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老才不信他,“这时候知道拿欠我人情说事,明明是自个想一睹冯元奇画作的风采,否则你能过来?”
两个加起来一百来岁的老头子眼看就要无止境的掐架,郭启辞插话道:“我愿意。”
丁老这下来劲了,“听到没有,这是你儿媳妇愿意,你别那瞎指挥。人虽然嫁到你家,可不是你家奴隶,只能听你的话。”
翟老并没理会丁老的奚落,“孩子,这事咱不能逞能。”
“爸,我心里有数,我现在还不至于动不得,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翟老没再说话,其实他也希望郭启辞能去帮忙,毕竟这幅画经过修复,之前破损得又厉害,多多少少会与原作有差。要是郭启辞在,确实能帮助丁老更好的抓住原画的模样。可是画毕竟还是其次的,人更重要,这让翟老犹豫起来。
翟老吃瘪,丁老嘚瑟:“所以说封建家长要不得,老喜欢干扰,年轻人怎么进步啊?”
郭启辞一脸诚恳:“丁老,我这段时间身体不方便,所以能帮上忙的地方并不多,而且每次时间都不会很长,非常抱歉。”
丁老摆摆手,“我又不是要你跟着我干苦力,再说了画画是多么高雅的艺术,别一听说搭把手就好像要跟我去犁田一样。”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晚上郭启辞和翟轶提起,翟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只是叮嘱他不能累到,还叫来帆子和佣人让他们一定要看好,郭启辞和丁老忙起来肯定会忘了时间。还不忘和翟夫人翟老打声招呼,整个翟家都被他叮嘱了一遍,连杨秀珍都没放过。
翟夫人和杨秀珍开玩笑说,这人结婚了之后就是容易变得啰嗦。他们家翟轶以前话都懒得说两句,说得好听叫酷,说得难听叫语言交际障碍。现在倒好跟个事妈一样,这种叮嘱他们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杨秀珍笑笑虽说这也太惯着自个的儿子,以后可别瞪鼻子上眼遭人嫌,心里却是熨帖得很。现在杨秀珍完全接受了翟轶,翟轶对郭启辞的关心爱护她都看在眼里,完全不用担心郭启辞会过得不好。唯一的牵挂也落了下来,杨秀珍也拥有更多的时间去忙碌自个的事,如今她不仅仅忙碌慈善基金会的事,还开始小打小闹的做些生意并去学习更多的东西,每天安排得满满的。生意运营得还不错,学习让她心中更加充实,这让她越发有自信。
丁老的临摹画作终于在三个月之后出炉了,郭启辞的肚子已经完全遮不住了,虽然才六个月,已经大得吓人,跟足月要生产似的。行走的时候跟个企鹅一样,晚上睡觉想翻身都需要翟轶帮他,身体哪里都不舒服,尤其是骨盆和腰以及大腿根,有时候都觉得不像是自己的了。两个小宝宝还特别不听话,一动起来整个肚皮都在翻滚,好像在里面打架似的。
翟轶看他痛苦的模样,只能干着急,除了每天多抽些时间陪他毫无办法。这又不是病痛,不宜进行修复,郭启辞只能忍着。
丁老一直住在翟家,哪里不知道郭启辞的变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连一点诧异都没有,反而因为喜欢郭启辞,觉得这是个大好事。作为世俗中人,难免会觉得一段婚姻里有个孩子会让这关系更加牢固。
尤其翟家又是这样的大户人家,娶个男妻最为难的就是子嗣问题。郭启辞虽然拥有极高的修复天赋,可想未来必会在这上面有大作为,但比起背景雄厚的翟家来说,还是太单薄了。现在有了孩子,底气也能更足一些。至于是个男的还会生子,这种古怪的事不在丁老思考的范围内。
两幅画挂在墙壁上,完全一模一样。莫说帆子,就连翟老都有点傻了眼。研究了半天,愣是不敢肯定哪个是原画,哪个是临摹。
翟老不得不感叹,“你这临摹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了,竟然连我都骗过去了。”
丁老一脸得意,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也不嫌本来就松动没剩下几个的牙都掉光。这幅画可谓丁老此生最骄傲的画作之一,看到旁人惊艳的表情,如何不享受。“我出手还有放空枪的?不过这也多亏了你的儿媳妇,要不是他提点了几处,我还真画岔了。这冯元奇果然是个人物,这幅画实在高明绝伦,我再怎么画得像,也还是无法和原作相比。”
翟轶搀扶着郭启辞坐下,虽然被两幅画所震撼,可至始至终都没有忘却照顾郭启辞。
郭启辞现在根本站不久,一会就受不了了。郭启辞知道怀孕生子辛苦,却从来不知道会这么难受,还好身边人一直照顾得很好,对他十分关心,并没有让他心理上承受不了。
郭启辞觉得缓过了些,便是道:“现在点睛吗?”
话一出,丁老和翟老眼睛都发亮了,丁老虽然是临摹高手,可没有对照的图画还是很难创作的,更别说是如此重要的点睛之笔,他还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与这幅画接触越多,越发对他期待起来,想一睹这只栩栩如生、极具气势的鹰的真正风采。
翟老有些担忧道:“你这样能行吗?”
郭启辞的脚现在肿得不像话,原来的鞋根本套不上去,现在都穿着大好几号的鞋子,每天晚上翟轶都会帮他按摩。而手也没从前利索,也有些浮肿,只是没有脚那么严重。
郭启辞笃定,“能。”
点睛练习已经成为郭启辞的日常,尤其现在身体不便,许多练习都无法进行,所以他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在点睛上。尤其是知道这段时间丁老的画作就可以完成,更是不知道点了多少次。
翟老彻底没了疑虑,“那还等什么,上!”
翟轶将郭启辞从沙发上搀扶起来,让帆子把左边的画拿下。帆子望向丁老,丁老会心一笑,对郭启辞更加放心了。郭启辞从两个月前就很少进入画室,现在一眼就能瞧出真伪,虽说有些伤自尊,却展现了他对这幅画的熟悉程度。这孩子能点睛,绝对不是空口大话,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在他的作品上动土。
郭启辞提起笔,翟轶朝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全是信任没有一点怀疑。
郭启辞微微一笑,注意力转向图画。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疑沾墨而下。
成了!
第53章
除了翟轶,在场的人全都被郭启辞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下笔的动作吓到了,原以为好歹会斟酌片刻,哪晓得他们还没反应,笔已经落下。全部过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等他们回过神来,郭启辞已经被翟轶又搀扶着坐下了,还喝上了牛奶,吃起了点心。
肚子里多出了两张嘴,郭启辞现在的食量大增,正餐零食不断,嘴根本停不下来。要不是怕胎儿长得太大,会吃得更凶猛,可就是控制下食量也令人咂舌。
“这,这也太快了吧?”帆子嘴都忘了合拢一脸呆木,这么珍贵的画作,这么草率真的没问题吗?
郭启辞笑笑,为了这一天他都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为此获得了多少经验值,几乎闭眼都能准确无误的点睛。刚开始他练习的时候,虽然知道不是真画,心里依然会有些忐忑。而到现在练习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真上阵也内心平静,就好像平时在空间里的练习一样,大笔一挥完事,根本不会担心会出岔子,这全来自他万无一失的自信。
翟老和丁老回过神忙不迭的盯向图画,饶是见过无数阵仗,两位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也被画卷上的雄鹰震撼到了。
雄鹰展翅,利爪如锥。明亮眸子,鹰眼如炬。原本只是一幅画艺高明的画卷,点睛之后栩栩如生仿若雄鹰随时从画卷中冲出来,披荆斩棘,被盯上的猎物无处可逃。立于画边,不管站在哪个角度观瞻,都如同被苍鹰盯上,下意识退却躲藏。
丁老难掩心中的激动,脱口赞叹:“妙!真是太妙了!能一睹此画真风采,不枉此生走一遭!”
翟老直接激动得一言不发,若不是身体微微颤抖,面部的平静还以为是不以为然。对于翟老来说,可不仅仅是能够目睹此画真风采那么简单,这可以是自个的儿媳修复出来的,短短时日,郭启辞的技艺已经如此出神入化!未来可真是前途无量。
不仅能修补破损,还能‘从无到有’,而且能很准确的还原画作。若非他们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出这这点睛之笔非原作所为,根本无法想象还有比此更高明的点睛,两者之间融合得实在是太完美。
这幅画还只是赝品,虽然与原画几乎是一模一样,可临摹就是临摹,不管再像也比不上原作。如果这点睛之笔能点在原作,那幅绝世名画不知又会是如何的震撼。
“爸,不行。”翟轶幽幽出声,打断了翟老的幻想。原来激动之中,翟老竟是不知觉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翟老自觉失态,这其中利弊从前已经分析过,如今又在郭启辞面前提出来,确实是不妥,这不是让郭启辞也跟着纠结。可面上又过不去,没好气的哼哼,“不过说说而已,就算阿辞想要点,我还不让呢。”
“说也不行。”
真是没得聊!
翟老没再理会翟轶,转向郭启辞道:“阿辞,别多想,我刚就这么一说。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这睛就是不能点,馋死所有人。”
郭启辞笑道:“嗯,不点。”
虽是驾轻就熟,可毕竟没在人前展现过,现在看到翟老和丁老的反应,心里更加踏实了。虽然是赝品,却也是丁老的心血之作,虽不及原作贵重,却也是十分珍贵的,现在没让大家失望真是最好不过。
丁老终于肯把目光从画上收了回来,满面红光,“孩子,你这本事真是了不得。你这已经不仅仅是名修复师,跟我一块干那也顶呱呱的,要不要跟我也学上一手?”
修复和临摹其实也有交叉的地方,有些理念也是相通的。在填缺补漏的时候也需要修复师根据原作进行创作,有时候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还需要一定的创造力,对原作拥有很高的分析能力。
郭启辞眼睛亮了起来,虽然两边还是差距很大,可若是能多学一些,对修复术依然非常有帮助的。
“真的可以吗?”
丁老说完这话其实就觉得有些不妥,郭启辞现在的技艺根本不逊于他。这点睛之笔就明显瞧得出郭启辞的功力,他还有什么资格倚老卖老当人师父,简直贻笑大方。现在郭启辞这态度,让他心里十分熨帖。瞧,这么能耐的人,还是很崇拜我的嘛。
丁老笑眯眯道:“当然,只要你不嫌弃我这老头子教不了你什么就成。”
郭启辞也想学着帆子跪下拜师,可现在的体型实在不便做这个动作,便是一脸真诚道:“您身上有太多值得我学习的东西,我还怕学不过来。”
丁老听到这话心里更乐呵了,却正色道:“你不用拜我为师,你给我面子,我也不能倚老卖老扯这么大的脸。你现在的技艺已经出神入化,我至多是传授些经验给你,这师父一名我就不敢当了。”
郭启辞还想说些什么,丁老摆摆手,“这是行规,你是个修复师,学我这手也是为了更好的修复。可你要是拜我为师,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市面上确实有人为了让赝品更加逼真,故意毁坏然后进行修复,大家对破损的物品警惕心都比较弱,所以很容易被蒙骗过去。如果郭启辞拜丁老为师,确实很容易被人怀疑他修复的作品会不会有这个情况发生。而且两者虽有交集,却也没那么深,郭启辞想要精益求精多学习并不需要还要另外拜师。
翟老此时也开口道:“这样也好,你丁叔叔正式收徒规矩多,大家互相学习交流就不碍什么事了。”
郭启辞这么一听顿时没有了疑虑,这行里的老人都讲究老规矩,尤其像丁老这样的高手规矩更是多得很。
“虽不能成为您正式的徒弟,我心中亦是当你做师父。”
一旦拜师不仅仅是学习对方的技艺那么简单,还有许多责任。比如成为了徒弟就跟成了儿子一样,继承了手艺还要为对方养老送终。
丁老布满褶皱的脸笑得纹路更加清晰可见,“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现在就有个要求。”
“您说。”
翟老斜了丁老一眼,奚落道:“你这老不死还真是脸皮厚,什么都没教呢就开始让徒弟孝敬了。”
丁老一脸得意,“我就喜欢捡便宜怎么着?有本事你也收一个去。”
翟老这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徒弟呢,我就不收了,这多辛苦啊。再说了徒弟再亲有儿媳亲?再怎么说咱这是一家人,哈哈哈。”
丁老撇撇嘴,“瞧你这得意样,是你儿子的媳妇又不是你的媳妇,要个啥还不是一样得打申请报告。”
住了几个月,丁老很清楚,想要找郭启辞修复什么东西,还得经过翟轶。哪怕是翟老,知道的时候差点没把丁老的嘴给笑歪了。
翟老哼哼,没好气的刮了翟轶一眼。人都说闺女嫁出去胳膊容易往外拐,咋生个儿子也不向着家里。
两老经常拌嘴,互相奚落,实际惺惺相惜。大家早就习以为常,都笑着看戏不劝架不掺合。
“我会再临摹一幅,你到时候给我点睛。”
“当然可以,只是如果撞到一起,可能得等等了。”郭启辞摸摸肚子,按照丁老的进度,画完成的时候估摸他刚生下来。其实点睛倒是不费什么功夫,可就翟轶的紧张样到时候肯定是不会让他碰这些的。
丁老这才注意到郭启辞的肚子,“这肚子长得可真快,跟吹气似的,是要生了吧?”
翟老听不下去了,“差远了,还有三个月呢。”
丁老愕然,“那肚子咋这么大啦?”
翟老哪不明白老伙计什么德性,“你这老家伙,除了画你还记得其他不?都说了是两个,怎么就是没记住。”
丁老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一直孤苦伶仃一个人,除了对临摹感兴趣,其他都不在意。最大的乐趣就是以假乱真,倒不是贪图什么,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技艺。
丁老拍拍脑袋,“还真给忘了,一来就两个真是好福气,这下可发了,收红包一收就是两份。”
郭启辞挺着个大肚子还挺难为情,现在时间长了脸皮也厚了起来,别人怎么说也不在意了,甚至为有孩子而高兴。就连万能王都说,人类的适应力是十分强大的,走过刚开始的不适期,就完全找不到最初的纠结了。
因此听到大家讨论他的肚子,现在非但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会说上几句,比如肚子的孩子有多闹腾什么的。老人对孩子大多都有着莫名偏爱,一听到胎儿安好,都跟着乐呵。看到大家伙高兴,郭启辞更不觉得自己怀孕有什么奇怪。
翟老一脸嫌弃,“瞧瞧你那小气劲,这么多家当还怕发穷你?”
丁老不服气的哼哼,“我还想多发几个呢,现在正好!话说回来,这两幅画你怎么处理?”
翟老一脸爱惜的望着两幅画,点睛了的赝品竟比没点睛的真品还要妙上几分。赝品上的雄鹰令人生畏,每看一次,心脏都噗通一下,唯怕它突然飞出来戳伤自己的眼睛。
“说起这事,阿辞,我想跟你商量个事。”翟老收起方才的调侃,一脸严肃。
郭启辞知道翟老这是要说正事,也收起了嘴边的笑容,“您说。”
“按理说这画是你的,应该你来做决定。可今天我想倚老卖老一会,想插手这幅画的归处。”
郭启辞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只要轶哥没有异议,我怎么样都成。我就喜欢修复,想让大家看到这些作品的真正风采,其他的我就不乐意去管了。”
翟老望向翟轶,翟轶点点头,“随您。”
翟轶说是管理郭启辞的所有修复作品,其实也就是跟他说一声,从来没有为难什么。现在更是如此,他一心都扑在郭启辞身上,根本就不关心那些修复好的图画去向,全部由翟老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