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我爸爸去世半年多了,我已经提交了继承声明的文件。”林好站在办理窗口的附近急切的问道:“因为是定期存款,我不急着用钱就一直没有动,现在怎么会被冻结?”他之前的花费只是那部分活期存折的剩余,林兴业的定期存款是这些年的所有积蓄,看病的两年用掉了不少,最后大概也有二十七八万的剩余。林好想着以后供自己和妹妹念书用,也就一直没有动过。
“我们也不清楚,但是收到相关部门的规定,你父亲这些年的个人收入从来没有报过个税。所以可能要将其生前账户冻结彻查一下,”银行工作人员劝道:“你不用太担心。就算把补缴的税金和滞纳金一并结算,也不会有多少钱的。到时候还是会解冻还给你。”
父亲的薪水都是由顾家管家按月结算的,有没有报过个税这还真是不太清楚。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意外,用小脑想下也知道是有人背后动作。
“可是我现在急着用钱。”林好面露难色:“就不能通融下么!实在不行,我可以做个房屋担保什么的——”
工作人员耸耸肩:“这个我们也没办法。”
“那……大概要多久时间才能解冻?”
“这个说不准的。相关部门给出的答复是三个月以内……快则十天半月,慢则——搞不好还要你出具其他说明之类的。先等等吧。”
林好咬着唇走出银行,现在身上满打满算就只有不到两千块钱的现金了。别说租房子,就连日常生活都维持不下去。
他驻足在刚刚路过的房屋中介,硬着头皮去找客户经理:“不好意思啊先生,刚才我看中的那套房子还是有点……不怎么心仪。您这边有没有距离三和街更近一点的?”
“有是有……”那经理翻了翻资料:“方便倒也是最方便,就一个路口。可是这房子你们未必看得上——”
从医院吊完盐水,林好和顾西贺跟着经理去看房。那是一处老式公寓,明年就要拆迁。房东等着拿补偿金,早早的也就搬了出去。所以有一搭无一搭得挂在中介,也只能寻个短租。
一室户,没有厅,洗手间只有不足两平方米。装修是十几年前的风格,很多东西都破旧不堪。窗户上还少了一块玻璃。
“一个月四百八。付三押一。”经理说。
“就这房子还要四百八?”顾西贺嗤之以鼻:“还付三押一,他不赶我我都想要赶紧逃跑!”
“人家房东也没指望房租赚钱,放在我们中介这权当赚点手续费呗。”经理笑笑说:“你们要诚心要,我就做个主,四百块钱,押金就算了,一次性给一千二,租你们三个月。明天就能拎包入住。”
“还是在考虑一下吧。”林好有些犹豫,他自己倒是没问题,但实在不愿意顾西贺受这样的委屈。
“没事,就住这个吧。反正也没有多长时间。”顾西贺对林好说。
“恩。”林好答应了,草草得签了张跟厕纸一样皱巴巴的合同,两人第二天就搬了过来。
“其实也没那么难过吧。”顾西贺看着经过彻底整理过的小屋子,旧是旧了些,但怎么看都算干净温馨。
“就是有点冷,”林好看着那几扇破旧的窗户:“马上就入冬了,没有空调,还面朝北——”
“没事,咱们搂着睡。”顾西贺抱住林好,笑嘻嘻得吻了吻他。
“但愿我爸爸的账户可以安全解决。”林好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还是被摆了一道,早知道我就不在乎那点利息,早点转到我自己的卡里——”
“不用太在意这个,你爸爸的钱你可以留给欣欣。等寒假的时候我们去做兼职,我倒不信两个大男人还能养不活自己!”顾西贺坚定得说:“我妈以为用这点手段就能压垮我们,真是太小儿科了!”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大概是汤加蓝打着如意算盘,以为两人总会由于囊中羞涩走投无路得回来恳求自己。
除了住房条件简陋一些,两人的生活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在门口便利店找了份搬运的兼职,放学后做两个小时,虽然钱不多但足够两人一天的伙食费。
“哥哥……”电话那端是丁欣哽咽的声音。林好心里一揪:该死,汤加蓝既然能找高利贷来骚扰自己,又怎么会放过丁欣!
“欣欣,出了什么事!你先别哭!”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林好跟顾西贺结束了兼职正在屋子里温习功课。丁欣的电话打乱了一天平静的节奏。
“妈妈她……她……”
林好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应该是丁佩过世了吧。
“欣欣,坚强一点。”林好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刚刚闭上眼睛的那个人——也是自己的母亲的:“你妈妈这些年也受了好多苦,你该这么想——她是解脱了才对。你出落的这么优秀,她也很放心的。”
“哥哥,医院的护士说,妈妈是自杀的。”丁欣的呼吸哽住了。
“自杀?!”林好手一抖,电话差点掉下来。
“妈妈留了遗书给我,然后用输液管把自己勒在床头了。”丁欣已经泣不成声。
“你在哪?我马上过去。”林好跳起身来,穿好衣裤。
“林好——我跟你一起去!”顾西贺也爬了起来,入冬的夜晚寒意渐浓,两人叫了部出租车赶到丁佩去世的医院。
“哥哥!”满脸泪痕的女孩一看到林好便扑了过来。
“欣欣,乖——过来坐下。”林好心疼得把她的手握住:“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少啊。小手都冻坏了。”
“哥哥,妈妈说她不想拖累我……她留了封信给我。”丁欣的眼泪挂在红彤彤的鼻头,煞是惹人心酸。
“护士说,妈妈自杀前一天有两个陌生人来找过她,之后她情绪就不对了。我在准备期末考试,所以没有天天去看她……结果晚上……晚上护士就打电话给我说妈妈走了。”
“两个陌生人……”顾西贺闭上眼睛靠着墙:“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是……”丁欣惊讶得看了看顾西贺。
“他是哥哥的好朋友,以后你也叫他哥哥。”林好对女孩说:“你知不知道那两个陌生人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丁欣摇头:“护士后来告诉我,那两个陌生人没有待很久,就说了十分钟的话。离开以后妈妈就哭了,还跟护士要了纸和笔。她说他当时也没多想,万万没料到妈妈是要写遗书的。”
“那两个陌生人,你有没有问长什么样?”林好看了看顾西贺,对着女孩追问了一句。
“护士说一个是六十几岁的老人,另一个站在他身后像个保镖,穿西装戴墨镜的。看起来像是有身份的人,穿着打扮都很考究。”
“那老人是不是脸上有麻子?”顾西贺心里基本上已经有答案了。
“对对,护士提过。”丁欣连连点头。
顾西贺闪身就要往外走,林好一把拉住他:“西贺!”
“我倒要看看她还有完没完了!”顾西贺理智丧尽,大吼一声:“竟然叫顾平昭亲自出面,威胁欺辱孤儿寡母!这样的妈我真后悔被她生出来!”
“西贺!”林好抱住他,低低得说:“算了……我妈妈,也是自己做的决定。”
“哥哥,”丁欣拉着林好的衣袖,递上去一封雪白的信封:“这个东西是我妈妈给你的。好奇怪呢,她又没见过你。可能是我经常说起来有个好哥哥对我非常照顾——她就想在最后……感谢你一下吧。”
林好回头,接过女孩手里的信封。那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体——林好亲启。
“她还在给我的信里特别说明要我亲手交给你,不许我偷看的。”丁欣说。
林好颤抖着双手打开丁佩留给自己的信:
林好:
看到我的信,你一定又惊讶又怨恨吧。如果要评这世上最差劲的母亲,我一定当之无愧。
其实从欣欣第一次告诉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热心的大哥哥,经常资助她的时候,我的潜意识里就怀疑那个人是你。
当年是我的自私和放任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深深得伤害了你爸爸和年幼的你。在此,我没有资格请求你们原谅,但衷心得祝福你们一切都安好。
我一生罪孽深重,污秽不堪,唯一的欣慰就是欣欣已经长成优秀了的大姑娘,聪明懂事又热情善良。
我感谢老天没有让我的女儿点染上我的错,所以怀着忐忑愧疚的心祈求你能给她庇护。
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从你暗地里接济我们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重情的孩子,像你爸爸一模一样。我自甘堕落不懂珍惜,也不奢求你们的原谅,只愿你们可以幸福安康,永远快乐。
不称职的母亲,丁佩绝笔。
林好翻开信封,里面滑落出一张老旧的全家福,那时的爸爸还很年轻,妈妈也十分漂亮。站在地上的男孩大概四五岁,妈妈怀里的女孩看起来还不会走路。
谁能想过着照片上的温馨,会有着怎样无奈的背后故事。对与错恩与怨,不过一袭白骨扬灰。
可能父亲和母亲本来就不是合适结婚了两人,但最为错误结合下的后代,却有好好活下去的权利。
“林好,”回去的路上,林好低头不说一句话,脚步匆匆的。口袋里的钱不多,他们只能步行几公里回家。
顾西贺紧跟着他的步伐,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西贺,不是你的错。”林好停下步子,等了等他。
“林好,”顾西贺绕到男人身前,用大衣裹住他还在发抖的身子:“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我有什么好难受的……”林好苦笑着摇摇头:“爸爸走的时候我都没哭。”
“林好,对不起。”
“说了不是你的错。”林好抬眼,冰冷的手指抚上顾西贺的脸庞:“其实,我在想,你妈妈再怎么让你讨厌,她都是你妈妈。你们还能吵架还能互相怨恨,还能彼此牵挂。可我——已经是个孤儿了。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顾西贺一把拥住林好,在寒风中把他匝得紧紧的:“林好,哭出来吧。心里会好受些。”
也许是前一天寒风里走的久了,也许是洁癖的顾西贺坚持这么冷的天也要洗澡,也许什么也不是,只是不小心被路人甲的一个喷嚏传染了。
顾西贺从第二天就开始伤风发烧。
年轻人的体质还是不错的,所以一开始两人也都没在意,只吃了些常规的感冒药。但是顾西贺坚持下课后不肯旷工,又搬了两天的货。结果第三天晚上回家便一头倒下,怎么都叫不醒。
林好这才慌了手脚,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很快确诊为肺炎要立刻住院。
顾西贺有医保卡,汤加蓝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连这个也给儿子停掉。
但是刚刚办好住院手续,医生就来找林好。
“你弟弟这个毛病说严重也不算严重,成人肺炎么,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容易坐下病根。但是要恢复起来可有些漫长,我是看你们的年纪,马上要高考了吧?”
“恩。”林好点头,等待医生的后文。
“所以我才建议你们要不要换进口药,疗效快副作用小,基本上十天就能出院了。但是价钱么——肯定也是贵一点的,你们要是经济条件允许,我还是建议你们用这个。”
“那好呀!只要对他有好处,不在乎价钱的。”林好赶紧说。
“那就好,”大夫点点头:“一支是一千三,他这个情况用一个疗程基本上就可以了。大概前前后后八千块钱吧。”
“恩,可以的!”林好点头,他知道顾西贺以前生病都是家庭医生看的,这个常规的医疗保险卡平时也不太用,应该还剩很多余额。
“但这个药不在医保项目下。需要另外支付的,我先跟你说清楚。”大夫扶了下眼镜:“准备好了就去缴费吧,今天退了烧就换药。”
现金支付……林好愣愣得站在医院走廊中间。
前几天岳久程好说歹说得硬塞给了自己五千块钱,还没敢叫顾西贺知道呢。但就算加上这笔钱也还差好大一截,要去哪里筹划呢。
自己和顾西贺的自尊都不能允许他们再向朋友去伸手,林好慢慢走出住院部,一眼瞥到了下属卫生机构的血站标志。
他咬了咬下唇,转个方向往那边走去。
一周后,顾西贺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烧退了人也轻松了许多。林好白天上课,晚上就过来医院,饶是在病中,顾西贺也不肯落下课业。
林好给他削了个苹果,用牙签插着递到他嘴边。
“这苹果很甜,价格不便宜吧。”顾西贺咬了一口。
“冬天了,水果都涨价。我就买了两个。”林好把他的课本拿开:“休息会吧,你这样拼命读书我很有压力的。上次那道题我都解不出来居然被你攻克,实在让我很没面子。”
“嘿嘿,我早说过我很有实力的,可不止仅仅要在‘那方面’压倒你哦。”顾西贺握着林好的手:“等我病好了,这几天的一并还给你。”
“正经点,这病房还有别人呢。”用医保卡住的病房当然不会是很舒服的单人间,隔壁床一个老头,对面还有两个中年男子。
他们倒也和善,经常拿些吃的喝的分给两人,还连连称赞在现代这个亲情淡漠的社会,还有像他们感情这样好的兄弟实属难得啊。
“你也吃点吧。”顾西贺把苹果推给林好:“最近脸色不太好,也要注意下身体补充点营养啊。我不在家你是不是中午都只吃泡面?”
可是顾西贺不知道,林好现在每天留给自己的伙食费就只有八块钱左右,连泡面都吃不起的。
“我没事,比你强壮多了。”林好按下他的手:“你现在养身体,要多吃点有营养的,我看看明天买只鸡吧。到小餐馆里给你炖了——”
“买只鸡吧?”顾西贺坏笑:“我看是你想吃鸡——吧了吧……”
“你!粗俗!”林好把他按回床上,端着垃圾往外走:“你躺一会,我出去一下。”
这几天两人没去兼职,生活费自然也开始见底了。林好自己无所谓,但总不能让顾西贺挨饿吧。他咬了咬牙,又往血站走去。
“你怎么又来了?一周都卖了两次了,再给你抽的就不是护士,是屠夫了!”护士一见到林好就把他往外赶。
“护士,护士我真的没事的!你看我身体很强壮——”林好苦苦哀求着。
“少来这套!我不管你有什么急事,我们医者父母心,怎么着也不能看人家拿命换钱——赶紧出去!”小护士气鼓鼓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