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西郊的交通不比城内,正巧遇上一辆运货的大卡车,季言眼疾手快,立马就把行李包往车后面一抛,自己也抱着小傅安爬了上来,顾璇的身手也不错,尾随着季言跳了上来。
季言朝顾璇吹了声口哨,表示称赞,也越来越发觉这小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顾璇瞪了他一眼,内心抱怨着季言做事冲动莽撞,不顾后果。
“哈哈……”前面车头传来一两声大笑,老实淳朴的开车师傅都习以为常了。
这年头,这种现象在城郊村镇尤为普遍,一些人耍滑头耍惯了,为了省脚程涂个方便,常常跳上运货的卡车上,偶尔遇到几个好脾气的老师傅,还会打声招呼,邀到车内,然后就开始三言两语的聊起来了,碰上话痨子,两个人都能一路开开心心的唠嗑,一直唠下去。
“阿言,后面有个……”小傅安扯了扯季言的衣角,歪了歪头,有个怪叔叔?
上来后,季言和顾璇在前面光顾着用眼神交流,被忽略的小傅安则发现了车上还躺着一个男人,此人头枕着手肘,大翘着二郎腿,好不悠闲自在。
“嗨!”男人轻佻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顾璇和季言一同回头看过去,男人的眼角微微上挑,唇边是坏坏的笑,衬衫领子都故意不扣起来,露出锁骨和胸膛,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经人,顾璇暗自腹诽,果真,一看就是个轻浮的男人,只不过……
只不过,等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很熟悉,很不安。
“季……季季?季……季季啊!”
男人目瞪口呆,一脸的难以置信,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季言身上,按住季言的肩膀摇了摇,接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最后兴奋过度,直接扑倒了季言。
顷刻间,顾璇的脸就比包公还要黑上三分,他总算是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贺、振、平。
这人就是名字像模像样,人却傻模傻样的。
他的名字,曾经的傅少校都是从齿缝里给磨出来的,并且每一个字都冒着熊熊的火焰。
“……”小傅安完全惊呆了,认为这个怪叔叔绝对死定了。
“操!平子,你他妈发哪门子的神经!快给我放手!你……你想勒死我啊!”
果不其然,冷不防就被人摇晃,抱住甚至压倒的季言,现在终于回过神来,一边挣扎,一边冲着贺振平就是一阵大骂。
“不过几年没见,你个二百五还是这副左脸欠抽,右脸欠踹的德性!你他妈的激动个屁啊,弄得我好像死了好久,这会儿死而复生似的!”
这时,贺振平已经放开了季言,乖乖的听着季言不满的叫骂,听到久违的骂语,更是傻愣愣的,心底涌上难言的酸涩,不自觉的揉着已然泛红的双眼。
季言当然也看到了,竖起手指,指着贺振平的鼻子,嘴巴更是不饶人了:“你眼眶红个什么劲啊,还真给我哭呢!你他妈几岁了,你的男人样子呢?死到茅坑里了啊?这几年怎么一丁点长进都没有!不是说好回去做大老板的嘛?结果就做成这副乞丐样子……”
“……”顾璇和小傅安完全插不上嘴,觉得此刻的季言格外反常。
这一通骂骂咧咧都吓到了开车的司机师傅,他直抹汗,好几次都差点踩下油门,准备瞧一瞧后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戏,千万不要发生不和谐的事啊。
等季言骂完,他都开始微微喘气了,可是脸皮极厚的贺振平还是一个劲的贴了上来。
他依然笑得柔情蜜意,伸手揽过季言的身子:“季季,我想死你了,爱死你了!来,快给哥哥啵一个!”
“……”顾璇毫不犹豫,一个飞脚踹倒了贺振平。
对于不听话,相当聒噪的士兵,简单粗暴,就是让他闭嘴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你……你你你!你谁啊?”
贺振平捂着肚子,这才注意到顾璇,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少年人很不一般,他身上的有一种锋芒,是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利。
“……”顾璇面无表情,不屑于回应。
“季季,他是哪根葱?没事干嘛踢我啊,你要为我做主!”无奈,贺振平哭丧着脸,颇为委屈无辜,只好拉扯着季言。
“估计他看你不爽。”季言耸肩。
“啊咧?”贺振平愣了愣,一时想不通了,自顾自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蛋,“难道我不是人见人爱的吗?”
“你是人见人吐!”
季言和顾璇异口同声的反驳,他们之间,头一次有了默契这种东西。
第7章:奸〔?〕情不堪回首
顾璇不得不承认,贺振平的出现,让他上辈子作为傅恒默的有部分记忆像开了闸的潮水一般,无法控制的汹涌而来,他也猛然惊觉,原来自己的心,有过那么忐忑的一段时光。
季言和贺振平认识的时间虽不长,但两人的关系铁得很,雷打不动,他们不仅仅是战友,室友,朋友,更是很要好的哥们,友情和亲情混在一起各种复杂,至于其中到底有没有爱情?当年傅恒默傅少校一直在暗中观察研究,至今还没得出确切的结论。
“喂,你叫季言啊,我是贺振平,家住x市,你知道哪儿吗?”不用说,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肯定是贺振平笑哈哈的,主动来搭讪的。
“……嗯。”
季言回答的虽然冷淡,但破天荒的,他理了贺振平。
根本不情愿当兵的季言,入部队的几个月以来,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甚至是对傅恒默,他照样也是爱理不理的态度,可如今……
现在顾璇回头细想,季言最初对贺振平的好感,可能是源于他俩是老乡的关系,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季言的乡土情结还挺重。
从两人的年龄来看,贺振平表面上比季言大一岁,实际也就比他早出生几个月罢了,他来自x市,虽是农村户口,不过贺父可是很有远见的人物,承包了一大片果山来开发,家里的果园生意越做越好,赚了不少钱,不过老话说得一点不假,这男人一旦有钱就变了,贺父前前后后换了三个老婆,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身份地位也一个比一个高,贺振平便多了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送他进部队打磨,也是他某个后妈的意思,为此还到处拉了些关系,其中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贺父睁只眼闭只眼,贺振平自己心里也明白。
某次新兵训练,傅恒默应邀过来巡视季言所在的班组,搞得众人振奋不已。趁着休息时间,傅恒默想顺便去看看季言,结果就看到季言和贺振平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打打闹闹,从站着打到躺着,从床上打到地上。
“平子,你他妈给老子过来!你个二百五,从小缺钙,长大缺爱,根本就是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了驴踢,猪见了猪踩!”
论起骂人的粗俗,傅恒默还没见识过第二个比季言更厉害的,估计季言这辈子的口才,都用在了这方面。
“季季,别……别!季大爷饶命啊!哇呀,别……别打我帅气的脸,我还指望着用它讨媳妇儿呢。”可怜贺振平被季言压在身上打,死死捂着自己的一张脸。
什么“平子”“季季”的,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恶心称呼,他们居然还叫得这么欢这么亲?
“……”傅恒默阴着一张脸站在门外,听得相当刺耳,同时,处变不惊的傅少校,这会儿顿生莫名的危机感。
当天晚上,傅少校就好好调查了一番,调查完了,傅恒默就头疼万分,他发现这两个人的缘分真是牵扯不断。
季言和贺振平同在一个班,同住一个宿舍,也经常被分到一个小组,执行各种任务和行动。两人处得极好,从来都是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好多人都纳闷,他们好像每天都有着说不完的话,也忒投缘了。
军队里闲来无事就爱八卦的几个兄弟也常常提到两人,说是什么整日都形影不离,贺振平还总是把军歌当成情歌,唱给季言听,听得季言都笑趴了,根本没一个调子是对的,所以别人都猜测,这两人私底下肯定是做过那档子的事了。
“胡说八道!”
傅少校怒了,生气的表现就是拉着季言在床上狠狠“教训”了几回,并且很不待见贺振平,分配给他的任务总是最艰巨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傅少校反常的言行举止终究还是给人看出了端倪,大家把关注点转移到了傅恒默和季言身上,渐渐把季言如何靠关系进部队的事情也挖了出来,季言不高兴了,傅恒默却是无所谓。
以前傅恒默和季言是搞“地下情”的,季言从没透露过,贺振平自然也不知道,等到周围的人议论多了,恋情渐渐浮出水面,神经超粗,反射弧也超长的贺振平才恍然大悟。
“傅少校,既然我家季季都是你的人了,再怎么说,你这个‘弟妹’也该对哥哥我厚道点吧。”
有一次体能训练时,贺振平实在是被折磨得不行了,可傅恒默依旧铁面无私的模样,他这人就是傻缺一个,为了少受罪,也就这么公然的,嬉皮笑脸的给说了出来。
“……”傅少校的脸部肌肉几不可察的哆嗦了一下。
当时,好几个高级军官都在场,就连傅恒默的上将叔叔也在,几位长辈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均是一白,着实被吓得不轻,从此就对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傅少校改观了。
这孩子,原来是好这一口的。
“嘿嘿,傅少校啊,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就……”
“闭嘴。”
傻乎乎的贺振平自然是受罚了,他这摆明着是在撞枪口,作死呢。
后来这事,还是季言帮贺振平求情的,倔强的季言居然有一天会向自己低头,还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自己,傅少校大开眼界了,不过一想到贺振平,心里总不是滋味。
日子没平静多久,风波又起。贺家突然捎来紧急消息,贺父一再严明让大儿子贺振平提早退伍,回去继承他们家的果园家业,贺父主动出面办好了手续,贺振平骨子里没有季言的那份叛逆,一向是个听话的乖儿子,不得不走。
季言也很能理解他,笑着与他告了别,即使很可能,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贺振平完全离开季言和傅恒默的世界后,季言整个人都变得很沉默,变得郁郁寡欢,傅恒默不止一次的怀疑,季言是得了自闭症,想着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再后来,这些事情也都过去了,季言为自己生下了傅安,和自己同居了四五年,直到有一天,害死了自己。
x市西郊外,开车的司机师傅见车后头没多大动静了,想着那几个人该是闹腾过后,终于安份下来了,自己也松了一口气,继续直视前方,专心开车了。
春风吹起了车上几人的发丝和衣衫,可吹不散季言和贺振平脸上久别重逢的笑意,他们两人互相打量着,看着今时今日的挚友,时间把他们都改变了,不止是外貌,他们不再年少轻狂,曾经的一些稚嫩也都看不见了,变得成熟了。
巧的是,两人都没有走上原本该走的路,过上该过的生活,他们的眼底都有淡淡的青色,昭显出他们的憔悴,也无声的说明了他们身上的担子不小。
“季季,唉,我们都四五年没见了,我还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机会见面了,没想到啊……哈哈,你我的缘分真是……啧啧,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靠,去你大爷的,孽缘还差不多。”季言一盆冷水泼过去。
贺振平一愣,继而大笑起来:“哈哈,你还是这样野。”
“你他妈也还是二百五一个。”季言虽骂着,可心情明显很好。
“对了,你还没跟我解释这小子干嘛无缘无故的踢我?还有这个几岁大的小屁孩一直缩在你怀里,怎么回事?”反应迟钝的贺振平,这一会儿才想起来顾璇和傅安了,他半开玩笑道,“你改行当男保姆啦?”
“顾璇。”季言一指顾璇,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不耐烦,再拍了拍小傅安的脑袋瓜子,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傅安。”
“傅……傅安?!”贺振平吓得差点就跳起来,一个劲的盯着小傅安,下巴都要快掉下来似的,看得小傅安可羞了,红着小脸埋在了季言怀里。
“我的妈呀,原来我早几年听到的传闻都是真的啊!居然还真有一个‘傅安’,这……这小屁孩真是傅恒默的儿……儿子?”
贺振平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受到的惊讶一个接着一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叔叔,你认识我爸爸?”
小傅安对自己爸爸的名字相当敏感,勇气也就随之而来,立即抬头问。这一问,也就消除了贺振平心里的惊疑。
“呃……哈哈,我们不熟,不熟的。”
贺振平每每想到傅恒默,也就下意识的想到他对自己当兵那段时间造成的阴影,那些严厉苛刻的任务,让他终生难忘,所以他始终是有些后怕的。
季言也知道逃不过贺振平的追问,一把从怀里拉出小傅安,果断扔给了旁边的顾璇,冷冷甩下一句话:“小鬼,看好安仔,我们大人有事要说。”
顾璇:“……”
季言刚一说完,贺振平赶紧将他拉到了一边,两人背过身去,贺振平吞吞吐吐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季季啊,那个……我问你,我看报纸上说,傅……那个人他,已经……”
季言听懂了他的意思,只点了点头,这可让贺振平心下一慌。
“哎哟妈呀!季季,不是我说你,你这几年怎么也变傻了呢?难怪我看你过得这么不好,你也太难为自己了。”
傅恒默的事贺振平看到消息后,也感到遗憾,那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到季言,托人打听,知道季言离开部队后,心才平静下来,非常赞同季言这么做。可现在巧遇季言,事实好像是另一回事。
虽然难免有些不近人情,可为了自家哥们的后半辈子着想,贺振平也只好啰嗦下去了:“唉,既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还带着他儿子干嘛?天知道是他跟哪个女人生的!你对这孩子根本没责任没义务的,你又不是他老婆孩子他妈,犯不着这样活守寡还拉扯孩子长大吧?要不,我陪你回n市一趟,把孩子送回去,军区大院那里的条件可好了。”
“……”季言无言,这番话让他一窒,关键是“你又不是他老婆孩子他妈”一句,深深刺中了他自己。
“谢了,不过……”
季言不怪他,贺振平很多事都不清楚,他没有参与过自己和傅恒默的那四五年生活,压根不知道傅安到底是怎么来的?想必外人都不可能想象的到,傅安来得是如此的荒谬,可事实就是这样,无法改变,无法重头再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季言道:“这事儿我自有分寸,就这样吧,你别再管了。”
季言三言两语就把话说绝了,贺振平傻眼了,他了解季言性子里说一不二的狠决,不好再反对什么,笑了笑,一如当年的拍马屁:“好的吧,季大爷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也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所以,小的支持你的决定。”
“那姓顾的小子呢?他这个年纪,绝不可能是那个人的私生子吧。”问完了傅安,眼下还有个似乎更为头大的顾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