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淼将从楼上收下来的席子往地上一铺,从床上拿了个枕头下来:“不用,你带着凯文睡床上,我睡地上就成。”来的好歹是客,不能让人睡地上。
郑世钧看床上挂着蚊帐,地上根本没有遮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地上有蚊子吧,我睡地上好了。”
谢元淼坐在席子上:“去睡吧,这里有纱窗,没什么蚊子。”卧室只有两间,一间给惠娴住,一间他和元焱住,卧室有纱窗,蚊子倒是不多。谢元淼熄了灯,郑世钧只好爬上床去了。
谢元淼白天累坏了,一碰枕头就睡着了,倒是半点顾忌也没有,大概料想郑世钧在自己家也不能对他做什么,也许还有潜意识里觉得郑世钧这人并不那么有害。
郑世钧在黑夜中听着谢元淼均匀的呼吸声,内心难耐激动,没想到居然有机会和他同居一室,他主动留自己下来的,这说明他应该不反感自己了吧。虽然黑夜中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地上的一点轮廓,郑世钧还是不舍得睡,一直看着地上的谢元淼,后来实在累了,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外面天色刚刚泛出点晨曦,谢元淼腕上的电子表就叫起来了,一叫,谢元淼就立即醒了,赶紧掐掉。
郑世钧也被那一声铃声惊醒了,他还没睡醒,睁开眼,看见谢元淼正轻手轻脚起来,将枕头和席子都收起来放在一旁,然后开门出去。郑世钧抹了一把脸,然后将凯文压在自己身上的小胳膊小腿轻轻拿了下去,也蹑手蹑脚起来了。
惠娴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淘米煮粥,谢元淼在水龙头边洗脸,看见郑世钧:“吵醒你了,老板?”
郑世钧摆摆手:“你们这么早就起来了?”
“嗯,要去赶海市,晚了就没东西买了。”
“那我也跟你去看看。”郑世钧对谢元淼的一切都感兴趣,希望了解他,知道他的生活。
谢元淼说:“凯文还没醒呢,晚点醒来元焱会哄不住,你还是别去了吧。”
郑世钧说:“离得远不远?”
“不远,骑车过去就二十多分钟。”谢元淼用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水珠,下了楼,去推三轮车。
郑世钧帮他将车子推到外面去,惠娴将粥放在电饭煲里,赶紧下来了。谢元淼等谢惠娴爬进拖车在后座上坐好,回头对郑世钧说:“我们八点多就回来了,粥好了你们就先吃。”
郑世钧看着他们兄妹消失在转角处,回到楼上,在屋里转了一圈,看着简陋的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有些苦涩。
早上天气凉快,谢元淼和妹妹在市场上忙了好一会儿,到了七点多,东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客流高峰期也到了。兄妹俩有些手忙脚乱地卖东西收钱,正忙着,便听见有人在喊:“哥,我们也来了。”
谢元淼抬起头,看见谢元焱牵着凯文,郑世钧跟在后头,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边走一边四顾着走过来了。谢元淼嘴角抽了抽:“吃早饭了没有?”
“吃过了。”谢元焱说。
凯文蹦蹦跳跳地过来了:“哥哥,哥哥!我找到你了。”
很多客人都转过头来看凯文,这谁家的孩子啊,长这么漂亮,穿得这么时髦,白白净净的,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孩子。凯文看着一堆堆的小虾、小螃蟹、小鱿鱼、小贝壳,好奇地伸出手去碰。
“凯文,别弄,脏!”谢元淼连忙制止他。
“这么小的螃蟹,也可以吃吗?”凯文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谢元淼。
“当然可以,你刚刚在我家吃的那些就是用这些小螃蟹做的。”谢元焱说。
郑世钧看了一下,发现他们几个都堵路了,赶紧拎着凯文跨到谢元淼那边去,别挡着客人。一边笑着对谢元淼说:“你忙你的,别管我们,我们就是来看热闹的。”
谢元淼心说,真是闲得蛋疼吧。也不理他,自己继续做生意。郑世钧和凯文成功地为他们吸引来了更多的顾客,人们的目光都忍不住在郑世钧和凯文身上流连,郑世钧在凯文耳边说了句什么,凯文仰着头,用稚气的声音说:“买我们的小鱼吧,我们的小鱼可好吃了。”
他这一说,把一群围观的人们都逗乐了,很多人果真低下头来挑选。谢元淼回头看了一眼凯文,向凯文比了个拇指。凯文兴奋地跟谢元淼挤了下眼睛,叫卖得更有劲了。
郑世钧笑呵呵地看着谢元淼利落地称秤、收钱、搬东西,越看越觉得这孩子能干,这样的人,跟杂草一样,撒到哪里,只要有一点点阳光和雨露,他都能长成茂盛的一片。就算是没有自己帮忙,他也会活得很精彩,不过自己要是能够参与到他的人生中去,苍白的人生也会跟着精彩起来吧。
忙到八点多,有了凯文的帮忙,所有的海鲜都一扫而空了,谢元淼将剩下的腌菜和空坛子都搬上三轮车,打道回府。郑世钧将凯文放在三轮车拖车里,跟在后面一起回家。凯文第一次坐三轮车,兴奋得不得了:“这个车比爹地的车好!”
谢元淼在前头慢慢踩着三轮车,闻言哈哈大笑:“那让你爹地跟我换一个车吧。”
郑世钧说:“好啊,你要是肯,咱们就换。”
谢元淼无语了,没想到郑世钧还真换:“老板你别开玩笑了,我不换,你那个我开不动。”
郑世钧笑:“我教你,就会了。”
谢元淼对教自己开车这个提议有些心动,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是学车,也不能用郑世钧的车去学吧,撞坏了怎么办,岂不是要把自己一辈子都典押进去了。
郑世钧和凯文在,谢元淼就不去摆摊卖衣服了。卖衣服和卖小杂鱼不一样,小杂鱼是有了固定客人,不去客人就跑了,衣服是走街串巷,不去也没关系。
郑世钧来了,谢元淼终于想起来跟谢应宗打官司的事,自己一直忙着赚钱,倒把这事给忘了,现在正好在家有时间,不妨将这事办了,再过几年,他们都长大了,过了起诉遗弃罪的时间,倒是便宜了谢应宗。
谢元淼对弟弟妹妹说:“我决定和谢应宗打官司,告他重婚罪和遗弃子女罪。”
谢惠娴和谢元焱都愣住了。
第四十一章:官司
谢元淼说,“这件事也不是和你们商量,只是告诉你们而已。”
谢惠娴小声地问,“告他的话,会怎么样,我们没关系吗,”她心里更担心如果状告谢应宗,他会不会为难他们兄妹三个,这日子才刚好一点,她不想再出什么乱子。
“我们当然没关系,他会坐牢。他跟唐七巧结婚逼死了妈妈,后来又虐待你们,元焱受伤躺在医院等钱做手术,两万块钱就打发我们了,这还是妈妈给他的本钱。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吗?”谢元淼看着弟弟妹妹。
谢元焱说:“我都听哥哥的。”
谢惠娴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愿意告他,只要我们没有影响就好。”
谢元淼拍着妹妹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担心他会报复我们对不对?放心,现在哥有能力保护你们了,不用怕他。”
谢惠娴点了点头:“好。”
郑世钧听说他要打官司,主动帮他联系了公司的法律顾问,谢元淼和江律师在电话里谈了很久。然后自己写了起诉书,递到了县法院。余下的事就全都委托江律师去办了。
递完起诉书,谢元淼觉得有一种痛快感,不管结果如何,谢应宗起码没有好日子过了。自己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继续赚钱吧,等着谢应宗去跳脚去狡辩。
谢应宗在收到法院传票之后,果然被惊着了。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黄美云都死了几年了,自己还被起诉重婚罪,那几个兔崽子,都说了跟自己断绝关系了,居然又来起诉自己遗弃罪,这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
唐七巧看到法院传票的时候,也吓得六神无主,因为被起诉犯重婚罪的也有她的名字,谢元淼在起诉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明知谢应宗有配偶而跟他结婚,破坏人家的婚姻。等镇定下来之后,这个女人开始想法子折腾了,她先是把谢应宗狠狠骂了一顿,然后又哭又闹,说她一辈子安分守己,结果被谢应宗骗婚,她也是个受害者,现在却要被人告到法院。她觉得活得太没有脸了,日子没法过,要跟谢应宗离婚。一时间,家里鸡飞狗跳。
谢元淼接到谢元森的电话时,笑得前仰后合,这么精彩的年度大戏,自己居然没能亲眼见证,实在是太遗憾了。
谢元森听见弟弟的笑声,叹了口气:“阿淼,我知道爸爸做得太过分了。但是家里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阿焱也没有事了,这事能不能就算了?”
谢元淼笑:“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哥,谢应宗的房子和钱是不是全都被唐七巧卷走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有给自己划拉一条后路?”他知道大哥是什么性格的人,这必定是触犯到他的利益了,他才会来帮着当说客。
谢元森不知道弟弟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他不是没为自己留后路,而是唐七巧这个女人太狠了,谢应宗被吃得死死的,店子的大部分股份都到了唐七巧名下,他为自己留的远远不够,他沉默了一下才说:“爸爸要是去坐牢了,唐七巧就会把店子转手出去。”
谢元淼奇道:“店子已经转到唐七巧名下去了?”
谢元森有气无力地说:“是的。”
“那就让她卖吧。你有手有脚,自己又有手艺,大不了另外开个店,再不济去做工也行啊。”唐七巧要卖就卖,最好弄得谢应宗一无所有无家可归,这全都是他自找的,自作孽不可活。
谢元森说:“我去做工是没什么,但是你嫂子和你侄女怎么办,你嫂子又怀上了,我还要还房贷,压力很大。”唐七巧虽然狠,但是毕竟是他家的店,收货款的时候他从中捞一点,唐七巧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比给别人打工强多了。
谢元淼笑了:“哥你难道不会去借钱把店子盘下来?她不要你要啊。”
谢元森沉默了:“我钱不够。”他当然不是钱不够,如果真要盘下来,卖了房子来盘店子也未尝不可,但是这样太便宜唐七巧这个女人了。而且唐小兰也在他耳边哭诉,说她姑怎么怎么可怜,要是去坐牢了,那几个孩子怎么办呢。
“想办法借就是了,这是个会生金蛋的母鸡,就怕她不舍得卖。”谢元淼凉凉地说,“就这样吧,我去忙去了,学费还没挣够呢。”
起诉后一个月才会开庭,到时候谢元淼都该去上学了。江律师说了,这事全权委托给他就行了,省得他还从学校跑回来开庭。不过如果真要开庭,谢元淼也不嫌麻烦,让那对狗男女不能过逍遥日子,他还是很乐意亲眼目睹的。
谢元淼没想到谢应宗会回来找自己,这个抛弃妻子的男人一脸苦大仇深,他站在谢元淼租的房子门口,衣服上沾满了汗渍,看起来又黑又瘦,瞪圆了通红的双眼看着谢元淼,似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谢元淼瞟了一眼谢应宗,嘴角抽了抽,看见自己家的房门是关上的,弟弟妹妹没在家吗?他越过谢应宗,走到门边去掏钥匙开门,听见元焱在里面说:“姐,门外有人,他是不是还没走?”
谢元淼笑了起来:“焱焱,开门,我回来了。”知道把老家伙关在门外,弟妹有长进。
谢应宗伸手拉住谢元淼背上的大包:“阿淼,我有话跟你说。”
谢元淼瞟他一眼:“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谢应宗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是想要钱吗?你去法院撤诉,我给你钱。”
门开了,谢惠娴和谢元焱都站在门口往外看,谢元淼将背上的大包放进屋里,靠在门边抱着胸说:“小爷我现在不缺钱了,撤诉?门儿都没有!等着坐牢吧你。”当初他需要钱的时候,他怎么说的,他没钱,现在要他去坐牢了,他就有钱了?
谢应宗说:“你就想看我坐牢?”
“对,你害死了我妈,又差点害死我弟弟。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连畜生都不如。比冷血动物还冷血,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如果你觉得我也冷血,正好,谁叫我是你生的呢?”谢元淼冷笑耸肩道。
谢应宗的脸色变了变:“你妈当初差点连我也杀了,我难道没有付出代价?再说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你还告我们有什么意义?我坐牢了,你有什么好处?”
谢元淼哈哈笑:“我有什么好处?看着你坐牢我就痛快!我妈是怎么死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当初她答应我好好的,会跟你离婚。为什么我睡醒来,她就自杀了,你跟她说了什么?难道不是你逼的?”说到后来眼睛都红了。
谢应宗脸色煞白,那个晚上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去回想的,黄美云执意要离婚,家产她要一半,子女都跟她,谢应宗就说家里的房子给她,另外再给她五万块。黄美云就冷笑,说他打发叫花子,问他广州的房子值多少钱,店子值多少钱,还有多少现金,这些都要算,一人一半,不问他要多的。谢应宗就咬定了说没有现金和房子,店子值十万,给她一半。黄美云就骂他没良心,骂唐七巧贱人。谢应宗就反唇相讥,说她是个男人婆,说她不温柔不体贴,不解风情,甚至把一些很私密的话都拿出来讽刺黄美云,说她不如唐七巧。黄美云气得要疯了,跑到厨房拿了菜刀扬言要砍了他。谢应宗知道黄美云胆子很小,都没把她放在心上,继续冷嘲热讽,结果黄美云真拿着刀子砍了上来,砍完之后,然后自己抹脖子自杀了。
谢元淼怒喝一声:“给我滚!等着坐牢吧。”
谢应宗抬起脚步,走了一步,又停下来:“我给你二十万,你撤诉行不行?”
“滚!!!”
谢应宗看着谢元淼:“你告我就算了,你还告七巧干什么?你弟弟妹妹还那么小,我们都去坐牢,谁来管他们?”
谢元淼哈哈大笑:“一对狗男女,害死我妈全都有份!你们死有余辜!都等着给我坐牢吧。我弟弟妹妹都在这里,那些杂种,是死是活关我屁事。赶紧给我滚!”说完走进门里,哐一声将门撞上了。
谢惠娴和谢元焱都看着谢元淼,不说话。谢元淼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当初焱焱躺在病床上等钱救命的时候,他可比我绝情得多啊,一分钱都不肯多拿,还诅咒我们早死早托生呢,他们这样渣滓、败类,活在世上就是浪费粮食,他们才应该早死早超生。”
那两个小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谢元淼说:“发什么愣,吃饭了。”
谢元焱终于出声了:“哥,真是是他害死了妈妈吗?”他的认知里,是父母吵架,妈妈动手杀爸爸,然后自己自杀的。
谢元淼有些歉意地看着弟弟:“妈妈是被他逼死的,他要是不娶唐七巧,妈妈就不会死了。他要是不娶唐七巧,你也不会在外婆家被砸伤。我这么做,就是为妈妈讨回公道,也为我们自己讨回公道。”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还提起来让弟弟重新去回想一遍,实在不是他的本意。
谢应宗来过之后,又让谢元森给谢元淼带话,说是愿意给三十万,让谢元淼撤诉。谢元淼觉得很可笑很悲哀,当初元焱住院,只需要不到十万块,他都不舍得给,现在要坐牢了,三十万都肯拿出来了,到底还是自己比较重要啊,舍不得自己吃半点苦,这样的人做自己的父亲,真让人有种莫名的悲哀,如果可以,能不能把自己身上属于谢应宗的血抽出去,这样就彻底了断了。
谢元淼直接对谢元森说:“钱算什么东西,三百万我以后都能赚来,这三十万,留着给他自己养老吧,以后别死皮赖脸地来找人赡养他。”他问过律师,就算是谢应宗现在不养他们,将来他老了,他依然可以跟法院起诉让他们这些有血缘关系的子女养他,这就是操蛋的法律,所以他不能便宜了谢应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