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越尘对这个游戏的兴趣很大,最起码他的眼睛亮了。白敬迟擦擦蠕动产生的汗,暗暗嘘气:真是小孩儿啊,呵呵,真好哄。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白敬迟赖在暖暖的被窝里,仰头看房梁,挣扎了好久,还是爬起来,自己把自己衣裳往身上套。刚出被窝,就被寒风犀利了一个寒颤,打个哆嗦,门外吵吵嚷嚷的,大哥的声音尤其突出。
“雪停啦!我们打雪仗去!”
雪停了?
白敬迟一个激灵,醒了。
呀呀雪停了!雪停了就能出门了!出门就能去看看白水河结没结冰了!结冰了就能抓鱼抓虾了!抓鱼抓虾就能赚钱了啊啊啊!
刚跑到门口,被爹爹一把抓住,温热的布巾糊上脸,粗鲁的擦擦,大手抓的有些疼,但是挺暖和,白敬迟乖乖地把脸擦干净,把衣裳的带子绑好,再把鞋子穿好,跺跺脚,被爹爹按住头。
“小敬,你爹亲发话了,把饭吃完了再去玩儿,去,出门把你哥哥叫回来。”
白敬迟裹着衣裳出门,一出门就被漫天扬起来的雪花给迷了眼,揉揉眼在看,那个六岁的娃和村子里其他的娃儿打雪仗打的不亦乐乎,鼻子上还挂着两条晶亮的,鼻涕……不着痕迹的叹口气,他在小拳头上哈口气,跳脚喊:“哥哥,哥哥。回家吃饭了!哥哥!等会儿带我玩!”
白越尘擦着汗跑过来,小大人一样的一扬手:“你们先玩儿着啊,我回家吃个饭就来!”
“哦!去吧去吧。”
白越尘刚踏进家门立即被爹爹按在椅子上,没有打屁股,只是点着他的鼻子:“白越尘,出去玩可以,但是不能挂着鼻涕湿着衣服回来,懂么?不然就要打你屁股了!”
白越尘愣愣的点头,看到爹亲之后又兴奋起来,扑过去抱住大腿:“爹亲爹亲,等会儿让我出去玩么,我保证不把衣裳弄湿!”
白敬迟晃晃悠悠的迈进门里,先打了个大大的哈秋,揉揉鼻子,爬上板凳,瞅瞅桌上放着的馒头和粥……几月不识肉味啊。
爹亲沉吟,白越尘扁扁嘴,白敬迟投来求救的目光。
“爹亲,等会儿我也想出去玩。”
白敬迟乖巧的讨好:“我会看着哥哥不让他乱跑的。爹亲就让我去吧。”
爹亲沉吟了好久,终于点了头。
也是,自己家的娃娃怎么说也是两个汉子,这样留在家里,以后没本事也难娶夫郎。
“你们出去玩,但是小心别弄湿衣裳,懂了?”
还是仔细的叮嘱一番,这才在两个小孩儿兴奋的目光中心事重重的吃完了饭。
等两个小孩儿跑出去玩,爹亲迟子宸坐在炕上叹气,汉子白时辛走过来,熟练的把人往怀里一带,有一下每一下的顺着头发。
沉默良久,才听迟子宸慢悠悠的道:“我还是太溺着他们了。”他抬头看着白时辛:“我其实,没想这么溺着他们的。”
“我知道。”白时辛的肩膀很宽厚,他只是笑笑:“我知道,你要从之前的事情走出来,很难,我也不介意等,没事儿,那是你儿子,你不溺着谁溺着?不过你也别着急,有我在他们还翻不出天去,放心吧,放心。一切有我在呢。”
“阿辛,这么多年苦了你了。”迟子宸依在他怀里,全身心的放松,全心全意的信任。
白家的男人,都有这么一个特征,第一:疼夫郎,疼到骨子里。第二:能干。第三:聪明不是笨蛋。
天气很好,有太阳,但是很冷就对了。
白敬迟抱着小斧头,扯着白越尘的衣角往白水河那里走。
“小敬,小敬你要去哪儿啊?前面是白水河,别往前走了,水里有妖怪!”白越尘成功的拉住白敬迟,小脸很严肃:“妖怪见到你就把你吃了,让你再也回不了家见不了爹爹爹亲!”
白敬迟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妖怪我就是妖怪你信么?
“哥哥,你跟我去嘛,我们找东西吃。”三岁,还是撒娇吧。
“找东西吃?什么东西?”小孩子的注意力的确很容易转移,就这么说着说着,注意力就转到“吃东西”上去了。
“你跟我来嘛。哥哥等会儿还要帮我呢!”
白越尘将信将疑的跟着白敬迟到了白水河畔。
已经入了冬,昨儿又下了雪,白水河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按理说正中央的冰是最好砸的,但是偏偏太危险,白敬迟不敢夸大,就把小斧子拿出来,在水边寻了个地方,往下砸。
然后,就不大好。
毕竟是个三岁的小娃娃,加上哥哥也才九岁呢,没那个劲儿,白敬迟这才发觉自己不说夸大其实也还是夸大了,但是这个时候的鱼虾真的卖的非常好!怎么办呢……
白越尘砍了几下,也砍不动了,在岸边把石头上的雪拍下去,往那儿一坐,直喘气。
“小敬啊,吃的在哪儿啊?”
白敬迟指指河:“下面。”
“什么?下面?”白越尘张大嘴巴:“哪个下面?冰下面?”
“嗯。”白敬迟闷闷不乐,他真的是太过自信,不仅低估了这里冬天冷的程度,还苦恼自己现在这个年纪该怎么才能让人相信,想着想着,就觉得懊恼。
白越尘见白敬迟闷闷不乐,抚摸他的背:“别生气啊别生气,小敬别生气,我们先回去,再想想办法。”
“哦。”
白越尘在前面领路,白敬迟在他身后狠狠地挠自己的头,怎么就变了笨蛋呢!笨蛋笨蛋!
4、卖萌卖炭翁
一连好几天,白敬迟都闷闷不乐的。
院子里也不跑了,小短腿儿也不跳了,每天就坐在炕上发呆,时不时唉声叹气一番,看得白时辛特别好奇,修农具的时候也不忘瞅他,越瞅越乐。
白越尘把那天的事告诉了他们,迟子宸也没觉得不对,反正自己家的二娃娃从睁开眼睛开始,就觉得不是一般人,他也大度,不去管这些什么,小孩儿么,自己长自己的比较好。
又过了三四天,白敬迟终于恢复了,每天跟着白越尘跑来跑去跟个小尾巴似得,白时辛也觉得特别有趣,偶尔还故意伸出脚来拌他一下,摔了也不哭,黑眼珠滴溜溜的看他一眼,爬起来拍拍土继续跑。
没过几日,又下了一场雪。这场雪比之前的更大时间更长,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雪花落下的簌簌声。
白时辛进了趟山,刚下过雪的山里,会有动物出来找吃的,在陷阱网里放点东西就能把它们引过去,一般都是些小动物,比如兔子野鸡什么的,比较好抓,也比较好带。
那次进山,白时辛就带了三四只灰色野兔,还有两只野鸡回来。那天晚上吃了半只兔子,三四只野兔的毛皮拔下来,正准备扔,被白敬迟看到了。
上好的野兔皮,虽然带了些灰色。迟子宸的手法很好,野兔皮几乎是完整的一块剥下来的,摸着感觉非常好,三四只野兔皮,白敬迟瞧着,都能做件小披风了。
白时辛拿着剥好的野兔皮准备扔了,因为这东西不能吃。白敬迟看到了,眼前顿时一亮!诶呀呀!上好的皮毛啊!这要是做成披风能卖不少钱哦?
“爹亲,爹亲,披风,披风。”
白敬迟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把洗干净的毛皮往身上披。
迟子宸把他拉过去,揉揉脑袋:“小敬想到了前几天见到的人了吗?”
前几天村里来了个吹糖人的,穿着件破破烂烂的披风,刚巧被带着白敬迟的迟子宸碰到,迟子宸记得当时白敬迟盯着那个人多看了两眼,没有吵着说要什么,就走了,原来是记住那个披风了啊。
白时辛看着小儿子把毛皮往身上围,眉头轻轻一皱,眼底一亮:“阿宸,用这毛皮做件披风吧。”
“嗯?”迟子宸不解。
“用这个做了披风,等下次去镇上的时候和木炭一块卖,也给儿子们添两件新衣裳。”
白时辛笑着揉揉白敬迟的头,赞许:“这小子,还真给我们提了醒!”
白敬迟叹气:我也不想的爹爹啊……
天儿越来越冷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冬天,白敬迟见识到了这种寒冷,和记忆里城市的冷根本不是一个阶层,城市里的冷,就算是冷,也是干冷,没有雪,老天都吝啬不想给添些湿气。但是在这儿不一样,这里的冬天冷是冷,下雪却下的很大,而且最重要的是,等天放晴了,路上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墙根儿就会很暖和,一群小娃儿们在一块玩,总是感觉不到冷的。
白敬迟算着日子,从刚进腊月开始,再过三天就到了腊月初八。
这个世界的习俗和前世的不甚相同,但也不是不同,比如这腊月初八,也熬粥,不过不是熬腊八粥,而是熬些用圆子煮成的粥,像大户人家都包着馅儿,和汤圆差不多,像平民百姓就熬些甜汤,诶,糖也是很贵的啊。
腊八这天,白时辛要去镇子上置办年货了,一大早就把白敬迟从被窝里挖出来,不情不愿的伸着胳膊穿衣服,被白时辛揪着后颈拎下床,好笑的戳着额头:“怎么?不想跟爹爹去镇上啊?”
白敬迟一个激灵,眼睛瞬间亮了:“去镇上?爹爹要去镇上么?”
“是啊。”白时辛接过迟子宸递来的热布巾,又一次糊上白敬迟的脸,擦干净,让迟子宸帮忙把头发绑好,套上鞋,跺跺脚,新鲜出炉一只嫩包子。
“小敬,快吃,吃完了我们去镇上玩~”
白越尘笑嘻嘻的呲牙,大口大口咬着馒头,噎的翻白眼。——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啊!白敬迟啧啧暗叹。
吃完饭,白敬迟被迟子宸领着,往里正家里走,正好和邻居赵大伯碰上,赵大伯领着他的夫郎还有他的娃娃也在里正家门口等着,他们也是要去镇上置办年货的,反正这几天也该过年了,村里人都要去镇上,也都要去里正家里借牛车。
赵大伯见了他们,汉子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聊,点点头笑笑就是打招呼了。赵大伯家的夫郎却是个热情的,土生土长的村里人,有些腼腆,却也是个有主见的。
赵大大(赵大伯的夫郎)和迟子宸很谈得来,这两个也都不是什么会耍心眼儿的人,赵大大尤其爽朗,也很喜欢小孩子,他的娃儿小名大虎,是个皮实孩子,身上暖的跟个小火炉似得,一刻也闲不下来,和白越尘很玩得来,两个小子凑在一块。赵大大经常和迟子宸感慨说,当初生大虎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儿,要不然就再要一个娃,没准还是个哥儿(夫郎出嫁前的称呼)呢!不管怎样,哥儿也比小子文静啊!
借到了牛车,里正让白时辛替他捎一些红蜡烛,红纸什么的,顺便去大儿子家里取他们给老爷子置办好的年货,白时辛很爽快的答应了。
里正一个人在家里,两个孩子都在镇上,都成家了,本来想把老爷子接到镇上享福,但是老爷子不想走,这里埋着他的夫郎,他想一辈子都呆在这儿,等到老死了,和他的夫郎埋在一起。里正家的小院儿很漂亮,养着些花儿,据说是当年里正夫爷(里正的夫郎,孙子辈儿的都这么叫)最喜欢的花儿。
白敬迟被迟子宸抱在怀里,旁边大虎和白越尘玩那个差不多都被白敬迟忘记的游戏,毕竟是在车上,而且车上还有两筐炭,赵大伯家一筐,白时辛家一筐,还有一担干草,再加上几个大人小孩的,也没什么大的地方。迟子宸和赵大大面对面的说着话儿,赵大大很喜欢白敬迟这个小小软软而且不闹人的娃儿,时不时就伸手捏捏揉揉戳戳脸什么的……
白敬迟于是很郁卒。
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牛车缓缓走进了镇子的大门,白敬迟好奇的看着大门前守卫着的人,只觉得好玩,前世都是在电视里见到这种守门的架势,今儿总算是见到活的了!
镇子上人很多,都快过年了,街上都是些置办年货的人,各式各样的小摊子摆的哪儿都是,今儿巧了,还是庙会,糖人,蜡烛,元宝,香钱,到处都是。还有小铺子开着卖布卖衣服卖肉卖菜的,比比皆是。
白敬迟看的眼花,这些全都是他从没接触过的,他也觉得新奇,从南看到北,牛车在一个角落停下来,赵大伯吆喝一声,要牛自己卧着歇,把干草取出来给牛吃,前面放着两筐炭,还有迟子宸刚刚赶制出来的兔毛披风。
白时辛动身去买年货,赵大伯也去,本来白时辛想带着白敬迟去的,但是白敬迟抓着迟子宸的衣裳死死不松手,白时辛就笑了:“这是害羞?这样可不行啊小敬,你是个汉子,怎么能害羞?你好意思么你!”
白敬迟把头埋进迟子宸怀里不出来。
爹啊爹啊,我在这儿看着卖炭啊我先学着以后就会了啊!
“好吧好吧,你就和你爹亲在一块,要保护你爹亲啊,白家的汉子要是保护不了夫郎,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白时辛把正在和大虎打闹的白越尘叫来,按着肩:“小越,走,和爹爹买东西去。”
白越尘吸吸鼻涕,竖起大拇指:“好!”
“臭小子。”
白时辛给他个脑崩。
赵大伯也带着大虎去街上了,迟子宸和赵大大坐在牛车上继续路上没完的话题,只有白敬迟一个人托着腮帮子蹲在那里眨巴眼,心说:卖炭啦卖炭啦快来卖炭啦!
一筐炭卖两百文,一件兔毛披风由于颜色不是纯白,本应该是二两银子,现在只能卖一两,白敬迟这么个小娃儿往筐前一站,大眼睛一眨,被迟子宸养的白白胖胖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虽然是粗布衣裳,甚至穿的棉袄还是白越尘小时候穿过的,白越尘三岁时候的棉袄还是白时辛的棉袄改的,但怎么说是天生丽质?可爱白净一娃娃,眼巴巴的瞅着两筐炭,不一会儿,就围了一些人。
“小娃儿,你这炭怎么卖的?”
有人开口问,看起来就像个有钱人,那身衣裳实在不平凡,他已经在这儿观望好久了,也是看着这娃儿实在可爱,不急不躁,不哭不闹,眼睛大大的,纯真无邪的,忍不住了,这才开口问。
“一筐两百文。两筐四百文”
小娃儿奶声奶气,伸出五个肉呼呼的手指头。
“哟,小娃儿,你这炭怎么样啊?烧的好不?嗯?”
他继续问,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好。可暖和了。”小娃儿给他一个大大的笑,细声细气的问:“哥哥你要么?四百文哦!”依旧伸出五个手指头。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他指着那件兔毛披风:“小娃儿,那个怎么卖?”
“唔,爹亲说兔兔要卖一两银子。”
小娃儿掰着手指头,数数,发现不够,又加上脚趾头,还是不够,一会儿小眉毛就皱起来了,扁扁嘴,泪汪汪:“唔……不够……”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娃!实在可爱!”他笑的打跌,好容易止住笑,揉揉鼻子,大手一挥:“小娃儿,这些我全要了,可好?你跟我说说谁教你数数的,可好?”
“你全要吗?我去找爹亲——”
小娃儿歪歪脑袋,转身就撞进一个暖暖的怀抱,蹭蹭,扒着爹亲的肩膀,笑的眼儿都眯起来:“爹亲爹亲,我会挣钱啦!以后我和爹爹哥哥一块养你!”
赵大大笑的直不起腰来。
迟子宸亲亲他的脸蛋,眼底泪光闪动:“好,我的小敬最乖了。真好。”
结果还是那个人把那两样东西都买走了,结账的时候给了一两五百文,末了抱抱小娃儿笑道:“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真好!这么乖的娃娃,当家的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