢迎的,让我为你放弃一整片森林吗?不划算啊……” 苍冥双挑起眉,没再回答,更没有做任何威胁。只是一遍遍用自己的行动进行着深刻的惩罚——名为爱的惩罚。 ——你只能是我的。 第一百七章 “心痛的要死要活只觉人生无望”的少主被太子殿下明着推暗着拽,外加威胁地带进了帐篷。 庄夙颜和二皇子在外头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转身离开了。等他们一走,守帐篷的侍卫就换了一波人,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却将所有可能被偷听的位置都严密监视了起来。 远远地,有人在角落里盯了一会儿,转身小跑着绕去了二皇子的营帐内。 “主子。”那小厮打扮的人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看来要下手了。” 庄夙颜脸色有些僵硬,他心里紧张,好似正被太子想尽办法套话或者算计的人是自己一样。二皇子喝了口热茶,慢慢看了王师一眼,道:“皇兄做事小心得很,没那么容易上钩。之后的只能看小海自己了。” 而另一头的胡小海,在进帐篷之前或许有些紧张,但进了帐篷之后,莫名其妙的又不紧张了。 仔细想想,他好歹一个21世纪新新少年(?),无论是看过的书还是电视剧都比这些“远古”时期的人档次高了不是一点半点。太子也不过是个人,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难不成还真能变成大蛇把自己一口吞了不成? 这时候胡小海就悟了一个道理,欺骗别人的时候自己总是忐忑的,原因大抵是害怕人家揭穿自己。可按照这个逻辑往深里想的话——揭穿自己然后呢? 在现今的社会,被人当场揭穿谎言大概就是一件没面子也影响以后交际的问题。可若是你压根就不需要人际关系,也不需要这张面皮子,对外人的所有言行从头到尾就无感的话呢? 那么欺骗本身对于这个人来说就没有了任何意义。自然而然也就张口就来,完全没必要担心后顾之忧了。 而胡小海眼下可不就是这个情况?要说脸面,第一这张面皮子不是自己的,第二他的后台也好,人际关系也好,哪怕是为着以后的社交影响(……)中心点也压根不在太子这边啊。 所以他根本没有后顾之忧,也就没必要忐忑不安。 若是说起生死,太子还没蠢到只是因为自己对他说了个无伤大雅的谎——和庄夙颜闹分手什么的。就要直接宰了自己。 那天二皇子劝说太子的话他也听得清楚。他现在的身份是玦王都前任主公的唯一继承人,就算他太子要六亲不认,轩辕王也会掂量掂量。 再者说,哪里有为了“有情人”闹别扭就随便说死说活的呢? 于是胡小海就有些混不吝了,胆子也更加大了起来,气冲冲地往椅子里一坐,道:“殿下若想给弟弟几棍子尽管来就好,反正也没人心疼我。” 太子露出一个长辈般语重心长的表情,“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这脾气也太大了一点,像什么样子呢?” 胡小海撇撇嘴,“没爹疼没娘爱的,像什么样子有人在乎吗?” “胡闹。”太子瞪了他一眼,好似那天要将胡小海揍死的人不是他一样,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有些严厉的兄长一眼,“你姓轩辕,光是这两个字,在这片大地上就没几个敢不对你低头的。但人家敬畏你也要有敬畏的依据,你说你成天什么事也不干,晒晒太阳混吃等死也就罢了,好歹也站着个少主位置,可现在算怎么回事呢?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比那大姑娘还丢人现眼,让外头人怎么看你呢?” 他顿了顿,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慢慢规劝,“我是不知道你们出了什么事,王师自然有王师自己的道理。他好歹也是咱们轩辕国数一数二的人物,你若是看不顺眼,随便罚他一下消消气也就算了,哪里有缠着人家不放的道理?” 胡小海听他长篇大论的只想打瞌睡,偏偏还要一会儿翻白眼,一会儿扁嘴巴,一会儿死命拿自己的右手抠左手,一副要将中二病演绎到底的样子。 太子见他万分的不配合,终于冷了脸,有些不耐烦了,“好好坐着,站没站样,坐没坐样。有话就说出来,憋着不难受么?” 胡小海这才斜睨眼看他,努力回忆着自己青春叛逆期时跟老爸对着干是个什么模样,声音不温不冷地道:“太子殿下教训的是。” “放肆。”太子一拍桌子,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这回耐着性子套了会儿话,见没什么成效果断换了攻略方式,“你爹娘没教好你,以后我来教你。第一点就要学会怎么和长辈说话!” 他顿了顿,“你和王师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胡小海似乎想了一会儿,“你说什么就能是什么吗?” 太子挑眉,“那要看是什么事。” “王师也算是你的臣子吧。”胡小海道:“那你让他从了我。” 这句话胡小海说的太过直白,反而让太子呛了一下。 他忍住伸手按眉角的冲动,“从了你?” “我喜欢庄夙颜。”胡小海脸色不满道:“他也说过他这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但现在他反悔了!” “胡闹。”太子眯眼,“王师是庄家长子,继承人有延续香火的责任,何况你也是轩辕伯父唯一的儿子,难不成你要你爹绝后?” 胡小海登时跳起来,“你们为什么都要反对我们!我也没碍着你什么事啊!” 太子登时升高了音调,“这事非同小可,别说我答应不答应,就是我答应,庄家也不会答应。”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你若是喜欢,和他玩玩让他逗得你开心就成了。咱们轩辕国民风开放,有几个男妾也不碍事,当然了,咱们堂堂王师可不能做这活计。你若有意,跟他商量商量,娶妻生子各归各,其他时候他得陪着你。” 太子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想王师是不能反抗你的命令的。” 胡小海心里顿时一阵恶心。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肚子里也没什么好水,说的话明明是从人嘴里吐出来的,怎么听着就是没有人味儿呢? 不过他现在也得是这种心态才行。胡小海催眠自己,他是变态他是变态他是变态。 于是胡小海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恶心兮兮地表情,看起来又像笑又像在发狠,“其他人别想碰他,他是我的。我不准他娶妻!” 太子摇头,“你们是没有好结果的。” “你才没有好结果!”胡小海直接吼了出来,这话一出,果然太子脸色就变了。 “轩辕永逸,你好大胆子。”太子起身,一抬手就冲进来几个人,好似那些人脑子后头都长了眼睛似的,随时知道该什么时候出场,一点犹豫也没有。 “侮辱太子杖责四十!” 胡小海冷着脸,“我没有侮辱你,我是在诅咒你。” 他又看其他人,“打吧打吧,打死算完。不过就是死了,我也会回来缠着庄夙颜。”他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变态的说法,道:“无论是去天堂还是下地狱,他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太子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就那么喜欢他?” “是爱。” “他有什么好?” “无价之宝。” “可他效忠的是我皇弟。”太子眼珠子转了转,笑起来,“他心里只有我皇弟一人,让你不高兴了吧?” 胡小海提起二皇子就是一阵气——当然这里头真假参半。 “为什么他偏偏要是庄夙颜?若他是一个普通人,我就能和他在一起,和这天下和别人半点没有关系。” 太子笑眯眯道:“你要他做普通人,好办啊,辞了他的官便是。” “……我做不了主。”庄家代代效忠朝廷,庄夙颜又是其中最能干的一个。轩辕王亲自指派他做轩辕永逸的王师,负起教导之责,就是要罢免,也要轩辕王说了算。 太子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进自己的陷阱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你做不到,我却做得到啊。” 胡小海顿时抬头看他。 “我乃轩辕国太子,不久之后,我将为王。”太子眼里闪过一种奇异的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正常起来,“一国之主说一不二。” 他道:“我答应你,待我坐上王位,就将庄夙颜罢免,任你们过逍遥日子去,如何?” 胡小海瞪着大眼看他,“他是国家栋梁,你舍得?” 太子心里暗骂:二皇子的人马,最好死的一个不剩才好。舍不得?舍不得才见了鬼。 “你我毕竟亲戚一场,小时候没爹疼没娘爱,好不容易被找了回来,我也不忍心你过得不快乐。”太子道:“王师虽是人才,但我轩辕难道必须要有他才走得下去吗?” 胡小海迟疑着道:“这么说来,只要你坐上王位就行了?” “是。” “……可二皇子……”他犹豫了一下,“王师不会那么轻易离开二皇子的。他不会随我走。” “到时候就由不得他做主了。”太子打量他几眼,“你不是要他心里想着念着的只能是你么?犹豫什么?王师对我皇弟忠心耿耿,你退一步,就永远别想得到他的心。” 胡小海顿时像被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我不退!我不退!我一步都不退!” “这才有我轩辕家儿郎的风范嘛。”太子给他戴顶高帽子,“庄夙颜也是不识趣的,人这一生有一人如此想着自己,是多难得的福气啊。” 胡小海瞪他,“不许说我男人坏话。” 太子:“……” ——其实有时候他真觉得这轩辕永逸脑子有问题。 太子咳嗽一声,将话题带上正轨,“永逸,你老实告诉我。皇弟他们有没有利用你的感情?” 胡小海努力眨巴眨巴眼,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我会让夙颜真心爱上我的。” 这算是变相承认了。太子笑了笑,“庄夙颜这样对你,不过是受了皇弟的命令。指不定他心里也矛盾得很呢。” 胡小海立刻受用了,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好些,“他们,他们要我组织三大世家一起,帮他们做件事。” 太子耳朵竖起来,“做什么?” “找几样东西。”胡小海道:“之前刚找到了最后一样。” 太子眉眼一挑,“让我猜猜,是把刀?” 胡小海哼一声,似乎不太乐意,“动用那么多财力人力就为了把破刀,前些日子去万象国也是,说是找吉祥师父,其实暗地里打探了很多消息。” 太子没空听他说这些,直接问:“找到了?可我听说……现在有两把一样的刀?” “听说有一把之前失窃了。”胡小海摸着下巴,“不知道一把刀有什么好偷的,我看那刀普通得很嘛——哦,听说被偷掉的那把是假的。” 太子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你说这是最后一样了?” “啊。” “其他的……比如什么珠子,药材……都找到了?” “你怎么知道?”胡小海狐疑看他,“你也在找?” “异世界的人呢。”太子有些急,顿了顿又补充,“他们让你找一个人了吗?” “这倒没有。”胡小海不太感兴趣地说:“他们说到时候有我跟着就可以了。” 太子一愣,随即一双眼睛大睁,在胡小海身上扫来扫去。 “他们……这么说的?” 胡小海皱起眉,一副对这个话题半点不感兴趣地样子,打断道:“你什么时候才继承王位?我要等多久?” 太子抿起嘴角,脸色神色晦涩不明,有看了胡小海半响,道:“你若愿意帮我,很快了。” “有多快?”胡小海兴奋地转转眼珠,突然道:“不如这样!你先帮我拿下夙颜,之后我再帮你!” 太子皱起眉。 若说他之前还有些犹疑,也不知道胡小海那些话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可如今却是有些相信了。 这人一颗心都吊在庄夙颜身上,对其他事压根不关心。 他顺着胡小海的话问:“怎么拿下?” “你有没有什么药之类的?”胡小海猥琐地笑起来,“吃了能让人飘飘欲仙的?” 太子一愣,“你想……把……庄夙颜?” 他看了看胡小海的身板,又想了想庄夙颜的,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你……想掌握主动权?” 废话吗这不是!谁想被爆菊啊!! 胡小海脑子里一通转,眼珠子几乎闪出绿光来——这机会不用白不用,还能让太子更加相信自己的“病态”爱情! 嘿嘿嘿。胡小海搓着手只差没流口水了,心说:王师啊王师,对不住,你就牺牲一下成全大局吧! 太子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被雷。尤其无法想象那个不苟言笑,严厉刻薄的王师一脸春色的躺在……咳咳…… “有是有。”太子拍拍手,旁边侍女就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的瓷瓶。 我擦你大爷的。胡小海看得有些发愣,居然随身携带?麻蛋你个白日宣银的蠢货太子!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却立刻伸出爪子去够那药瓶。 太子将药瓶收回来,“你要小心使用,别被人看出破绽。王师是个极有尊严的人,若是被你……强迫了,可能会适得其反。” 他这话可是出自真心的,不过胡小海显然已经被猪油蒙了心,一副乐颠颠的样子,“不怕不怕,有句老话说得好,生米煮成熟饭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太子:“……” 番外(十) 改日胡小海和樊雪寒再见面时,两人脸色各自不同。 樊雪寒是被苍冥双压榨的,整个人走起路来都像在软软的云上飘,而胡小海则是战战兢兢,生怕又撞上某人,一会儿随便拿个诸如“衣服领子没扣好”“校徽没带对”“头发太长了”之类的问题将他扣下。 于是二人一直到进教室时都没说话,一个上午过得浑浑噩噩,期间胡小海想偷跑去楼顶抽根烟,结果刚到楼梯口就被庄夙颜笑眯眯地逮住了。 樊雪寒则是手机一直没停过,短消息每隔十分钟就来一条,活像催命似的。 胡小海在办公室欲哭无泪的写检查,樊雪寒欲哭无泪的想关机又……不敢!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庄夙颜夹着公文包,西服外套罩了件风衣,领子微微翻起来遮住了下颚,露出一双好看的样子等在校门的拐角处。 ——他要监督胡小海安全回家。 而樊雪寒则是刚和胡小海走到校门外的十字路口,就看到一辆车停在斜对面,苍冥双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袖子挽到手臂,双手插兜靠在车门边一副等人的样子。 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赞叹,苍冥双却是没看一眼。 樊雪寒跐溜就钻到胡小海身后。 胡小海全副心思都在跟踪自己的某人身上——麻蛋庄夙颜,跟那么近是以为自己眼瞎看不到吗? 他被樊雪寒一拉一拖,茫然道:“怎么了?” “哥,救我。”樊雪寒可怜兮兮,“今天让我跟你回去住吧?” 跟得近的某人耳朵一竖,瞄一眼樊雪寒。 胡小海还无知无觉,“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为什么?” “有冤家!”樊雪寒话刚落,就见刚才还在对面车门边的苍冥双已经过了街朝自己过来了。 “救命啊啊。”樊雪寒拉了胡小海转身就跑。 苍冥双脚步一顿,脸色像抹了油彩五花八门,抬步就追了过去。 还没跑几步,庄夙颜拦住二人,笑得极无辜,“怎么的这是?” 胡小海瞪着他,樊雪寒却道:“报告主任!有人……欺负我们!” 苍冥双:“……” 庄夙颜看了追上来的人一眼,一手不动声色地将胡小海从樊雪寒爪子里拉过来,“冥双,好久不见啊,家里人还好吗?” 苍冥双慢慢点头,走过来将樊雪寒提着脖子拎过来。 樊雪寒顿觉人生无望,还不待再说,庄夙颜就道:“原来你们认识?那正好了,我找小海有点事,你帮我送樊同学回去。”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送羊入虎口。眼睛都不带眨的。 于是苍冥双笑眯眯将人拖走了,胡小海则觉得脖子后头寒毛直竖。 “我今天没惹到你吧?”他被男人一边抓着走一边狐疑地问。 “你和樊雪寒关系一直很好。” “……是啊。” “好到能一起吃,一起去厕所,一起打架。他出了什么问题,你也总是帮他扛。”庄夙颜笑得阴测测地,“真是好大哥。” 胡小海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贱兮兮地一笑,“哎呀,你吃醋?” 庄夙颜不点头也不摇头,继续道:“其他的我都当没看到,不过……一起睡这种事,还是谨慎为好。” 胡小海拍手,“果然是吃醋。” 然后他就被庄夙颜抓上了公交车,二人在漫漫车途中一边斗嘴一边回家。 另一头,开走的轿车里,还持续回响着樊雪寒杀猪似的叫声。配合着夕阳西下,真是……无限美好。 第一百八章 当天晚上,庄夙颜被侍卫告知轩辕少主传他去议事时,心里有些诧异。按他们之前说好的,因为正是“闹别扭”时期,所以尽量不要太频繁的相见。 这是胡小海通过揣摩人物心理人物性格故事背景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庄夙颜本是个冷漠的人,为了二皇子利用了轩辕少主的心,在被揭穿之后也没有想过要低三下四补救,所以只会冷淡相对。 不过既然是少主的传召,哪怕是庄夙颜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无视,于是他很快起身跟着侍卫走了。 若是侍卫此时注意一点,就会发现庄夙颜的脚步略有些急促,好几次都差点超过了在前方引路的侍卫。 王师脸上崩得紧紧的,看起来十分不近人情,但其实心里紧张极了,急于想知道某人现在的状况究竟如何。 一等侍卫礼貌地退开,他就急不可耐地掀开了帐帘,一进门差点被闪瞎了眼。 太子不愧是在笼络人心上十分有手腕的人,帐篷和最初胡小海住的时候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头仿佛被翻新了一遍似的,轻罗幔帐的大床,兽皮软垫,檀香悠悠,帐内不再是单一的白布帘子,在里头又包了一层锦罗绸缎——大约就是像现代的住房墙壁上贴了一层墙纸,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太子还让人送来了许多衣服,胡小海穿了一套松垮垮的鹅黄长衫,下摆绣着梨花,外头随意披了件褂子,边缘缀着兽毛,套着鹿靴,黑发没束就这么披散下来,衬得那张温润中不失英朗之气的脸格外夺目。 只是让王师心头翻涌的并不是胡小海此时的模样,而是赘在他身边的几人。 这是什么情况?王师心头一口血,目光阴森地在胡小海左边三人,右边两人,一边喂点心,一边捶腿揉肩的男人们身上扫过。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军营里的,也不知太子是临时从哪儿找来的人,一个个长得油头粉面,颇有些小白脸的意思,脸上各自带着温和殷勤的笑容,讨好地围在少主身边。 怎么看怎么碍眼。 庄夙颜沉着声音道:“少主唤臣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胡小海眯起眼,他不确定这里有多少人是太子吩咐过监视自己的眼线,演戏要演全,于是他将身边的人挥开,伸手拍了拍身旁空位,“过来坐这里。” 庄夙颜只看他一眼就明白了意思,将心头的酸意压了下去,冷着脸道:“臣很忙,少主若是无事,请允许臣告退。” 胡小海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了打电话让丈夫回家的妻子,但永远都只能听到一句——我很忙。 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胡小海不满道:“你若是不过来,咱们就耗上一晚。” “少主!” “你也知道我是少主!”胡小海仿佛控制不住情绪似的叫:“你心里眼里哪里有一点将我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低吼,“过来!” ——然后心里爽翻了。尼玛命令王师啊,真是爽得不能自已。 于是庄夙颜沉着脸一步一步坐到少主身边,仿佛不是坐而是要上绞刑台一样。 旁边的人端点心的倒茶的各自忙活,胡小海不顾旁人目光将自己扔到庄夙颜身上,王师立刻伸手要将他推开,“少主自重。” “现在让我自重了?”胡小海混不吝似的挂在王师身上,双手勾住男人脖子,依过去道:“要我帮你解决的时候,怎么不让我自重了?” 庄夙颜冷不丁被这人调戏了,目光颤了颤,下意识去看其他人的反应。 那些男人大概是训练的极好,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地淡定。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其中一个长得秀气的男人伸手递来茶水,收手的时候多看了王师一眼,似乎在打量。胡小海立刻眼睛一眯,指着他道:“给我滚。” 那人一颤,赶紧退后下跪,旁边几人无声地看过来,胡小海一字一顿,“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男人便葫芦似的滚出去了。 还有四个。 胡小海借着王师挡住自己的机会,皱了皱眉,怎么才能找着理由把他们都赶出去呢? 庄夙颜伸手拉某人的手,看上去一副要将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样子,只有胡小海直到,这人一边拉着自己手腕,手指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暧昧地简直能把人烧起来。 他眉头抽了抽,一边努力往男人身上挤,一边甩掉他的手,看上去好似在挣扎,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内讧起来。 庄夙颜低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胡小海撅嘴巴,无赖地道:“亲个。” 王师便故意道:“少主自重。” 好似他只会说这一句话了似的。 胡小海便按着他自己亲上去,舌尖刷过王师唇瓣,男人看似要推,实际却轻轻压住了胡小海的脖颈,让那人能更靠近自己。 他不能做得太明显,这种“欲拒还迎”般的感觉让他心里猫爪似的痒。 胡小海却乐颠颠地享受难得的主动权,一边啃咬王师的唇瓣,一边将自己的舌头探进去,逼迫对方和自己纠缠——当然,是不是真的逼迫的,天知地知。 不等胡小海尽兴,王师便把握好分寸地将他一把拉开了。 男人站起来,一身气息压抑地让人大气不敢喘,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告退——可是太子说过,要一直陪着少主,不到关键时候不能退。 可怎么样是关键时候呢? 几人有些苦恼地想着。 胡小海的目光追着男人抬起来,暧昧地灯火下,水润的唇瓣带着一层诱惑地光。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庄夙颜,虽然脑子里不停转着念头,脸上倒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这让外人看着,仿佛只是一个痴情人深情地凝望。可这目光却让王师难受极了,他几乎想不管不顾地将这人压倒办了。 今天一天他压抑着这种焦躁担忧的心情一个人待了一天,心里不断反复重复着自己和胡小海的每句对话,每个眼神,每个表情。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表现完美,生怕胡小海露了破绽。 而这种情绪在此时无限被放大,无法好好和这人说话,又看见他悠哉悠哉地在一看就是别有所图的男人堆里快活,心头的各种情绪仿佛大海般要将他的理智淹没了。 胡小海没注意到王师复杂的表情,心里正碎碎念着——麻蛋这群人要看到什么时候?这样都不行?难不成要让自己宽衣解带嘿咻给他们看吗? 尼玛真是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等等,不会太子给他们下过命令吧? 一想到古代宫廷卧房外头总是有专门记录的宫婢,比如皇上今晚睡的哪位娘娘处啊,什么时候进去的,什么时候出来的,期间做过几次…… 胡小海默默打了个抖,这几个人不会是……有这种用处的吧? 又或许太子只是让他们看着自己得手没有——或者说太子太过小心,还不能够完全相信自己的说法,所以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压倒庄夙颜。也顺便可以借此观察王师的反应。 这个麻烦了,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相信呢…… 虽然他是很想找机会把王师给办了(……)但还没变态到希望有人旁观啊。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赌一把? 胡小海站起来,伸手一抽腰带,长衫立刻松了下来。他将外头的小褂子脱了扔到一边,伸手对旁边一个男人道:“倒酒。” 那人愣了愣,赶紧拿了两只新的杯子来倒酒。 庄夙颜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只有配合着,“臣不喝。” “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胡小海看着他,“就一杯,喝了这一杯你去哪儿我都不拦你。” 王师一愣,这倒是不用装了,简直是真情流露地皱起眉来,“少主……?” 胡小海坐回去,也不看王师,目光盯着一处兽皮垫子上的花纹,悲怆道:“山无棱天地合,故人西辞黄鹤楼,衣带渐宽终不悔,白云千载空悠悠,看朱成碧月如钩,独上西楼……” 庄夙颜:“……” 其他人:“……” 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不明觉厉。 很快两只白玉的小杯子放在木盘里,递到二人面前。 酒水澄澄,倒影着灯火,染出另一种颜色。 胡小海极不要脸地拿了根银针,两边酒杯试了一下,“看,没毒。” 让旁边刚才倒酒的人脸色又白又青。 庄夙颜迟疑了一下,伸手端起来,“少主……请。” 胡小海一句话没有,仰头干了。 庄夙颜这才仰头一饮而尽,趁着他仰头的瞬间,胡小海袖子里落出一颗药丸来,直接扔进了酒壶里。 其他人:“……” 从没见过下毒下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庄夙颜放下酒杯,转身要走,胡小海拉住他,“再喝一杯。” 王师皱眉,“少主方才说……” “一杯。”胡小海从酒壶里倒出一杯来,递到王师面前,“是你负我,难道不该赔罪?” 王师这才接过来,犹豫了一下,终于是对着少主说了一句,“夙颜有罪。” 然后一饮而尽。 胡小海心里烟花齐齐绽放。 旁边几人见庄夙颜把酒喝下去了,仿佛跟说好了似的,齐齐告退了。 胡小海松了口气——看来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幸好幸好。 庄夙颜有些茫然,外头的守卫甚至都突然松散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王师压低声音问。 胡小海看了他一会儿,“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比如头昏,全身无力,很想……”胡小海贱兮兮地笑了笑,“很像做那档子事的感觉?” 庄夙颜一瞬间明白了,“你给我下了药?” 他脑子里一转,猛然明白了这小子怀着什么心思,顿时抬手就要用内力把刚才喝进去的给逼出来。 结果只是刚一运功,那酒仿佛就顺着血液一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一阵邪火直朝小腹奔腾而去。 王师手一顿,表情一下就变了。 胡小海见他面色开始不正常的发红,气息混乱,心里荡漾的简直可以马上去扭场秧歌。抬手扶住王师,一边让他往里面的大床走,一边道:“哎呀,要让那个心眼多的太子相信我不容易啊,总得找些理由。” “这是为了大局。你就牺牲一下吧。” “你对二皇子那么忠心,只要是对他对局势有利的事,一定会做的吧?”胡小海简直想叉腰狂笑,“来来,表现你忠心的时候到了,我会很温柔的。” 他伸手帮王师脱了鞋子,又将他的腰带解了,伸手小媳妇伺候人似的一点点将他的衣服脱下来丢到一边。 王师沉默地看着他,双眼亮得仿佛能将人烧起来。胡小海蹲下身给他解裤头,清晰地看到了那正对着自己的轮廓,忍不住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呃……那个……”他下意识别开头,“这药还真灵啊。” 王师低头看着他,胡小海刚好蹲在自己面前,侧开头说话时双唇一张一合,想起先前的吻,又想起之前二人互相慰藉时的种种。只觉得脑袋里嗡一下,某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他一把伸手将某人拖了起来,搂住了腰就狠狠吻了过去。 这和以前的吻都不同,有种要将人生吃入腹的错觉。强烈的滚烫的气息搅得胡小海一瞬间就恍惚了,然后只眼前一花,整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压进了床铺里。 “……” 胡小海默默想,好像哪里不对。 他伸手推男人肩膀,“喂,这和剧本不一样。” 王师哪里还听得清某人在说什么,一直以来因为良好的礼仪和教养,习惯性压抑情欲的牢笼被冲开,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觉眼前一片明朗以及……十分想一口吃了身下的人。 第一百九章 胡小海一声惊叫,因为庄夙颜直接一把撕了他的衣服。 ——现在他需要做的难道是捂住胸口然后欲拒还迎地说雅蠛蝶吗? 胡小海默默地被自己给雷了。 “你……冷静点啊喂!”他伸手推在男人肩头上,却是没来得及做一番思想工作就被狠狠地吻住。 舌头探入口中用力翻搅,胡小海唔唔嗯嗯几声,干脆抬腿朝男人小腹上踹过去——誓死保卫菊花! 却没想到庄夙颜在这种情况下身体的反射能力依然惊人,一侧身用极小的幅度避让开,然后借力分开他的双腿挤了进去。灼热的轮廓直接顶住彼此,胡小海一颤,声音抖得有点不成样子。 “不……不……等等……” 冠冕堂皇的说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做,哪怕被爆菊花也无所谓的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胡小海自认为二十几年里的认知都在“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正常逻辑里,而不是“王子和王子从此双双滚被单”。菊花是什么地方?男人和女人的构造从本质上就不一样,从生物进化角度来讲,雄性和雌性为了繁衍后代所以有专门那啥啥的地方,无可厚非,否则人们都可以做最原始的细胞——自我分裂搞定一切。 连蜗牛都知道两雄相遇,必有一变性,为了保护生物种族的延续,这是所有活物的一种本能。 不然怎么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为了繁衍后代,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真爱呢? 他不在乎是不是非得有后代,当然了,试想想如果未来自己能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儿,眼睛像她妈,嘴巴像自己什么的,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这只是众多想法里的一种,就好像念中学的时候满心纠结又期待的想着“我到底是念哈佛好呢?还是念麻省好?”结果显而易见,不过是自己想多了。 但这不妨碍做一做梦,虽然很多梦和现实重合在一起的时候往往都会再次验证——它真的只是一个梦。 对于感情这件事来说,胡小海之前是直的,或许有弯的潜能,但这个潜能在过去二十几年来一直没能被激发。到了这里以后就像封印解除了,但对于嘿咻时的正常体位来讲,他还没能从骨子里接受“啊,这样啊,那我就就做接受的人吧。” 可能外人实在无法理解他这种近乎纠结到死的执念,胡小海自己也无法解释。他说不出那么伟大的话,好像光想到自己要被压,整个人的神经就全部绷紧了,大脑里发出尖锐警报,吵得他头疼欲裂。 考古系的同学大多沉闷得很,当然也有特别二傻的人,直率也坦白,没什么多余的心眼,满腔热情都投放在考古事业里,好像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存在价值就是用各种历史文献和干枯尸体以及阴森死气的坟墓将自己一个大活人给埋个彻底,为保护环境减少地球人口做贡献。 考古系女生不多,他也听过一些谣言说低年级有几个同性新生一进校门就开始勾勾搭搭。 用勾勾搭搭来形容有些微妙,胡小海一开始还挺不认同,后来无意中一次在食堂打饭遇到那几人,才知道为何旁人说起来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一点……莫名的排斥。 几个看起来白净秀气的男孩子,颇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和他们在一起的几个男生尚算正常,看起来也挺阳光。男生之间打招呼大大咧咧,可能粗鲁了点亦或者低俗了点,彼此不怎么往心里去,拍肩膀也好打人屁股也好,或者突然从后面冲上来往背上一跳,将前头的人冲个趔趄。 可这几人相处的模式莫名就让人有些鸡皮疙瘩直冒,成双成对的依偎在一起,靠得近了说悄悄话,嘴唇有意无意擦过对方的耳根。 秀气的男生笑得暧昧,亦或者长得不是那么秀气的男生,耳朵上带着有些张扬的耳钉,一手搂了对方腰身,凑过去在脖颈间咬上一口,惹得另一人咯咯笑。 明明坐在一起吃饭,那手仿佛闲不下来,一会儿摸你的大腿,一会儿捏你的手指,稀奇的是情侣之间这么做也就罢了,旁人权当没看见——可他们连身边的同伴也不放过。 胡小海远远看着,就觉得仿佛在观赏CCTV频道的动物世界,里头是沉稳的男声一字一句道——又到了发情的季节,雄海龟趴在雌海龟的背上…… 大概是自那之后,胡小海的心里就有了些结缔,总觉得那是一群不怎么正经的人。后来因为同寝室的人好奇,充满了八卦精神的借来了一些碟子,几人大半夜的坐在一起看,然后…… 那大约是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位充满了求知欲的室友借来的是GV片,还是欧美版的,后半截带了些∫M还有群P。胡小海看得直反胃,最后只能捂着耳朵趴回被子里,做了一整晚的恶梦。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装13文艺小青年,可对这种重口味还是敬谢不敏,自此算是在心里留了个阴影,也认定了男人和男人之间做那种事,压根没有丝毫美感,反而只会令人恶心。 可感情这种事实在说不准,谁叫自己傻兮兮地就陷进王师这只大坑里了?只是普通的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咚咚跳也好,幸福甜蜜也好,吃醋发怒也好总觉得是件幸福的事,亲吻的时候觉得浑身麻麻的,好像过了电,身体也有了反应,互相抚慰的时候也真的爽到心里了,简直像去了一趟天堂。 男人总归是骨子里喜欢追逐快感的生物,有的爽就什么都好说,可一旦涉及到好似不那么爽的东西…… ——胡小海实在看不出来那些碟片里的XXOO能爽在哪里,他认定了那都是装出来的。 庄夙颜没有经验,按理说应该是好事。但从眼下的情况看来,这只能是一件极大的错事。 激烈的啃咬让胡小海吃痛的叫出声,可这似乎刺激了面前的猛兽,衣服三两下就不翼而飞,浑身凉飕飕,王师碾磨脆弱的胸口,胡小海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心里有些害怕起来。 因为完全进入不了状态,造成不管王师怎么挑逗,胡小海都没有半点反应。若换做平日王师肯定就停手了,可现在的他理智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只觉得一股子邪念无法抑制地往脑子里钻,干燥厚实的手掌毫不留情地逮住小小海,用一种无法抗拒的占有欲不停地撩拨着。 胡小海甚至被弄得痛了。 人都说,初次总是不美好的,美好的都是小说和电视剧。 胡小海难受得逃又逃不掉,也反抗不了,颇有些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他的嘴唇被吻得红肿起来,被王师激励的攻势吓到,眼眶微微发红了,衬着一张有些惨白的脸色却居然显得更加诱惑可人。 庄夙颜呼吸有些重,只觉眼前看什么都模模糊糊一片,浑身烫得吓人,身下早就胀的疼痛起来了。 不过草草帮胡小海搓揉几下,就抬起对方腰身,好在这时候他脑子里还记着一点——不能伤了对方。 于是手在枕边乱摸,还真让他摸到之前太子早给胡小海准备好的一盒药膏。打开的时候散发的一种清香让王师昏沉的脑袋清明了一点。 他伸手挖了大勺,帮着胡小海做准备。异物进入的感觉让胡小海浑身一抖,像被欺压的可怜幼兽一般,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胡小海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自己没本事,同身为男人居然反抗不了,急的是庄夙颜看架势就是不会的,之后到底要怎么办,两人根本一摸瞎。 他无法自己地想起许多关于痔疮肛瘘、直肠癌、前列腺发炎等等等一系列可怕的名次,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半身不遂似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这个动静总算让庄夙颜停了停,一路狂风卷过似的速度顿了下来。王师双眼充血地看向他,额头上还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小海?”他吻了吻身下人的鼻梁,“弄痛你了?” 胡小海抖着声音跟他商量,“我们……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他厌恶自己临阵脱逃,畏惧到几乎想恳求。就算给他再来四十棍子,也不见得能让他求饶。 可心理作用这东西就是这样,越想越怕,越想越无法停止。大脑里甚至空白起来,白到眼前都开始发花了,耳朵里嗡嗡的,双手也没了力气。 他竭尽全力地拿手指反扣住庄夙颜的手腕,“我……我突然不舒服……我们改天……” 庄夙颜直起身子来,那一瞬间,好似眼里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了下去。他的脸不正常的发着红,双眼看起来居然有些疲惫不堪。 胡小海心里知道对不起他,可还没等他再说话,男人却一字一句道:“晚了。” 胡小海不敢置信地瞪住他。 王师心里一抽,只这么一个动作,他好不容易恢复的理智一瞬间又被汹涌的情潮淹没了。脆弱的胡小海,机灵的胡小海,傻兮兮的胡小海,贱兮兮的胡小海。 还有现在这样恳求自己放过他的胡小海。 有一种想让他哭喊让他再发不出声音的肆虐欲充斥进王师的心间,仿佛大浪拍打着礁石,巨响轰鸣,让他一瞬间失了神。 “啊——痛——!” 匆匆抽出手指,换上了昂扬的凶器。王师没给这人半点机会,毫不留情地冲撞了进去。 胡小海大腿被架在男人身侧,以极大的弧度分开着,肌肉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他忍不住弓起腰身,下意识的想避开这种撕心裂肺的疼,脖颈往后扬起,露出白皙优美的线条。 庄夙颜重重的喘了几下,药效让他的血液加速流动,心脏跳动频率越发快了。他忍不住俯下身子咬住胡小海脖颈一侧,以这种方式让自己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直到确定身下的人开始适应,才缓缓地动了起来。 然后越来越快。 少主双眼失去焦距的看着床顶,身子如大浪尖上的小船随着庄夙颜的动作前后晃动着。那一瞬间他的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仿佛都褪去了,惨白的皮肤显出某种从来未曾见到过的羸弱来。 庄夙颜吻住他,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好半响之后,胡小海突然剧烈呼吸了一下,仿佛之前一直是闭住了呼吸的。脸上的红晕慢慢回归,仿佛这一声声的呼唤是将他从某个遥远的地方拉扯了回来。 身体里撕心裂肺的痛楚渐渐麻木,随后消失,再之后不知道是药效的作用还是什么,身体开始不断的发热,一种从未感觉过的快感过电一样的刺激着身体所有的神经。 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庄夙颜眼睛瞬时亮了。 “小海,舒服吗?” “……混……” “恩?”王师凑近过去,听到某人嘴里发出有气无力的咒骂:“混蛋!” 王师笑出声,再无所顾忌。胡小海很快被拖入了暴风雨一样的感官之中,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却清醒得不得了,不断用身体反复铭记着这种激励的快感。 ——原来,GV片里也不都是骗人的啊。 ——太子,我擦你大爷。 ——混账庄夙颜,你是要做几次…… 晕过去之前,胡小海默默地想。 翌日胡小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的时候,浑身像被巨形重车碾压过一般。 他撑起身子,后方却一阵火辣辣地疼。 几个昨晚退出去的男人已经在身边伺候着了,见他醒来,连忙递这样递那样。 胡小海用温热的帕子擦了把脸,逐渐清醒了过来。转头看看,床榻上那人身影早不见了。 也是,按照剧本,庄夙颜可不会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少主……”一个男人小心翼翼看他,“要……叫大夫吗?” 胡小海脸顿时黑了,“叫啊!” 麻蛋不会真长痔疮吧? 于是让大夫仔细检查过,又上了药,太子仿佛掐着时间点一样溜溜达达过来了。 胡小海趴在床上盖着被子,一见来人就道:“你给的什么药?!” 太子愣了愣,看他这样子也知道计划不成功,“药是正经的好药,只是……”太子摇头,“你这身板跟王师斗根本不可能啊。” 顿了顿,他还疑惑道:“我以为按王师的性子,肯定会丢下你不管,没想到居然……” 胡小海简直无语了,“你和你那些美人做那事的时候,不会被美人榨干净了吗?” 麻蛋那药简直让人从正常人类直接化兽好吗?确定给美人吃没关系?还是说这太子希望野蛮的来法? 太子愣了愣,似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你的药给谁吃了?” “当然是给夙颜啊。” “……”太子木然地看着他,“那是用来自己吃的。” 胡小海:“……” “因为有一些特别的麝香,能让人因为欲望而激发一些潜力,比如增加力气,体能,持久力……”太子数了一堆,然后解释,“我只是为了玩得更尽兴才用,也不是总是吃。” “……”最后一句解释十分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谢谢!! 胡小海猛地往枕头里一倒,一副要把自己活活闷死的样子。 特么居然会犯这种错误啊!!是给自己的吃的啊!!不是给对方吃的!!麻蛋太子你脑子不孕不育吧!正常人听到我说那种话难道不都是给对方下药吗!特么怎么会是给自己下药啊!! 这就叫做,不怕神一样的队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第一百一十章 太子顿时悟了,为什么庄夙颜居然没有当场甩袖子走人,原来吃了药的是对方。也不知道是值得幸灾乐祸一顿,还是哭笑不得,他看了一会儿悲愤不已的胡小海,居然很想笑。 “虽然反过来了。”事实上这样才是正常的吧?他一开始也没觉得胡小海能压倒那个庄夙颜,好歹人家也学过两手,“不过效果差不多。” 胡小海不断用头撞枕头,声音忽大忽小,“效果差不多?哪里差不多?根本完全不一样了啊!” 太子想了想,“有没有可能王师会对你负责?” 他敢不负责,不负责阉了他! 胡小海心里默默念叨,脸上表情却是恰到好处的一停顿,“会吗?” 太子嘴角抽了抽,心说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不过为了安抚此人,他十分镇定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据我所知,王师向来不贪图美色,一心一意为国为民,这么多年自己的身家大事一直没着落,或许你就是他的第一人。” 太子忍着一身鸡皮疙瘩,道:“对他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来说,第一个总是刻骨铭心的。” “……”胡小海还真的就深思了一下,太子的话有道理啊。不知道庄夙颜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说不定以后就把自己当宝贝捧着了? 心里有些微妙,又有些美滋滋的。脸上的表情也灵动起来,羞涩一样地红了耳根,嘿嘿傻笑,“有道理。” 太子看着这人满脸桃花开,觉着爱情这东西还真是能让人愚昧。这么明显的安慰式敷衍居然都听不出来。 不过听不出来更好。太子笑了笑,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王师让你拿下了,你该帮我了?” 胡小海拖长了鼻音,腻腻歪歪地嗯了一声,看起来心情甚好地道:“帮你什么?” “我们去一趟皓雪宫如何?” “啊?”胡小海心里咯噔了一下,努力装得自己很迷茫,“去皓雪宫做什么?” “王师他们当真没告诉过你,他们找那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没有。”胡小海摇头,“只是让我派人去找,只要是夙颜想要的,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他摘下来。” ——真是无时无刻不肉麻,必须给自己点个赞。 太子直接忽略掉最后一句话,道:“他们不告诉你,说明根本就不信任你。这样吧,我告诉你皓雪宫有什么,你自己斟酌是帮我,还是不帮我。” 胡小海眨巴一下眼,“好啊。” 于是太子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说了一通。胡小海当然是心里有数的,包括这位太子说得话里真假参半,好些地方也故意隐瞒了。 比如异世界的人这一条。 胡小海心里有些纳闷:这人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所谓‘异世界的人’是个什么意思呢? “要说珠子,我这里的才是真的。”太子道:“你说的王师拿到的珠子,肯定是假的。” “我看不像是假的啊。”胡小海继续装无辜,“可漂亮了,还闪光。” 他往夸张的说,太子果然就皱起了眉头。要知道在辟邪刀这件事上他已经有所疑虑了,要是一直以来握在手里的珠子也是假的…… 太子觉得自己会混乱掉。 他想了想,吩咐心腹去将随身带着的木盒子拿过来,然后将盒子打开,递给胡小海看。 “你认认,它们看起来有什么区别没有?” 胡小海低头一看的瞬间,心里就有了个七七八八。之前太子派来的人想拉拢自己,就给自己看了其中一颗珠子,他们把那珠子说得神叨叨的,一度还让胡小海以为自己的身份被看破了,所以太子是拿珠子来引诱自己。 可现在再看这珠子,明显和当初在玦王都看到的不一样,红色的玉珠圆润饱满,摸起来光滑丝毫没有瑕疵,最里头的颜色很深,而越往外颜色越浅。 三颗珠子分别刻着的“七龙珠”三个字清晰得很,对着光看的话,仿佛里头的颜色是活的,在流动一般。 不得不说太子找来的假冒“珠子”也下了一些本钱,当初看那假的珠子也十分漂亮,琉璃似的,可对比起眼前的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别不是一点半点。 “这珠子……”胡小海想了想,干脆决定实话实说,“这珠子我在玦王都见到过。” 太子不在意地道:“那是假的,我手里重用的人几乎人手一颗,关键时候能骗一骗人。” “……”胡小海看他,“那你当初让人拿着珠子来找我是……?” “我听说你不学武术,喜欢收集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珠子是我找人精心雕刻伪造出来的,就算没有其他用途,光是观赏性也很有创意,很值得收藏吧?” 胡小海默默看着他,“所以?” “当时若不是王师在中间拦着,你早该跟我走了。”太子遗憾道:“也就不会让你受他们摆布,还被利用了这么久。你看,这些珠子我能伪造,不见得别人不能,但真的东西,只在我手里才有。” 他手指点了点盒子,“是真的吧?” 胡小海皱起眉,没说话。 他不知道。 他居然觉得自己分辨不出来。 自己在山洞里捡到的那一只盒子,和这一只盒子里的看起来真的一模一样。无论是光泽还是颜色,如果放到现在,是肯定要用专业器具才能分辨真假的。 “怎么?”太子看看他的脸色,“你不知道?” “它们看起来很像。”胡小海道。 太子脸色立刻阴晴不定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 等到太子人走以后,胡小海闷不做声地趴了一会儿,一脸凝重地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再隔了一会儿,周围伺候的人见他一直没声息,偷偷看一眼——少主已经闷不吭声地睡过去了。 还睡得口水横流。 而另一头,王师实在是心绪不宁得很。他这感觉就好像夫人在另一头生了孩子,自己却没办法看一眼,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心急如焚又觉煎熬。 二皇子淡定地喝茶,看着王师背着手在帐篷里无意识地转来转去。 他和这人相处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心神不宁的样子。顿了顿,打趣道:“听说昨晚上小海把你办了?” 王师脚步一顿。 “王师准备怎么让他负责?” 庄夙颜脸色古怪地看过去,“皇子在说笑?” 二皇子脸面有些绷不住,就这一点来说,他和太子不愧是两兄弟。内心都默默地吐槽着这一对“佳人”。 “我是不相信小海能把你给压了。若真是这样,你往后别说你叫庄夙颜。” 王师眉头抽了抽,无奈地坐下,脸上竟是有些恼火,“都这时候了还说笑?” “这时候是哪时候?” “……不知道小海身子如何,我昨晚上……我……”庄夙颜难得有些话都说不清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他今日一恢复神智,趁着还没人进帐篷伺候就先偷偷检查了一下少主,浑身一片青紫,好似被人掐出来的,脖颈和胸口甚至大腿根部那种隐秘的地方也有斑斑红痕…… 王师简直想抬手扶额,向来良好的家教让他无论何时都彬彬有礼,还从未做过如此……如此过分的事。 他不知道胡小海痛不痛,但光是自己看起来就很痛的样子,可更让他诧异的是,看着这些痕迹,心里虽有内疚,更多的却是瞬间升腾起来的欲望。 那一瞬间他就硬了。 王师三下五除二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又回头给少主盖好被子。手指留恋地在男人额头上滑过,一直顺着拂过鼻梁,落到唇瓣上。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狠了恨心让自己从这个温柔乡里出来。 出帐篷的那一刻,他就板起了脸,仿佛怒气冲冲似的走了。 若不是要和太子周旋,他和他应该有一个更美好的夜晚。应该是温柔的,让彼此都舒服的,而不是这么……粗鲁的。 虽然自己是爽了没有错。 王师又一次叹气,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叹了几次气了。 二皇子似笑非笑,“一早就有大夫去给看过了,放心,没事的。” 不是自己亲眼看着,亲手照顾着,怎么能放心?怎么可能放心? 庄夙颜努力压抑住这种懊恼的感觉,打起精神来道:“太子会让少主帮他吧?” “他答应小海的事做到了,现在是收取回报的时候了。”二皇子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已经彻底打消了对小海的顾虑。” “那我们……?” “我有个想法。”二皇子放下茶杯,脸色郑重起来,“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时间越久,让他知道事情真相,我们露出破绽的可能性就越高。我们要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皇兄恐怕还不是很了解所谓‘异世界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那么他就该知道胡小海并不是轩辕永逸,那么对待他的态度和方法自然也就不会一样。 可现在看起来,他并没有怀疑到胡小海本身的身份上面去。 “我们在皓雪宫决一胜负。”二皇子道:“开启机关的时候,应该是他最没有抵抗力的时候。” 庄夙颜点头,“他不会想让太多人知道那个机关的秘密,所以去开启机关时,绝对不会带什么人。” “那是最好下手的机会。”二皇子眯了眯眼,一丝冰冷从眼底闪过,仿佛他要对付的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而不是自己的亲兄弟。 庄夙颜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没答话。 他觉得和胡小海相处下来,自己也有些什么地方改变了。若是换做以往,他定然不会留意到这种小细节,为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小部分人的利益总归是要牺牲的。 就好像下棋一样,如果不一颗棋子一颗棋子的吃下来,就无法将对方逼得走投无路。 他觉得自己是早已习惯这种做法的,朝廷派系争斗也好,皇室纷争也好,国家之间的战斗也好,其实都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人们好似落入一个思想怪圈,谁也不愿意放手,不愿意认输,好似活这一世就是为了莫名其妙去死。 庄夙颜觉得自己一开始想得很明白,太子不适合做王,他登上王位,天下就永无宁日。为了大部分的人能得到一个和平,安定的日子,他必须扶植二皇子。 可这一刻,当二皇子轻轻松松地说出“最好的下手机会”的时候,他居然有一瞬的走神。 他想起自己难得的脱离了一段时日的争斗,和胡小海一起去皓雪宫,一路上抬杠,互损。那人没什么大抱负,唯一的野心大概就是就算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所以他一路特别能吃,也特别能玩,脑子里总是能蹦出许许多多让人瞠目结舌的鬼主意。 然后遇到了那个同样神叨叨的樊宫主。 那二人凑到一起,就好似一扇新世界大门被打开了。光怪陆离的想法,奇怪微妙的笑点,发起傻来一个赛一个。 他们一路笑一路闹,好似其他所有事都和自己没关系了。还有在那个小村子里因为被大雪封山不得不停下脚步,安安静静过了一段平静无波的日子。 他和那个安静的丫头争风吃醋,帮忙做一些简单的家事,还和胡小海学着在厨房里做了一碗面。 虽然最后面条融掉了,煎蛋糊掉了。但那时候内心的安静,安逸和温暖,好似蔓延进了整个生命里。 他想起胡小海说:“樊雪寒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想起樊雪寒说:“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和大哥永不分离。” 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却似乎比他们所有人都来得更干净和纯粹。 “皇子……”庄夙颜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抽了,竟然脱口而出,“太子……毕竟是你哥哥。” 二皇子一愣,随即抬头,仿佛一瞬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二皇子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夙颜,你在跟我开玩笑?” 庄夙颜知道是自己抽了,一时间沉默不语。 “……这世间情啊爱的,最是捉摸不透也预料不及。”二皇子直直看着王师,一字一句,“原来我以为祸水这种词放在一代佳人身上是无辜了些,怪只怪受迷惑的人本身不够坚定。但现在看来……原来这东西还真是要人命啊。” 庄夙颜低着头,“臣知罪。” “一时半会儿的不打紧。”二皇子起身,轻轻拂了拂袖子,他平日虽然总是温润如玉,见人总带着三分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似的感觉,可毕竟是皇家里长大的,从小到大看过的东西,见识过的人数不胜数,最擅长的便是做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可那不代表他真的没往心里去。 这种要笑不笑,话里仿佛藏着针,让人坐立不安的气氛慢慢在帐篷里蔓延开来,二皇子眼眸抬起,迎着外头的光,一瞬间居然冰冷无比,“斩草若不除根,我这些年来就是白忙活。夙颜,别临了临了的关键时候犯糊涂,那些妇人之仁可不能放在我们头上。我们是什么人,你心里最清楚。” 庄夙颜点头,还没能相送,二皇子已经径直出去了。 帐篷里一时安静下来,王师一直浑浑噩噩焦躁不宁的心神被二皇子这几句冰凉的话浇了个彻底,也清醒了过来。 他真是魔障了,居然会说出如此欠妥的话。二皇子和太子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早就清楚得很了?这种时候居然会期望起那根本不可能在皇家,在政治斗争里出现的兄弟之情,真是白活了这一遭,可笑之极。 他抹了把脸,心里泛起几丝嘲讽来。庄夙颜啊庄夙颜,你被胡小海影响得可不少,那人傻单纯,你也跟着傻单纯可怎么好?以后被人从背后放了冷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俗话都说,一旦在世间有了牵挂,人就怕死了。不仅怕死,还会变得畏首畏尾起来。他庄家从以前到现在就是走在这些暴风雨里的,水里来火里去,被人暗伤,刺杀,谋害,栽赃……他早就习惯了。 这个世间没有什么纯粹的正义邪恶,黑白也不是人想得那么彼此容不下对方。事实上,对与错从来就不是大多数人说了算,掌握权力的人才拥有颠倒是非的能力,今日说你是十恶不赦,那你就被世人唾弃,明日让你翻身给你荣华富贵,你便成了功臣。 庄夙颜没想这一世能做出多少伟大的事,说句可笑的话,他双手染的血不比那些所谓的“恶棍”少多少。 可现在他居然有些怕。他担心那个时而小聪明一箩筐,时而糊涂的随时能把自己的小命丢出去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到牵累。太子的人马不少,他与二皇子争斗至今,两方支持的人马旗鼓相当,他庄夙颜在过去几年里不断的遇到暗杀,自己是应付得来,可少主呢? 他曾经不在意这件事,因为比起轩辕国,甚至整片大陆上无辜百姓的性命,少主这一条命实在是不够看。他们这些年颠簸坎坷,并肩而战的兄弟,忠心耿耿的朝臣,没少为了这些事丢了性命。 舍小家为大家,他以为自己看得很开,胸口里一片热血抱负,就算下一刻死了,也是值得的。 可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同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认定了胡小海这个人,不管他是哪个世界的,都无法让自己松手。而经过昨晚之后,这种保护欲,占有欲更加的扩大,明显到甚至让自己隐约察觉,或许对少主的这份心,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激烈。 只是自己习惯了压抑这些情绪,习惯了冷漠对人,习惯了将所有情绪收敛在心最深处——没有过于激烈的情绪,就不容易被他人抓到把柄和破绽。 这种习惯已经近乎成为了本能,让他想表达时表达不出,想倾吐时无从倾吐。那根名为“感情”的神经线似乎因为太久不用而变得锈迹斑斑起来,传输能力大为减低,迟钝感让他无从清晰分辨自己对人的感情深浅,可哪怕是这样,他也知道胡小海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 他不敢想象太子若是对小海下了套,或者他们对付了太子之后,誓死效忠太子的余党会在有生之年持续的进行报复。 余党就像动物身上的跳蚤,要一次清理干净难上加难,他能保证自己平安,却不敢保证少主的安全。这种暗地里的刺杀活动一日不停止,他便一日不可能睡好,或许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那人只是和自己随意闲聊着话,看上去和往常并没有任何分别,而在下一刻,这些平静就会被悉数打破。 他简直不敢想象胡小海突然凝固的笑脸,就那么无声无息离开自己以后,自己会怎么样。 他能挡下一波暗杀,两波暗杀,甚至三波四波,可这一生那么长,要如何才能确保那人的安全呢? 所以规劝二皇子的话就这么莫名其妙,不经深思熟虑的出了口。自己可真是傻了吧,居然在一切都尚未定数的时候,就开始操心以后的事了。 …… 当天夜里,二皇子就收到了吉祥送来的信,附带还有另外一封完全看不懂的信。 二皇子将那封信翻来翻去,实在不明白这是哪个国家的文字,于是找来庄夙颜一起研究。王师一看,就觉得眼熟,想了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樊宫主的信。” 这种文字恐怕只有胡小海看得懂。 于是二皇子草草将吉祥的信看了,皱起眉,找了个理由去了胡小海的帐篷,将樊雪寒的信交给他。 胡小海信还没看完就道:“太子他……” 二皇子竖起手指压在唇上,压低了声音,“吉祥告诉我,太子的人已经在泰古国找到蛟龙血了。” “樊雪寒也在泰古国。”胡小海道:“不知道他和吉祥是怎么遇到的,总之他们也找到蛟龙血了,和太子的人马起了一场冲突。他说苍冥双受了伤,他们得暂时修养两天才能来找我们。” 二皇子想了想,“让他们直接回皓雪宫。” 胡小海看向他,“你想在皓雪宫一决胜负?” “咱们东西都齐了,耗下去不是办法。太子手里的是真辟邪刀,不管他想怎么把那把假的抢来,势必再起冲突,原先我希望能拖延时间,但现在不可能了。” 他道:“太子不会浪费时间,蛟龙血的事一传回来,他会带着你直接去皓雪宫。按照他的想法,等到了那边再等人把真的辟邪刀抢来也不晚,但我们知道他手上的才是真的,一旦接近皓雪宫……” 胡小海听懂了,点点头,“真的辟邪刀的事就会暴露了,到时候就阻止不了他了。” “只能麻烦樊宫主用最快的速度回皓雪宫,至少要抵挡太子的人马一阵。” “这不是问题。”胡小海点头,“那小子喜欢打架得很,听到有架打肯定炮弹一样的往回冲。” “……炮弹?” 胡小海摆摆手,“就一比喻用词,别往心里去。”他又转头看庄夙颜,“王师,奴家就要和你分开了,奴家舍不得嘤嘤嘤。” 王师:“……” 二皇子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往外去了,经过庄夙颜身边时低低道:“大局为重。” 等他离开帐篷,王师还没来得及说话,胡小海就扯着嗓门故意大叫:“你不准走!我不准你走!陪陪我说话就那么难吗?比割了你舌头还难吗?——你再走一步试试!我死给你看!” 王师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看着胡小海一个人把一哭二闹三上吊演了个遍,觉得差不多了,才终于消停下来揉了揉喉咙,“倒杯水给我谢谢。” “稍微演一演就行了,何必折腾自己。”王师心疼得很,将他搂过来抱住,手不放心地顺着被盖滑进去,一路摸到后腰的位置,“还疼吗?” 胡小海往他身边蹭了蹭,“不疼了……看你这样子,反思过了?恩?” 王师叹气,“对不起。” 小海一愣,转头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王师脸色不太好,大概是太过忧虑了,眉宇间是浓浓的疲惫,眼底还带着些血丝。 这个从初见时就一直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男人,骨子里是个特别认真,执着又固执的人。 他要做的事总是会做得最好,从来不允许自己失败,对自己对别人都很严格。自己曾经一度觉得这人无趣得很,木讷又刻薄,恨不能长双翅膀从玦王都,从他手底下飞出去。 他要权利,自己给他权利,反正那些东西他也不稀罕——既然想将自己当傀儡少主使,还不如自己走了干净,也省得彼此相看两相厌。 可谁能想到两人的关系有一天就发展成了这样? 那个向来自高无上的王师,居然会为了自己担忧焦虑,扶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后背,带着说不出却能让人深深感觉到的,名为爱的东西。 小海心里一暖,之前还想着怎么用自己这一身伤来戏弄一下王师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放下茶杯,忍不住道:“我没事,不疼了。”他伸手捏捏王师的脸颊,“美人儿,给大爷笑一个呗?” 王师嘴角往上牵了牵,看着少主的眼神暖得快化开了,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叹气道:“你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海挑眉,“哎呀,我魅力真大。早就说了,长得帅是罪过,你们还不信。” 王师忍不住笑起来,俯身亲亲他的嘴角,“我怕你有危险。” “哪儿来那么多危险。”胡小海翻个白眼,将手心重叠到王师手背上,“我知道保护自己,我又不是弱智。” “……”就因为你有时候突然冒出一些艺高人胆大的想法,才更让人担心啊。 王师不舍得灭了小海的志气,干脆抬手捏起他的下颚,让对方脸转过来,和他轻柔的接吻。 舌尖相缠,好似心里说不出来的就突然传达到了彼此心底。暖得人全身发烫。 胡小海忍不住伸手勾住王师脖子,将他拉得更贴近自己。彼此之间连一点缝隙也没有,王师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身,亲吻中不自觉地就探进了衣摆,一路点着火往下蔓延。 “唔嗯……”惬意的呻吟从胡小海喉咙里发出来,像是吃饱喝足的猫,王师握住他已经站立起来的欲望,讨好般的摩挲,很快手心就湿了一片。 小海忍不住弓起身子,下意识地往人身上蹭。不一会儿气喘吁吁地道:“夙颜……夙……嗯……” 为了不让外头的人发现而刻意压制的声音,反而让这种隐蔽的快感增加了无数倍,胡小海舒服的脑袋空白,脚趾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王师的吻更急切了。 热气从被窝里,二人身上散发出来,仿佛某种催化剂。没有药,彼此心意相通就是最好的药,爆炸般的快感从身前倾泻而出时,胡小海下意识的闭住了呼吸。 好半响,空气里的躁动气息才慢慢平复了下来。王师退开一点,从怀里摸出手帕帮他擦干净。胡小海脸红通通的,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某人。 王师抬头看他一眼,若无其事的将沾了对方液体的手帕折叠好,放回袖子里。 胡小海抄起枕头就拍在了他脸上。王师笑着将枕头拿开,搂过他亲昵地互相磨蹭了一下鼻尖,“好好休息,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 他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叮嘱,“别冒险,别乱来,别自作主张,恩?” 胡小海瞪大眼看他。 “怎么了?” “你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这么……温柔……”胡小海别扭道:“好不习惯啊。” 庄夙颜愣了愣,眼里的笑意仿佛盛满的美酒,一晃荡就要溢出来了似的。 “我爱你。” 胡小海冷不丁被告白,脸上的红晕刹那蔓延到了耳朵上,连眉骨都红了起来。 “哎呀……”他舔了舔嘴角,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以掩饰自己这一刻心里的雀跃和激动,好像要装的自己很镇定,自己早就知道,自己并没有手足无措的样子,道:“大爷也爱你,等这事完了,大爷会去你们家下聘的。” 王师挑挑眉,上下权威被人挑战了呢。他伸手无意似的碰了一下少主的臀瓣,露出个笑容,“臣等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子找了个理由说要班师回朝,他先带一小部分人马从小路回去,以免引起苍冥双等人的注意。 二皇子当然知道他的意图,虽然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的暂时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前往皓雪宫。 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疑惑和原因什么的总是要问一下的。 “怎么突然要撤兵?”二皇子皱起眉,一脸不赞同地看向自己的兄长。要说这群人里头,真是随手抓一个都是影帝级别的,随便演戏无压力。 太子笑了笑,“不要忘了咱们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和万象王和谈的。”他顿了顿,看向二皇子,目光带了点兴味,“怎么?打上瘾了不成?” 二皇子狐疑道:“能和谈自然最好,可……” 可他们不是根本没给万象王和谈的机会?一直就在打啊打啊…… 太子道:“俗话说先礼后兵,在咱们这儿就得反一反,先兵后礼——我听说万象王最近很是力不从心?跟着他那什么鬼师父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连兵力都分散了好多,这样下去打到他们姥姥家都不费吹灰之力……我是无所谓,但父王说过要我们与万象王和谈。” 二皇子心里一哂,简直不知道说他这个哥哥什么好。 若真能直接打到苍冥双姥姥家去,他会就这么罢手?就是给他脑子来四十棍,他也不会蠢到相信这种理由。 居然还堂而皇之搬出父王的意思,好似他是个孝子似的。 哼,孝子。 二皇子冷冷笑了一下,也没怎么掩饰地道:“原来皇兄还知道父王的意思是什么。” 太子扫他一眼,并没有将他的讥讽当一回事,漫不经心道:“所以,我已经派了使者前去和谈,我带一小部分人先从小路绕回去,听说父王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先赶回去看看。” 若父王身体真不好了,恐怕最高兴的就是你。 二皇子露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并没有被这么糊弄过去,追问道:“父王身体不好吗?我怎么没听到消息?皇兄,你别让万象王到时候追着屁股打,那家伙野心不小,恐怕没这么容易同意和谈。” 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同意。太子心里想: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等我去了皓雪宫,将时间隧道打开,我就能随意操纵历史,到时候不管是你还是万象王都不存在了,谁还来与我做对? 他越想越开心,脸上绷不住地扬起笑容,连二皇子不怎么好听的言辞都没能引起他过多的注意。 “不是还有你在么?”他道:“你带着大部队押后,苍冥双?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保证他会乖乖签下和谈书。” 太子挥了挥手,“好了,我已经做了决定,别多言了。还是,你不关心父王的身体?” 二皇子垂下眼,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道:“我当然关心……好吧,我知道了。” 两队人马就此分开,太子当天夜里等不及赶不及的就带这人马先走了。 马车摇晃,月光洒了一地。冷风里远处好似响起很好听的悠扬的笛声,述说着别人不懂的心思。 胡小海掀开车帘,朝越来越远的营地望去,他们一路经历了这么多,除了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是一个人,而之后,无论他走到哪里,庄夙颜的身影从未远离过。 哪怕他曾经恨不得那人离自己越远越好,却仿佛冥冥中注定,二人怎么样也分不开。 可如今他们不想分开了,现实却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非得让他们分隔两地,互不相识。 胡小海叹了口气,将下颚放在车窗上,舍不得似的,闭上眼,静静听着那渐渐远去的笛音。 天不遂人愿啊。 …… 另一头,收到消息就开始往回赶的樊雪寒……并没有冲得像炮弹。 苍冥双收了伤,而这个伤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他心里内疚,一路上小媳妇儿似的瞅着万象王,冷了送热茶,热了给扇小扇子,黑溜溜的眼睛里装着无措,看着就让人心怜得很。 于是苍冥双蹬鼻子上脸,明明伤势早就没有刚开始那么吓人了,却还是装作使不出力气似的,有事没事就往身边人上又蹭又靠。 活像只大赖皮狗。 这一日他们到了一家客栈,住下来之后樊雪寒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 苍冥双眉头微皱,坐在屋里不做声,手里拿着封刚刚从信鸽那里取下的信。 等到樊雪寒回来的时候,苍冥双还是一副眉头不展的样子。 “怎么了?”樊雪寒凑过去看,“谁的信?” “宫里来的。”苍冥双道:“负责看守宝库的几个人莫名其妙失踪了。” “失踪?”樊雪寒这时候脑筋转得快了,“是太子的人马?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想抓几个人问问辟邪刀的真相!” “……”苍冥双将信烧了,若有所思,“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恩?” “辟邪刀是王室代代相传的宝贝,宝库负责人的年纪能有整个万象国的历史更长?抓了他们有什么用?那里放的究竟是真刀还是假刀,不都是我说了算的?” 樊雪寒露出一张疑惑的脸,“是啊……那为什么?” “不知道,但总不会是好事。” 正说着,房门被敲响了。穿得吊儿郎当,万年像个乞丐——英俊的乞丐一样的吉祥出现在门后头。 “太子的人马已经朝皓雪宫去了。” “我哥呢?”樊雪寒立刻问。 “也去了,和太子在一起。”吉祥进屋关门,自顾自地坐下来,“王师已经偷偷跟上去了,二皇子得再等几天才能离开。” “偏偏是这种时候……”苍冥双总觉得有点不妥,“通常我有这种不好的预感的时候,总会发生不大好的事。” “什么事?”吉祥看向他,像模像样的掏出几张黄符来,“我可以帮你算一算。” “……”苍冥双无语道:“刚刚收到消息,我宫中几个负责看守宝库的人失踪了。” 吉祥一挑眉,又将黄符收回去了,“是嘛。” 樊雪寒奇怪地看他,“你不算了?” “不用算。”吉祥见没人给自己倒茶,只好自己亲自动手,边喝边道:“这些事星星一早就告诉我了,现在我们经历的一切,都已经朝星星定好的轨迹去了。” “……”樊雪寒默默看他,“要做一个合格的神棍,我要学得还很多。” 吉祥一愣,随即乐了,“你跟你那大哥还真像,这种说法的方式。” 樊雪寒耸耸肩,“吉祥师父,你既然已经看到未来了,那我们到底会怎么样?” 吉祥舔了舔嘴角,“我从来没说自己能看到未来。” “那你……” “星星愿意告诉我的,我才知道。”他神秘兮兮地道:“未来这种事,谁也说不好。” 苍冥双和庄夙颜一样,都是不太信这些东西的。或许这就是生来的王者,信仰也好,命运也好,都要抓在自己手上,而不是寄希望于那些神秘的星星。 他道:“你不是说,我们现在走的路,都是星星的轨迹?既然如此,那结局也早就定好了吧。” “或许是这样。”吉祥看向窗外,脸上是似笑非笑地神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这一刻的思想便是星星的未来,而星星的未来随你的想法变动。它们瞬息万变,好像与你无关,又好像发源于你,你的一切便是它,而它的一切就是你。” 樊雪寒:“……我觉得我好像到了洗脑现场。” 他回头看苍冥双,“快,掐我一下。” 苍冥双忍不住笑,伸手带着些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 樊雪寒眼睛往上翻,看着他晃动的手腕。表情古怪道:“我不是小孩子。” “恩……”苍冥双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你还小的感觉。” “……” 樊雪寒拍掉他的手,“对着师父,没大没小。” 苍冥双点头,肃容道:“徒儿知错。” 道歉道得这么坦诚,做师父的还要怎么尊尊教诲?还要怎么罚人抄书三百遍?还要怎么碎碎念到让人恨不得去自尽? ……唐僧如果有只听话的孙悟空,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就该废了。 他抿了抿嘴角,看着苍冥双一脸的纵容,还有脖颈衣领处隐隐冒出的绷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你别把我当小孩子。”樊雪寒道:“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功夫比你好那么多!” 苍冥双挑眉,点了点头。 樊雪寒却不更满了,“你给我把话听进去,之后不管发生什么,别随便就……就……” 他想起苍冥双飞身扑来的时候,自己眼前清晰飞出去的血珠,好似那种痛楚还在似的,光是想起那个画面,心就整个揪住了。 “就算你不来保护我,我也不会受伤的!” 苍冥双的脸色终于一沉。 吉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遁了。 “你不会受伤?”万象王声音低下去,带出一种冷意,“若不是我挡了一下,你整条胳膊就没了!” 樊雪寒被噎了一下,弱弱道:“我只是……一时没注意,以后不会了。” “还想有以后?”苍冥双恨不得把他脑袋掰开看看,“若不是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明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头冲……樊雪寒,你当自己练得是铜墙铁壁功不成?” “可蛟龙血就剩最后那两株,我这不是心急嘛,万一被太子的人抢先了……” “心急就能不把命当命了?”苍冥双想起这事就来气,脸色不好看,“还是你觉得这命本来就不是你的,所以可以随便使?” “……”樊雪寒觉得自己被天雷给劈中了。 苍冥双哼了一声,“我已经问过吉祥师父了,你和轩辕永逸……噢不对,叫什么来的?胡小海?你们俩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樊雪寒表情空白,被雷劈得还没回过神来。 “我不管你是哪里的人,也不管你究竟是谁,但决不允许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苍冥双捏起他的下巴,直直看进他的眼里,“你是我定下的人,要学会保护自己,照顾自己,还要学会被我保护,被我照顾。恩?” “……” 樊雪寒愣愣看了他半天,突然觉得……这人从来都对自己温柔得很,仿佛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碎了,相处这么久以来,还从未对自己这么严肃相对过。 咦?难道自己是有M潜质的?怎么觉得……这样霸气不讲理的男人居然有点……帅? 麻蛋一定是被天雷劈傻了。 他回过神,正要找回一点自己堂堂皓雪宫宫主,武林自尊,天下无敌的范儿来,就见男人话音落了,见自己没反应,直接二话不说就吻了上来。 ……他姥姥家三姨夫二姨婆七舅二大爷的!! 樊雪寒不等对方将舌头探进嘴里,下意识就踹了过去。 苍冥双恰到好处的避让开,将他直接按在了桌上,还没怎么有动作,突然低头嘶了一声…… 樊雪寒这才想起,他受伤的位置是和心脏相对的背部,很长一条刀伤。当时刚被划开时,血哗啦啦的,沾湿了二人的衣服,整个皮肉都翻开了,几乎可见骨。 他心里一揪,立刻不敢动了,生怕他的伤口撕裂。 苍冥双嘴角一勾,一手按着樊雪寒的手腕子,一手撑在桌上,将人完全圈在了怀里,低头再吻。 樊雪寒躲不开,只能大睁着眼一副无辜模样。 苍冥双心情好了许多,闭上眼,用心与他温柔缠绵,慢慢卸下他的所有防备和警惕。 樊雪寒慢慢就有些搞不清楚东西南北了,迷糊地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原来七龙珠真的是七……颗…… 胡小海木然地看着太子从风尘仆仆赶来的信使手里拿过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头是一颗红润的珠子。 “我当那传言是说笑,没想到……原来是真的。”太子把玩着那颗珠子,又将另外三颗也拿出来,道:“你猜,这是什么?” 胡小海干巴巴一笑,“不知道……” “庄夙颜手里的和我手里的,都是真的。”太子话说得很轻,带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妖邪味道,听得人鸡皮疙瘩直冒,他凑近了胡小海,神秘兮兮道:“听说开启机关只需要三颗,可我这里有四颗,庄夙颜那里有三颗,你猜……是干什么用的?” 胡小海继续干巴巴:“不知道……” 太子盯着他的眼珠子看了一会儿,才慢慢退开,将四颗珠子全部收到盒子里,又贴身放好,这才说:“这颗珠子是从万象国皇宫偷出来的。” 胡小海心里想:我靠苍冥双,你们家皇宫就是彻底贯彻着‘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是吧?麻蛋北京奥运会就该向你家学习! “苍冥双那家伙,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却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在他的宝库房安插了细作。”太子似乎觉得自己十分聪明,笑得志得意满地道:“那个老头告诉过我,那宝库房里除了辟邪刀,还有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这东西若是落在我的宿敌手里,我将一败涂地。” 他顿了顿,似乎不屑,“所以我老早就开始部署一切,只为了这一天。宿敌?哼,这世上有人配做我的宿敌吗?” 胡小海转开眼眸,慢吞吞地想:难道真会召唤神龙?如果真的召唤出来……他要许什么愿望呢? 太子完全没注意到胡小海的走神,还在炫耀着道:“这珠子我早就派人注意了,只是一直没找到相似的。原本想抓宝库的人问一问关于辟邪刀的事,却偶然发现了原来就在放辟邪刀的刀架下头有个暗格,里头放的就是这珠子。” 他想了想,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胡小海,“这珠子放的比辟邪刀还隐蔽,为什么?” 胡小海继续在心里默默想:不然就要像漫画里一样,先来一条内裤好了。字数少,语言简短不容易出现误差,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打断这位太子的幻想。 恩……就这么做。不过一条内裤有点亏了,要一打吧。恩。好主意。 于是这二人压根就牛头不对马嘴,一个在自我炫耀,一个在走神。 等到了皓雪宫,在边境上他们先停了下来。一走进这里,仿佛外头已经开春的季节就被隔离了。冷风嗖嗖刮过,和深冬的气候没什么不同,刚到边界附近天空就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遥望远处的树林和山头,还有雪白的大地。胡小海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他还没告诉庄夙颜开启这个时空隧道,自己有可能有机会回去。 恐怕庄夙颜也并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许这是唯一一次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他皱起眉,不知道樊雪寒怎么想,他会想要离开吗?还是……真的想要留在这里做他的大侠? 人的想法总是美好的,这一刻觉得下一刻自己会变得有所不同,可每一刻其实都是自以为是的未来。人的感情又能保存多久呢?胡小海上中学的时候总听同桌女生听一首歌,是梁咏琪的新鲜。 里头的歌词说‘我们的爱最新鲜保留原味,感情多真飞越远感受越明显,不能见太想念,一见面就更依恋,甜蜜是亲吻的瞬间。’ 同桌女生好似很喜欢这首歌,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的听。那时候他没觉得这歌有多么的天籁之音,也没觉得有多么深入人心,大约就是旋律很小清新,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罢了。 可现在他居然没头没脑就将这首歌的旋律想了起来,连几句歌词也能回忆起来。 他突然想,能将这首歌喜欢到心里的,一定是正在初恋和热恋的人吧?热恋过去之后,大多的情歌就变成了苦恋。人们大多在逆境中能激发某种奇特的荷尔蒙,越是被反对的,越是紧密相连,越是不被认可的,越是执意相守相携……还有越是觉得不可能的,越是困难的,心里越是渴望。 有人说,得不到的才是心里的朱砂痣,得到的就成了白衬衣上的污点——被柴米油盐浸泡而出的污点。 轰轰烈烈能相守,坎坎坷坷能相持,却最是怕平平淡淡,长长久久,爱情在时间里磨成了习惯,还有几个人能铿锵有力的说一声:我是懂爱情的? 若是放在现代,胡小海倒觉得自己不怕了。分分合合本就是现代人习以为常的东西,他们随便付出感情,却又害怕承受感情,于是躲来躲去,玩来玩去,不过都是爱自己罢了。 或许之前的他也是其中之一,虽然感情史实在苍白的可以,那也不过是他比别人更自私一点,更不愿意付出一点。 可现在却大大不同。他若是留下来,未来有一日庄夙颜离开了自己,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留在这个世上最大的勇气,不过因为你也刚好在,况且他也担心着自己的父母,就这么随便脱离了原本的世界,母亲该多伤心呢? 他茫然地看着外头白雪,心里的挣扎像是勒紧了出气口的气球,一头鼓胀的像是要爆开了。 他终于明白了那些穿越小说为什么总是将主角设定为“孤儿”,断了一方的后顾之忧,也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子却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突然瞄过眼来。 “怎么了?” “没事。”胡小海捂住胸口,一脸惨淡地道:“我想夙颜了。” “……”对于胡小海时不时肉麻一下,太子已经开始免疫了,“等这件事完了,你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说好了,不能反悔的。”胡小海看着他,居然觉得如果真能让庄夙颜卸下那一身的责任,跟自己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好了。但随后他就嘲讽了一下自己——七尺男儿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呢!简直不应该!需要闭门思过! 马车晃了一下,马儿似乎被什么惊到了,嘶鸣一声停了脚步。马蹄不安地在雪地上刨出坑来。 赶车的人小心地左右看看,“殿下,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 太子皱眉,“什么东西?” 话音没落,就听一旁的侍卫突然道:“保护殿下!有刺客!” 于是外头突然就兵荒马乱起来。 有利箭突然定在马车上,箭尖穿过车厢露出半个散发着寒光的尖来,胡小海嗷地一声,往角落缩了缩。 太子不耐烦看他那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啧了一声,直接掀开帘子出去了。 别说,这太子虽然满腹算计,连亲爹兄弟也可以翻脸不认人,但骨子里的骄傲一直都在,对于刺客,第一反应绝对不是躲起来,而是器宇轩昂地下了车,一脸居高临下地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报上名来!” 那树林里就传来一声冷笑,“胆敢擅闯皓雪宫,你们才是好大的胆子!” 胡小海探头探脑,连对方人都没看清楚,眼前一花,自己被几个侍卫护住了。 “少主小心!”一群人立刻乱七八糟地冲到了一起。 刀剑声不绝于耳,半空中时不时飞出个暗器,叮叮咚咚地响。 胡小海一边躲一边下意识摸脑袋,想着可别被擦破了头皮什么的,秃头不好看啊…… 然后脚下就突然一个趔趄——“啊!” 大概是这雪地天生和他八字相克,就跟他第一次靠近皓雪宫一样,整个人突然落进了一个雪洞里。齐胸深的雪洞限制了他的行动,好在这回和上次不一样,他还有两只手在外头,于是趴着旁边的雪吭哧吭哧想上来。 太子一脚不小心踩到了他的手指上。 “卧槽!”胡小海忍不住飚了句脏话。 太子低头,翻个白眼,对旁边人吼道:“赶紧把他拉上来!” 于是立刻有侍卫七手八脚地拉他,却没想到这雪洞仿佛能吃人似的,越拉,人越往下滑。 胡小海惊恐地发现不对劲,脚底下原本踩着的雪堆没了,好似底下是个深坑,雪被自己踩落了下去。这下脚没了着力点,旁边的雪又滑,整个人就开始往下掉。 “你们倒是拉住了啊!!!”胡小海吓得大叫起来,心里骂:莫名其妙摔死在这里才他妈是悲剧啊!尼玛有比老子更坑爹的人生吗? 四周刀剑不长眼的乱飞,一只箭射穿了拉住自己的侍卫的胸口。血花当场滴在了胡小海脸上,少主一愣,就觉得拉住自己的手松开了—— “我擦你大爷的啊啊啊啊啊——” 回音最后是从洞里发出来的,然后没了声息。 太子脸登时就绿了,趴在洞口往下看,“永逸?永逸??永逸你答应我一声!!” 没人回答,这洞下头黑漆漆的,不知道有多深。 太子立刻暴躁了,大吼道:“给我派几个人下去!就是尸体也要给我拖回来!” 然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一道冷风拂过,有影子从洞口闪下去了。 “?”太子皱眉,左右看了看,周围是层层护住自己的侍卫,远处是交战声……什么人下去了?等等……他们一路被跟踪了? …… 胡小海醒过来的时候,先是觉得脑袋一阵痛。后脑勺大概被撞了个包。 他艰难地慢慢爬起来,随即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继而恶心干呕起来。 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焦急中带着一种松口气的情绪,“小海?” 胡小海没回答——因为他在努力干呕着。 庄夙颜好不容易摸过来,伸手扶住少主的背,“没事吗?哪里受伤了?” “……恶……呕……” “……”庄夙颜叹气,只好坐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对方的背。 等到胡小海晕完了,喘着气道:“没关系,我就是……脑震荡了大概。” “……”听不懂的名词。庄夙颜没打算在这时候好奇宝宝的追问,问道:“有哪里受伤了吗?” “……嘶……”胡小海呻吟一声,“脚崴了……还好没骨头折了,我擦……我背上肯定青了一大片,我怎么是背向下摔的啊靠!” 庄夙颜拉过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了看。 但火光太微小了,压根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看到背部的肌肤确实青青紫紫的。 “我背你。”他蹲下沈,将火折子又收了起来,努力眯着眼睛在黑暗里打量,“这好像是个地道,我感觉得到有风从那头过来,应该有出口。” 胡小海乖乖被人背着往前走,还觉得脑袋有点晕,闭着眼睛缓了好久都没吭声。 直到庄夙颜走了好长一截,又停下来分辨了一下方向,他才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我不放心。”王师道:“二皇子也同意我跟来看着情况,也好随时联系。” 胡小海有气无力哦了一声,慢吞吞道:“刚才还在想你呢。” 王师在黑暗里笑了笑,声音温柔好听,“我也在想你。” “……” 怎么觉得王师自从那一夜之后就开启了新的人格系统?麻蛋这么肉麻真的科学吗? 可是胡小海却忍不住圈住王师脖颈的手紧了紧,将自己一个劲往人背上贴,好像吸取着某种恩暖似的,“我以为我会摔死呢。” “我也以为……”王师想起看见他掉下去的一瞬还觉得心口发紧,“我不敢跟太近,没来得及拉住你。” 胡小海看看脚底下,黑暗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亏了庄夙颜居然还能挨着点黑一点点看出轮廓。 他刚才在火折子稍纵即逝的光里看见下头是一片白,估计这下头也都是雪,才算救了自己一命。 不过按照物体体积密度来看,自己这一下砸下来,也实在够呛了。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稍微一碰都痛得人冷汗直冒。 庄夙颜抬着他的屁股墩儿往上耸了耸,“别乱碰伤口……我该带些伤药在身上的。” “没关系啦……嘶……”胡小海道:“男人嘛,身上有点伤才帅气。” 庄夙颜忍不住笑了两声。 二人就这么摸着黑停停走走,还真让庄夙颜找对了地方。一点点光从外头透了进来。 “这是上坡的路。”庄夙颜道:“看来是到出口了,不是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胡小海猜测,“会不会是什么秘密出口?嘿嘿,要是能通到皓雪宫里头就好了。” 然后……胡小海这个乌鸦嘴居然难得说好了一次! 一出洞口,周围的景色涌入视野。在黑暗里待太久了,二人都是下意识一闭眼,再睁开时才发现这个地方……略眼熟。 “这不会是……皓雪宫后院里吧?” “不,不一样。”庄夙颜左右看了看,指着一堵围墙道:“那一头应该是院子,这一头是假的……应该就是用来藏地道的。” 出口处是个斜着的洞口,外头覆盖了密密麻麻的花丛树林,这院子和之前樊雪寒带他们逛过的花园简直一模一样。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庄夙颜道:“他们后院的墙,另一头就是悬崖峭壁,下头的大海,你也听到过的有海浪的声音。” “是啊。”胡小海点头。 “可这一边虽然也应该靠着大海,但围墙的距离和间宽却有点不对。”庄夙颜道:“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多想。” 两个看起来一样的院子,一样的围墙,一样的设计。 重叠在一起,让人就算一时走茬了路,也不可能立刻反应过来它们其实不是同一个。 海浪的声音近在耳边,哗啦啦的,让人的心境也忍不住平和下来。 “这里离机关的位置不远。”庄夙颜有些犹豫,“我们……先去洞口里藏一藏?” “太子肯定会派人来找我的。”胡小海道:“他们也会顺着这条路出来。” 庄夙颜往回看了一眼,只好道:“那我们先去机关的地方等他们,反正总归是要再见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好在皓雪宫里的侍卫还记得胡小海二人,虽然突然看见他们从内院出来吓了一跳,但因为樊雪寒曾经礼遇过他们,又对众人说过“这是我兄弟”一类的豪言壮语,给这群侍卫十个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对胡小海做什么。 只是目光稍有警惕地看着庄夙颜。 “前头来人了知道吧?”胡小海道:“我是比你们主子先一步回来收拾残局的。” 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地往后撤了一步,有人道:“左护法和右护法已经带人左右包抄他们了,你们是怎么……” 他看了看胡小海身后的院子,内心的疑惑溢于言表。 “我是……”胡小海本想说实话,可突然福至心灵,话音一改,“我们是从小路绕过来的,为了比那群人先到。” 侍卫皱眉,“那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他们是冲着皓雪宫来的。”胡小海道:“这件事你们主子清楚,都让开让开,我得去一个地方……别这么看着我,我难道会害我兄弟?这可关系到皓雪宫的生死存亡!出了事你们负责?” 这话果然是放诸四海而皆有人怕,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一谈起“责任”两个字,这群侍卫立刻踌躇不前了。 好半响,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头领的人才道:“你们去哪里?我们……护送你们前往。” 胡小海点头,又道:“多调些人来守在这里,之后但凡从这里出来的人,什么都别问也别听他们说,直接抓起来。” 那侍卫点点头,转过头吩咐人去了。 庄夙颜便背着胡小海继续往前走。 他们绕过宫墙,直接从侧门出去到了靠近悬崖峭壁的一边,居然有一条小路,隐没在茫茫白雪中,一路延伸往下去。 胡小海判断了一下方位,一脸严肃,“其实……我不太确定这边是不是南方。” 庄夙颜将他往背上耸了耸,“是南方,顺着悬崖往前就到之前的雪山附近了。” “噢……”胡小海点头,“说的是海边……从这里往下走?” “应该是。”庄夙颜抬起头远眺,灰蒙蒙的天空下,远处的大海呈现出一种深灰色,随着风不断泛起波涛。 海浪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不断拍打着礁石,空气中带着咸湿的气味。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站在这四面没有遮挡的峭壁之上,海风刮的人脸生疼。 胡小海往庄夙颜脑袋后面躲了躲,感觉王师似乎辨别了一下位置,才慢慢背着他往下走去。 几个侍卫却站在上头犹豫不前。 “怎么了?”胡小海回头看他们,“要回去的话你们就回去,记住把院门守好。我们能过来,指不定其他人也就过来了。” 一个侍卫道:“宫中有令,这里……不能随便下去。” “是你们不能,不代表我不能。”胡小海摆摆手,“行了都回去吧,我是在帮你们宫主,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更不用你们谢。不客气啊。” 侍卫:“……” 这位轩辕国的少主未免脸太厚了点。 只是搬出宫主的说辞,他们不敢阻止。只得看着二人慢慢消失在小路下头,很快,就因为视野的角度问题而看不到了。 几个侍卫在上头互相商量了一下,又匆匆往回走去。 这小路十分难走,有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根本没有路似的。雪地很滑,本就不好站立,越往下它以一个奇特的弧度挑战着地心引力,庄夙颜终于走不下去了。将脸侧了侧,道:“闭上眼睛。” “啊?”胡小海一路胆战心惊,总觉得庄夙颜一低头好似就能将自己整个人甩下去。 他不由自主地勒紧了男人的脖子,庄夙颜翻个白眼,“我要喘不过气了。” “……啊,哦,对不住。”胡小海赶紧松了松手,就这么一瞬间,庄夙颜突然抬腿一蹬旁边山壁,整个人凌空飞了起来。 “啊嗷嗷嗷——” 响亮的杀猪般地惨叫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庄夙颜背着个人,速度慢了许多。每一步都刚好踩在一个结实的着力点上,仿佛精心计算过,飞快地朝下掠去。 胡小海只觉得自己在坐过山车,而且是一直往下的过山车,整颗心因为重力原因提到了嗓子眼儿,心里空落落的,头皮发麻,刺激得他不叫出来好似就会疯了一样。 庄夙颜用最快速度下到底,刚往地上一落,胡小海的嘴就闭上了。 王师摇了摇脑袋,将人放下来,只觉得耳边还是那惨不忍睹的声音在回荡——简直堪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胡小海一头的头发都快立起来了,伸手颤颤巍巍地将发冠扶正,举目四望。 轰鸣的海浪比起在上头听到的,这里更大声了,仿佛震颤着心肺似的。 这下头居然有一小片天然的沙地,沙地上有很多小洞,小螃蟹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迅速横行着从沙地上穿过,纷纷回到了沙洞里。 再远一点的地方,峭壁突出来,被常年的海浪拍打形成一个奇特的形状,礁石在前方耸立着,被海水淹没了大半,沙地也淹没在了下头。 只有他们站的这一方天地暂时看来是安全的。 庄夙颜将他放下之后,人影一闪也没了。隔了会儿不知道从哪儿“飞”了回来,道:“只有这里可以站人,其他地方不可能有机关。” 于是胡小海就背着手在周围转了一圈,除了沙地,大海和峭壁,其他什么也没发现。 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汹涌澎湃”,他不断拿手去拂遮住眼前的头发,一边大声道:“不会在沙子底下吧?” 庄夙颜摇摇头,他们都被这海浪声吵得有些心浮气躁了。王师低头走了一圈,将手覆盖在一块沙地上,按了按。 “看不出来……” 胡小海叹口气,往沙地上一坐,曲着两条腿看远方大海。 有拍在礁石上的海浪星子溅到脸上来,带了一股子咸湿的腥味,大概是因为石头上有大片大片青苔的缘故。 他拿手指抠了两下,滑不溜秋地,有点恶心的感觉,猛然神色就是一顿。 他看着不远处一块大礁石,上头……奇异地干干净净。 “那里……”他站起来道:“夙颜,你看那块石头。” 王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几步就跃了过去,站在上头道:“怎么了?” “太干净了。”胡小海说着,突然莫名就觉得,这浪头好似突然小了好多。海浪的巨大轰鸣慢慢安静了下来,仿佛这一片大海突然就成了死海。 胡小海想到什么似地道:“今天晚上……是满月吗?” 庄夙颜皱起眉,想了一下,“应该刚好是。” 胡小海低头思索起来。 潮汐这种词现代人不陌生,每年的钱塘江大潮,因为太阳,月亮,地球几乎在一条直线上,所以这天海水受到的引潮力最大。钱塘江潮汐是世界三大潮涌之一,每年都有许多人前去围观,潮汐最大时,汹涌到甚至能将堤坝也冲垮的程度。 大自然的力量总是不容小觑,让人既敬畏又觉得神奇。 胡小海当然不觉得,这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今日刚好就是农历八月十八,让那引潮力最大化之类的。 按照农历的算法,从每月初一开始月亮进行一轮新的亏盈满月的状态,初一的叫新月,到农历十五、十六时,刚好是一月的中旬位置,满月就会出现。 古时候人们大多以月亮的形状来分辨日子,不过很显然……这片大陆上的人没有这个习惯。 仔细算算的话,从开春到现在,恐怕刚好到满月的时候。也难怪太子选择走得这么急了。 “满月黄昏时会从东边升起,黎明时从西边落下。”胡小海看看天色,因为天一直都阴沉沉的,不怎么能分辨时间,可现在从周围的异常情况看来,黄昏应该快到了。 视野的尽头,海天连成了一线,云层厚厚地重叠在一起,别说月亮,连太阳的影子也半点都看不见。 胡小海没来由觉得有些心悸,伸手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庄夙颜跳了回来,见他脸色有些白,皱眉问:“怎么了?” “……”胡小海摇摇头,犹豫了一下,突然决定将心里的疑惑全盘托出,他抬起头看向庄夙颜,“那个机关,是时空隧道,我跟你提过了。” 庄夙颜见他脸上凝重,心里冒出一点不好的预感,点点头,“太子想要改变历史。” “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改变不了。”胡小海看向远方,“一旦改变历史的任何一件事,未来也就会改变。说不定他这是害了自己也不一定,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回去我自己世界的机会。” 庄夙颜一愣,竟然一时半刻没能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等等,你不是说这机关是可以改变时间的?既然是改变时间,那和空间没有关系啊?” “它应该是一条时间和空间相联系的隧道。”胡小海道:“我看书上是这么说的,只是说得很不明显,我也暂时不能确定。但如果真的可以呢?” 庄夙颜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人近乎粗鲁地扯进怀里,“你想走?” 男人向来沉稳的眼里汹涌起暴风,他逼视着胡小海,“你想走?你想离开我?” 胡小海被他的眼神刺痛了,下意识道:“我不是……” 王师却不等他说完,仿佛怕他真的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了,心里涌起莫大的恐慌和愤怒。他一把将人按倒进沙地里,细软的沙子钻进衣领,钻进衣袖,让人不舒服极了。 “别想走。”庄夙颜狠狠道:“你若是敢离开,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胡小海心里一颤,这一刻他不知怎么的,透过王师凶狠的脸色,却看到了他心底的恐慌和脆弱。他伸手扶住男人的脸颊,定定看了一会儿,“我还有母亲。” 庄夙颜浑身一震。 “我有家人,有朋友。”胡小海一字一句,“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成天只想着怎么才能混毕业,混毕业以后找份安定的工作,然后有一天遇到一个安静可爱的姑娘,和她生个大胖小子,然后陪着父母安度晚年。” 胡小海笑了笑,“大概就是丫头那种类型的,不用自己操心,又会照顾人的好姑娘。” 庄夙颜直直地看着他,仿佛是痴了,又仿佛是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我一生没有太大的追求,就跟你之前嫌弃我时说的,堂堂七尺男儿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等死……没错,我确实只会吃喝等死,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有雄心壮志,也不是有了雄心壮志就一定能实现。我们那个时代,被磨灭的热情,梦想,理想,实在太多了——好吧,大概这种事在哪个时代都一样。我不是抱怨什么,也不是为自己找借口,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虽然不喜欢随波逐流,但也不知道自己必须得去做什么,如果非要说得话,大概就是希望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家人也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然后没什么大灾大难的化成宇宙里的星星……” 胡小海虚咳一声,“好像太文艺了点哦?” 庄夙颜紧紧看着他,依然不说话。 胡小海叹气,“你懂我的意思了么?我……对这个世界的纷争,斗争实在喜欢不起来。我不喜欢勾心斗角,不喜欢阴谋阳谋成天算计,你不嫌累,我嫌。你觉得那是你的责任,我……我比较怂,我不想负担那些和我毫无关系的人的生活。你看,我就不适合当少主,也不适合当领导者,我就是个小老百姓,成天操心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哪里有空去管国家的领导人是谁?但你和我不一样,你……你生来就是不同的。” 庄夙颜突然开口,“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胡小海皱起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庄夙颜心里一凉,慢慢坐了起来,“你说那么多,都是借口。是借口。” “不是。”胡小海看着他,“这是……这是我们之间的矛盾,必须要解决的矛盾!”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 胡小海一愣。 庄夙颜却是笑了,笑意并不达眼底,甚至有些微的茫然,“我是庄夙颜,庄家的长子,玦王都的王师。我生来就背负着这一切,我必须效忠我的国家,效忠我的人民。” 胡小海心里一抖,竟然突然很想哭。 他动了动喉咙,“我知道,我没有说这是错的,我不是……”他抿了抿嘴角,“我只是担心,二皇子掌权之后事情就结束了吗?就好像童话故事里那样,王子和王子从此过上幸福生活了吗?未来还有那么长,今天他能背叛祖先的规矩抢夺王位,明天别人就不能背叛他吗?你们还要斗多久?互相算计多少年?” 庄夙颜看着他,不说话。 胡小海仿佛打开了心底一直埋藏的话匣子,滔滔不绝地道:“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你现在受他重用,以后呢?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党派关系,朝臣问题,就算我不知道水有多深,我也知道你这一辈子也轻松不了。” 庄夙颜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你在……担心我?” “我不该担心你吗?”胡小海有些生气,“你难道让我好像个傻子一样,觉得一切结束之后就安全了,自己的男人做了新皇帝身边的红人,然后自己跟着吃香喝辣了?” 庄夙颜愣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少主的脸,“所以你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跟你说这些了。”胡小海盯着他,“打开时空隧道的时候我直接就走了不是更干脆?” “我不准!”庄夙颜眼神一凛,顿了顿,道:“你说的这些,我有想过,我有分寸。” 胡小海狐疑地看他,王师叹气,“你以为我不担心吗?我担心你被我连累,我担心太子的余党会对你不利……” 他明明担心了那么多,这个人却丝毫也看不出来呢。不过也很正常,毕竟自己也从未意识到过,小海原来也替他,替他们的未来考虑了这么多。 砰—— 不远处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仿佛什么炸开了。 胡小海一惊,“是太子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爆炸声响后,有些狼狈的出现在二人面前的赫然就是轩辕国太子。 胡小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金冠歪了,衣摆和袖口边都有烧毁的痕迹。随着爆炸声响后,他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拉着从峭壁上跃下来,落地时还崴了脚。 “……”胡小海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原来还是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的。 “混账……混账!!”太子气得跳脚,连质问庄夙颜都没来得及,回头先给了左右两边侍卫一人一巴掌。 两侍卫立刻单膝跪地,“属下该死!” “何止该死!”太子甩了甩自己只剩半截的袖子,“我差点死在里面!” “……属下该死!” ——大概这二人也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说点别的什么了。 太子喘着粗气,这时候才抬头,目光阴鸷地在少主和王师脸上扫了扫,随即露出一个了然地笑容——不过这笑容实在说不上好看就是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点着头道:“我亲爱的皇弟真是好算计,你们从没有反目过,对不对?” 胡小海咯噔一下,正想找点话来说,被太子打断,“让我猜猜,为何你们要大费心机地来骗我?想拖延时间?……我明白了,我亲爱的皇弟没有收集齐东西吧?” 胡小海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隔了会儿又张了张……又闭上了。 他转头看王师,“谁说他很笨的?明明就很聪明啊。” “……”太子气得跺脚,“混账东西!一个两个都是混账东西!” 胡小海道:“你怎么跑下来的?之前不还在边境那头么?” 怎么一眨眼功夫就追上来了? 太子道:“多亏了你啊,我让人跟着你下了洞口一路追,到半途他们就发现你被某些人带走了……”他看了一眼庄夙颜,“王师身先士卒,这份情义真是感动本太子。” 庄夙颜扯了扯嘴角,话都说破了,脸也彻底撕烂了,再没必要藏着掖着。 胡小海道:“该不会你跟着下了洞里?” “没错。”太子似乎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发不舒服,脸都微微涨红了,“原来那竟然是条地道,直通进了皓雪宫内。真是老天爷也要帮我!” 他目光往旁边人身上一扫,“就是手下人太蠢笨!否则我又如何会如此狼狈!” 他将落到身前的黑发往后一拂,发冠随动作直接掉了下来。太子脸都快绿了,也懒得捡了,抬手又给了侍卫一个大巴掌。 胡小海想起来了,他们的运货马车里似乎装了一些火雷,还有一些烟雾弹。太子当时本着以防万一,全捡杀伤力大的东西装,大概是这几位侍卫大哥身上也揣着一些,从地道进了皓雪宫之后直接就被皓雪宫的守卫给围住了,为了突破重围才炸了火雷。 胡小海皱起眉,没想到太子做事这么……干净利落地有些过分,不知道皓雪宫的那些守卫还好吗? 这一头,太子也同样气急败坏。他听说回报的人说下面是地道,又被告知胡小海被人带走了,一时心急只带了几个人就跟了下去。他原本还觉得这办法不错,其余人继续在边界跟皓雪宫的人马耗着,谁也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哪里知道这地道居然直接通进了皓雪宫内院,因为胡小海多“关照”了一句,那侍卫长便带了好些人马将院子外头都围了起来——看样子那些人并不知道院内有地道,否则就不会只围了外头,让他们多了逃跑的时间。 ——其实这也是胡小海当时并没有实话实说的缘故,地道这东西,还弄得这么神秘隐蔽,很可能除了皓雪宫的主人,其他人都是不知情的。 没征求主人的同意,怎么好把别人家的秘密到处说呢?所以他当时只说自己是绕小路过来的。 这也就造成了太子等人从空空的院落里茫然出现,一到院门口就被人给围住了。几个侍卫为了让他先走,先后丢了火雷和烟雾弹,两个侍卫拉着太子跃了出来。 大概也是巧合所至,从院墙这一头翻出来,刚巧了就是到海边的小路。 地道将平面上的路缩短了很大一部分的距离,这几人也从未到过皓雪宫这么深入的地方,一时间分辨不了方向,顺着小路就直接下来了。 这还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太子这时候也回过味来了,皱起眉狐疑地看他们,“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胡小海眼珠子一转,“我们在等人!” “等人?” “反正都被你发现了,也没啥好说的了。”胡小海顺口胡诌道:“我们和二皇子的人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拿回蛟龙血和辟邪刀。” 太子眉头神经质地一跳,“辟邪刀?……之前有人回禀我说,吉祥暗地里回了泰古国,不知道和谁见了面,还和我的人为了蛟龙血打了起来……” “你有蛟龙血,我们也拿到了蛟龙血。”胡小海道:“而且我们有真的辟邪刀,你没有!” 太子笑得阴森森地,“是嘛?管他真的假的,你们要在这里见面是吧?既然都把辟邪刀带来了……” 太子伸手,旁边一个侍卫从背后解下一个长条形的包袱,打开来后,里头正是辟邪刀。 “本太子就等着你们的人来,到时候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胡小海愣住了,他压根没想到这太子居然把辟邪刀随身带着——之前在马车里时,这人还将刀放在后头的马车里,让人严加看管来着! 他顿了顿,突然看向男人,“你!你一开始就骗我的?” 太子笑了,“你可真是单纯啊,做人做事,总得给自己留三分余地,不管别人说什么,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他伸手拂过辟邪刀,看向王师,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是吧?王师?” 庄夙颜眉头皱了皱,没吭声。 胡小海登时觉得不好,蛟龙血和龙珠就在太子怀里,辟邪刀现在也在,自己也在……这里正是机关所在的位置,而满月就快要…… 好似所有事情都和胡小海作对,似乎老天爷就是喜欢开这种让所有人防不胜防的玩笑。 可这并不是谁躲在门口,在你推门的刹那“啊”一声吓你一跳这种事——这可关系到太多人太多事的成败了! 胡小海回头去看庄夙颜,男人的目光已经警惕地瞄向了之前他们觉得奇怪的那块礁石。 太子尚不知道这里就是他要找的目的地,胡小海原本的意思是想告诉他,一会儿这里会来二皇子的人马,太子这边加起来就三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原本以为按照太子的性格,肯定不会硬碰硬,立刻就会先撤退。谁知道太子居然把所有东西都带在身上,如此一来,这绝佳的抢夺“真辟邪刀”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现在一切都是争分夺秒,此时他若撤退了,胡小海他们若真的拿齐了东西,比自己先开启了机关,危险的可就是自己了。 ——这也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子认为自己想什么,自己的皇弟一定也是同样的想法,想要抹杀自己的存在。 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生死关头了,怎么能在这时候退开? 于是胡小海第一次出了个馊主意,就这么让太子找着理由下定决心的留了下来。 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好似是海浪的轰鸣,又像是某种成群的海鸟在同一时间振翅。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了。 连成一条线的海天尽头,厚厚的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海面的另一头,一轮满月露了半个脑袋。 它那么明亮,仿佛也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将整片大海裹上了一层银霜。 一层静止的银霜。 整个天地好似突然冻住了。 胡小海愣愣看着之前还翻涌着的海浪仿佛被什么东西推着,慢慢的慢慢的退了下去。 太子突然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轩辕永逸!你又骗了我!” 庄夙颜已经一个闪身跃到了那块干净的礁石上——那石头果然有问题!海浪缓缓退后,露出大片的泥沙,厚厚的苔藓,可只有那块礁石所在的位置,仿佛隔离开了什么似的,周围干干净净,连泥沙都很平整,周围一圈没有任何东西。 那石头的一侧,有一个明显的像钥匙孔一样的小洞,对着月光看,形成的是一个类似∞的形状。 比起眼前几人,胡小海显然变得知识分子许多,他知道这个符号表示“无穷大”,根据以前上学学过的定义:无穷大量就是在自变量的某个变化过程中,绝对值无限增大的变量或函数。 “……”胡小海默默想,难道他得解一个方程式才能得到这个钥匙孔如何打开的答案? 话说,他是考古系诶,不是数学系好不好……不会是穿越大神抓错了人?一开始就应该找一个数学专业的穿越来这故事才能有解? 正在胡小海神游天外地回忆自己还记不记得这种乱七八糟的函数方程时,太子又一次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机关!机关!” 胡小海下意识朝他看过去,惊悚地发现这钥匙孔原来是全自动的!这是有WIFI自动密码连接还是怎样?怎么都不打一声招呼,机关就自己开启了? 就见太子身上的刀反射着皎洁的月光,蛟龙血仿佛是在回应似的,突然整株药草开始变得血红。 胡小海发现自己身上也开始发起光来,这似白似黄又似红的光最后和月光一起投射进那“无穷大”里,那符号里就像是有海水从内往外蔓延了出来,透明的雾气波浪状滚动漂浮在半空,随后像某种投影屏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太子身上的三颗红珠飞了起来,直接穿过那雾气波浪里,消失不见了。 “……什么情况?”胡小海惊悚道:“这药草不用煮过就能用了?不用磨碎了什么的涂在人身上?或者刀身上?我擦你好歹有点身为药草的自觉啊!这么全自动化让人情何以堪!” “还有那珠子……那珠子……怎么直接就没了?这玩意儿还吞珠子的?不会是游戏厅里淘汰出来的旧系统吧?吃游戏币才能运行的?” ——最重要的是!说好的集齐七颗召唤神龙呢?! 胡小海一通狂吐槽,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越紧张不安,脑子里跑马灯似的想得越多,就好像他当时被蛇缠住快死掉的时候一样。 此刻他发现自己整个人好似被万有引力吸引了,不断朝那“投影屏”慢慢滑了过去,鞋印在泥沙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来。 庄夙颜伸手拉住他,“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胡小海简直要哭,“这玩意儿不听人说话的?麻蛋连个选择都不给?一般来说不是都会弹屏吗,好歹给个穿越前YESorNO的按钮啊啊啊!” 那边太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跑了几步,伸手往那“屏幕”摸了摸,惊喜地发现手能穿过去! 他似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胡小海,“原来你真是开启条件的必需品,呵呵,我亲爱的皇弟这招用的可真好,大隐隐于市?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胡小海咬牙切齿,“都什么时候了别一张嘲讽脸摆不停了好吗?你又拉不住这玩意儿的仇恨!” ——此乃游戏用语,在场除了胡小海,其他人都没听懂。 于是庄夙颜跳过这茬,道:“你试试能不能控制自己身体?” “我已经试了无数次了!” 他这时候已经到了投影屏面前,和太子几乎并肩而立,衣摆已经没入了投影屏里头。 胡小海惊恐地看着衣摆直接消失了一截,汗毛都立起来了,“救命啊啊啊!” 庄夙颜用尽了全身力气,可就是拉不住他,他转头去看那“无穷大”,眼神闪过一丝狠厉,竟是冒出了将这东西直接毁掉的念头。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太子突然幽幽地冒出了一句话。 他说:“永逸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当初摔下悬崖落进水潭差点一命呜呼,是因为什么?” 王师一愣,猛然转头,速度太快以至于他清楚听到了自己脖颈间咯地一声。 胡小海茫然,“不是我走夜路失足摔的吗?” ——其实原因是什么根本无所谓好不好!他又不是轩辕永逸! 太子看了一眼庄夙颜,看好戏似地道:“其实当初玦王都派了人去找你,我和二皇子也同样派了人去找你。我们的目的虽不太一样,但就因为这个,侥幸让我的手下看到了一件事……永逸啊,你并不是自己掉下去的,而是庄夙颜,亲手推你下去的。” 胡小海一愣,下意识回头去看庄夙颜,“是你……?” 庄夙颜心脏一揪,脱口而出,“你听我解释……” 胡小海脑子里登时嗡了一下。 庄夙颜亲手推轩辕永逸下山?这意味着什么?玦王都王师要杀唯一的继承人,唯一的少主……不,他已经成功了,是他杀了轩辕永逸? 如果那倒霉少主没死,自己就不会悲催地穿过来,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可问题是……那个说着效忠人民,效忠国家,效忠自己主子的人……亲手杀了他唯一的儿子? 他怎么能……这么狠?一个能为了“大义”狠心到这种地步的人,他又凭什么相信他口里的感情? 心里一动摇,仿佛成了某种催化剂。 王师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拉不住胡小海了,他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闪—— 太子和胡小海都不见了。 海浪静静地在远处涌动着,哗啦,哗啦,四周万籁俱静,月光孤独而寂寞地洒在大地上,庄夙颜的手还保持着拉的动作,可怀里已经空无一人。 风一过,他突然觉得,自己冷极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眼前不过白光一闪,等视线清楚后,看到的景色却已大变样。 胡小海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和脚还好好的,脑袋也好好的,恩,很好,看来是全体穿越了,没漏下什么。 脑袋里一时半会儿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周围的景物仿佛都慢了一拍似的。他脸上的惊疑表情缓缓落了下去,在一片静谧地夜色里凝固成一个僵硬的表情——他想起来之前听到了什么。 庄夙颜杀了轩辕永逸。 手指不由自主的捏紧了,男人前一刻还抓着自己的触感似乎还在,却在这夜风下逐渐逐渐凉了下去,变成一层薄薄地仿佛蜘蛛丝结成的网,覆盖在手背上,拂又拂不掉,难受得很。 他迈开腿往前走了几步,努力让自己定下心神来观察四周,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驱赶出去。 太子呢?他们应该是一起陷入“投影屏”中的才对,记忆里睁开眼之前仿佛还听到那人笑了一声来着。 这是穿越到什么时候了?自己回到现代了?还是按照太子的意愿,到了过去的时间? 周围什么也没有,稀稀落落几颗枯树,脚底下是柔软的草地,放眼望去,大片的山丘起伏绵延,天空是一种纯粹的深蓝色。 这在城市里很少见到的景色,让胡小海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像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那就是回到过去了? 想起太子想做的事,胡小海神色一凝——在这个空间里,能阻止他的人只有自己了。 他慌忙提起衣摆往前跑去,东西南北也分辨不出,只得先找着个方向死命跑。 风从耳旁呼啦啦地过去,胡小海居然发现自己不怕了。或许是太子最后说的那句话对自己的冲击太大,又或者穿来穿去的这些神乎其神的事让自己的神经麻木了,竟觉得也没什么好怕了。 可还没等到他找到一户人家,问问这里是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就见前头不远处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冲天而起,大片的橘红色染红了半边天地,风声里隐隐有人的惨叫和痛呼,又有仿佛垂死挣扎的怒吼。胡小海放慢了脚步,想了想,将自己绕到山脚下,顺着小路往山坡上爬。 山路在夜色下很不好走,跌跌撞撞地行进方式让他的衣摆染满了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等他大汗淋漓地爬到半山腰上,从这里往前头看,已经能看到一些景象了。 却是让人大吃了一惊。 对面的山头下,一座军营正在被袭击。马蹄纷沓一连串的帐篷应声而塌,刀剑声不绝于耳,混乱的嘶吼仿佛被扩音器扩大了,猛然在耳边炸了开来。 “——撤退!快撤退!” “将军呢!将军在哪里?!” “暂时撤退!别做无谓牺牲!往林子里退!” “——寒烨!你敢退一下试试!林子里烧起来不比这里好多少!” “王师人在哪里?!” 几声熟悉的声音让胡小海一下懵了,半天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在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临时充当起指挥官角色的人,那么眼熟,可不就是留在了玦王都的寒烨吗? 一群士兵从下头爬了上来,没人有精力去注意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少年郎。 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有的人瞎了一只眼,有的人没了一只手,他们踉跄从胡小海身边经过,带起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不由自主泛的倒胃酸。 其中一个和胡小海擦肩而过时,似乎突然认出了来人,伸出带血的手一把抓住了他。 “少主!” 旁边几人立刻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向少年,“谁?少主?石榴你脑壳坏掉了?少主早就已经……” 他们打量胡小海,胡小海却有些认不出他们。但听到石榴两个字,浑身一震,他紧紧看着面前的男人——这已经是个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男人了,身子倾长消瘦,手臂却很有力道。 他的五官长得十分俊朗,但此时被血污染的除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其余的样貌特征实在无法分辨。 黑发被编成辫子甩在脑后,他单手提着一把长枪,穿着盔甲,比起周围的人伤势已算清的了,却依然能看到肩头一道刀伤,正潺潺往外流血。 这是怎么回事? 胡小海觉得自己脑子一片混乱,“你是……石榴?” “是我啊!少主你不认得我了吗?”已经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在这时红了眼眶,几乎口齿不清地道:“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啊!王师自从回来以后谁也不见,也不跟人说话,也不告诉我们你去了哪里,他们都跟我说你……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少主!这么多年你到底去了哪儿啊!” 石榴竟是放声大哭起来,仿佛压在肩头上的担子因为看到年幼时便跟随的主人突然就再也支撑不住了,像个孩子似的嚎啕起来。 胡小海动了动喉咙,看着他一身狼狈,竟也鼻子发酸。他拉过男人抱住,却发现自己刚到对方肩膀的位置,说是抱住对方,反而像是被石榴搂在怀里。 他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背,“别哭,别哭……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目光越过男人肩膀看向下头的大火。士兵被大火和大马冲散了,三三两两没头苍蝇似的在里头乱撞。 “这是玦王都的边境啊少主!”石榴道:“那群人……那群人是太子的人马。” 他双眼里闪出愤恨的光来,“二皇子以弑君的罪名上个月被斩首了,太子稳坐王位,他已经开始全面向万象国和泰古国宣战了,但在这之前,他要收拾掉曾经效忠二皇子的人马,王师首当其冲!” 胡小海只觉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王师人呢?” “玦王都已经完全落入太子的手里,王师被通缉了,罪名和二皇子的一样……他现在成了罪大恶极的罪人,咱们玦王都跟随他的守备军不甘心就这么认输,打算和太子拼个鱼死网破……”石榴擦了把脸,情绪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因为都城不允许有军队,所以我们的人马不够,和太子派来镇压的军队僵持了三个月,今天终于……” 他看向山谷下头,火光照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染了一层悲痛的硝烟味道。 “我们今晚撑不下去了,宇文先生被关在水牢里活活折腾死了,我们损失了许多大将,二皇子的人马已经尽数折损,王师……”石榴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王师一炷香以前被太子派来的将军抓走了。” 群龙无首,被逐个击破不过早晚问题。 败退的士兵像浪潮慢慢退开,火苗烧毁了一切,终于渐渐偃旗息鼓。 敌军像斗赢的公鸡,昂首挺胸的站在这片曾经和平的大地上,身后是被火光照得通红的军旗,上头一个大大的“轩”字。 胡小海身为考古系一员,看过那么多史书,读过许多被精心整理的文献资料。这其中真假暂且不论,却从未如此深刻地领悟到一个国家的改变,一个朝代的颠覆,一帮曾经自己熟悉的能人异士因被时代抛弃,而尽数淹没在被称为“命运”的浪涛里,再看不到半点生机。 读别人的故事,别人的历史,虽偶尔能感慨生不逢时亦或为故事里的人或悲或喜,那些情绪大多变为海底的沙石,沉得越深,只是感悟一场人生天下,碧海沧田——那些说不尽道不完的,大约偶尔还会让人艳羡一下,什么死得其所,乱世枭雄,能轰轰烈烈做一回顶天立地的汉子,也算不枉为人一场。 可当身临其境,这些豪情壮语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也感受不到了。 不敢置信,愤怒,恐慌,无所适从。 他在这个时代里,在这个空间里,认识这一群人,和他们或曾是敌人,曾是朋友,或被信任,被背叛,被利用——但都无法改变一点,他们在努力的活着。 为了那些梦想,理想,为了大义,为了私欲,可当这些被一把火焚尽,被牵连上生死,一切都变得那么沉重。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死”是这么沉重,这么可怕的一个字。那代表着哪里都不存在了,那些未尽的话,未尽的事,卡在半截,没有了下文。 不是磁带还能重录,不是翻了A面还有B面,没有了,就是……哪里都不在了。 胡小海愣愣地反应了一会儿,直到下一个人从山坡底下冲上来,然后猛地一顿。 “轩辕……少主?”寒烨一头血污,那英俊精致的脸上只剩下狰狞和狼狈,来不及收回的愤恨的眼神刺的人发痛。头发乱了,衣衫破了,大腿上被射了一箭,居然还能这样站得好好的。 寒烨的功夫不差,之前庄夙颜就说过。 寒烨来不及研究为什么这个失踪多年的少主一出现,还和十几年前一个样子。 他指挥着所有人离开,边道:“少主……你来晚啦,再早一点,再早那么一点,就能见王师一面了。” 胡小海只觉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心脏,痛的他差点叫出声来。他被石榴扯着离开原地,最后却是挣开了对方的手,“夙颜呢,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寒烨惊了一跳,“不可能!王师……王师被抓去了敌方军营,太子有令,抓住王师不用上报,可就地处决。” 胡小海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 寒烨声音嘶哑得吓人,“我们已经输了,王师恐怕现在也已经……我能做的只有将这些人尽可能的带离这里,能多留下一条人命也是好的。” 我们输了。 我们已经输了。 胡小海只觉天旋地转,他不知道,原来输了就要付出这么可怕的代价,原来输了,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他一直觉得朝廷里的争斗很无聊,为了个王位你死我活……却不知道,原来真的只能“你死我活”。没有其他路可以选。 他甚至以为,如果能给太子一个教训,能让他看清形势,那么……就不会再有其他危险了。多么天真啊,多么愚蠢!这个世界有自己的法则,他凭什么以为自己所想的一切就是正确的? 他根本从未意识到过问题的严重性,从未真的从庄夙颜的眼睛里去看待过这个世界,这个国家,这个国家里的百姓。 原本还因为庄夙颜杀了轩辕永逸这件事而震惊着,可这一刻,却陡然恍然大悟了。 若是自己站在他的角度上,或许也只会做出同样的事。 他们是走在一条单行道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前方一片浓重白雾,稍有不慎,只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他们负担不起任何“可能”。 步步为营,苦心经营,怎么能让一个突然冒出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很有可能会被太子的人马拉拢过去的危险存在? 一个放牛娃,他能保证什么?他又懂这个时代的什么?就好像自己一样,从来就未真的懂过。 寒烨脸上的疲惫,石榴眼里的憎恨和不甘,活生生的摆在他的眼前,嘲笑着他的自以为是。 那个人身上背负的一切有多重,多痛,自己却是两袖清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狠狠地唾弃着。 从未深刻的领悟过,却唾弃着。 他的膝盖一软,竟是有些支撑不住。猛地蹲了下来,抬手捂住了脸。 “怎么会这样……” 石榴拉扯他,“少主,我们不能停下来,快走。” “……”胡小海沉默了许久,“你们走,我去找夙颜。” “少主!” “玦王都都没了,还要我这个少主有什么意义?”胡小海突然吼道:“你们走!走得越远越好!” 说完也不知他突然哪儿来的力气,甩掉了石榴的手就朝另一头的小路跑了下去。 石榴嘶声裂肺的声音在后头响起,被风一吹,带得远了,飘渺得不真实。 胡小海在火光里一通疾跑,上气不接下气,脑子却清醒了起来。 他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太子会回到过去,却不想,他竟是来了未来。但这有一个矛盾的点存在,按照时间只能呈单一轨道往前,同样的两个人不可能存在于一个时间点上。 如果说我们的每一个选择都会造就一个未来,如果说平行空间真的存在,那我们应当是活在一个巨大的被不同的平行空间包围的空间里,而每当我们踏进其中一个未来,其他存在于同一个时间点上的未来就会消亡。 我们一路往前,就不断的消灭着其他的未来空间,前面是精彩绝伦的世界,或许你是亿万富翁,或许你是天才科学家,或许你是个穷光蛋,或许你进了监狱。 每选择一个,其他的就会消失,到死为止,你的一生最后变为一片漆黑的道理,所经之处,从万种可能,变为单个的幻灯片。 如果以上的想法成立。 那么现在的这个未来,便是自己和太子消失在那“投影屏”后,太子操控了某一个未来点的时间,形成了现在的这个未来。 无疑,这个未来是胡小海不想看到的。 他一路躲过了敌军的巡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自己的某方面精神力十分集中的时候,时间好似就变得慢了下来。 几次三番过后,他发现真是这样。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士兵每一个动作的运行痕迹,周围逐渐变成了一片白花花的世界——所有人的运行痕迹交叠在一起,就成了巨大的交错的白雾。 他从这些白雾之中穿过,没有人发现他。 他顺利地寻到了敌军的营地里,然后看到了他这一生也忘不掉的画面。 四周的时间突然又正常流动了起来。 漆黑的夜幕下,火把在四周耸立着,营地中央,一个人一身狼狈,被捆绑在木柱上,垂着脑袋,看不出生死。 所有的人都出去寻找残余的玦王都旧部了,男人一个人安安静静跪坐在那里,风吹动他的发丝,吹不动他的身形。 胡小海几乎闭住了呼吸,慢慢地挪过去,“……夙颜?” 男人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有了点反应,胡小海又伸手推了推他,已经开始干涸的血液变得黏糊糊,沾在手指上让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男人勉强地动了动脑袋,侧过一点脸来。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庞上,岁月刻下了沧桑的痕迹,但却依然抹不掉他浑身的凌然之气,哪怕已经奄奄一息。 发丝粘在他的脸侧,他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少年脸上,似乎觉得自己看错了,迟疑地皱起了眉。 胡小海的眼泪瞬间砸了下来。 可是……他们没能说上更多,胡小海甚至来不及为自己一消失就是十几年的事说声抱歉,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眼睁睁看着庄夙颜最后动了一下眉头,然后就这么睁着一点眼睛,身体一点点冰凉下去。 迟到的一声呜咽冲口而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比生离死别更痛苦的是什么?是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 胡小海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停止了呼吸的男人,脑袋中乱成了一团,所回忆的全都是与这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人刮目相看,然后发展到情根深种的呢?胡小海摸着男人冰冷的脸颊,有些茫然地想着那些或好笑,或滑稽又或无奈的事情。 最后男人的表情神态都归结到一处,是那黑暗的地道里,对方侧过脸来,轻言温柔地一句,“我也想你。” 胡小海刹那明白了,自己一直是个胆小鬼,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担心这和这人思想不同,生活方式不同,两人的未来或许矛盾重重,所以他退缩了,言语之间竟是逼迫那人选择解甲归田的生活方式。 因为自己想要平淡安稳,所以不给对方选择的机会和条件,甚至隐隐想好了退路,若是无法谈妥,就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 什么爱啊,情啊,都是在安稳的生活条件下,才有资格去挥霍的奢侈,那和身在富贵家庭里,却吃着清淡米粥,成天白水馍馍的生活方式没什么两样,因为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可以做。 他就像只蜗牛,慢慢吞吞,时刻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状况,于自己不利了,就立刻龟缩不前。庄夙颜比自己看得透——说了那么多,都是借口。 为什么他就没有想过,和这个人一起,携手共进?不管遇到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彼此包容,彼此谅解,哪怕是再艰难的环境,也能充满积极向上的勇气。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而现在,他又错过了什么? 错过的是一个深爱自己的人?还是错过了放开自己,勇敢去疯一次错一次爱一次的机会? 或许是因为专业所致,或许胡小海读的是文学专业,便能有一丝的儿女情长,相濡以沫,感性能战胜理性,风花雪月也好,山盟海誓也好,他不会嘲笑,不会在心里讥讽,不会总是想着各种各样的现实——那些成天吟诗作对,明媚忧伤的人,未必不是值得人羡慕的。 好歹他们敢爱敢恨,可胡小海,你摸着良心问问,你敢么? 他突然想起了远在玦王都的东方明珠,也不知在这个未来里,三大世家如何了。 这些生意人不至于被大力打压,他们最会的就是见风使舵,所以胡小海并不担心他们会有生命危险,可他突然就没来由的想问问东方,当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时,又爱上一个男人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感觉。 可现在就算问了,或许也无济于事了。 人都没了,再后悔,再想弥补,又有什么用呢? 胡小海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居然一时间想不到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仿佛被卡在了某个时间夹缝中,周围的一切都已经静止了,他却没发现。 就这么不知道坐了多久,天始终是黑的,对面的人始终毫无生气。 胡小海的腿麻了,脑子这才慢慢转动起来,想着:我得回去。 他仿佛被什么猛地抽醒了似的,踉跄站起来,不敢再看面前的人,急切地想着:我得回去,我得回去看着那个人,我得看着他好好的,一辈子好好的。 然后时间就随着他的想法重新流动了起来,不过转眼间,他周围的景象竟然变了。 可他并没有回去,视野清楚的刹那,眼前看见的人居然是太子! 太子一身黄袍加身,坐在他心心念念的王位上。 他好像突然老了很多,宫殿里没有一个人,他孤零零地坐着,双目有些呆滞。 直到胡小海发出声音,他才回神,目光缓缓扫了过来,随后突然一窒。 “你……?” 胡小海也不管他看上去如何,猛地就道:“你高兴了?你现在高兴了!你杀了所有企图阻止你的人!这天下该是你的了?你满意了?” 男人愣了愣,挺直了脊背,露出个阴阳怪气的笑容,“好久不见啊,轩辕少主,我还道你去了哪里……不过看起来,你似乎不受这时间的影响?” 胡小海皱眉,先前是第一感觉觉得这人老了许多,仔细看,竟不是错觉。 太子脸上有了皱纹,双眼看起来沧桑了很多,那种不可一世的气质虽然还在,却比以前更沉稳低调了一些,隐隐透出了一种王者才有的霸气。 他看起来大概已过了而立之年,并不是胡小海记忆中,和自己一起穿越过来时的年轻人了。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一起过来的吗? 男人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开口道:“这些年来我也查阅了很多书籍,找了很多人出去寻找你的踪迹,可什么也找不到。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明白了,那三颗珠子,就是穿越时空的代价,你可以理解为买路钱,然后一次只能实现你一个愿望。” 胡小海皱眉,“你的愿望是……?” “我的愿望是称霸天下。”男人张开手,对着空荡荡的宫殿笑得有些诡异,“所以时空隧道带我到了未来的某一个点上,然后……我就这么过了十几年,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我召集到许多能人异士,恰逢泰古和万象国起了战争,我借着这个势头一边帮泰古国镇压万象,一边清理轩辕国内部的人。” 他板着指头数着:“我亲爱的皇弟没了,他的人马也没了,玦王都的三大世家已经投靠了我——当然,他们没得选择。皓雪宫……” 他呵呵一笑,“皓雪宫十几年前就销声匿迹了,不知道为什么,樊雪寒失去了踪影,也正因为如此,万象王失魂落魄,才被泰古国的人偷袭成功。” 胡小海心头一凛,“苍冥双怎么了?” “重伤昏迷,一睡就睡了十年。”太子哈哈大笑起来,“老天爷助我!” 随后他又突然一顿,目光阴鸷地看向胡小海,“可我一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为何现在又出现了?” 胡小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他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既然自己是异世界的人,本就不属于这个时空——若这个机关打开的必须条件里有自己,那么很可能,自己能带动或者说控制一部分这里头的能量? 所以自己的穿越时间和太子的完全不同,两人竟是在分秒之中,就错开了十几年的光阴。 可樊雪寒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失踪的?……等等,莫不是,他在那之后就跟着进了时空隧道?来找自己了? 那他又去了哪个空间?去了哪个时间?去的哪一个未来?靠!这实在太乱了! 不管怎么乱,胡小海现在也没空想其他的了,既然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时间流动,那樊雪寒肯定也可以。 他现在就想要出去,回到原本的时间点,这一切他都要当做一个恶梦,以后也不要再想起来。 于是他坦荡地看着太子,面无表情道:“那么恭喜你,既然这里是你要的世界,那就好走不送,我要走了。” 他回头就走,太子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为什么要走?等我称霸天下,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坐享这个世界岂不妙哉?” “不了谢谢。”胡小海冷冷回答,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突然转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就算称霸天下又如何?他也老了,也累了,虽然身体还很健康,但在这么多年的奋斗中,步步算计中,他一点一点磨去了自己的棱角,磨去了自己年轻时的孤傲自负,磨去了多余的感情——他甚至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被自己耍得团团转了。 这样的生活,很有趣吗?胡小海不是很懂,却仿佛看穿了某人一样,一阵见血地说:“你想我留下来,是因为寂寞了吗?” 太子的脸色一变,哦不,已经是新王了,他抖着嘴唇,半天才道:“你还是那么单纯,我拥有了一切,怎么可能寂寞?” 胡小海点点头,毫不感兴趣地抬腿迈出了宫殿,“既然如此,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等到他完全迈出宫殿大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又是一变。 什么也没有了,却能看到飞速而过的“时间”。曾经就有科学家说过,人类能看到的世界是三维世界,而他们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第四维的存在,那就是在长、宽、高的三维基础上再加上时间。 胡小海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第四维,但他却是看到了所有时间点上的所有画面。 从这片大陆的出生,到那传说中的蛇王统治,然后有两位老者,带着蛇王的嘱托,分东南而居,彼此躲藏,并且告知后代绝对不能见面。 这便是胡小海他们从资料里了解到的,蛇王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秘密。一个是打开那个藏有秘密的石洞的钥匙,一个是石洞的具体位置。 然后是时光匆匆而过,大陆上的种族分分合合,几次战斗之后,有了新国的诞生——轩辕,万象,泰古。 他们各居一地,守着那辽阔的土地建立自己的国度和子民,那时候还没有都城,只有几个散落开的小小村落。 有两位老者从各自隐藏的地方出现,他们竟就是那藏着秘密的后代,也是最后一代。这两个家族仿佛被什么诅咒了,一代一代的衰落了下去,没过多久,已经再守护不了那些秘密。 于是两位老者选择了他们的路。 藏着钥匙的那人,决定将秘密告诉一个国家的王者,将命运丢给他们,任其自生自灭。 而另一个老者,决定将秘密永远的保存下去,于是带着身上仅有的东西,爬山涉水,找了一处终年白雪茫茫的地方没有人烟的地方,藏在里头,渡过了剩下的余生。 可大概就如同吉祥说的,冥冥中自有定数。 一位选择了轩辕国的王,将珠子交付了出去,又将钥匙传给了其他人。 而另一位选择的毫无人烟的地方,百年之后,有一位武林至尊隐居到了此处,将此地立为皓雪宫。 老头虽然藏起了珠子,却在千里迢迢的路程里记忆力越来越不好,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隐约就记得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他在一座靠近皓雪宫的小村落里住下时,将这个秘密做为一个久远古老的故事——那藏着秘密的山洞地址,传给了一户人家。 后来,两个人的寿命虽比普通人长了许多,却依然抵不过时间的洪流,各自进了土。 也是冥冥中注定,胡小海等人爬过皓雪宫的山头,为了躲避风雪,就找到了那本该被带进地下的珠子。 这一幕幕的画面,一幕幕的时间,仿佛幻灯片从胡小海眼前过去。 他这才知道,异世界的人,真的有操控这个时空隧道的能力。他和樊雪寒,是唯二能让这个隧道打开,然后控制时间去任意地方的人。 而那六颗珠子,说来也可笑,蛇王用自己的眼珠做了六颗血红珠子,里头的“七龙珠”三个字,是一开始便印在上头的——原因并不可考。 这是蛇王留给后人的唯二机会。 每三颗珠子能开启一次机关,实现一次穿越时间满足心愿的机会,两次用完,便再没有多得了。 而那最后一颗珠子,却是永久的,给予能控制时间的有缘人,它不能实现人的心愿,只是能做到打开部分机关的能力。 ——这或许是蛇王早早就预见了,未来会有那么一个人,从异世界而来,他帮了自己的后代,送他一颗珠子能回去自己的世界。也算是报恩。 却没想到,胡小海已经压根不想离开了。 时间猛然一窒,他整个人似乎从半空跌了下来,还未来得及看清周围,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猛地抱紧了。 庄夙颜几乎要将他勒进怀里,而旁边,正站着二皇子,苍冥双和樊雪寒。 他回来了。 胡小海一瞬间红了眼眶。 第一百一十八章 胡小海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来一去,其实已经过了整整一夜,满月已经有半个头落下去了。他回来的时间,和离开的时间,并没有联系上。 这其实还要归功于樊雪寒在关键时候帮了大忙。 原来就算胡小海可以自由控制时空隧道里的时间,让自身可以不融入里头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就好像是远远观赏电影的局外人,但他并没有随意开启机关的能力。 达成开启机关的条件始终都是那几样——满月,皓雪宫南边海岸,蛟龙血,龙珠,辟邪刀和异世界的人。 机关在满月打开一次,下一次打开的时间就将是下一个满月。事实上在胡小海和太子穿越进时空隧道里时,外头的机关就已经关闭了。 蛇王给予后人的六颗珠子,每三颗开启一次机关实现一个愿望,机会只有两次,而剩下的那一颗,是只有异世界的人能用的,可以开启部分机关——也就是说,他能回去自己的世界,或者停在现有的世界里,却无法停留在时空隧道里的任意时间中,无法选择任意时间点。 蛇王的报恩也不是什么都给予的,否则让一个陌生人拥有操控时间的能力,会不会太可怕了一点? 而胡小海因为太子那三颗珠子的关系,被带进了时空隧道,是为“引路人”的职责。一旦太子进入之后,按照蛇王原本的剧本,胡小海就可以直接功成身退了。 可胡小海并不想走,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出现,他一个劲地想着庄夙颜,想着回到之前进来的入口,所以导致时间混乱,让他从头到尾观赏了一遍这片大陆的所有历史情节,也就无意中知道了曾经那些神乎其神的故事的秘密。 若是没有樊雪寒,胡小海在下一个满月到来之前,他都只能存在于这些时空的夹缝中,虽然感觉不过弹指一瞬,但对外界来说却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 樊雪寒赶到的时间点十分巧合,就在满月快要落下之前。 他一到了皓雪宫,就听守卫说了庄夙颜和胡小海的事,立刻循着他们的路线找了下来。好歹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整个皓雪宫山头几乎被他翻遍过,找起人来一点都不困难。 苍冥双的伤势好了许多,这也是樊雪寒能够尽全力赶来的原因之一。他生怕晚了机关开了,大哥丢下自己回去了,一路冲到山下,发现海边居然只有三个人。 两个傻兮兮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太子随从,一个僵立在海边,看模样仿佛已经要成了“望夫石”的庄夙颜。 海浪翻滚在不远处,露出大片湿漉漉的沙滩,哪怕已经开春,凌晨的风还是让人冷极了。 樊雪寒一下地就问:“怎么回事?我大哥呢?” 苍冥双,邢帆和吉祥紧随其后。 一眼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庄夙颜觉得有些不真实,邢帆一脸着急,目光极快地四下扫了一圈,“少主呢?” 庄夙颜一震,好似这才从一种茫茫无际的世界里回过神来,眼神逐渐有了焦距,一把拉住樊雪寒,仿佛找到了救星,“小海,小海被拉进去了,你有办法吗?” 拉进去? 在场众人除了那两个随从,都是明白其中缘由的。苍冥双神色一凛,“机关打开了?太子呢?” 庄夙颜却完全来不及回答,只一味地看着樊雪寒,“你有办法吗?” 樊雪寒意识到大事不妙,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只要是异世界的人就可以打开吧?我这里还有一株蛟龙血,这玩意儿可不好找……不如我们再开一次机关。” 庄夙颜眼睛悚地亮了,还没点头,苍冥双一把拉住了他,“不行!” 几人一愣,都朝他看去。 “你……”苍冥双发现自己语气太过坚决,缓了缓神色,“你确定你去了没事?会不会回不来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连你都没了,这机关就再也开不了了。” 庄夙颜也回过神来,他太急于见到胡小海了,居然没思虑过其中的危险。他们现在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况,还能不能再回来,回来的办法又是什么? 如果连这最后的希望都丢了,他还怎么见到小海? 一旁吉祥终于开了口,“还有一颗珠子呢?” 庄夙颜看向他。 吉祥叹口气,抬眼看了看夜色,已经快黎明了,天色沉得很深,带起一片灰沉沉的朦胧,星星一颗也看不到。 “还有一颗珠子。”他转头,看向那两个随从,“太子一定没带在身上,否则那胡姓小子就已经回来了。” 那两个随从惊疑不定,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庄夙颜从怀里摸出一只盒子,里头是另外三颗珠子,“和这个一样的珠子,见到过吗?” 其中一人辨别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有,太子将那一颗放在……” 话没说完,庄夙颜打断他,“能拿到吗?” “能。” “带我去!” 那随从有些迟疑,“可是,我们……” 吉祥见他为难,突然一笑,“放心吧,你们太子回不来了。” “啊?” 不等吉祥再解释,庄夙颜突然就提着随从的衣领将他带走了,他速度很快,几人只看到一个半空中的残影,然后他就已经带着人不见了。 剩下的那个随从一脸茫然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吉祥慢吞吞走到那礁石上,撩起衣袍施施然地坐下了。苍冥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一早就知道?” “我还知道,那颗珠子就是从你的宝物库里偷出来的。”他摇摇头,“星星早就告诉我啦。” 苍冥双皱眉,“那珠子怎么会在我的宝物库里?——你别想随便编个故事骗我,我可不信你那一套。” 吉祥微微挑起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后知后觉地樊雪寒突然怪叫一声:“麻蛋那珠子真是七颗?我靠不会能召唤神龙吧?” 吉祥:“……” 苍冥双:“……” 吉祥清了清喉咙,“七龙珠原本就有七颗,六颗是用来许愿的,还有一颗,是只有异世界的人能使用。而至于这一颗为何会流落到万象国,是因为它和其他六颗不一样,没有被交付给蛇王的随从带走,而是再诞生的时候,就自己飞走了。” “自己飞走?”苍冥双和樊雪寒都有些惊疑不定。 吉祥仿佛想起很久远的事,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第一个捡到第七颗珠子的人,正是吉祥门的创始人,那颗珠子有灵性,我吉祥门派里有本祖师爷流传下来的秘籍,上头说这第七颗珠子曾赐予他一个预知梦,一觉醒来,仿佛过了千万年般漫长。他甚至能记得里头的每一个细节,或许是蛇王最后的灵气所导致的共鸣——别老觉得我是个神棍,我们吉祥门的创始人是真的有法力的。” 樊雪寒冒出一句,“那也是你的祖师爷有法力。” 吉祥抽了抽眉角,继续道:“大概是那颗珠子会自己找寻和其他人不同的人,所以他寻着气息就找上了祖师爷,因为祖师爷有和蛇王不同的法力,大概是让珠子误会了。总之祖师爷做了个预知梦,因为记得很清楚,所以写了下来,后来他觉得这未来会成真,便勒令门派上下,从今以后不再管人间事,进了门派的人就再不出世,因为……” 他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因为祖师爷看到的那个未来,是充满了地狱之火,整片大陆将会陷入长时间的战乱。为了保护门派的人,所以下了这个禁令。之后我们每一代传人,都会详读这本书,也会听上一代的掌门口传这个禁令,我们也一直遵守到现在。” 苍冥双皱起眉,狐疑看他,“不对啊,我听说你是二皇子的老师?而且你自己下了山……” 樊雪寒举手,“我们去泰古国还撞见了你的徒弟!他是泰古国的大祭师!” 吉祥便笑了,“你们啊……我且问问,若是有人命令你们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你的后代,你后代的后代都不允许做一件事,你们真的不会去做吗?” 樊雪寒:“这个嘛……”蓝胡子杀新娘的故事告诉我们,是人就有好奇心,越不让做的事,越要做。 吉祥看他们表情就知道答案了,耸耸肩,“所以,不管祖师爷如何三令五申,一年有可能,十年有可能,一百年也有可能。可你知道我吉祥门已经有了多少年的历史?” 樊雪寒严肃摇头,“旅游景点阐述就不用多说了,你们拿旮旯又不让人参观。” 吉祥翻个白眼,“所以我的意思就是,时间太久了,哪怕这是门规,也总有人会偷偷下山的。至于我那徒弟……” 吉祥似乎想起什么烦恼的事,挠了挠脑袋,“算了,不提也罢。至于我为何要下山,不过是因为几年前突然在山上看到了奇异的景象。” “奇异的景象?”樊雪寒睁大眼,已经进入了一个听故事的好奇宝宝模式。 “如果说祖师爷看到的未来才是真的未来,那么,我们的命运真的是被决定好的吗?又是谁来决定的呢?”吉祥骨子里其实有些逆反心理的,否则他也不会亲自下山,入了这个世,甚至埋伏在了二皇子身边。 他想亲眼看看,这所谓的被决定的未来。 “我和你们抱有同样的疑惑,但不同的是,我知道未来会怎么走,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我当时突然想到,如果一切都是命定了的,那么祖师爷之后勒令所有人不能入世,这一点是否也在决定好的未来里头?那么如果吉祥门出世了呢?这个未来会不会有所改变?” 樊雪寒睁大眼,“你居然知道这种时间驳论!” “姓樊的你能别老打断我吗?——好了我接着说,我当时就捧着那本书,坐在地上想着这件事,然后奇异的景象就发生了,那书里后半截的内容竟渐渐消失了。” “消失了?!” “是真的没有了,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吉祥道:“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字迹消失了,故事断在了轩辕国王师意图杀害那个被藏起来的孩子轩辕永逸这件事上。” 樊雪寒想了半天,“也就是说,那之后的事,就变成了空白?或者说,是变成了一种不确定?” “或许。”吉祥道:“也或许,在我想下山的这个念头形成时,未来就已经改变了。” 每个人,每一天,有无数个未来。你迈左腿还是迈右腿,下一秒的世界就会完全不同。 吉祥门祖师爷之所以看到战火连天的世界,是因为他决定让所有人都藏在这深山中,再不管那些闲事,而因为吉祥想要亲自下山,去看看那所谓的“未来”,这个未来便已经有所改变了。 樊雪寒似懂非懂,又问:“那你为何选择了二皇子?” “太子就是那故事里最终称霸天下的人,我既然想看看未来会不会改变,当然会选择和他相对的人。” “……”樊雪寒突然想,“你这种人是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么?” 吉祥:“……” 苍冥双打断二人关于时间的探讨,“那珠子呢?” “哦对,珠子。”吉祥点头,“那珠子因为也是开启机关的必需品,虽然和另外三颗不太一样,它有灵性得很,一旦发现异世界的人到来,它一定会飞去那人身边。祖师爷便将它镶在了一把刀上,封印了它的能力,于是随着时间流逝,那珠子的灵力便慢慢沉睡了,变成了一颗普通的珠子,再之后被门派里一个小徒弟拿出去玩,却弄丢了,再没有捡回来。” “啊。”樊雪寒拍手,“就是后来被万象国的王给捡到了!” 吉祥点头,“听说门派的人曾经是想拿回来的,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放弃了。那刀便一直在万象国,再后来珠子从刀柄上松落,被当时的王小心翼翼珍藏了起来。” 樊雪寒一脸“壮哉我大玄幻世界”的表情,发了会愣,随即道:“其实有可能真的能召唤神龙。”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正这时,庄夙颜带着那随从回来了,他肩膀上受了一箭,大概是从乱军之中硬是将这珠子抢回来了。 吉祥道:“樊宫主,你拿着这珠子就能开启这机关,但不能停留太久,只能二选一,回去你们的时间,还是回到这里来。一定不能乱。” “恩。”樊雪寒觉得肩头意义重大,重重点头。 苍冥双担忧地胃都要痛了,“你……你不会回去吧?” 樊雪寒被一提醒,想起来了,“对啊,为什么我和大哥必须回来?我们可以……” 话没说完,庄夙颜突然板住他的肩膀。 男人的脸色有些狰狞,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仿佛将毕生的希望甚至是活下去的希望都交给了樊雪寒,一字一句,“带他回来,一定要带他回来。” 樊雪寒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震,不由自主就点了头,“……好。” 辟邪刀因为之前太子突然消失,落在了地上。 此时被苍冥双捡起来,男人看着樊雪寒,“你如果逃走,就是胆小鬼。” “啊?” “我告诉过你的事,你没给我答案。你如果就这样逃走,你就是胆小鬼。” 樊雪寒眯起眼,“激将法对我没用。”他顿了顿,叹气,“我会回来的……我答应你。” 苍冥双神色一松,他竟是不由自主将那刀柄捏得快要嵌进肉里了。 所有东西齐上阵,最后那三颗珠子随着机关的打开飞进了时空隧道里。 带着他们所有人的愿望——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回来。 …… 胡小海眼前一花,被庄夙颜直接抱起来就走。 男人脸色难看得很,活像谁欠了他整个世界——谁说不是呢,胡小海可不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胡小海难得的没吵没闹,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整个脑袋都埋在男人肩膀上,庄夙颜愣了愣,感觉到脖颈处的衣服被逐渐打湿了。 没了太子,前头的人马有些群龙无首。二皇子的人马很快追了上来,从后方进行了围堵——原来二皇子还在前线的说法只是个幌子,事实上太子一群人没走几天,二皇子就带着小部队人马先行追了过去,而大部队也很快跟了上来。 有二皇子堵后路,樊雪寒这个宫主回来了,带着人马堵前头,很快局势就变成了一边倒。 而胡小海和庄夙颜已经顾不得管这些了。 王师抱着他匆匆进了一间客房,将人往床上一扔,直接吻了下去。这个吻有些狠,带着胡小海的泪变得又苦又涩——但两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甜。 直到小海喘不过气来,王师才抵着他的额头,沙哑道:“你听我解释,我……” 胡小海却摇头,搂住他哽咽道:“不用解释,我懂,我们不提这个了好不好,再也不提了。” 王师一愣,将他的手拉下来,发现胡小海看着自己有眼泪停不下来的趋势,终于发现不对劲,“怎么了?在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顿,陡然紧张起来,“受伤了?”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胡小海拉住他,胡乱地凑过去亲吻,一边道:“什么都没有,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庄夙颜便不问了,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擦去他的泪水,叹了口气,“不要离开我。” “恩。” “以后也不会?” “不离开,我不会离开你,我们也不会分开。”光是想到那离别的味道,胡小海都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再次将自己的吻凑去,好似不吸取这份温暖,就快受不了了。 二人的呼吸逐渐变重,庄夙颜拉开他的腰带,伸手探进去。 小海也忘了怕,搂着男人的手就是不松开,房间的气温骤升,熨烫了二人被海风吹得冰凉的身体。他们火热的缠绵,激烈的渴求彼此,仿佛要把这一生的情义都焚毁在这一刻。 庄夙颜凶狠地顶撞,小海嘶哑地喘出了声,被盖落在地上,露出二人交缠的身躯,黑发仿佛彼此的命运之线,散落在枕头上彼此纠缠。 胡小海与身上的人十指相扣,看着对方因即将高朝而性感无比的脸,心里那颗大石头才缓慢缓慢地放了下来,最终被那人温柔的亲吻,抵死的缠绵将那金刚也化为了绕指柔。 “我爱你……”困倦袭上心头,他却不愿闭眼,喃喃开口。 庄夙颜将他的身子清理干净,搂着他入怀,将被盖为二人盖好,吻着他温润的眼角和眉头,“我也爱你。” 少年的面孔终于露出一个紧张疲惫过后,舒适安稳的微笑,仿佛那三月春光里第一缕绽放的绿芽,鲜活清透,让人忍不住看呆了。 两人十指相扣沉沉睡去,再醒来,便是一世安稳,再不分离。 至于之后的事—— 樊雪寒说,大概是因为他在时空隧道里一直想着要找到胡小海,所以他看到了关于轩辕永逸此人的历史过往。 原来轩辕狼早年精通星相,早早就发现自己儿子活不过二十,为了让唯一的后人活下去,于是将刚出生的孩子送往了偏远的山村,他谁也没告诉,哪怕是心腹也不知他居然有子嗣。 每年的吃穿用度,俱是他自己亲手打理,找着机会甩脱侍从装扮成樵夫模样去看看孩子。 而孩子的母亲,不过是一位普通人家的好姑娘,可哪怕是轩辕狼早就跟孩子他娘说过,要孩子能活下去就得一辈子保留这个秘密。可毕竟是妇人,又不太相信这所谓的星相,好不容易孩子是玦王都主公的唯一继承人,未来就这么一生藏在深山里算怎么个事呢?于是她便偷偷留了封书信,用轩辕狼的一条手帕裹了,带上一枚证明身份的玉佩,趁轩辕狼不注意,藏在了他书房的暗格中。 总有人会发现的。她想,一旦被发现了,她的孩子便不用藏着掖着了。 可没想到的是,在孩子成人之前,她先因病过世,而轩辕狼又因太过操劳,早早过劳而亡。这秘密虽然之后也确实被挖了出来,却在一个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和的情况下暴露了。 而那条消失在藏有蛇王秘密山洞里的大蛇,其实它哪儿也没去。那么多年过去了,就是尸骨也已经风华得没有了,只有那褪下的蛇皮,因为有某种特殊的成分,所以和标本一样,留在了那个石洞里。 至于它到底是不是蛇王,谁也说不清楚。而那两条小蛇之所以一见到石洞就冲了进去,只是因为闻到了同类的气味。 再之后,二皇子向轩辕王报告了太子失踪,猜测可能已遭遇不测,而失踪的理由,是太子想要去皓雪宫寻找能为父王治好身体的药材,失足跌落了山崖。 胡小海和樊雪寒虽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 “同样的两个人不可能存在于一个时间点上,太子去了未来的某个时间,或许……是杀了未来的那个自己。那个未来是不是消失了,没人说得清楚,但我回到的这个时间点,因为二皇子掌权,全国哀悼太子之后,皇位落在了二皇子头上——这个未来已经改变了。” 樊雪寒也道:“如果说一个人只能有一个未来,那么平行空间里的其他未来点或许已经消失了。而太子,就在那个时间点里,他杀掉了存在于未来的自己,那么他就成了那个‘未来’,或许不可能再回来了。” 二皇子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最终也只是笑了笑,“若他还在那里,希望他过得愉快。”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荣幸,能永远活在自己的美梦里。 而若是他和那个未来一起消失在了时空之中,那么……也不过是你死我活,殊途同归的结局。 二皇子觉得心情有点复杂,可很快,他就振作了精神,开始计划以后的事了。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而已。 胡小海等人回到了玦王都,平平静静的玦王都和那个恶梦里被大火焚尽的样子完全不同,它存在于阳光下,一时间让胡小海有了“回家”的感觉。 “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庄夙颜搂住他,吻了吻他的耳侧,“吉祥回去了。” “恩?” “他回去之前告诉我,最后那颗珠子,能让你每一次满月开启机关,回去自己的世界,当然,只要找到在你的世界里的通道,你还能再回来。” 胡小海顿时惊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 庄夙颜笑着看他,“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和你一起,回去看看你的家人?” “哦!太好了!!”胡小海一下跳了起来,整个八爪鱼缠到庄夙颜的身上,“我说过了,我要下聘!我能堂堂正正的下聘了!” 庄夙颜搂着他笑起来,旁边樊雪寒举手道:“我就不跟你来来去去的乱转了,求帮带一箱康师傅和泡椒鸡爪,再求带一台笔记本电脑和若干电池!” 胡小海翻白眼,“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滚回你的皓雪宫去啊!” “不要。”樊雪寒腆着脸,“我要去当大侠。” “那你去啊!” “先蹭你几天饭。” “……苍冥双呢!” “他被召唤回国啦。”樊雪寒嘿嘿笑,“短时间内他烦不到我了。” 胡小海突然觉得苍冥双略可怜,追老婆的路还很漫长啊——尤其当这个老婆如此喜欢满世界乱跑的时候。 “阿嚏——”回程路上的苍冥双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翘着二郎腿看着天空。暖和起来的天气,阳光晒都人暖洋洋的,没有了那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有些寂寞呢。 他躺在车顶上,问下头骑马的吉祥,“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 “恩?”吉祥因为要去泰古国看他那烦人的徒弟,顺便跟了万象王的车队一程。有人管吃管住,多好。 “为什么,异世界的人有两个?” 如果说胡小海的穿越是命中注定,那么樊雪寒是为什么? “小海告诉我,他们那个世界有位叫佛主的人,有一句很精辟的话。” “什么?”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苍冥双皱起眉。 吉祥笑道:“需要计较这个吗?你只要知道你喜欢他,你要他,不就行了?” 苍冥双挑挑眉,觉得有道理,便又躺了回去。 从吉祥的角度看,只能看到车顶上翘起的腿,和一只被苍冥双叼着的长长的草梗,随着马车的颠簸上下晃动着。 于是这个神神叨叨的神棍笑得更灿烂了。 胡小海的穿越是命中注定,谁说樊雪寒就不是呢?若不是因为樊雪寒在这里,胡小海就会被卡在时间的缝隙中了,俗话说有因必有果,谁是谁的果,谁是谁的因,谁说得清? 而且因为樊雪寒的缘故,皓雪宫虽然表面上依然遵循着原本的规定,不干涉其他国家的政事。可他是玦王都少主的把兄弟谁都知道了,哪怕二皇子未来坐上了王座,要针对庄夙颜,还得掂量掂量他背后少主的力量。 三大家族也早就表明立场,和会玦王都少主共进退了。 这个从一开始一身清白,什么都没有,被人万般瞧不起没有任何价值的放牛娃,就这么成了世人不敢小看的堂堂少主——哦不,或许该说是玦王都新主公了。 他手中的能人异士奇多,又有轩辕国第一王师辅佐左右,皓雪宫为后盾,三大家族为护航,以后的安逸之路还远么? 所以说啊,世上从无绝对之事,不自己去努力过,去尝试过,谁能知道最后会怎样呢? 胡小海闭着眼在躺椅上笑起来,大概做了美梦,连院里的鸟儿也不敢吵了他,扑啦啦一振翅膀,飞向了高空。 正文完穿越你大爷的!(穿越)下——莫青雨
作者:莫青雨 录入:0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