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静含笑道:“可真巧了。他二人竟然是一家人。”
老太爷抚掌笑道:“最巧的是,白先生对阴冥教主痛恨之极!听说我要对付江小浪,他可是不留余力的愿意献出他的心血之作七巧锁。七巧锁再配合这南海神铁铸成的铁链,在你那密室内,装上这神铁铸成的墙壁,将铁链锁于墙壁中,再锁住江小浪双肩,让他想逃,也逃不出去!这个还是跟当年姓高的太监学的。”
东方静想了想,道:“但我们要怎样让他自投罗网?”
老太爷道:“这就要看你啰。”
东方静笑道:“行。孙儿这就去找他。”
老太爷道:“等等。密室准备好再去。”
三个月的时间,在平常人的感觉中,也许过得很快。但,在江小浪感觉中,却好像很漫长。他的琴音中,有了忧伤。
自从朱珠事件后,东方别苑中每个人都知道江小浪的真实身份,那些丫环奴仆们,虽然是下人,可是,每个人都自认为自己的人格是高尚的。
世间无论哪种身份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的人格低下。
既然他们自认为自己的人格是高尚的,自然就看不起江小浪,认为这个男人虽然俊逸脱俗,美貌天成,可是,却是一个男人的禁脔,作为一个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眷养着,实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赵嫂一脸的鄙夷,道:“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我们乡下,是要浸猪笼的!”
丫头们撇撇嘴,道:“这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出卖。女人为了钱,可以当女支女。男人为了享受,可以当禁脔,这有什么出奇的?只有我们这些相貌平平的人,才只有当下人的份!”
一个丫头讽刺的道:“人家有本钱赚这些肮脏的钱。你看他相貌,美得世间罕有。就是皇帝的宠妃,只怕也比不上他的好看。”
又一丫头道:“呸,长得好看又怎样?自己的妻儿都保不住,要我是男人,老爷杀了我的妻子,我非拿命来拼不可!伺候这种人,真是没劲!这老天要是长眼睛,最好让他这张脸上生疮,溃烂而死。”
江小浪听得妻儿都保不住这些话语,脸色微变,走到那丫头面前。
江小浪忽然出现,那丫头吓得脸色苍白。颤抖着身子。
江小浪对这些三姑六婆的议论,通常是当作耳边风,但对于妻儿都保不住这句话,他却很纳闷。
朱珠不是被送到别处休养了么?怎么她们说的好像朱珠被杀了?
赵钱多走过来,将谈论是非的三姑六婆赶走,笑道:“公子,您可别见怪,这妇人家就这样。老爷那脾气,您是知道的。可千万不要在老爷那说什么,我就这一个婆娘。他要是死了,我可没法子向家里的孩子交待了。”
江小浪淡淡一笑,懒洋洋的道:“我既然做了,又何惧她们说。说累了,她们自然就住嘴了。”
赵钱多陪着笑。可他的脸上,却只是皮笑肉不笑,他的眼中,却也是写满了鄙夷。
江小浪是何等敏锐的人,那些神色,又怎能逃过他的眼神?只是,他实在懒得去点破。
赵钱多陪着笑,道:“公子若是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江小浪道:“我且问你,朱珠她葬在哪?”
赵钱多吓了一大跳,冷汗冒了出来。
江小浪道:“你不说也没关系。你应该听说过江某的手段。若是被我找到珠儿的尸骨,你应该知道后果。”
赵钱多的脸色,就好像大清早出门,忽然踩到了一跎屎,脸色又臭又难看。
身子骨一软,跪倒在地上,颤声道:“公子饶命。不是小的不肯说,实在是老爷他……老爷他……”
江小浪抬眸望向大门,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赵钱多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到东方宏正缓缓走来。
赵钱多身上冷汗冒得更猛。庆幸的是,江小浪看到东方宏,便不再追究朱珠的事,心不由嘘了口气。
迎着东方宏,江小浪笑颜如花,虽是男儿郎,却比那绝色的美人更魅人。
赵钱多知趣的退了下去。
东方宏带着江小浪,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江小浪替他将披风拿下,挂到墙钉处。
再替他倒了杯热茶,帮他驱寒接尘。
东方宏笑了笑,道:“三个月不见,可有想我?”
江小浪点头。道:“嗯。”
东方宏张开手,江小浪走向他,刚碰到东方宏,他整个人便己弹了开去,脸色微变,道:“你不是主人!你是静公子!”
东方静呵呵一笑,去掉脸上的易容物,露出东方静本来的面目,眼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我今天没戴板指,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江小浪道:“感觉。”
东方静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以后他都不会来了。我来,是告诉你,不用再等他了。你要是寂寞难耐,不防把我当成他。”
江小浪瞪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他不会来了?”
东方静道:“因为,他被我爷爷囚进地牢了。由仇天亲自看守。仇天你知道么?”
江小浪摇头。
东方静笑道:“仇天纵横江湖的时候,你还没有来到人世呢。仇天和你那养父龙三的关系,就像如今我爹和蜂王的关系,在江湖中齐名,却又刚好正邪对立。”
江小浪苦笑。
东方静嘻嘻一笑,道:“你说,这样一个人守着牢笼,我爹能跑得出来吗?”
江小浪叹道:“为什么要囚他?”
东方静道:“我们不敢杀你。因为我们己经知道杀你就等于杀我爹。但我们又不想你跟我爹再继续下去。所以,只好将我爹囚起来了。”
江小浪暗然。
东方静道:“你若是不信,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江小浪淡淡一笑,道:“不必打听了。过了三个月,他要是没有来,就是出事了。”
东方静道:“可是,你好像不着急。”
江小浪道:“他在东方府,最多就是失去自由。绝不会受到伤害。”
东方静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甘心被囚?”
江小浪道:“老太爷以我的性命相要胁,是么?”
东方静点头,道:“我会来找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在地牢中受罪。”
江小浪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回去告诉老太爷,我去一趟阴冥。见我妹妹最后一面,就去见他。自从上次离开阴冥,到现在,有好几年了。不知道她过得怎样了。”
东方静叹口气。拿出一瓶酒,道:“我猜你一定会想喝几口。”
江小浪咧嘴一笑,道:“几口怎么够?你若是有足够的美酒让我喝个过瘾,就算立刻把我碎尸万段,我也愿意了。”
东方静笑了笑,道:“我在东方府备好美酒等你。你会喜欢的。”
江小浪道:“你现在要离开了?”
东方静点头,道:“我话已传到。你能为我弹一曲送别曲吗?”
江小浪点头。
拿过琴,弹了一曲送别曲,这曲即是为东方静送别,也是为自己告别这万仗红尘而弹。
……
第67节:不醉不休
琴音萧萧,寒冬尽,树上压枝的雪,正消融,偶然有水珠儿从叶尖儿滴落。天地间,依然还是一片冰凉。
东方静踩着院中青石,听着琴音,走出清枫院的大门,他的心中也有无尽伤感。
马车内钻出一个绝色的容颜,一袭白衣如雪,含笑看着东方静。
东方静坐上马车,车夫扬鞭,驱赶着马车,马车辗着地上的碎冰屑儿,缓缓离去。
“阿静。真的就不杀他了?”
“我己经尽力替你寻找报仇的机会。你也看到了,好几回都是差一点就将他杀了。”
小七暗然,含泪道:“我家三十多口人命,就这样算了么?”
东方静道:“要报仇,我也不能赔上我爹的命啊!他再怎样不好,也是我的爹!”
小七咬牙,道:“你爹的命是命,我爹我娘,我哥哥嫂嫂们的命,就不是命么?”
东方静疲惫的靠在车窗边,道:“小七乖!阿静己经尽力了。就算不杀他,以后他也不得自由了。这也算是报了仇啊。”
小七道:“不!我一定要他偿命!要他偿还严家三十多口人命!”
东方静沉默许久。
小七粉拳紧握,眼中是冰霜般的怨恨。
东方静叹口气,仇恨的滋味,他太熟悉。带着仇恨的生活,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折磨。
东方静怜悯的看着小七,叹息一声,道:“七七,想听故事么?”
小七迷茫的望向东方静。
童年无忧的记忆中,有慈母坐在床前,用慈爱的声音,讲着动听的故事,哄她入眠。
曾经的无忧,曾经的温馨与慈爱,如今离她好遥远……
东方静道:“你知道蜗牛吗?”
小七点头,道:“知道,蜗牛背着一个壳,缓慢的爬行。”
东方静含笑道:“古老相传,从前的蜗牛和毛毛虫一样,没有壳的。可是,为什么我们所见到的蜗牛会有壳呢?”
小七迷惑了,道:“不知道。”
东方静道:“没有壳的蜗牛,只是一个软绵绵的虫儿,爬行比现在快了不知有多少倍。”
小七捂嘴轻笑,道:“那肯定了,背上一个壳,多了一个负担,爬得肯定要慢得多了。”
东方静笑道:“不错。多了一个壳,肯定爬行起来慢得多了。”
小七捂嘴轻笑,道:“蜗牛为什么会有个壳?你还没说呢。”
东方静道:“因为,蜗牛和所有的虫儿一样,有天敌。那就是小鸟。当小鸟肚子饿的时候,就会去找虫儿吃。虫儿们想尽办法躲避鸟儿的捕捉。”
小七道:“小鸟吃虫儿是天性。虫儿又哪能躲得了鸟儿的捕捉?”
东方静道:“蜗牛的祖先很聪明啊。它发现,下雨的时候,躲进屋子里,雨就不能把自己淋湿。于是,就想,鸟儿来袭时,要是能躲进屋子里,那就不怕鸟儿了。可是,出门在外,总会遇到鸟儿啊。”
小七点头,道:“是啊。不管是人还动物,都不可能一直躲在自己的家里的。”
东方静道:“于是,蜗牛的祖开始冥思苦想,要想出一个长远的办法。”
小七皱眉,道:“这办法,肯定不容易。”
东方静呵呵笑道:“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很多时候,很多想不通的问题,总能因为偶然感触而得到解决。”
小七道:“那蜗牛的祖先是怎样解决问题的?”
东方静道:“这就要从蜗牛的祖先在海边散步时,看到乌龟说起。他走到海边,看到背上背着壳行走的乌龟,蜗牛的祖先脑中灵光乍现,拍手笑道:原来,把屋子背在背上,无论到哪都带着,遇到危险的时候,就能躲进屋子里,那样即能避雨,也能躲避危险。”
小七捂着嘴笑道:“这个办法,可真够笨的,背着屋子到处行走,岂不是太费力气了。”
东方静呵呵笑道:“可不是嘛,可是,当时蜗牛们一致觉得这个办法实在太妙了!于是,每只蜗牛都钻进了壳子里,千年万年不肯将壳子脱下。久而久之,蜗牛壳与它的身子沾在了一起,再也脱不下来了。”
小七叹道:“这代价也太大了。”
东方静点头,道:“嗯,这代价真的好大!七七,你我背着仇恨的壳子,岂非与蜗牛一样?”
小七猛然醒悟,东方静讲这个故事,是在告诉她,仇恨就像蜗牛的壳,是一种负担。
冷笑一声道:“可是,很多人明知道这个代价很大,还是心甘情愿的背着这个壳子!”
小七握紧了拳头。
东方静叹口气,不再多说。
疲惫的眸子望向车窗外,窗外,道旁的树丫上,仍有碎雪银花。
务家的村夫农妇们,已经开始准备新的劳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期盼着勤劳的耕作能让他们摆脱贫困,能让家中老少吃上一碗饱饭。
家的负担,正是他们的蜗壳。
世间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责任和负担。每一个人,都背负着一个隐形的蜗壳。
江小浪也有一个壳,一个令他伤痕累累的壳。
诺大一个清枫苑,显得异常的冷清。清枫院内的杂役奴仆已被遣退,朱珠的葬身之处,已经找到。江小浪替她立了一个坟,幕碑写上龙子俊之妻,坟前空酒坛子扔了一个又一个。
清枫院的藏酒,全给他搬了出来。
他的身体情况根本就不能喝酒,每喝下一口酒,肠肚里都是火辣辣的疼。
那些大大小不的伤,早将他的身子骨伤透了。
而赐给他这种命运的人,正是他的生身父亲——段秋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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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春初,依然冰冷,可到了南方,却是春暖花开,蝶舞花从,处处草长莺飞。
白衣少年单骑缓行。
如玉容颜散发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懒散气息,骑着马儿,行走于纤陌林间,悠然如仙,独成一道风景。
阴冥山下,白衣少年驻足下马,神情孤寂,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用力一拍马屁股,马儿吃痛,撒蹄逛奔。马蹄过处,踩碎了不少野花,惊飞了不少花从飞舞的蝶儿。
有一只蝶儿来不及飞离,被马蹄踩中,蝶儿碎成烂泥。少年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又造了一桩杀孽。”
阴冥山,红云别苑。
红叶树上,新生的红叶,嫩叶鲜红如血。
用手轻轻一掐,便能掐出红红的叶汁儿。红叶虽美,却始终美不过那石桌上绣花的人儿。
精致的容颜上,柳眉微弯,眼如丹凤,鼻尖俏立,薄唇微微上扬,不笑时,也含着三分笑意。
纤巧的洁白的手上,拿着一个红肚兜而,绣着花儿。
“子韵。”一声轻轻呼唤,声音中,似是有些哽咽。
夕阳斜照,一道人影投到子韵的绣着的红肚兜上。
龙子韵听着那声呼唤,心猛的一颤,手微微轻抖,针扎入了指尖。
指尖沁出一粒红色的血珠儿。
血珠如玛瑙般鲜红欲滴。
疼痛的感觉还没来得及传递到她的痛神经,她的手,便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指捏住。
龙子韵顺着那修长的手指往上看,看到一个身着白衣,容颜憔悴的少年,明明人正年少,却偏偏给人一种饱经苍桑的感觉。
“哥哥!”
子韵张了张唇。却只是个唇形,哥哥二字,怎么也唤不出来。
声音好像卡在了咽喉。
江小浪眼中含雾,半蹲在她面前,将她那被针扎了的手指含在口中,吸去血珠。
再抬眸望向龙子韵。两张一模一样的容颜,血与脉的相连,枫林劫难造就了天南地北的生离死别。
再相缝,却又是面临离别。
不远处,段邑轩在红叶林中舞剑练功,忽然看到一抹白衣人影半蹲在子韵身边,吮吸着子韵的指尖,心头微恼,只以为是哪来的轻薄汉子,竟敢轻薄他的子韵,气恼之余,也不多作细想,提剑便袭向江小浪。
子韵惊呼一声,颤声道:“不要!”
子韵表情初动,江小浪身形已动,只见他双腿一滑,身形一偏,手轻轻一托,人已滑到段邑轩身边,将段邑轩的手托住,段邑轩虽然刺出那一剑,却怕伤着子韵,也没敢出全力,这会握剑的手被托住,剑再也刺不出去,不由吃了一惊,望向那张与子韵一模一样的容颜,惊呼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