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好骤然起身，退到顾西贺的身侧，谦恭得低下头叫了一声：“夫人，您回来了？”
汤加蓝似乎刚从商务会议上下来，还穿着低调但价值不菲的职业套装。一袭黑色西裤和白色高领修身衬衫，把她四十几岁却依旧窈窕有致的身材衬托得十分完美。
无论她走到哪里，都随身掠夺压制着周围一切气场，像个高傲的女王。
她是顾氏集团的CFO，也是顾西贺在整个家里最犯怵的人。
严厉又专权的母亲对上青春期的叛逆儿子，简直堪比氢离子和氢氧根离子般难以共存！
“没，社团日。”顾西贺垂着头，一句话能有一个字表达他绝不会愿意多跟母亲说第二个字。
“那些没有的社团活动不要花太多精力。”汤加蓝永远是这样，心血来潮的训导逃不过第三句半：“下周又要测验了，读书要用点心。”
圣华夫贵族高校不是寻常工薪阶层能够负担的，官二代富二代遍地都是，不大不小的圈子自然三步一个人脉。顾西贺这种回回考试吊车尾的存在，的确要汤加蓝的虚荣大打折扣。
“吃饱了。”母亲的话耳旁风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耳旁微风。顾西贺撇了下嘴，起身上楼。
“夫人……那我也……”林好见惯了他们之间无声无息的剑拔弩张，倒也不会太尴尬。
此时汤加蓝脸上的表情臭的很，于是林好也不愿留在原地多话。
“林好，”汤加蓝摆出招牌式的优雅笑容：“有空多劝劝他，他就听你的。另外，家里没人的时候，你可以过来客厅陪西贺吃饭，不用那么拘谨。”
“林好。”走到楼梯拐角的顾西贺突然转过身来：“上来帮我把脏衣服拿下去，还有——”他看着汤加蓝，目光坚决：“妈，我不准备出国念商科了。”
“西贺！你说什么？”汤加蓝几乎失了优雅，踮着高跟鞋快步上前：“你以为凭你这样的成绩爸妈是费了多少工夫才能顺利给你请倒的offer的？由得你一句不念就不念！过了年就走，没得商量！”
第四章：放弃理想为哪般
“好啊，在你眼皮底下我都这样，出了国大不了变得更坏！”顾西贺哼了一声，火药味终于弥散出来。
汤加蓝气得嘴唇颤抖，脸上却极力保持着威严的淡定：“西贺，你就不能长大一点么！你是顾家的独生子，父辈的基业，顾氏的希望……”
这番话，别说顾西贺，就连林好也听到耳朵长茧了。
此时他抱着顾西贺的几件衬衫往楼下的洗衣房送了过去。等到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客厅里的争吵势头还是有增无减。
林好摊开课业习题，微微调亮台灯。人人都知道回回位居成绩榜首的学霸名叫林好，却没人知道聪慧的头脑之下更是有一颗天道酬勤的心。
考场上的奋笔疾书和胸有成竹，都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由无数的练习题和作业卷堆砌起来的。
林好一边插着耳机读书，一边用铅笔在习题册上标记着什么——那是他猜测顾西贺很可能做不出来，亟待自己帮忙讲解的题目。
林好知道顾西贺其实是非常聪明的，只是他肯好好努力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差。
客厅里传来了一声砸玻璃杯的动静，然后是少年蹬蹬蹬跑上楼梯的噪音。林好愣了一下，心里默念三个数，只听砰得一声摔门响，跟以前的节奏一模一样。
他旋即低头埋在课业中，心里苦笑：汤加蓝用了十几年时间竭尽全力得安排顾西贺的人生，苦口婆心得教导引领，希望唯一的儿子可以成才。结果却总是适得其反，母子间的矛盾都快赶上巴以冲突了。
其实，顾西贺像大多数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他们不是不明是非，只不过故意去选择错的罢了。所以人家都说，叛逆是成长的必经阶段。
但林好没有这个阶段，因为他成长的太快了。
九点一刻，林好合上课本打开电脑，这台笔记本是顾西贺去年淘汰下来的。林好觉得不过是有个按键不太灵敏罢了，扔掉太浪费就拿了过来。
顾西贺并不喜欢林好捡用自己剩下的东西，一台笔记本又值不了多少钱。他叫林好不要这么拮据，实在舍不得花钱的话自己送他一台。但林好坚持不肯要。
QQ上熟悉的头像滴滴闪动，林好欣慰一笑，赶紧点开对话框，上面是一个圆圆的笑脸表情。
林好飞快打过去一句话：欣欣，补习班的学费交了么？
对方的网名叫雪花猫猫，看起来应该是个女孩子。她亦是很快回复：恩，谢谢哥哥。
林好说：钱不够记得跟我说，别不好意思。
雪花猫猫回复：够用的，这两个月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真的很感谢。你也快上大学了是不是？用钱的地方也多，别总顾着我了~
林好回答：别为我担心，你要好好努力读书，钱的事不要考虑太多。
雪花猫猫：恩，我上次模考全年级第三名呢。
林好：真的啊！欣欣真棒。对了，你妈妈身体还好吧？
雪花猫猫：恩，大夫说手术效果不错，但是不能太劳累。
林好：那就好，你早点休息，我先下了。
雪花猫猫：等等！
林好：恩？
雪花猫猫：哥哥，我想见见你。
林好：呵呵，干嘛？不怕我是坏人啊？见网友什么的可是有风险的。（坏笑表情）
雪花猫猫：哥哥帮了我这么多，哪有这么有耐心的坏人。（不服气的表情图案）
林好：说不定哦，放长线钓大鱼，就是为了欺骗你这种纯情少女的。
雪花猫猫：我不怕，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林好：那，我这段时间有点忙，先等下周测验结束再说吧。
雪花猫猫：（开心的笑脸）
林好关了电脑，拿出抽屉里的存折看了看。父亲这些年积蓄不算少，看病的花费顾家也帮了不少忙，所以走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下了一笔不多不少的遗产。足够自己轻松念完大学。
他在本子上算下几笔帐，低头思索了一下。写了又划，划了又写，直到房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林好把存折塞回抽屉，抬头应了一声：“请进。”
他知道一定不是顾西贺。那家伙才不会这么礼貌呢，不是直接闯进来就是抬脚踹的。
来人是汤加蓝。
林好赶紧起身，恭敬得点了下头：“夫人。”
汤加蓝的脸色不太好看，可想而知刚才的争吵又叫这个恨铁不成钢的她虐心了一把。她眼圈泛着疲惫的微红，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人前再强悍的外表也是浮云。
“林好，在做功课？”汤加蓝清了清喉咙，脸上疲态散尽，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优雅姿态。
“恩，夫人您坐。”林好拽过来一把椅子。
汤加蓝肯坐下，说明这将是一场时间不短的谈话。林好退后两步坐在自己的床上，等待着女人的下文。
“西贺要是肯像你这么努力就好了。”汤加蓝瞄了眼桌上的练习册：“我看他那本教科书，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
“夫人，我会劝劝他的。西贺少爷很聪明，您不用太担心……”
“林好，今天的事你也听到了。”汤加蓝侧着膝盖，坐姿优雅。饶是有求于人也要保持着高姿态的气场，可能在她心里，顾家毕竟是有恩于眼前的少年，自己的要求亦是不容他置喙。
“他……可能是没做好离家求学的准备，毕竟一个人背井离乡……”林好低下头。
“他一个人去国外，我和他爸爸确实也有顾虑。”汤加蓝说：“送出去读书是一回事，读不读得出成绩就是另外一回事。以西贺的心性，若是排斥到底，压根出不了好结果。”
“我去劝劝他。”林好停顿了一下，迎上汤加蓝的目光。
“你也不用劝了。林好，我问你，你愿不愿意陪西贺一起出国念书？”汤加蓝的语气全然不像在商量和询问意见，强大的压迫感让人很难找到拒绝的突破口。
“我……夫人，”林好轻咬了一下唇：“我知道里约斯顿商学院的费用不菲，对于将来要继承家族集团的西贺少爷来说，这是必要的投资……而我……”
“钱的问题不用你来操心。”汤加蓝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申请了圣华夫的医科大保送名额，想学医是不是？”
“恩。”
“蛮可惜的，里约斯顿倒是没有设立医学院。”女人站起身来踱到林好面前：“林好，你跟西贺一块长大的，我们顾家也从来没把你跟你父亲当外人对吧。”
先施恩再攻克，这是汤加蓝一贯的商业手腕。林好静静得听着，不反驳。
“他从小就孤僻，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唯独听你的话。只要你愿意陪他去，他的抵触情绪应该会减少一半以上的百分比。”集团公司的CFO，真是无时无刻不用数字分析来说话。
“当医生也好，将来进顾氏做高管也好，不过是个谋生的手段。”汤加蓝见林好不回答，乘胜追击：“理想什么的，总归会被现实逐渐湮灭，我当年还想做摄影师呢，现在还不是整天在云端商旅，报表数据中奔波？”
“夫人……”
“你成绩好，在校资历也不错。喜欢财管方向还是运营管理方向随便你挑，将来可以留在顾氏帮助西贺。”汤加蓝继续说：“商场如战场，没有一两个信得过的左膀右臂是举步维艰的。林好，我跟他爸爸，可以信任你的吧？”
“夫人，谢谢。我……能不能考虑一晚，明天给你答复？”林好的手撑着床，立起身来，主动结束谈话的意图十分明显。
“好，你好好考虑一下。这几天我跟他爸爸要出国开会，你带着西贺好好读书复习，不要让他再惹祸。”汤加蓝转身离开，走廊里回荡着她踩得稳稳的高跟鞋响。就仿佛刚刚拿下了唾手可得的项目，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笃定。
林好摘下眼镜用绒布擦了几下，站在原地静思大约十秒钟。然后打开书包取出校医开的外伤药和纱布，顺便抱着习题册走上楼梯。
第五章：除了这个，都听你的（上）
“怎么才过来？”顾西贺双手枕着头靠在大床一侧发呆，听到林好的敲门声懒洋洋得说。
“已经快十点了，快点起来做功课吧。”林好把课本摊在那临窗宽阔敞亮——如今仅被顾西贺用作电脑游戏之用的写字台上。
顾西贺起身，拉开椅子跨坐上去，摊开那课业本就开始抄——
“啪嗒！”一声，林好纤长有力的手掌一下子按在他的落笔之处：“不行，你要自己完成。不懂的地方我可以教你，但是不能抄。”
“林好！”顾西贺狠狠得把笔尖往桌上一戳。
“西贺，认真点。”林好严肃的表情从来都是顾西贺难以施展嚣张的软肋。
“你是想怎样？”顾西贺一脚蹬地，转椅向后滑出半米。
“你说以后都听我的，如果我……答应陪你出国留学的话。”林好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徐徐缓缓得说。
“林好！”顾西贺从转椅上弹起身来，脸上那难以掩藏的愉悦瞬间出卖了少年喜形于色的内心世界。但他旋即换上一副无所谓的冷峻表情，嘴角一抽：“我家花着钱供你读最好的学校，最后我还欠着你的人情……
我爸妈那对老狐狸一辈子精打细算，要是知道儿子在背后做这么赔本的买卖——估计雇凶杀了我的心都有。”他嘴上这么说，屁股却乖乖坐回到书桌前，翻开了自己的作业本。
林好微微扯了下笑意，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顾西贺身边：“今天要把第27页的习题全部做完，我就在这看着你，不会随时问。”
“林好，你不想当医生了？”顾西贺写着写着，突然抬头。
“没关系，理想什么的生于热情长于执着，过几年可能也就都淡了。”林好双手按在自己膝盖上，在顾西贺没有发觉的瞬间，好看的手指抽搐得攥紧。
“唉，当医生么也就那么回事，顾家的私人医生不算少，还没林伯给我留的印象深呢。”顾西贺耸耸肩膀：“要我说，林好你就留在顾家吧，将来是在公司帮忙也好，或者干脆给我做管家。”
“管家不是已经有了？昭叔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别提那个麻烦的臭老头！”顾西贺笔尖一压，几乎把练习册戳了个洞：“机器人一样冷血，在我爸妈面前打的小报告比他脸上的麻子都多！我跟你说，林好，要让我在顾家当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赶回老家去！”
“你就是不要昭叔可以换别人啊，我又不是专业学这个……怕是难以胜任。”林好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
“你能暖床，别人能么？”顾西贺放下笔，暧昧的神色里充满了挑衅的欲望。
“那个，赶快集中精神读书吧……”林好脸上一红，旋即低下头：“时候已经不早了。”
顾西贺笑得得意又暧昧，用笔尖的沙沙书写声代替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本打算进来问问少爷要不要安神茶的管家顾平昭在门外站了大概半分钟，然后悄然转身离去。
走廊昏暗，路过的佣人亦是没有发现他眼里那凛然的残忍之意。
“这道，这道……还有这个……”顾西贺放下笔伸展一下双臂：“不会做。”
林好抬了下眼镜，脸上露出一抹欣然的笑意——果然跟自己之前想的差不多。他翻开自己的习题册：“你看，我猜到你这几道题会有障碍，都在这里把解题步骤写的很清楚了。
这道题，辅助线可以这样做，你记得但凡是遇到已知条件为……”
夜色静谧，微风清凉。阳台的风鼓吹着半掩的褐色窗帘，在房间纯白的基调下翩然起舞。顾西贺听着听着便闭上眼睛，此时他的唇距离林好的耳畔仅有半寸。
男人身上散发着海洋沐浴露的芬芳，清爽不甜腻。就如他温温吞吞的性子，徐徐的讲解自那一上一下的喉结深处缓缓流淌出来。
顾西贺启开薄唇，长长得吐了一口气，凝重的呼吸刹那潮湿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林好打了一个激灵，侧过脸来：“西贺，你……”
“我差不多懂了。”顾西贺的手抚上林好的禁区。
“你……别这样……”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被撩拨得起了反应，林好顿时慌了。他往后挪了几寸，希望能摆脱对方的入侵。
“你是要拒绝么？”顾西贺的手突然停下，伸出舌尖在林好耳垂上轻点了一下。刚刚沾湿汗毛的轻灵质感，转瞬收起。男人浑身一颤，差点跌坐地上。
“我知道的，只有这个你不会拒绝。”顾西贺单手拉住林好的腰，顺利一挽，将他拽到自己身边。滑动脚下的转椅，一下子把他丢到床上。
“西贺！”林好爬起身来，按住正要解裤带的顾西贺：“你先坐好，我帮你换药。”
林好的手指游走在顾西贺的衣襟上，灵巧得翻开一颗颗小巧的衣扣。沾了碘酒的棉花捏在精致的镊子里，空气中暧昧的紧张在药水的充斥下略显缓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