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皇帝殡天的消息才传出。张忠刺杀皇上,孙季禹被张忠诬告害死,沪安卫千户伊重人在关键时候拿下张忠保太子平安,为首功。虽然伊重人杀了孙季禹,但他是奉命行事,谁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张忠太歹毒。
皇上突然驾崩,年幼的太子临危登基,荣升为太后的茹贵妃垂帘听政。伊重人一跃成为沪安卫的督公。而在新的司使选出来之前,伊重人代管御钦卫。伊重人是新皇的救命恩人,又是太后的心腹,如今更是大权在握,权势堪比张忠、孙季禹。朝廷内之前还在想办法对抗张忠和孙季禹的大臣们顿时收了声。伊重人的狠厉不同于张忠和孙季禹,却比他们更令人胆寒。许多人都以为腥风血雨又要到来了,不知第一个被伊重人开刀的大臣会是谁,一时间人人自危。
「重人,你真的要亲自去吗?不过是个神棍,派谁去不一样?」
太后寝宫,茹太后恋恋不舍地拉着伊重人的手说。儿子顺利登基,她荣登太后之位。若不是伊重人,这一切她还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茹太后一点都没有父亲刚刚过世的悲伤,现在她最信任的非伊重人莫属。
伊重人任茹太后握着他的手,蹙眉道:「司马宪能做到一呼百应的神棍,本身的实力肯定不俗。奴才派去刺杀他的人全部有去无回,要么他身边有高人,要么他的功夫极高。太后,如今咱们北有越王、南有司马宪,皇上又刚刚登基,若能杀他们其中一人,可极大鼓舞朝廷御敌士气。越王现在被昆国的三十万大军和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拖着,暂时还无甚大碍,但这个‘天神教’却是越早除掉越好,否则后患无穷。杀了司马宪,天神教必乱,朝廷便可趁机铲除,也可缓解朝廷的压力。另外,昆国肯出兵为的是咱们的四座城池,如今先皇殡天,难道不会有什么差池。就算没有差池,娘娘就甘愿割让四座城池?」
茹太后的脸上是阴狠:「昆国趁人之危,等解决了越王和那个神棍,哀家必定拿他们开刀。哀家绝不允许有人威胁到皇上的地位。」
「所以,奴才必须出面。」
茹太后马上担心地说:「你一个人去,哀家不放心,你多带些人去。」已是同意。
伊重人道:「奴才自会做万全的安排。」
「你走了,沪安卫和御亲卫怎么办?那些人,哀家一个都不相信。」
「奴才自是有了合适的人选才敢离开娘娘。沪安卫这边娘娘可放心交给新提拔上来的掌笔太监郭安,此人行事谨慎,以前是沪安卫的掌班。至于御亲卫,娘娘不如从您的本家里挑选一位。奴才记得娘娘有一位堂弟,叫庄也。此人算是旁支,父母早亡,也没什么兄弟,在兵部营做小总。娘娘若把他提升为御亲卫司使,他必定会对娘娘感恩戴德,言听计从。最重要的是,他是旁支,与本家没什么过多瓜葛,也避免日后不好控制。」
茹太后依偎进伊重人的怀里,感动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本宫身边的人若都能如你这般时时为本宫着想就好了。重人,若你不是太监,本宫马上让皇上封你为丞相。」
伊重人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光,口吻却温柔了几分说:「奴才为娘娘做这些事不是为了从娘娘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娘娘应该知道奴才的心才是。」
茹太后的心里一动,抱住了伊重人。
「娘娘,奴才走后您要万事小心。」
「你放心,本宫可不是那些只会跟男人邀宠的小贱人,没那么好欺负的。」茹太后的口吻一转,阴狠无比地问:「琴妃那个小贱人呢?你可以答应哀家替哀家出气的。」
「娘娘还信不过奴才吗?落到奴才手里,奴才只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茹贵妃笑了:「本宫就知道把她交给你最合适。」
伊重人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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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重人亲自率领御亲卫和沪安卫共五万精兵剿灭天神教。此消息一出朝堂哗然。伊重人不是应该先血洗以便朝堂吗?怎么会带兵出征?虽然这出征的对象是他们还不放在眼里的天神教,但这一举动也太令人不解且震惊了吧。
但不管他们相不相信,十一月二十七这一天,伊重人带领着五万人马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为首之人一副妖异的妆容,血红的眼线、深紫的唇、苍白的脸,谁都不会认错。
围观的人群中,一男一女戴着戴着暖帽各牵着一匹马注视着大军离开。当最后一列士兵穿过城门后,站在街道两边的老百姓们纷纷散开,两人上马,朝城门奔去。
很顺利地出了京城,女人问:「大人,您真的要去吗?」
「嗯。」男人帽檐下的双眼清冷,面容格外俊美,不过却带着不甚健康的苍白。他勒住马对女人说:「我已给怀秋去信让他来接你,我送你到蚌山城,你在那里等怀秋。」
女人不涂脂粉的脸上也难掩美艳,她担忧地说:「您一个人太危险了,不如让怀秋与您一道去吧。」
「不必。我一个人反而方便,更不容易暴露。走吧。」
不再浪费时间,男人挥动马鞭。女人抿抿嘴,挥鞭跟上。回头再看一眼渐渐远离的京城,女人眼里的情绪很复杂,但更多的是离开牢笼的自由。
第十四章
霍峰与黄悍的兵马会合之后就遭遇到了昆国大军的先锋部队,接下来的大战异常的激烈。不过昆国的兵马长途奔袭,还没有修整过来就遇到了一场大战,自然吃亏。不过霍峰这边也没有得到太多好处。昆国兵马现在退回巴丘城一副死守等待援军的架势,霍峰下令攻城,三次之后,面对将士们的伤亡,他不得不再次下令,围城。
面对如此胶着的状态,霍峰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合眼了,一直在和黄悍、唐年等人商议这场仗该怎么打,该怎么攻入巴丘城。一旦昆国的援军或者朝廷的援军抵达,他们就会十分被动了。黄悍和唐年他们在分析,霍峰揉着眉心没有参与,只是听部下们商量。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王爷!王爷!大事!大事!」
一人从外面闯了进来,神色激动又带了点不敢相信。霍峰皱眉:「什么大事让你如此慌慌张张的?城里有动静了?」进来的人叫吉弟,是阮刑天的表弟。此人性格跳脱,有一手难得的好医术。阮刑天不放心王爷,便派吉弟过来照顾王爷。吉弟善交友,在霍家军还有一个「包打听」的称号。这种时候,吉弟的包打听也对霍峰很有用。
吉弟双眼充血,气喘不止,声音发颤地直接喊道:「皇上死了!」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霍峰下意识地问:「怎么死的!」
吉弟咽了咽嗓子,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快速说:「说是张忠谋乱,杀死了皇上。张忠被茹贵妃抓了个正着,当场毙命。张忠死前在皇上面前说孙季禹和王爷暗中串通要谋反,皇上直接命伊重人杀死了孙季禹。现在太子已经登基,伊重人成了沪安卫的督公和御亲卫的司使。但伊重人于半月前离京,率领了沪安卫和御亲卫共五万人马围剿‘天神教’去了。」
黄悍的脖子咔咔咔地响,转向王爷,张口结舌。皇上,死了?张忠和孙季禹,都死了?想到伊重人现在掌握两卫,又带兵围剿「天神教」,黄悍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王爷……」
「哈哈,哈哈哈,张忠和孙季禹死了,哈哈哈哈……」吉弟仰头大笑,这两人的死可谓是大快人心。唐年看出了王爷和黄悍的异样,暗中拽了吉弟一下。吉弟止住笑,见王爷一脸的阴霾,他打了个寒战。虽然不明白王爷为何看上去很不高兴,不过吉弟没敢问,而是后退两步:「我再去打听打听。」转身就跑。
「我也去打听打听。」唐年也跑了。屋内的另外三人也跑了,只除了黄悍。王爷的脸色好可怕啊。难道王爷不高兴吗?他们可是欣喜若狂啊。啊,皇上也死了。皇上毕竟是王爷的兄长,王爷会不高兴也很正常吧。哎呀哎呀,先不管那么多,暂时远离王爷才是真的。不过张忠和孙季禹死了,皇上也死了,哈哈哈,这算不算是天助他们啊。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营地,闻者无不拍手称快。而在越王的军帐中,气氛却迥然不同。黄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王爷?」不知为何,黄悍把这件事联系到了伊重人的身上。为何这么巧?皇上、张忠和孙季禹都死了?
突然,霍峰一拳砸在了桌上,带着熊熊的怒火一句话也没说地大步离开。黄悍被吓了一跳,想了想,他还是追了出去。
——「你是个懦夫。」
——「……手握七十万兵马的越王爷竟然如此窝囊地被我这个你嘴里的阉人任意欺凌,你不是懦夫,又是什么?」
——「我一直都瞧不起你,现在更是。」
霍峰的心里没有一点喜悦,反而是浓浓的怒火。冲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他对着一颗树就拳打脚踢了起来,毫无章法。追过来的黄悍赶紧过来拉住他。
「王爷!您为何生这么大的气?皇上对您不仁,您还要如此惦记他吗?!」
霍峰抽出手,转向黄悍。黄悍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但还是继续劝导:「王爷,不管是我心里,还是刑天、百才他们,您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属下不怕您生气,攻入了京城,属下一定会杀了皇上。皇上死在张忠的手上,属下认为这是最好的,起码王爷您入京之后不用再烦恼怎么处置皇上。」
「本王有说是因为皇上死而生气吗?」霍峰冷怒。
黄悍纳闷了:「那王爷您为何如此,愤怒?张忠和孙季禹本来就该死,他们死了不正好吗?」
霍峰咬牙道:「本王应该高兴吗?本王是越王,是王爷,拥有七十万大军,可结果呢?本王不仅自身难保,连妻儿都保不住。甚至连这些该杀的人本王都无法亲自除掉。你觉得本王应该高兴吗?」
黄悍更糊涂了:「王爷何必计较是谁杀的呢?两位娘娘的死也不能怪王爷您,王爷对皇上忠心耿耿,哪里会想到皇上竟如此无情。至于两位少爷,他们现在不是很安全吗?还是说伊重人可能会对他们不利?」
「本王不想再欠他的人情!」霍峰一句话吼过去。
黄悍先是一愣,然后惊呆:「王爷?」
霍峰的双拳紧握,胸膛剧烈起伏:「难道你还没看出来?」霍峰的声音低了几度,只有黄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皇上死了、张忠死了、孙季禹死了,太子还是个孩子,就算还有那些大臣,朝廷对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了。这等于是替我们铲除了朝廷的威胁。伊重人掌管沪安卫和御亲卫,为何会这么巧?你还想不明白吗?你再想想,他率兵去剿灭‘天神教’,他为何要去剿灭‘天神教’?五万兵马,沪安卫和御亲卫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人马,他一下子就带走了一半。若说他是为了刚刚登基的皇上?你信吗?」
黄悍的眼睛越瞪越大。
「难道,难道是,伊重人?」
「除了他,谁还会做得如此滴水不漏?」霍峰回身,恨恨地又砸了树干一拳,背对着黄悍说:「他说得没错。本王就是一个懦夫、蠢才。拥有七十万大军又如何?竟然处处都要一个本王曾深恶痛绝的人来相助。他救了本王、救了本王的血脉、替本王铲除了朝廷的威胁,现在又要去剿灭‘天神教’。黄悍,你觉得本王应该高兴吗?」
「王,王爷……」黄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太震惊了,震惊得魂都要离体了。这比他知道是伊重人把王爷救出来的时候还要震惊。伊重人竟然能杀了皇上、张忠和孙季禹!这个人,厉害!
霍峰的拳头紧紧压在树干上。黄悍张张嘴想安慰两句,又闭上了。他很晕,连自己都无法相信、不能接受的事,他又如何安慰王爷?王爷屡屡「栽在」伊重人的手里,也难怪会这么生气了。不过黄悍又有点不解。有人替王爷除去阻碍不好吗?管他是太监还是妖人。
沉重的呼吸渐渐平稳,霍峰松开拳头,下令:「攻城!」
「啊!」
第十五章
越王攻下了巴丘城,全歼昆国十万大军。这个消息就如皇上被刺杀一般,迅速向南楚国各地传去。越王对昆国的人马毫不留情,但却下令士兵不许骚扰百姓,违抗军令者当场斩杀。霍家军所过之处军纪严密,不仅没有引起任何的民怨,反而深受百姓的爱戴。拿下巴丘城,霍家军的士气大增。霍峰命令大军修整了三天之后继续向下一个城池攻去。
南方,沪安卫和御亲卫的五万精兵与「天神教」的一只主力在云阳城外相遇。天神教最近的日子不是太好过。他们的教众虽然在不断地增加中,可天神教教众当街强抢民女、夺人钱财、杀人越货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原本对天神教还心存敬畏的百姓们现在闻天神教而色变。有教众离开天神教,有不少势力暗中偷袭天神教,有些地方的百姓一听是天神教的马上群起而攻之。如今沪安卫和御亲卫直接派兵,天神教可谓是腹背受敌。
天神教教众已发展到二十万人,司马宪再是天神使者也不可能看管住每一个人。天神教中的几位长老也很是懊恼。因为有些事事后查出并不是天神教的人所为,可是他们又苦无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司马宪不知多少次指天大怒,别让他找出是谁在暗地里黑他们。
天神教之中大部分都是被官府和豪绅压榨得活不下去的百姓。这样的人马遇到以杀人和抓人当饭吃的沪安卫和御亲卫精兵,自然是溃不成军。连吃了几场败仗之后,司马宪率领天神教精锐迎战两卫。这一场激战双方都损失惨重。而最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躲在后方指挥的司马宪竟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戴着面具的男子一剑刺穿了胸膛。司马宪身边的几位高手同时出手,重伤对方,却还是令对方逃了。司马宪被刺,天神教立刻溃不成军。没过多久,司马宪遇刺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司马宪的儿子成为天神教新任神使。
当霍峰又一次从吉弟那里得到这一消息时,他没有震怒,而是惊喊:「那名刺客受伤了?!」
「好像是。说是被司马宪身边的高手重伤,不过他逃了。」吉弟拍拍胸脯,「真不知是哪路好汉竟然孤身杀到司马宪的面前,还在好几位高手的面前一剑穿心司马宪。听说司马宪身边有好几位高手。我的乖乖,此人的功夫真是了得。希望这位好汉没事。」
霍峰有些焦急地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给本王去查,那名刺客伤了哪里!」
「啊?」吉弟愣了。
「还不快去!」霍峰剑眉一竖,吉弟掉头就跑:「是!」
「王爷……」黄悍也不由得有点担心了,不会又是伊重人吧。他摆摆手,唐年等人一头雾水地退下。难道这件事又是王爷派人去做的?不然王爷怎会对那名刺客如此关心?唐年倒抽一口气,不愧是王爷,果然深不可测!
霍峰的眉心紧拧,声音发哑:「吉弟说对方是一剑穿心。‘他’,使得就是剑。」
黄悍疑惑:「他为何要刺杀司马宪?」问完,他一个激灵,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霍峰的心里很乱,更有一种他想要极力控制的心慌。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名刺客就是伊重人。伊重人受伤了,受了重伤。想到之前伊重人就在他面前受了伤,现在又受了「重」伤,霍峰就坐立难安,说不清的坐立难安。
「黄悍,你也去打听,务必打听出刺客受的伤到底多重。」
知道王爷现在是一牵扯到伊重人就心绪不稳,黄悍什么都没说,立刻离开了。霍峰揉揉眉心,低声自语:「伊重人,你不许死,在本王没有治你的罪之前,你必须得给本王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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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破庙、又是受伤,伊重人第一次发现自己与破庙很有缘。刺杀司马宪成功,他也被司马宪身边的高手重伤。艰难地给自己包扎完伤口的伊重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司马宪身边有五名高手又如何。那五人被他重伤两人,废掉一人,剩下的两人就交给「别人」去解决吧。乱世之中,高手也架不住对方人多。
伊重人的脸色惨白,嘴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却仍然难掩他眸中的坚定与气势。忍辱负重,一步步走到今天。伊重人一手拄着剑,冷冷自语:「霍峰,若这样你都拿不到这天下,你就真是懦夫蠢才了,也算我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