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痴情万年愁 上——重散

作者:重散  录入:02-06

文案:

属性分类:古代 宫廷江湖 正剧

第一章

夕阳馀晖将宫殿染上一层淡金橘色,几个孩童在鲤鱼池畔玩耍,将手中的饲料向池里洒了去,鱼群便相争而上;嬉笑声传遍宫中,他心底自然羡慕,手边繁重工作却不允许他再度分神。

水寒尽心地挥洒着笔墨,滴滴汗珠濡湿了他的衣衿,一声响自他对向传来,又是一叠奏本挡去了他的视线,“咦、还有?”他不禁开口嘟囔,自他早晨坐下,已持续了三个时辰,毫无间断,此时是身心俱疲,只希望能小憩一会儿。

华琦只是微微牵了笑,“玄恕以前也碰过这状况,从没听他喊累呢。”他轻声道,微偏过头,看着新任君主的反应;水寒果真受激,又拿了奏本继续批阅,“我可没喊累……”他咕哝着。

华琦点点头表示明白,一边替他分担工作,一边向他报告,“西边这一年有了异动,文丞相说,十日内可能会攻过来。”

水寒一时僵得没了反应,一会儿才又问,“为什么?他们和南皇朝不是相当友好么?”他惊讶得站起身来,见华琦直盯着他不语,才又坐定。

“好像正是因为如此呢,为了替向来友好的邻国讨回公道,西皇决定要讨伐你……散布出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华琦轻轻笑着,水寒只是无奈的望着他,待他继续讲下去。

华琦从袖里拿出了一张地图,东、南、西、北各地都画在上头,边界也分割得清楚;华琦指着西端,“这里是他们训练精兵的地方。虽然西皇朝表面上看起来很弱,但我几年前查到,他们实际练兵的地点与皇宫是相距甚远的,宫中反倒没留多少人。你不可以往昔的认知去迎敌,西皇朝这几百年来一直与他国相安无事,所以实力是未知的,要小心为上。”他轻道,水寒应声,便又仔细观察着那地图。

“馀儿和于将军已在西地边界候着了,楼将军则已入西地看情势;龚将军他们毕竟还要处理东地的事,这次估计是不会过来,虽然苏将军还留着待命,但这次人手真的是严重不足呀。”华琦轻轻一叹。

水寒疑惑的望着他,“以前也是用这些人手和我们抗衡。”他说,华琦将处理好的奏本整齐的堆至一旁,才又望向他,“你觉得苍子待你如何?”水寒给他这么一问,又是一僵,半天回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请不请得动苏将军的。楼将军只身前去,主要是看情势,给我们报告回来,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轻举妄动,太过危险。”华琦说着,倒茶喝了口,又开口,“我希望你亲自上阵。”

水寒疑惑得睁大了双眼,“是可以,但为什么?”他问道。

华琦微皱了眉头,若有所思,两人间静了半晌,他才开口,“西方这一年间内部有些问题,在太子的继任典上,太子却失踪了;西皇朝为了避免兄弟为争皇位骨肉相残,从几百年前,便习惯于将剩下的皇子们分送给皇族亲戚。太子有一位亲弟弟,在太子失踪后给一些大臣推举为继任者,却引起某些皇族不满,为了皇位,西朝内部争斗了半年……”他顿了顿,让水寒得以理解。

“怎么我今日才知道……”水寒小声抱怨着,华琦无奈笑了几声,“文丞相不想让你太过操心,即使至了今日;毕竟你现在还得将东、南的事情处理完善,才结束了战事,方合并,众人也累了。”

华琦轻捉上水寒的腕部,让他将笔放了下来,“而西朝也和我们相去不远。二皇子晁裛,西皇朝当今君主,也还未得到各地的支持,所以他急于打过来究竟是为何,我实在不清楚……”他又蹙起了眉。

水寒也跟着皱眉,“那跟我要上阵有什么关系?”华琦但笑不语。

十日这么过去了,华琦随着水寒到西地边界和华馀、于双会合;华琦此行带的兵力仅只三百,和于双原先带的兵加起来也只五百,楼璟捎来的消息道,对方起码带了五千来到,这兵力的悬殊,怎叫人不心慌?

华馀左右望了望,“苍子哥呢?”他担忧问着。

华琦无奈的牵了嘴角,“他说他要养病……”想着那日他到翊军将军府拜访,张青边翻着兵书,一边推辞着头疼,他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怒。

见弟弟神色又更加张惶,华琦拍了拍他的肩,“我托了封信给文丞相,真有变故,他会送去给苍子,到时他也不好再推辞。他总不是真的冷血无情的。”他轻说着,华馀也只能点头。

莫约半个时辰,前方便有了骚动,马蹄声由远而近,风将沙尘扬了起来,犹见得那方旌旗飘扬,由小而大,可知他们逐渐逼近。

水寒立在前头,于双则在他旁侧,将两丞相护在身后,军队整齐的排在后头,就等着西皇到来。

那方见了前方阻碍也遂停了脚步,立在最前方的那人正值年轻气盛,纵使身穿甲胄也掩不住他一身皇族霸气。

晁裛盯着水寒一会儿,才侧过身去,向一旁年纪看来不比水寒大上几岁的人问:“那小家伙被抓来充军的?”

水寒一惊,随后一愣,正待发作,却给于双按了肩头,要他忍耐。

被问的那人看来也生了气,“他就是水寒,我和你说过了,你有在听么!”他尽力压低了嗓音,怒声说着。

晁裛便是怔着,回头又与水寒对视着,“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过了会儿,他才开口。

“有误会的人是你吧。”水寒小声嘀咕着。

那人充耳不闻,只是撇头啧了声,“等你长大了再打吧。我不欺侮小孩子,会遭天谴的……”晁裛语罢,转身回马,带着军队便走了。

楼璟藉机脱身,来与他们会合。华琦这才松了口气,“幸好。”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安心地说道。

水寒还不明白状况,直盯着华琦,等着他解释;华琦回过头来,“西朝向来不好战,何况他们内部还不安定,总不会在这时想扩张领地,这次的事,怕是另有隐情。你方才也见到了,西皇对你的事还不明白,他的心思在别的地方,这点我们不清楚。一般而言,皇族都有自己的尊严,不会向小孩子动手,所以我希望你亲自到来。”他轻说着,水寒点头表示明白,和众人一起掉头,回宫里去。

窗外明月高挂,窗内残灯未熄,见君主如此勤奋,他心有不忍。华琦走至他身旁,“可以休息了。”他柔声道,水寒才将笔搁下。

“对了,他身边,也有孩子。”水寒坐在床榻上,双眼满是疑问。

华琦愣了一阵,好一会儿才明白他问什么,“西朝和东朝的制度相像,人才也是从小培养的。不过西朝内的孩子都是孤儿,长大后也让他们自己决定去留。既然是从小便一起相处,感情也是不错的。”华琦微微向他行了礼,转身出门了。

水寒还在思考西朝东侵之因,一时间想不出结果,也便睡下。

自此之后,晁裛待在西朝处理自己的政务,水寒则忙着东、南合并事宜;东、南之地为延续,称之续朝,两朝相安,已近八年。

第二章

旭日未升,露珠挂在叶端迟迟不落,晨雾未散,鸟儿还在巢里休憩。

那人轻轻推开门板,向床侧走去,也不管上头躺着什么人,迳自坐上了床缘。他一手抚上那人的脑袋,由上而下,一次一次皆万分轻柔,待到他心满意足的牵了嘴角,才开口,“陛下、陛下。”

他伸手轻拍了拍那人的面颊,无奈眼前的人只是皱了眉头,却不愿清醒;他只叹了口气,下一刻竟是俯下身去,在那人额上一吻;那眉蹙得更紧,欲侧过头,他却握着那人的下颚,指腹轻轻滑过那人唇瓣,“再不清醒,接着就是这里……”

戏谑的话语还未收尽,指上却猛地一疼;君主毫不留情地咬上他的指节,“你什么时候能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叫醒我?”水寒怒道,他却只是微笑,满脸无辜,“这样很正常呀。”

水寒依旧咬着他的拇指,一边磨牙,“哪一点?”那人微微侧过头去,不回答,却又说,“这个方法最有效呢,立竿见影。”他回过头来,还牵着戏弄的笑,水寒这倒无法反驳,只能怒目瞪着他。

那人满不在意,用另一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能不能松口了?要是咬断了,可是你的损失。”他轻说着,水寒这才不情愿的松了口。

将东、南两地处理得差不多后,张青终于藉故请辞,回了故乡,苏衡自然和他一同离去;即使在往昔,他们效忠的对象是张青,而不是南皇朝,这点他也是听华琦说过的。

再过了两年,续朝已成了太平盛世,在宫中待了好几载的华丞相说愿去游历各地,带着胞弟出宫了,担心他们安危的楼璟于双也随之离去。由于担心宫中的安危,华琦在临行前让黑鹰带了封书信给预定的中书令大人,或许是看在与水帘的情分上,晋瑶回了信,表明虽然无法前来,但请了人来做取代。

那人名姚襄,字子霄,据说是晋瑶的旧识,而非学生,纵使他的年纪要比晋瑶小上好几。

姚襄入宫后,一人揽下了张青、华琦及华馀的政务,闲时还在校场上与新兵操练,而后更接了楼璟及于双的兵力;能文会武,才华出众,令人称奇。

不至半年,眼见国泰民安,歌舞升平,阙子瑜认为在宫内再无助益,愿至八方行医;文瑀见宫内一个姚襄,便安心了,也随着阙子瑜同他父亲行遍四海。

确实不能毁了他的手……。水寒虽不甘心,总也得忍下来,至了今日,续朝内就这么一位丞相,宫中较亲的将军也仅仅一个;龚珝他们远在东方,八年来也没见着几次面了。

好几次他说要多提拔人才,却都给姚襄驳回了,那人用尽自己的才干,要水寒明白,他并不希望多给他人升官;导致今日决策都由姚襄判定,再说穿点,他甚至认为自己只是他手中的傀儡。

“在想什么?”姚襄一指轻弹了他的额头,柔声问道。“你这么早叫醒我,为了何事?”水寒反问。

姚襄自他柜里拿了衣袍,要水寒换上,“西皇今日来访。”他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说着,使君主即使握紧了拳,也挥不过来。

水寒深吸了几口气,让脑袋恢复冷静,才又抱怨,“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姚襄回过身来,一手摸上他的右颊,“你会睡不好。”他的声音就如雪花一般轻。

他双眼总满载着温柔,才让水寒没了戒心;虽说决策总是姚襄做主,但表面还是会来问他的意见,只有万分紧急时,他才独断。何况他明白,姚襄完全没做出对续朝不利的决定,也完全没有要加害于他的意思;他隐约明白那眼神传达出的意思,却总不愿去面对。

水寒侧过头去,“那就快点准备。”他说,姚襄点点头,又抚了抚他的脑袋,“寒儿乖乖在这里等着。”

不过一句话,便让原先在换装的水寒打了一阵冷颤,“我说过了别那样叫我!”他回过头,怒声吼道。

姚襄给他吼得停了脚步,水寒不等他反应,“真的很恶心,我和你说过了,唐琰以前也用这种叫法唤爹爹……”他一手捂着嘴,一手撑着桌案,直冒着冷汗,让姚襄看得心疼,前去揉了揉他的发,“我知道、知道了,不这么唤便是。”他轻道,又到了杯茶给君主,才出房去。

姚襄将膳食端进他房里去,见君主还在窗前发愣,忙招呼他过来,将碗筷递了过去,自己坐在他对面,一手撑颔,静静望着他。

水寒瞥了他眼,“你不吃?”他问,那人便回答,“吃过了。”

水寒顾自用膳,过了会儿才开口,“你别弄坏自己的身子,也要适时休息。”他说着,姚襄轻声笑出,水寒自然不明白,只等他自己解释。

那人止了笑,“别说这么令人误会的话。”他眼底有些无奈,水寒一愣,万分不解地望着他,“什么?”他问。

姚襄握上他的手,让他动了筷,喂到他嘴边,“我会以为你在担心我。”他微垂了眼帘,细不可闻地道。

水寒皱了眉,“我是担心你。”他说。

姚襄仍旧低着头,“作为你的臣子。”

“自然。”水寒疑惑说着。

那人微微撇了双眉,又叹了口气,“只是君臣……”姚襄将视线摆向外头,嘴边依旧挂着笑。

水寒见了他眼底的惆怅,才恍然,“到朋友。”他说,那人回过头来望着他,水寒未逃避他的视线,“到朋友。不过也只到朋友,没有后面了。”他又再重复一遍。

姚襄又是一笑,“寒儿很明白我的感情。”他的声音轻如飞絮,却又令水寒冒了冷汗,连发怒的力气也没了,只存剩气音,“你要我说几次?别那样唤我……”

姚襄赶忙用袍袖替他擦了汗,“我也不是故意的,叫习惯了。”他满怀歉疚地说着。

水寒向窗外望去,听风吹树噪,见湖水宁静,才缓缓静下心来,“你究竟为什么有这种习惯?我们相识又没多久……”水寒满是疑问的望着他。

姚襄收了笑容,伸手抚着他的发丝,抚了好一会儿,见那人眼底都流露出歉意了,才又牵了嘴角,“只是习惯。”他轻道,水寒也只能迷迷糊糊应了声。

两人间静谧了好一阵子,姚襄仍如方才一般,挂着笑直望着他,水寒则是低着头,强逼着自己别对上那人的双眸。

“严大人这么唤却是完全没问题?”姚襄毫无预警地又开了口,使得水寒不得不抬起头来望着他,“不然呢?他是我爹爹。”他回应道。

姚襄摇了摇头,“没什么,但我都开始觉得你有些恋父倾向……”他说来只是玩笑,哪料得那人万分认真,“爹是我很重要的人。”他微竖起双眉,说着。

他甚至见水寒眼中有些怒气,“我记住了,别气。”他赶忙说着,水寒才又低了头,忙动着筷子。

姚襄不可听闻地轻轻一叹,随后便又直望着他,“我记着。我也希望寒……”他见那人一颤,赶紧改了口,“我也希望你能记着,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水寒微微抬起头来,他仍旧只是微笑。

第三章

用过膳后,姚襄将东西拿去收拾,水寒则待在房里处理朝务;偶尔偷个闲窗外望去,却见到一人手持着长枪,独自在庭里张望,从那衣着来看,并不是这宫里的人。

他还思索着要如何,姚襄先进了房来,“西朝的人似乎已经来到了。”他轻说,水寒回过头,一时间没听清他说什么;姚襄向外看去,又启了唇,“看来您也已经知道了。”

姚襄将门扉推了开,一手向水寒伸去,“走吧,我们该去会会他。”他微笑道,水寒点了脑袋,应了声,自然的搭上他的掌心,给他牵着走。

庭院中还弥漫着一层薄雾,引约见着锦簇里白紫红黄,叶缘的露水沾上他袖口,还飘着淡淡清香。那人似乎便是给这美景所吸引,驻足于这花团里。

他小心翼翼地提着长枪,不使这庭院受了伤;他的指腹滑过片片花瓣,哪个动作皆是谨慎轻柔,就怕它们给自己害得凋零。

“随便在这儿打转可不太好喔。”忽地一个声响差点没吓散他的魂,那人赶紧回过头来,“非常抱歉。”他深深鞠了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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