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寂阳和黑星自然不会相信这些见鬼的理由,他们一遍一遍的看那些报道,企图找到一丝关于那个人的蛛丝马迹。可惜,云暗还是云暗,他有心隐瞒踪迹就会绝对的滴水不漏。
唐家暂时收了手,但老爷子的亲信还在自动自觉的盯着DARK的行动,安全屋附近总是能看到陌生面孔来回游荡,不时拉住社区里的大爷大妈问东问西。
黑星听从云暗的嘱咐,不离开本市,冷静的指挥着成员做事,不让任何唐家抓到把柄,同时加紧联系金三角的人手,寻找云暗的踪迹。
就在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到金三角和DARK身上的时候,云暗却已经悄然抵达了美国。
曼哈顿晨边高地坐落着的那所世界知名学府是朱诺的母校,而在这世上最繁华的街区中有一栋相对偏僻的,甚至有些不起眼的建筑里面,是她当年求学时居住的公寓。
云暗走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服务生打扮的男人走出来对他说:“对不起先生,这里是私人地方,不接待……”
云暗没有说话,而是掏出一张纯黑色的卡片递给他。
服务生有些惊讶的接过卡片,说了句抱歉,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只小巧的照明用具对着卡片投射出幽幽的紫光,卡片上显现出一枚繁复而特别的团,隐约还能看出花纹中间簇拥着Cassel这个姓。
“抱歉先生,我没有及时认出您。”服务生恭恭敬敬的把卡片还给云暗,弯腰道歉:“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吗?”
云暗淡淡摇了摇头,说:“不必。”
“好的先生,如果需要您可以随时叫我。”服务生诚惶诚恐的退了下去,留给云暗一个独立的空间。
云暗环顾了一下四周,慢慢走上盘旋而上的楼梯。木质楼梯并没有因为年代久远就而发出难听的声音,可见平日保养得当,楼梯上还铺着旧时流行的花纹样式的地毯,以至于令人的步伐变得没有了声音。
云暗慢慢走上三楼,轻轻打开其中一扇房门。
房间里的一切还维持着从前的模样,老式的书桌,并不太宽大的床,深色的窗帘,古旧的铁艺吊灯,一切都与二十多年前一样,从未改变。
就是在这里,南宫瑾与朱诺意乱情迷,如今这一场迷醉的结果站在这里,竟然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云暗抚摸着床栏,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升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如果,错误是从这里开始的,或许也应该在这里结束。
他坐到床上,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或许刚才应该先去弄一把刀。
缓缓摇了摇头,云暗自嘲的笑笑:没有带人在身边,你便什么都做不成吗?
他抬起瘦得几乎脱了形的手腕,放到唇边,慢慢张开嘴,咬上去。
再用力一点。
再用力一点。
……
云暗,你这个懦夫,没有他你就不想活了吗?
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没有他的世界了。
你还有黑星,还有朱诺!
我不想再成为星星的拖累了,朱诺啊,我是她和父亲一生的污点啊。
……
再用力一点。
再用力一点。
……
你的兄弟们呢,不是夸下海口要带他们走向光明吗?
不,没有光了。那时我坐在黑夜里等待,可是我的光明从未回来。
落寂阳难道就是你唯一的光吗?
嗯,可惜他不要我了。
……
再用力一点。
再用力一点。
殷红的血液,从细瘦的手臂滑落,流血的人却似无所觉。
只是他的眼泪流下来,沾湿了苍白的脸颊,口中呜咽的发出哀鸣。
他想说些诀别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祝福你吗?
我做不到。
诅咒你吗?
我舍不得。
那就这样吧,永别,好不好?
Chapter138
夕阳的余晖映红了古旧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一个热闹的影子。
云暗躺在床上,安静的闭着眼睛,常常的睫毛在金红色的光晕里投下一朵阴影,苍白的肌肤也被映出了一丝生机,嘴唇却是暗红的颜色。消瘦的身体沉沉陷在床里,呼吸微弱,神色却异常安宁。
他的手腕上,有一片血肉模糊的齿痕,伤口专注的停留在脉搏跳动的位置,还带着反复撕裂的痕迹。
窗子外面停落了一只白鸽,似乎好奇于屋内的世界,凑近了向里面张望,还不时用嘴敲击着玻璃。
原本宛如沉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慢吞吞的看了一眼窗外,却不见眼中有焦距汇集,呆了半晌,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再一次的凑近了唇边。
急促的敲门声却在这一个瞬间响起,一声劲似一声,仿佛是真的有什么急事。
云暗缓缓的放下手,转过头看向门的方向。他并没有锁门,外面的人却谨慎的不敢进来,敲门声却没有断。
他想问话,却有些发不出声音,眼底浅淡的青色仿佛在昭示着他的疲惫与虚弱。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到底是谁,这么舍不得他走?
终于外面的人按捺不住开了口,是之前那个服务生的声音:“先生,您在里面吗?Juno?Cassel女士打电话来,要求您接电话。”
听到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谓,云暗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随即慢慢消失。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因为失血而带来的眩晕困扰着他,但他还是下了床,走过去,打开门。
服务生看到他的脸色显然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调整自己的状态,垂下眼睛,将一部老式的翻盖手机恭敬的拿到他的面前,请他接听。
云暗接过来,看着服务生为他关上房门离开,隔了好久才回过神似的把电话凑近了耳边,强迫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是。”
朱诺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她说:“宝贝。”
云暗倏地睁大眼睛,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满眼眶。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他称为母亲的人口中听到这个词汇,他呆呆的拿着手机,目光慌乱的扫过眼前的一切,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才好。
他不是一个错误吗?他不是他们一生的污点吗?
他怎么配得上这样一个词汇?
朱诺自己似乎也不太适应这样称呼自己的儿子,毕竟二十来年都没有叫过,突然就这么叫出来,到有些像在对情人表白。
云暗却在完成了几次吸气之后,硬生生平复了情绪。
他的母亲向来冷冰冰的,尤其对他,刚才那一句大概只是口误罢了。
他早就已经放弃了。什么认可,什么疼爱,他早就不奢求了。
“母亲,您有什么吩咐?”他调整好语调,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一点。还是,不要再带给其他人困扰了。
“真是不可爱。”朱诺被他这一句反问把情绪打散了,语气再次变得硬邦邦的。“南宫家出事了,又有人用你私生子的身份做文章了,而且这次好像牵连到你的小寂阳。”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抓住私生子身份的事?
云暗皱了皱眉头,低声回应:“是,知道了,我会处理干净。”这一次就连同我这个污点,一起……
“哎呀,我打过来不是要说这些。”另一头朱诺懊恼的叹息了一声打断了云暗的思路。
“是。”云暗恭谨的一声一声应着,眼睛里却越发空冷。
朱诺又沉默了,似乎捏了捏话筒,有一瞬间的杂音然后又恢复清晰,她说:“云,无论上一辈人的事演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宝贝。”
原本静静等待吩咐的云暗,身体彻底的僵住,他孤零零的站在古旧的房间中央,四不靠边,僵直着脊背瞪大眼睛听着电话里的声音。
他的母亲声音突然温柔下来,用暖言细语来形容都不为过。
“黑星告诉我你失踪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所以我打来,你果然在这儿,你说这算不算是我们母子心灵相通?”
“……”
“儿子,你现在站的地方并不是一个悲伤的祭奠。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在这里。我在这里遇到了这一生最爱的人,也是在这里做了人生最重要的决定,更是在这里拥有了你。”
“……”
“住在这里的朱诺,勇敢、坚定、信念不移。所以当年我执意买下它,它会一直提醒我,不要忘记最初的自己。”朱诺的句式很微妙,她用了一个近前的词汇,让云暗生出一种面对面交流的错觉。
他似乎可以看到,当年自己风华绝代的母亲,站在这个房间里,睿智、从容、自信而坚定的摸样。
“宝贝儿,你很珍贵,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你还可以回到妈妈的怀里。”朱诺的声音很温柔,就像世上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暖软,一字一字,融化了云暗的心。
“mammy。”
云暗的眼泪终于再一次流下来,他握着手机蜷缩成一团,孩子似的叠声喊着妈妈,放声痛哭。
黑星被摆了一道。
根本没什么技术可言,只不过是一把硬骨头,咬死了没有吐出全部的计划而已。还是那个人,名字像口吃一样的:昊浩。
这把硬骨头一早就决定曝光云暗的身份,证据、照片等等的东西早就已经封好交给一个记者,被黑星押进地下室关的时候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吐。
东西本来应该早就爆料出来,可惜那记者先跟唐老爷子勾搭上了关系,还没看昊浩给的资料就直接放出了落寂阳与方澜的八卦照。
方落两人的桃色事件挑起的风波最后被凤影暗中派人给镇压了,本该沸腾得更久一点的事件没有闹腾出花儿来,才消停两天,这记者不甘寂寞才拆了昊浩给的资料,刚刚好能接上前一波的乱子,他就顶着被人道毁灭的危险请求主编通过发表了。
“落少东第N任男性情人身份曝光,同为富家子”
“私生子的翻身革命”
“经商世家为得土地不惜贱卖私生子”
“财团经营不当,南宫少董出卖亲弟弟”
“……”
更难听的不是没有,而是多到数不过来。
报纸的娱乐版,财经版,电视的各类节目,网络上所谓的官方报道,相关臆测铺天盖地,迎面而来。
而其中最为恶劣的,就是那字里行间表达人肉交易低价换取竞拍土地,钱权关系暧昧不明的言论,言下之意,落寂阳与云暗露水情缘,换取的是金钱上的利益,直指第三代继承人假公济私,败坏传统道德……
云暗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被迫接受众人的评判。
Chapter139
正值春末夏初的时节,B市的天空湛蓝如洗,太阳光温柔的铺洒向大地,如同母亲的慈暖。
朱诺大清早就坐在客厅里,神态一如往日的平静冷淡,不过她略显僵直的脊背却暴露了她的紧张。她端正的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红茶却半天也没有喝一口,门口有一点响动就会立即抬眼看过去,一时间进出大门的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傅寒站在她身后,默默观察着她,眉头微微蹙起来。依这位神出鬼没的行踪模式,毫无通知的,在前一天晚上午夜时突然亲自开着车跑来巢穴的行为并不奇怪,但她现在这种紧张的模样就太过不正常,简直就像情窦初开懵懂表白以后等待回信的花季少女。
说实话,抛去那逆天的容颜,结合她的实际年龄,着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上午十点的时候,门外有人通报:“云少爷回来了。”
傅寒吓了一跳,黑星几人遍寻不着的人,竟然回来了?
朱诺猛的站起来,手里的红茶不小心泼出去一点,洒在她的手上和茶几上,她顿了一下,放下茶杯,顺手抽了几张面巾纸擦了擦手,就直接走向门口。
傅寒眼见着她丢下那几张纸,眼角抽了抽,怎么忽然觉得找到了云少爷自理能力低下的根源?
他顿了一下,又淡定的瞄向身旁的姑娘,示意她去收拾一下,自己则跟着走上前,候在门口。黑星等人接到报告也迅速从楼上下来,聚集到门口。
朱诺矜持的站在离大门最远的地方,十指交握,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暗自做着各种各样的心里建树。
黑星几人却直接冲出门去,眼见着云暗先前开走的那辆车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都瞪大了眼睛。
云暗停了车,走下来,看到黑星,浅浅微笑一下,轻声说:“我回来了。”
他苍白如雪,骨瘦如柴,看上去却并没有多么狼狈,只是神色有些黯淡,目光有些空茫。他的动作十分缓慢,见到黑星也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便不太想再开口的样子。
众人簇拥着他走进房子,朱诺站在他的正对面,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云暗明显的愣了一下,脚步微微顿住。
“宝……宝贝。”朱诺的发音远没有在电话里时那样顺畅,叫出这个词,脸上还有些淡淡的发红,眼睛也别扭的瞥向一边。
云暗呆了呆,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两步跑过去,几乎是扑过去一样抱紧朱诺。女王大人几乎是在他扑过来的一瞬间就伸出双手回抱住他的脊背。她的动作还有些僵硬,却是毫不犹豫的,常年冰冷的眼眸中隐隐有一丝笑意。
“mammy。”云暗把脑袋埋在朱诺的肩膀上,因为身高差而微微弯着腰,声音闷闷的,有点撒娇的意味。
“乖,回来就好。”朱诺的笑容更大了些,轻轻抚着儿子的脊背,随即又说:“宝贝,你太瘦了,以后要好好增肥。”
“嗯。”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不肯起来。
“坐那么久的飞机累了吧,上去洗个澡,先睡一觉,有什么事等养好精神再说,好不好?”朱诺轻轻拍了拍云暗的肩膀,笑容不减。
“好。”撒娇的孩子这才慢慢抬起头,站直了身体。
所有在场的DARK成员从刚才开始就惊愕的瞪着眼前的这对母子,几乎石化在当场,有的还有些不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偷偷掐自己一把,有些不敢相信。
那么多年相处冷淡,几乎只有上下级关系的母子竟突然当众来了一出母子情深的大戏,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剧情似的。
其实,不过是当日云暗身处绝望隔着电话向母亲失声痛哭,那时候唯一留在他身边的声音就是这个女人,她听着他哭泣,陪着他流眼泪,温柔的回应他的呼喊。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实质性内容的话,却是一点一点化开了母子见多年的冰封。
云暗的手腕上还缠着厚实的绷带,身上也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是他不觉得疼脸上并没有表现,身体却已经发出抗议,一路跋山涉水的回来已经是勉强。现在精神放松袭来,才走了一步,眩晕和黑暗就袭击了他。留下一室的惊慌失措。
落寂阳赶到的时候,云暗刚刚从昏睡中醒来。
玻璃屋里空空的,太阳已经偏西。
云暗动了动手臂,发现手背上又扎着针,针管连接着的那一袋透明药水,看上去很像营养液。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
落寂阳看上去有些憔悴,眼底有深深的青色,明显是长时间没有睡好的结果。他穿着正装,灰色西装白衬衣,领带被松开一点,有点歪了。他的眼底有深深的疼惜,看到云暗醒来,眼底的悲伤更加扩散了。
云暗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落寂阳。
分明想过永别,却还是再一次相见。
“云暗。”落寂阳的声音有些哽咽,只说了两个字就进行不下去,他仰起头,看着玻璃屋顶外面的天空。
躺在床上的人仍旧沉默着,静静看着他。好像,很久都没有机会这样静静看他了。其实他很想问,你为什么来?你知不知道你的外公都做了些什么?又或者,你还会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