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上赵默刚一到家,赵军就火急火燎地把事情和他说了。赵默一听说三娃能自己拿勺子吃饭,整个人都傻了。
他站在灶间,怀里还抱着装鸡蛋的纸箱子,语无伦次:“你说啥?三娃晌午自己吃饭了?他咋自己吃饭了呢?你没管喂他啊?”
外面正好轰隆隆地打起了雷,没一会大雨就哗啦啦地下了起来。赵默猛然回神,把手里的箱子塞给赵军,然后冲出去一顿忙活,把停在外面的煎饼果子车遮好。
等赵默再回屋的时候,浑身都被淋湿了,人却也清醒了。看他衣裳都湿着,赵军去拿了毛巾递给他,说:“哥你先擦擦,赶紧换身衣服吧。”
“嗯。”赵默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往东屋里走。他一边走着一边就顺手把身上的T恤撩起来往下扯,嘴上问道:“三娃呢?”
“那不是在炕上坐着呢。”赵军跟在他身后进屋,越过他去柜子里翻出赵默的衣服递给他。
赵默快手快脚地换上背心和大裤衩,把湿衣服揉成团扔脸盆里。三娃正端坐在炕头上,小身板挺得笔直,一动不动。要不是他的眼珠子偶尔会转动一下,就真和葫芦山上庙里那尊泥菩萨塑像差不多了。
赵默爬上炕,叉着三娃的咯吱窝把他抱起来就是好一顿揉搓磨蹭,稀罕了半天才舍得把他放下。
赵军把小饭桌搬进来,看到大哥抱着三弟不撒手的样子撇撇嘴,说了句:“哥,赶紧吃饭吧。”
吃晚饭的时候,赵默亲眼看到三娃用小手握着勺子自己舀粥吃,眼圈都红了。要不是三娃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也迟钝得有点发直,现在这样子,谁敢说他三弟是个傻子?
看自己大哥这样,赵军心里也不好受,岔开话对赵默说:“我看三娃的情况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自从他前天脑袋破了以后,他好像越来越不傻了,现在他不成天傻乐,能自己吃饭,以后说不定真能恢复呢。”
“你说,会不会是前两天磕破脑袋把他脑袋里原来的血块给磕没了?”赵默往嘴里扒着米饭,目光片刻都没有从三娃身上移开。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有道理,最后忍不住一拍大腿,冲赵军叫道:“没错,肯定是这样!”
赵军放下饭碗,对着眉飞色舞的赵默摇摇头,说:“哪有那么简单!我们生物上学了,人的大脑是最复杂的,怎么可能随便磕一下就把脑袋里的血块磕没了?要是这样,当初医院里的医生也不会说没办法治。”
眼看着赵默脸上神色越来越低落,他话锋一转,劝慰道:“不过三娃现在这样肯定是比以前好了。那个胡医生不是也说过,让咱们好好养着三娃,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好了呢。咱们还是等周一去医院给三娃好好检查一下,那天我去跟我们班主任请个假陪你去。”
这一番话下来,赵默脸上又有了欢喜劲儿。不过听到赵军最后说要请假,他马上摇头,说:“不行,你上学的事最重要,不能耽误了。再说你们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我自己带三娃去医院,不用你跟着去也行。”
赵军犹豫了一会,看赵默神色坚决就点点头,没有再提请假的事。快期末考试了,他确实不能落下课程,而且他还有别的打算没有和赵默说,自己必须加倍努力学习才行。
两人对话里的中心人物对他们的话丝毫没有在意。三娃面无表情地舀光一碗大米粥,然后把勺子一放,挪到炕头继续摆出了他的盘腿菩萨姿势。
吃完晚饭又歇了会,就到八点多钟了。赵军和往常一样去西屋看书,赵默则抱起三娃,准备抱着他去放水,回来好睡觉。
三娃开始倒是没挣扎抗拒赵默抱他,不过在看到去的方向是后院后,他就开始死了命的挣扎。别看他个子小身子单薄,力气却不小,挣得赵默根本抱不住他。
没办法,赵默只好把顺着怀里的力道把三娃放到地上。他看着三娃稳稳地走到后院门口,站在门槛上一挺腰,一道细细的水流就从开裆裤衩间射了出去。
外面正下着大雨,哗啦啦的雨水顺着房檐往下淌。三娃瘦小的身子站在门槛上,铿锵有力地放出一道水与雨幕融合在一起,看上去竟十分有气势。
赵默不负某人重望,果然被震住了。他愣愣地看着孩子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三娃居然不用他把,会自己撒尿了!
直到三娃脚步沉稳地自己从后门口走回东屋,赵默才回过神来。他赶紧跟着掀门帘进屋,就看到三娃正撑着炕沿往上爬。
“小心点!大哥抱你上去!”
赵默赶紧冲上去把他抱起来,然后给他放炕里。三娃那对黑沉沉的眼珠子瞅着赵默,两只小手死死揪住自己裤腰带不让他扒下裤衩。
就算是开裆裤,也比光屁股强!
这一天里三娃的反常已经让赵默变得处变不惊了。说实话,要不是此时三娃眼神看上去还有点呆滞,小脸也呆板无表情,他都要觉得自己是美梦成真,看到三娃不傻了。
最后赵默也没能扒下三娃的裤衩,只好就这样把他塞进被窝里,哄他睡觉。三娃这点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盖上被子两分钟不到就睡着了。
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幽幽的声音在符牙耳边叹道:“主人,我认为,您这种绝对会引起怀疑的表现是一种任性的行为。你是要破罐子破摔么?”
“……闭嘴!”
第15章
三娃睡觉后,赵默也躺下,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心里乱糟糟的,一会想着三娃三四岁那会还没傻的样子,一会又想起医院里中年医生拿着片子对他说话的情景,想着想着,脑海里竟又浮现出他爸丧礼上那大红色的棺木,还有不久之后他妈躺在自家后院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在黑暗中喘着粗气。这些事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过,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释怀了,没想到现在又想起来,还是像噩梦一般让他浑身发冷。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他的喘息声就是三娃微不可闻的轻缓呼吸声。赵默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掀开被子下炕。
西屋里的灯亮着,连带着堂屋里也有着光线。外面的雨声传进来,却显得屋里更加安静。赵默在西屋门帘外静静站了会,听着从屋里传来的翻动书页的声音,整个人都踏实下来。
回到东屋里,他估摸着二弟至少要等两个小时后才会过来睡觉,决定趁这时间继续学自己脑袋里的那三十六幅图。
屋里黑咕隆咚的,却并不影响赵默的行动。这个屋子他生活了十七年,闭着眼睛都知道什么东西该在哪个位置。再说,他每次练习时都会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跟着脑袋里图画上的小人走,黑暗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昨天他已经能够把第二幅图上的动作连贯做下来了,只不过细微之处还有不少错误,这让他做起来很费劲,做完一套动作下来也完全没有做完第一个动作后那种全身舒畅。
他照例先做了一遍第一幅图上的动作,待身体活络舒展开,全身都沐浴在清凉气息和由手腕处流出的暖流中后,继续往下做。他专心致志地调整着自己的动作,纠正每一个不标准的地方,做到身体的没一处动作、姿势都和图里的小人一模一样。
在彻底学会了完整连贯地做出一整套第二个动作后,他又感觉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这次从手心脚心和头顶渗入的清凉气息比早上的时候更多了一些,虽然还是很快就消散了,却让他的手脚都微微发暖。
右手腕上的尖牙图案也在微微发亮,一股比以往都大的暖流从里面涌出,流遍赵默的身体,让他全身疲累顿消,身上充满了力气。
不仅如此,赵默的精神也陡然为之一振,原本因不断练习而有些不济的精力变得再次充沛起来。他欣喜不已,双眼闭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发在内心深处的喜悦笑容,整颗心都沉浸在巨大的成就感中。
激动过后,赵默继续投入到练习中。随着身体的一遍又一遍摆动,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流畅的动作充满了莫名的韵律和美感,一抬臂一撩腿都透出一股子动人心魄的诱惑。
空气中游离的能量似乎受到赵默动作的牵引,不断随着他身体的舞动渗入他的身体。这些能量就是赵默所感觉到的清凉气息,它们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他的身体,让他的细胞更有活力、骨骼更加坚硬、肌肉更加柔韧……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强大!
周围的能量变化让原本躺在被窝里的三娃陡然睁开双眼。他翻个身,冷冷的看了一眼闭着眼睛整个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赵默,然后又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随后,被赵默吸引过来的能量便分为两股,一股继续被赵默的身体吸收,另一股却被吸进了躺在炕上的三娃体内。
赵默学习第二幅图上的动作用了两天,断断续续的加在一起有七八个小时,等学会了以后做完这个动作却只需要两分钟。他连续做了七遍,又把第一个和第二个动作连起来做了两遍,原本充沛的精力顿时消耗一空。
直到继续动一下身体都会感觉到脑袋一阵刺痛后,赵默才收势,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眼在黑暗中似乎黑得闪闪发亮,一握拳,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赵默一时兴起,冲着面前的空气挥出拳头,掀起一股劲风。他毫不怀疑,现在自己一拳头就能把比自己高、比自己能打架的二弟撂倒。
西屋里传来声响,是赵军收拾书本的声音。赵默赶紧收回胳膊,爬上炕钻进被窝里假装睡觉。听着赵军走过来脱衣服睡觉的声音,他在心里默默想着,等自己学会了三十六幅图上的所有动作后,就教给军子,以军子的聪明,肯定比他自己学的要好。
周日很快就过去了,赵默照旧是早上六点多钟就骑上车出门去卖煎饼果子,中午不回家,等到晚上七点多钟才回来。虽然一中和二中都放假了,但是也能有些不回家的住宿生,赵默在三餐饭点的时候在洋桥小区那一片卖,没人的时候就绕道一中门口守着。
赵军也不出去玩,一整天都留家里看着三娃。三娃在炕上坐着发呆,他就拿着书在旁边坐着看,要么就是写卷子。现在照顾三娃比原来省心多了,吃饭会自己吃,渴了会自己舀水喝,拉了尿了会自己去后院,而且三娃一整天都不会吭一声,一点也不会打扰赵军学习。
这天晚上,赵默看三娃睡着后,又爬下了炕。他决定以后都趁着晚上赵军在西屋里学习的这段时间来学习他脑袋里的三十六幅图。
前两幅都已经学会了,他现在要开始学的是第三幅。这幅图上的小人有个抖臂的动作,可把赵默折腾惨了。他从来就不是身条儿软的人,硬要把手臂抖出波浪起伏的柔若无骨来,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抖了快两个小时,赵默的胳膊都快断了也没有达到和图上小人一样的程度。这还是他最近几天练了不少次第一个和第二个动作把身体练软了点,不然更惨不忍睹。
最后估摸着赵军该过来了,他就停下了学习,转而连续做了几遍第一个和第二个动作,直到把精力用完才停下。果然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在停下后他酸软的身体和疼痛难忍的手臂都恢复了,身上暖融融的,充满了力气。
他的动作一停,周围空气中游离的能量便不再朝着他的身体汇聚,连带着被炕上躺着的小身子分去的能量也都消散了。
黑暗中,赵默无法看清的炕上,三娃合上眼皮,掩住了眼中的冷厉凶光。
第16章
一大早起来,赵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墙上订着的日历纸撕下来一张。今天是六月三号,星期一,宜出行,忌嫁娶。
上周六的时候他带着三娃去医院,结果没检查成,今天他准备再带三娃去一次。虽然现在三娃的情况越来越好,可是不在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他总是不放心。
赵军也比平时起来的早,刚爬起来就揉着眼睛问:“哥,今天真的不用我跟着去吗?”
“没事,你哥我好歹识字呢!”赵默端着洗脸盆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呆会我先去一中门口出个摊,等八点钟再回来接三娃。今天是周一,学生们刚来,卖的肯定好。”去一趟医院少说也要三四百块钱,他得多卖多少天煎饼果子呢!
赵军应了一声,看大哥在洗脸就先去开煤气灶下面条。等面条煮好,赵默也洗完脸出来了。他把面盛好,一碗递给赵默一碗放在灶台上,自己去后院洗脸。
哥俩是一起出的门,他们走的时候三娃还在睡着。赵默和出来泼水的胖婶儿说了一声,然后蹬着车子就直奔一中。
因为是放了月假刚回来,一中门口显得格外热闹。赵默把车子停在自己惯常占的位置,一边听着旁边的卖包子的大婶和人闲扯,一边等着生意上门。
从六点半到七点,赵默着实是忙了一段时间。他摊煎饼的动作熟练,速度也快,基本上是两分钟就能摊出来一个,就是这样他的煎饼果子车旁边也是一直有人在排着的。
学校大门里七点钟的早自习铃声一响,赵默松了口气,终于有空歇歇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正站在旁边的包子摊前买包子,眼睛扫过车子后的赵默,嘴上念叨了一句:“这谁家小伙子,咋不上学啊?”她当了二十几年的老师了,一眼就看出来赵默还没成年,这不是面相长得显老能掩盖的问题,而是她多年执教培养出来的一种独到的眼光。
给她装包子的大婶呵呵笑着说:“谁知道啊!”
女老师叹了口气,给了包子钱就走了。赵默全当什么都没听到,收拾收拾东西就收了摊子往家里骑。
在赵默骑着车子在回家路上的时候,他惦记着的三弟正面无表情地坐在炕头,任你八面来风,我自巍然不动。
赵默他们走没多久,三娃就睁开双眼,一骨碌身爬起来,冷厉的一双眸子里一片清明,没有一丝睡意。他先是扯着被褥一阵摆弄,试图把它们叠好无果后就果断将其抛之脑后。把薄被子、小褥子都堆到炕梢摞成一坨,然后他就在空出来的炕头盘膝打坐,开始吸收起空气中游离的能量来。
任他以前的修为再高,附身在这么个从小营养不良身上还有暗伤的六岁小孩身上,也不可能一步登天。这具身体虽然资质极高,但是底子薄,短时间内连筑基期都达不到,而且吸收聚集起外界能量来效率也低的可怜。
他这样打坐一整天吸收来的能量还不如在赵默练习的那半个小时里分到的多。
外面传来开门的动静,三娃眼中凶光一闪,原本精光四射的眸子顿时变成了目光呆滞、黑沉黯淡的一对大眼珠子。
赵默推门进屋,把他抱起来给他穿上小凉鞋,然后就抱着他出了家门。这次没有赵军一起走,他一个人走不用故意放慢速度,最近手脚都长了不少力气的他两条腿走得飞快。
上次哥俩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县医院,结果这次赵默才用了四十多分钟。医院里人还不少,赵默去挂号的时候还得排队。抱着一个孩子走了一路他也有点累了,就把三娃从怀里放下来,让他自己站在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一起等着轮到他们。
后面排着的一个年轻姑娘看三娃长得白嫩可爱,就在旁边逗他说话,清秀的脸上满是笑容。可惜三娃不给他面子,巴掌大的小脸蛋板着,没有一丝表情,两只大眼睛直视正前方,眼珠子瞟都不瞟她一眼。
姑娘有点抹不开面子,讪讪的说了句:“这孩子还挺怕生。”
赵默也挺不好意思,他一个半大小伙子,除了做生意的时候很少碰到漂亮的年轻女孩和他说话。他脸上发红,局促地道歉:“不好意思啊……”
因为他的脸比较黑,姑娘没看出他的脸红来。听到他这么说,她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很快就轮到了赵默,他赶紧抱起三娃,挂号,一溜烟儿地快步去做各种检查了。后面的姑娘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直后悔逗人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