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蝗垂首,道:“是。”
段秋毫拉着他的手,道:“那我们走。”
蚂蝗跟着段秋毫,走到山下。找到附近的一家小客栈,客栈内,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段秋毫颤声道:“难道,子俊已经离开?不对。阿虎呢?阿虎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暗记?”
蚂蝗道:“有梅花的香味。”
段秋毫皱眉,道:“梅花的香味?莫非是雪梅夫人?”
蚂蝗点头,道:“应该是了。香味极淡,他们应该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段秋毫皱眉,道:“子俊的武功虽然高强,可是,雪梅夫人用毒的本事,更是出神入化。只怕子俊遇到危险了。”
段秋毫道:“快找找看有没有线索。”
蚂蝗走进厨房,看到被点了穴的阿虎,把阿虎的穴道解了,带到段秋毫面前。阿虎一脸惊恐的看着段秋毫,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道:“教主饶命。”
段秋毫道:“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虎道:“属下奉教主之命,一路寻找到这家客栈,但客栈被仙宫的人守住,属下无法进入。只能悄悄潜到客栈后面,跳窗潜进来,扮成客栈的伙计。结果,看到了雪梅夫人,逼着少主答应决斗。”
段秋毫皱眉,道:“决斗?”
阿虎颤声道:“是。他们第一场是斗毒。”
蚂蝗道:“斗毒?”
阿虎道:“他们都是梅林弟子,医毒双绝,斗毒岂非和武林高手比武决斗一样?”
段秋毫道:“那一战,结果如何?”
阿虎苦笑,道:“我只知道雪梅夫人拿出九瓶酒和九道菜,每一瓶酒都是剧毒。雪梅夫人要少教主每一道菜和每一瓶酒都品过。我只看得冷汗直冒。”
段秋毫道:“别说过程。直接说结果。”
阿虎道:“结果,少教主当真把九瓶酒和九道菜都偿过了。”
段秋毫颤声道:“那他没事吧?”
阿虎道:“表面上看,是没事。但九瓶毒酒都偿过,实在让人难以想像。”
段秋毫坐倒桌上。阿虎指着桌上放着的酒菜,道:少教主喝的,就是这些酒菜。
段秋毫拿出银针,将酒一瓶瓶验过,越验脸色越难看。
蚂蝗脸色微变,忽然将桌上酒菜扫落。
段秋毫望着他,道:“怎么了?”
蚂蝗抓起段秋毫拿过酒瓶的手,段秋毫的手上皮肤,竟然显出黑班。
段秋毫看着自己的手,脸色变得苍白。
蚂蝗吸口气,道:“雪梅夫人的毒,果然厉害。”
段秋毫脸色苍白,道:“她用毒如此厉害,不知道子俊如今怎么样了。”
阿虎只觉得苦胆水都快冒出来了。
蚂蝗望着阿虎,阿虎更是吓出冷汗,颤声道:“少教主的去向,属下实在不知道。”
段秋毫脸色阴沉,他的手已握成拳头。
阿虎跪在地上猛叩头,喊道:“教主饶命。属下真的不知道少教主的去向。属下被雪梅夫人制住,然后放在厨房中,只知道少教主喝完毒酒,吃完九盘菜之后,雪梅夫人又要求少教主与一位叫赵心明的公子比武决斗。他们去哪里比武,去哪里决斗,属下真不知道。”
段秋毫望着阿虎,道:“赵心明的武功怎样?”
阿虎道:“深藏不露。属下只知道,他是龙三爷的亲生儿子。少教主拿他当亲兄弟一般看待。”
段秋毫道:“那他对子俊又是怎么样的?”
阿虎道:“他似乎并不想与少教主为敌。只是碍于雪梅夫人,所以……所以……雪梅夫人要他杀少教主。只怕……只怕少教主虽然不忍心杀他,但他却会杀了少教主。”
段秋毫颤声道:“难道,我竟连琴儿唯一仅存的骨肉,都保不住了么?琴儿啊琴儿,你若是在天有灵,请指引我,找到子俊。不要再叫子俊受到半点伤害。”
蚂蝗道:“教主,你中的毒得先解了。”
段秋毫道:“若是子俊有个万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蚂蝗叹道:“也许少教主吉人天相。”
赵心明的手指点向江小浪的穴道,江小浪一动不动,在黑暗中,难道,他竟然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
赵心明的手指碰触到他的衣服的瞬间,劲道立减,本来是点穴的手指,竟然变得只是轻轻碰了下他的衣服。江小浪淡淡一笑,道:“为何收手?”
赵心明道:“我虽然是瞎子,可是,我感觉得到你有求死之心。在客栈中,你说不想死。只是不想别人窥探你的心思。其实,你根本没有求活之心。”
江小浪道:“不。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想见见他。虽然他家容不得我。但我想守在他的周围。一生一世保护他。”赵心明道:“她一定是你喜欢的姑娘。”
江小浪苦笑,即不否认,也不承认
赵心明叹口气,道:“那刚才,你为何不闪?我虽然是瞎子,可是,我能根据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和体温,正确的判断人所在的方位和人身上的各个部位以及各个穴道。我深信方才那一指所点的穴道,正是你的死穴。”
江小浪道:“既然是债,总是要还的。”
赵心明牵起他的手,道:“龙三一定不希望你死。他一定很疼爱你。”
江小浪道:“是。爹一直将我兄妹视同已出。这份疼爱,本该属于你的。”
赵心明淡淡一笑,道:“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我并不可怜。你有龙三的疼爱,我也同样有爷爷的疼爱。”
江小浪奇怪的道:“你不恨爹?”
赵心明道:“我为什么要恨他?我从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即谈不上感情,也谈不上恨。”
……
第115节:肝肠断,苦离伤,父子隔冰山
江小浪听得赵心明竟然对龙三没有任何感情,心不免稠怅,苦涩一笑,道:“雪梅师叔要你杀我。你若是不杀我,难道不怕雪梅师叔生气?”
赵心明道:“从我出生,她就一直在生气。我从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笑上一笑。”
江小浪叹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纵然历练坎坷,可比心明却幸运多了。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握上心明的手。
赵心明道:“我们的决斗,既然已经结束,就该离开了。”
江小浪笑了笑,道:“以后我们见面,我是该喊你大哥,还是喊你赵兄?”
赵心明想了想,道:“喊我大哥吧。我也想有个兄弟。”
江小浪笑了,喊道:“大哥。”
赵心明也笑了,揽住他的肩,道:“走吧。有机会,记得把弟妹介绍给大哥认识。”
江小浪暗然。
赵心明道:“怎么了?你牵肠挂肚的姑娘,难道真的与你无缘?”
江小浪苦笑,道:“休提这事。我要回客栈去。你呢?”
赵心明道:“我想云游四方。增长见识。”
两个人走了出去,江小浪施施然回了客栈,在客栈中,看到一脸颓然的段秋毫,看到他显出黑斑的手,叹了口气,走过去,拿出金针扎在他身上,喂他服了药丸。
段秋毫望着江小浪,激动的道:“你……你还活着。”
江小浪淡淡的道:“我本就没死。”
段秋毫老泪纵横。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江小浪替段秋毫解了毒之后,就不再理会他,一个人坐到一个角落,叫伙计送来酒和花生,一个人自斟自饮。回忆着往事。事隔多年,当年那种痛苦得想要将自己揉碎的感觉,早已消失,如今想到当年发生的事情,他心中竟然有几分甜蜜的感觉,嘴角边忍不住挂起一抹笑容。
暗想:“我果然是爱上他了。不再是单纯的报恩了。我若是女子,该多好啊。如今,他有了梦儿,只怕不会愿意再与我有任何往来了。”
他望向路边花枝招展的姑娘,眼中尽是羡慕之意。
段秋毫含泪,垂下头。堂堂教主之尊,他的儿子却甘为人仆,这在他而言,实在是一大讽刺。
就好比皇帝的儿子不肯当王子,情愿去乡下耕田一样,令人难受。段秋毫心里头直呼报应!
世事因果循环,本就报应不爽。无论谁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
就连蚂蝗,心中也不禁感慨,悄然别开头,望向别处,他的眼中,竟似也有泪光。
江小浪终于抬头看向段秋毫,将一瓶酒递给段秋毫,道:“喝吗?”
段秋毫拿过酒,打开酒瓶,大口大口的喝着,此时此刻,唯有喝酒,才能一解心中郁结。
江小浪淡淡一笑,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没得选择的。父母,儿女,都没得选择。虽然我们形同陌路,但血缘关系却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段秋毫只能点头。
江小浪又笑了笑,道:“既然已经是事实了,那口头上的称呼,就不要再勉强了。”
段秋毫除了叹气,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江小浪望着他。道:“世界上,有好多事情,发生了,就不能再回头,错了,就得去承担后果。”
段秋毫咬着牙,道:“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我甚至愿意下十八层地狱!我只求能与你相认。只求……”
江小浪摇头,道:“我们今生是没有父子缘份的。因为,时光不能倒流,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我无法在面对你的时候,不去想将我养大视我为已出的父亲。无论他是对是错,但他对我总是好的。那十八年的生活,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无忧的生活。那枫林,是我的天堂。面对你的时候,我无法不去想死在我剑下的母亲。这一切感觉,让我想要发疯,想要将自己撕成碎片。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段秋毫痛苦的点了点头。
江小浪道:“所以,我们还是各活各的,就像从前,你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时一样,那时候,也没有我。你一样活得很好。是吗?”
蚂蝗看着一脸痛楚的段秋毫。再看看一脸冷漠的江小浪,当初不可一世的枭雄,竟落得如此不堪。初见时玉树临风,临危不惧的俊美少年,如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波澜,但内心却已布满了苍桑。
蚂蝗看着他们,感受到他们身上肝肠寸断的痛楚。心中不胜稀嘘。
江小浪免强笑了笑,道:“等下辈子,下辈子如果我们还有缘份,我当你的女儿,好不好?”
段秋毫苦笑,道:“人人都想投胎能做个男儿,你却想做个女儿。”
江小浪笑了笑,道:“做女儿有什么不好?找到好人家,有人怜惜,有人爱护。你没去过东方家,都不知道东方静有多宠着红玉妹妹。我不知道多羡慕。多希望我就是女儿身。我穿上女装,就连皇宫的嫔妃都妒忌我。只是毕竟我是男人,穿着女子衣服总是觉得别扭。很不习惯。”
段秋毫捂着心口。强忍着心中酸楚。
江小浪望着他,道:“你在心疼?”
段秋毫苦道:“你这分明就是在折磨我。”
江小浪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就当子俊早已死去。江小浪只是与你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就是了。”
亲生儿子就在眼前,眼角眉梢,棱角分明,活生生的一个人,却要将这人当成陌生人?
段秋毫能不心酸?
段秋毫把头扭开,望向窗外,窗外已是黄昏。远远的,他看到东方宏的身影,他真的很想冲出去,很想把东方宏拦住,很想让东方宏走开,不要来了,甚至,他想杀了东方宏。
“浩宇怎么没有把东方宏留在东方家?”当年,他苦苦哀求浩宇离开阴冥,回到东方府,把东方宏留住,不要让东方宏再来找江小浪。可怎么也没想到,东方宏还是来了。
江小浪望着段秋毫,道:“你眼中有杀意。你知道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杀他们。就算真的把我毒死了,也是公平决斗。怨不得人。”
段秋毫咬着牙,不再多说什么。
江小浪笑了笑,道:“更何况,我毕竟也算是梅林传人,这毒,我岂有解不了的?”
段秋毫咬着牙,瞪着窗外。
窗外,东方宏踩着夕阳的余晖,挽着梦儿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客栈。
他的心中期待着到了客栈,就能看到江小浪的身影。
当他越来越接近客栈的时候,发现有些武林人士正靠近客栈,其中竟然有何肃风和柳星语夫妇。
心中暗想“这些人怎么会到这来?难道是冲着浪子来的?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浪子会出现在这家客栈呢?”
段秋毫喃喃道:“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如今,我人不在天涯,可肠却将断。”
江小浪叹口气,喝了口酒,他没有看到东方宏,脑海中想着,东方宏是不是会依约前来。他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间,客栈内,已来了不少武林人士,江小浪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他最不想见的人。颤声道:“柳妹!”
柳星语冷笑走向他,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江小浪苦笑,道:“真巧。”
柳星语道:“是很巧,我们很巧的收到消息,说你出现在这附近于是,我们来了。”
江小浪苦笑,道:“你们的消息挺灵通的。”
柳星语道:“这条消息,我们花了一万两银子。”
江小浪哦了一声,咧嘴一笑,道:“一万两银子买的酒足够把我淹死了。”
柳星语望着江小浪。
江小浪望着柳星语身后的何大掌门,道:“十多年没见,看起来,你的内力似乎精进了不少,这十多年的时间,你一定下了不少的苦功。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把握杀我了?”
何肃风目光闪动,道:“他呢?江湖传闻,你们一向焦不离孟。”
江小浪道:“他若在这,你根本半点机会都没有。”
何肃风笑了笑,道:“今天来这的,有八成是跟你有仇的人,另外有一成,是想打败你,争得天下第一的名号。至于是要争天下第一美男,还是要争天下第一不要脸,就要那些争的人才知道。”
江小浪笑道:“你的嘴脸还是这么让人讨厌。你把这些人找来,名义上,是为他们出头,实际上,是让他们来垫底,是么?”
何肃风脸色一寒,道:“我们正道人士,素来以除魔卫道为已任,只要有你这魔头的消息,大伙就算明知不敌,也要尽一翻力量,替武林除害!”
江小浪笑了笑,道:“好仁义啊!好道德。既然你决定明知不敌,也要为武林除害,为何还不出手?难道,还要等我翻然醒悟,叩首认错?忏悔那千古罪行?”
一个青年人走出来,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何掌门身为未来武林盟主,又怎会与你这魔头一般见识。”
江小浪含笑道:“原来盟主之位也是世袭的。只是,柳盟主膝下无子,你这女婿倒是检了现成的。”
何肃风脸色微红。
柳星语道:“我夫君为人侠义,在武林中,更有孟尝君之称。平常刻苦练功,功力早已不在我爹爹之下!武林中人更是有心抬举,怎么说是世袭了?你若是不服,去争呀。”
江小浪呵呵一笑,道:“孟尝君?这名堂好!孟尝君有舍人而弗悦,欲逐之。鲁连谓孟尝君曰:‘猿猴错木据水,则不若鱼鳖;历险乘危,则骐骥不如狐狸。曹沫奋三尺之剑,一军不能当;使曹沫释其三尺之剑,而操铫鎒与农夫居垅亩之中,则不若农夫。故物舍其所长,之其所短,尧亦有所不及矣。今使人而不能,则谓之不肖;教人而不能,则谓之拙。拙则罢之,不肖则弃之,使人有弃逐,不相与处,而来害相报者,岂非世之立教首也哉!’孟尝君曰:‘善。’乃弗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