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鹤言接过大儿子手中的一把龙纹剑,挥手让龙琛退后,龙琛眼中带着担忧,最终也没说什么。
秋狄也拔出跨在腰上的弯刀,弯刀不知是什么材质,通体黑亮,隐隐撒发着危险的幽光,只看一眼便让人身体发寒。
看到着弯刀的瞬间,重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是一柄好刀!
众人离得太远,只能看到两人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
很快他们交手了。
伴随着刀与剑的第一次碰撞,重音藏在衣袖中的右手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重音皱着眉用左手盖住自己的右手手背,那里刚刚快速的闪过一阵灼热感。
战斗还在继续,龙鹤言用剑,剑象征君子,龙鹤言的剑术成名已久,每一招每一式都沉稳大气,就算他年逾六十用起前来依然有一种蹁跹之风。
秋狄手握弯刀,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却不显得笨拙,相反,他的招式都很灵活,充满了与中原武道不相同的异域风格。
秋狄身体快速后仰,像一只起舞的仙鹤一般灵动,龙鹤言的剑尖险之又险的贴着他的脖颈划过。他的身体突然成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左手撑地,双脚翻飞踢向龙鹤言的腰眼,龙鹤言脚尖一点,快速后退。
两人之间卷起无数碎石,秋狄的弯刀打着转的脱手飞向龙鹤言,龙鹤言以剑格挡,竟然被震得踉跄的后退几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一把脱手的弯刀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道!
弯刀打了个旋重新回到秋狄手中,没有停顿,两人又飞快的缠斗在一起,刀剑碰撞的铿锵之声传到几十米外,围观的人不时叫好呐喊。
黎焕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高手对决,兴奋着之情溢于言表,那是一种对强者的崇拜和仰慕。
秋狄和龙鹤言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刀剑相击,拳脚相加,两人互不相撞,所到之处劈石斩金,十分激烈。
龙琛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看着远处交战的二人,眼中的透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紧张,那里有他的父亲。
他的身边站着面无表情的龙煜,龙煜就那么站在那里,眼中的薄凉让人触目惊心,但是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的视线紧紧追随者龙鹤言,眼睛一眨不眨,但是深邃的眼底却流露出复杂难辨的情绪。
这一战持续很久,从中午一直打到黄昏,龙鹤言和秋狄同时收手,结束战斗。
这样的结局让众人错愕,不是说生死之战吗?怎么就这么结束了?
生死,鲜血总是能激起人内心深处的嗜血因子,这样平淡的结局让许多人失望。
秋狄没有任何解释,神态倨傲的带着他的随从离开了。
龙鹤言笑着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直接回了龙家,之后闭门谢客,没有见任何人。
人们都以为这场战斗是平局,只有重音看着龙鹤言离开的背影,左手摩挲着右手背若有所思。
第二十一章
下午黎焕和重音收摊准备回家,两人蹲在地上将没卖完的药包收到布袋中,突然黎焕抓住重音的右手,神色猛地一变。
“这,这是什么?”
重音又手背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红色,那颜色鲜红的像血,像是一团被胡乱缠成一团的细丝线,甚至有的地方的红丝时隐时现,衬在重音莹白如玉的皮肤上看起来更明显,让人毛骨悚然。
重音将手抽回来,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拾着东西:“没事,过了今晚就好了。”
黎焕心里慌成了一团,吼道:“什么没事,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黎焕把手搭在重音手腕上摸了半天也没弄出个所以然,他的脉搏很正常,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我,我医术不到家,你赶紧给自己看看,是不是中毒了?”
黎焕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颤音,那是吓得,他和黎焕在一起大半年了,从来没见过他生病,更没见过他手上出现过这么诡异的玩意儿,要是一开始他手上就有,没准黎焕会以为这是胎记,也就不会这么惊恐了。
这玩意儿也不知是什么,但是看那样式怎么都不觉那是什么好东西。
重音无奈的将手扶在黎焕脸上,让他看着自己,一本正经的说:“真没事,过几天就消了,你还不信我吗?”
“真的?”黎焕孤疑的问,那表情却是仍不放心“那这是什么东西?”
重音拍拍他的脸:“回家再说。”
回到他们那个临时的小家,重音不主动提,黎焕也不敢问,就怕问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黎焕忧心忡忡的做饭,一会儿想着重音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会儿又想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中了毒,想到重音是不是有生命危险。
想到重音要死了,黎焕那颗不算脆弱的小心脏立马揪在一起,疼得要命。
要是重音要死了,他怎么办?重音很看重他师父给他的那个救治十万个病人的任务,那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这个任务,完成他的遗愿?
重音很爱吃景玄做的清蒸鱼,要是他死了,自己一定每年在他的忌日督促景玄给他做一条。
重音好像就这么点爱好,也没其他的了。他就自己一个朋友,他一个人在下面一定很孤单,呜呜呜,怎么办啊?自己还没活够,没办法下去陪他!那,那就给他扎几个纸人吧!
呜呜呜,重音要是死了,他也要一个人了,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家人,转眼就没了,好凄凉啊!
“你哭什么,饭都糊了!”重音在房间里左等右等等不来人,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结果到厨房一看,黎焕凄惨着一张脸,眼泪糊了一脸,还在不停地往外冒,动作机械的不停往灶里添柴,整个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糊味。
黎焕也不管饭是不是糊了,噌的站起身一把搂着重音,双手没意识的捶打着他的背,眼泪跟泄了闸的洪水似的汹涌澎湃的往外窜:“呜呜呜,你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
黎焕手劲儿不小,把重音捶地只想吐血。重音扒拉着把他扯开:“谁说我要死了?”
“你手上那玩意都那么明显了,这不是快死了的征兆吗?”
重音一愣,接着便不耐烦的吼道:“你回来的时候带脑子了吗?是不是落街市上没带回来?!”重音恨铁不成钢的戳着黎焕的脑门,“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我说我要死了吗?不是说回来告诉你吗?还想那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黎焕懵了,真不会死啊?!好像是真的耶!
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他这是被骂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重音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丫的模仿能力挺强的啊!
上一次和隔壁夫妻去逛街,景玄没带钱,唐小梅就是这么戳着他的脑门吼: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逛街不带钱逛屁啊,你出门带脑子了吗?带了吗,带了吗?落家里忘带出来了吧!
黎焕心里呲牙咧嘴,靠啊,重音被脾气暴躁的梅子姐带坏了!
重音一巴掌拍黎焕后脑勺上:“发什么呆,盛饭去!”
动了动鼻子,米饭的糊味毫无阻碍的直冲脑门,黎焕一拍大腿,惨叫道:“我的饭啊!”
黎焕手忙脚乱的掀开锅盖,期间还被烫了一下,疼的原地蹦跶了好几下,饶是这样也没能拯救那一锅快糊到底的饭。
黎焕小心的刮了薄薄一层没糊的米饭,两人勉强吃了个半饱。
吃饭的时候黎焕心虚的要死,米饭只敢挑着带点糊的吃,剩下的好的都给了重音。还小声嘀咕,我这不是也是担心你吗?这是关心啊关心,一般人我还懒得管呢!结果被重音瞪了一眼。
大半夜,重音带着黎焕走街串巷,转了不少圈子,最终停在一扇高大的门前。
黎焕看着紧闭的大门上方高大的牌匾上两个遒劲的大字“龙府”,小声惊讶道:“就是他们家有人快死了?”
这丧事来的够快的,半个月前还耀武扬威的跟人家生死之战,那名气简直传遍大江南北,怎么转眼就有人要死了?
黎焕不厚道的想,不会是乐极生悲吧!
重音点头:“应该是,感觉那人应该就在这里面。”
重音刚要上前就被黎焕拉住了:“你要干嘛?不能走正门,你这样进去怎么跟人家说?”
难道跟守门的说:让我们进去,你们家有人快死了,麻利的,让我们见见,死完了我们还要回家睡觉呢!
而且就凭他们两人小透明的身份,龙府里的人肯不肯见都难说,再上去这么胡言乱语一番,不被人当成疯子赶出来才怪!
黎焕指了指旁边的高墙:“我们翻墙进去。”
话音刚落,重音就拎着黎焕呼啦啦的就踩着一颗大树接力飞过了那座高墙,重音脚下不停,凭着感觉,一路飘忽直接到了一间房门前才停下。
黎焕趔趄了一下勉强站稳,靠啊,要不要这么刺激啊,幸亏他自制力好,还记得在干见不得人的事,要搁平时,被人拎小鸡似的天旋地转的逛了一圈早叫唤了。
妈蛋,求人不如靠自己啊,以后还得自己好好练功,再被这么拎一次,那也太他娘的没面子了,幸亏没有外人在。
一盏黄豆大小的烛光在窗子上投下一个摇曳的影子,屋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还带着轻微的气喘。
重音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沙哑声音:“谁呀?”
重音:“我。”
黎焕转过头,压抑着抽搐的嘴角,人家知道你是谁啊!
果然屋子里一阵沉寂,良久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那人说:“进来吧。”
重音毫无顾忌的推开门,大大方方的走走进去,倒是黎焕有点心虚,走起来鬼鬼祟祟的,就怕被人赶出去。
床上的人挣扎的坐起身,黎焕看的费劲,好心的过去扶了一下,接过看到那张沧桑的脸上一双兴奋地亮晶晶的眼睛的时候吓的后退一步,靠,太闪了!
原本乌黑的头发现在变的斑斑驳驳,虽然依然梳的整齐,但是却给人一中苍老的感觉,脸上布满皱纹,眼窝凹陷,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简直老了二十岁!
这人哪还有几天前的意气风发啊,黎焕吓了一跳,这人真的是龙鹤言?说这是龙鹤言他爹黎焕都信!
细看之下黎焕才看到龙鹤言身上带着一圈朦胧的红光,端的诡异。
龙鹤言眼中带着兴奋和疯狂:“没想到是你们?老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寿宴那天,龙鹤言看到过黎焕和重音,实在是他们的衣服太“抢眼”了,龙鹤言一开始以为,他们只是跟着景玄来蹭饭的,所以并没有多注意。
那天他输给了秋狄,秋狄大概也知道他伤得太重,活下来的希望不大,所以才会离开的那么利落。
他不怕死,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那种极致的渴望快把他逼疯了,他想要一个美好的来生,为了这个目标,为了得到往生牌,他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杀死义兄一家以达目的。
往生牌在他手上,他知道那个鬼医一定会来的,所以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宁愿放弃家人的陪伴,也要每晚等到深夜,期待鬼医到来。
重音走上前,伸出右手,手背向上,手背上那个血红的图案更加凝实了,那是两个古字交叠而成的图案:“拿出来吧。”
龙鹤言剧烈的咳嗽几声,颤颤巍巍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物,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重音接过的同时,龙鹤言身上的红光也消失了,龙鹤言咳得更加厉害了,整个人剧烈的喘息,像是干涸水塘中的鱼,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重音在床边打开针囊,当第一根金针插进龙鹤言的发顶时,龙鹤言闭上了眼睛。
黎焕拿过那个传说中让无数人疯狂的往生牌,白色的玉石没有任何雕琢图案,只在玉牌的中央嵌着红色的像血一样的纹络相互交缠想成一个晦涩难辨的图形。仔细辨认那是由两个古字“生”“死”重叠组成的图案。而那个图案和重音手背上的一模一样。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那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鬼医”原来就在自己身边,而他一度以为那个“鬼医”是个小呆子!
黎焕啧啧的感叹一声,立刻闭嘴,不能打扰重音施针。
重音隔着衣服为龙鹤言施针,看的黎焕啧啧称奇,平时重音给人施针的时候必须脱衣的。难倒修补灵魂真的与普通的针灸不一样?
龙鹤言的神情随着身上金针的增多变幻莫测,时而痛苦,时而幸福,时而疯狂,时而愧疚。此时,他一生的经历都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最终他的神情归于宁静,而他整个人容貌又恢复了年轻时的英伟。
再睁开眼时,他的眼中无悲无喜,爱恨情仇,七情六欲全都划归虚无。
而那些激烈的情绪,全都透过那一根根金针,进入重音的脑海。
“你还有三天时间。”
——第一卷·往生之初往生牌·完——
第二卷:漠北之行·千年古墓中的活人
第二十二章
三日后,龙府挂起了白幡,龙府现任家主龙鹤言逝世。
七日后,龙鹤言头七还没过,江州城现任城主亲临龙府,当众宣读圣旨,龙家干涉江南漕运,勾结贪官污吏参与贩卖私盐,龙家三百余口全部投入大牢。
一个月后,龙家被抄,三族流放漠北,百年内不得入关。世事无常,盘踞江州城三百余年的大族龙氏从此衰落。
唐小梅怀孕,景玄特别小心,每隔三天都要找重音给把一次脉。今天黎焕和重音一起过来,顺便过来蹭饭。
饭桌上,四人胡侃海喝的东拉西扯,说起最近突然衰落的龙家。
黎焕叹道:“龙家的人跑的跑,流放的流放,听说龙鹤言的棺材还在龙府挺着呢,这朝廷也忒膈应了,好歹挖个坑把棺材埋了让人家入土为安啊,这大夏天的,这么长时间尸体都该臭了!”
“呕……”唐小梅一筷子鸡肉还没入口,一听他这么说,直接干呕上了。
“媳妇,怎么了?怎么啦?”景玄赶紧给她拍背,然后狠狠的瞪了眼黎焕,“死小子,饭桌上说得这么恶心,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俺媳妇还是孕妇呢!
黎焕干笑一声:“梅子姐对不起啊,我以后注意,一定注意!”
唐小梅怀孕五个月了,肚子明显隆起,说来奇怪,她从怀孕至今居然没有任何妊娠反应,除了弟子跟吹了气的气球似的长得滚圆,完全没有大多数孕妇的孕吐反应,能吃能喝,有时候吃的比景玄都多,整个人胖了一大圈,都出双下巴了。
今天这反映,纯属让黎焕恶心的形容给刺激到的。
重音不以为然,龙鹤言为了拿到往生牌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玉麟山庄三百多口,不说老庄主是江湖人,习惯了打打杀杀,早就做好了死于非命的准备,其中又有多少无辜的仆从白白丢了性命。
更何况龙家那样的大家族,要坐稳家主之位谈何容易,也不知时踏了多少人的尸骨才爬上那个位子。
要说龙鹤言死的真不值得人同情。死者为大,龙鹤言已死,所有的仇恨都尘归尘土归土,重音也不想发表什么意见,只安静的和那盘清蒸鲢鱼作斗争。
景玄安抚好了唐小梅,对黎焕和重音二人说:“今天这一顿算是我们的饯别宴了。”
黎焕握着筷子夹菜的手一顿,连最没心没肺的重音也放下筷子看着他:“你们要走?”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景玄笑道,“能认识二位兄弟是我们的缘分,聚散无常,我们这几天要动身北上。”
众人都没想到离别来的这样突然,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事到临头大家都有一种不舍得情绪。
唐小梅皱着张圆乎乎的胖脸:“小焕焕,小音音,姐姐也舍不得你们啊,不能经常看到你们真是令人不放心,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常见到比你们还帅的男人,幸亏也看了几个月了,就算我儿子不能长得比你们帅,应该也不会差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