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日顾不得谢恩，踮着脚从夜岿然身上将凌月接下来，紧张地问：“凌月凌月，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
凌月整个身体都是软的，靠在凌日身上：“没事。我没受伤。”他看向夜岿然，道：“谢将军救命之恩。”
夜岿然怀里没有了那具瘦弱的身体，竟有些失落。幸好他及时赶到了，不然他可能永远见不到那张男生女相的小脸了。看了凌月苍白的小脸一眼，别过头：“这次是本王疏忽让你们涉险了，都不必言谢。回府吧。”
回府后，凌月大病了一场。夜将军的暴躁脾气却莫名地好了。
秦总管总结，大概王爷离开战场回都城后鲜少动手，赤手空拳打死那两只猛虎之后发泄了出来，所以脾气就不暴躁了。又吩咐厨房多弄些补品给王爷补补身子等等。
凌月因为生病，秦总管单独准备一间房间给凌月住，方便大夫问诊。
凌日虽想跟凌月同房住好照顾，秦总管尖声细气地说了：“王爷让我安排他独住就是图一个清静，还派了婢女日夜照看，王爷这样待你们兄弟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好生感激着吧啊。”
大夫来给凌月看了诊，说是惊吓过度导致的轻度昏迷，开了定惊的方子，嘱咐好生休养一阵就可痊愈。
“王爷！”在门外看守的婢女小青听到响动睁开双眼，低呼一声，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行礼。心里想着王爷怎么半夜过来这里了，难道是睡不着到处逛才逛到这里来的？
“里面，睡着了吗？”夜岿然轻声问。
“吃过药，好不容易睡着了，不时说着梦话，也睡的不安稳。”
夜岿然点点头，又挥挥手，轻声说：“你下去吧，天亮再过来。”
“是，王爷。”小青欠了身，就退下了。
夜岿然推门而入。
安排的是一间客房，房间很宽敞，越过梅竹屏风，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孩子。
他的眉毛不算很黑，大概是因为还是孩子的关系，如掺多了水的狼毫轻轻在那眉骨上画了浅浅的一道。
眉头皱着，丹凤眼紧闭着，嘴里不时发出呓语：“……凌日，快跑！老虎，你不要吃凌日，你……来咬我……”
想他兄弟二人一路从赤辽过来景水，千辛万苦，此番情谊已远远超过了一般兄弟，又是双生，为对方失掉性命这种事在常人看来是件大事，在他们俩，却是好像天生就应如此。
夜岿然脑子里闪过一些过往的画面，曾经也有人和他生死许诺，如今却高高在上玩权弄术，那誓言仿若戏言，再无人记得。
夜岿然坐在凌月床边，左手伸到他颈后，右手扶着他左臂，将他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已经没有老虎了，老虎已被我打死，不会再咬你。放心睡吧，凌月……”他边哄着他，边轻轻拍打他的背。声音轻柔得连他自己都很难想象，在战场上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护国大将军如慈母哄自己孩子睡觉一样。
凌月在睡梦中，那老虎突然消失了，自己又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跟母妃的怀抱一样温暖，却比母妃的怀抱更厚实安全，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让他心踏实了许多，渐渐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夜岿然若干年后回忆这个夜凉如水的晚上，自己偷偷来到他的房间哄他入睡，举动很怪异，但他做得又那么自然。这时的他不见得对凌日已经深爱不可自拔，在最初的这时候，经过上次自己的生理反应，他也只把他当做一个特别的存在而已。
只是日久天长，这特别的存在就如楔子一样深深地嵌进了他心里。
第六章：暗藏的王者
半月后，二十个小孩在早起这件事上，已无人再迟到。
东方刚泛出一丝白光，孩子们就醒了，有条不紊地开始穿戴，洗漱。
“方大胖，昨儿个你马步蹲的时间最长，将军奖你一把弓箭，拿出来给咱们瞧瞧啊！”小猴子是个瘦瘦的小眼小鼻的孩子，跟方大胖感情比较好，眨巴着小眼对那把弓箭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昨天只粗略看了一眼，那把弓箭小巧精致极了，他从小就对弓箭感兴趣，玩得最多的就是弹弓，可弹弓哪能跟这真正的弓箭相比？
“哼！”方大胖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昨儿个就你最笨，连凌月都比你多蹲了一炷香，你好意思跟我讨弓箭看？一边去！”
凌月听到这话，不知该笑还是该怒。敢情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最该最末一名了？他也不搭话，继续听他们俩拌嘴。
“方大胖你！”小猴子跳起来指着方大胖，“你，不给就不给！”被人说最笨心里难受，小猴子心里暗暗发誓，下次比试，绝对不能让人瞧扁了！气呼呼地跑出去了。
孩子们陆续都出去了。只剩下凌日和凌月。
凌日责怪凌月道：“你病刚好，昨天比试还不服输，我看你头上冷汗直流，多怕你倒在地上。”
凌月不理他责怪自己，倒是眼里满是戏谑：“我是坚持着不肯倒下，你偏偏能继续却一个时辰不到就自己放弃了。咱怎么说也有些功夫底子，以前随便就是扎上两个时辰，你要不是自己放弃，那套弓箭哪轮到方大胖得了去？”
凌日轻轻一笑，稚嫩的眼里却深邃如鹰目，完全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一场变故，让这个少年已经学会了权衡利弊。
“大将军那么奖罚分明，却又因为我们一人犯错全体都罚，分明是让我们团结一体，相互促进，你看方大胖那样对小猴子并不是他小气，而是希望他下次更加努力。在我们二十个人里，方大胖是最得人心的。我何必为了一时意气，灭了方大胖的威风？”
凌月看着凌日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凌日推了他一把，问他想什么呢。
凌月表情肃然，回道：“你让我想起在宫里太傅提到的为君之道。”
心有灵犀般地，凌日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起念了出来：“大术之末，止于忍性。为人能忍者，人中之龙。小不忍而乱大谋。”
凌月今日才知道，在凌日心里，他不仅要报仇，而且他心中早已立志，他日他必为赤辽之君，或者天下之君！
晚上习字完，凌日凌月正准备就寝，秦总管进屋来喊他们俩，说王爷让他俩过去。
过去却没有到王府的书房或是院子去，秦总管将他二人带到了王府正门外，大将军夜岿然已经等在那里，也不多说一句，轻描淡写一句“皇上要见你们。”就交代了自顾自钻进了大门外的马车。秦总管催促他们二人也上了马车。
夜岿然坐在马车里端，两兄弟坐在这端，将军闭目养神，他们二人也不便说什么。一路默然。
景水国的宫门不如赤辽的高大雄浑，宫内的宫殿却比赤辽的奢华壮丽。真正的雕栏玉砌，金碧辉煌。
进了宫门，夜岿然拿出皇帝的密令，就有宫人引着他们三人向皇帝的寝宫走去。
还没进殿，就听到有奇怪的“恩啊”之声传来，间或还有男人的低吼。离殿越近声音越是清晰。
凌日凌月因为年纪太小只隐约猜测到这寝宫里面正发生什么事。两人对看一眼，凌月红了脸，凌日紧皱着眉，心下对还没见面的景水国皇帝厌恶了几分。
夜岿然显然对这样的情况见惯不怪，只是这次随自己来的是俩十三岁的孩子，在心里也暗暗想，皇上近来是越来越没有约束了。
他才登基四年，后宫就扩充了比原来先皇的后宫人数多一倍不止。现在虽不到贻误朝政的地步，但长此以往，国不宁矣！
引路的宫人也面色尴尬，不敢进殿打扰皇上，只跟三人一起等在殿外。
逐渐里面的声音终于停歇了。
宫人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又出来请他们进殿。
凌日凌月跟着夜岿然进了偌大的皇帝寝宫。
“臣弟叩见吾皇。”“草民叩见皇上。”“草民叩见皇上。”
“恩——”尾音拖得很长，慵懒的声音，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情欲中回过神来。夜明轩赤着上身仅着一条亵裤，躺在床上眯着眼打量拱手行礼的自己的臣弟夜岿然和跪在地上的那两孩子。
他怀里还躺着刚才承欢的一个妃子，妖娆似狐媚，一双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皇帝，时刻勾引着皇帝与她交欢。皇帝欲起身，玥妃不依，靠在皇帝身上作不舍状，夜明轩在她额头上吻了下，哄得她放了自己这才下得床来。
夜岿然记得那好像是新册封的玥妃娘娘，出生低微，有些姿色有些手段能上得了龙床。没想到皇上如此宠信她。皇上叫他深夜带凌日凌月过来就是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对这玥妃却不避讳着，想必是相当信任的。
“岿然，他们就是你跟朕说的赤辽的三皇子凌日，四皇子凌月？”夜明轩二十多岁，身材高大，相貌英挺，跟夜岿然有五分相似，却更英挺成熟，浑身上下情欲的气息还未消退，举手投足一副王者之气。
凌月心里暗叹，这景水国的国君竟比曾经他们的父王更加奢靡婬乱，看他自以为很有国君风范，却不知自己在他们或者众臣子眼中已是个国将不国的国君罢了。
凌月偷看一眼与自己同跪在地上的凌日一眼，只见他目不斜视，微低着头，仿佛面前询问他们的不是一个让人打心底厌恶的婬荡昏君，而是他们温柔慈爱的母妃。
只听凌日不急不缓地回答道：“草民二人正是。草民二人历经惊险从追兵手中逃脱，千辛万苦来到景水国，只因这里是母妃的故乡。草民望皇上垂怜我二人身世，收容我二人，待我二人长大成人，回故国杀掉仇人，此生足矣！皇上之恩，草民二人将铭记于心结草衔环来报！”
夜明轩虽婬乱，还不至于昏庸，听到凌日之言，轻轻一笑狡猾如狐狸，道：“雪姬是景水国的郡主，也就是我妹妹，如今惨死在枫城，你二人逃命来到我的水月城，我收容你们是理所应当，他日帮助你们报仇也是自然。但有一事，朕还得问问你们，你们他日若杀了凌天，继承景水国国君之位的，那可就是你兄弟二人，到时……”
说到这里夜明轩故意停顿了，嘴角噙着笑看着他们。
凌日愣住了，至少表面看是这样，茫然地看着夜明轩，仿佛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低头想了想，至少作出了想的样子。
凌月则是真的一脸茫然。
凌日再抬头，提出一个绝对让夜明轩满意的方案：“他日如皇上助我二人报了仇，登上赤辽国君之位，草民愿将赤辽燮、龚、青、樊、袁、阙，晋七个城池献给皇上，且草民甘愿向景水国俯首称臣，连年进贡，以报皇帝陛下之恩。口说无凭，愿白纸黑字立证！”
“哈哈哈……”夜明轩大笑起来，爽朗的声音震人耳膜。这个小人儿给的比他想要的还多。他说的这几个城池都是赤辽较富裕的，划掉这七个，赤辽剩下的只剩不到十个城，而凤鸣国现今拥有的也不过十三个城池。想到十年内他就可以不用一兵一卒成为天下三国之中最大国的皇帝，他怎能不笑？
“好好！”“岿然，朕命你从此好生教导他们二人武艺。”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做声的夜岿然，看了看凌日，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拱手道：“是，皇上。”
“凌日凌月，朕跟你们约定，十年后，朕借十万兵力给你们，到时候绝对助你二人手刃仇人，登基成王，朕也愿意白纸黑字立证！”夜明轩豪爽地说。
夜岿然担心地阻拦他：“皇上……”
“呃——”夜明轩抬手挥断了夜岿然的担心。一个小人儿都能那么豪爽大方，他堂堂景水国皇帝怎么能丢了身份。“你们看可好？”低下身满脸笑意地问凌日凌月。
凌日凌月满脸感激，低头谢恩：“谢皇上成全！”
回去的马车上，夜岿然不再闭目养神，看着他们，探究的意味很明显。凌日说出的那套方案，虽然表面看是临场想到的，但是连献出的几个城池都仔细斟酌好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想到的，而像是事先就想好了的。说什么报仇后此生足矣，却又如此细心地想好了献城之策。
一个十三岁的孩童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机。
不可不防。
第七章：六年后
六年后。
漆黑的树林，只偶尔风动的时候月光会从遮天的叶子缝中透出一点光来。四个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夜视，靠着微弱的光，行走在这仿佛没有边际的树林里。
“方大胖，小心！”小猴子惊叫的同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射向在方大胖偷袭的黑衣人。箭精准地射在了黑衣人心脏位置，因为是特制的没有箭头的箭，并不至于射死对方。
黑衣人闷哼一声，快速地遁去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这黑夜中。
方大胖走过来拍拍小猴子的肩膀，笑道：“真准！真不愧是我们的箭王！也不愧当初我把那套弓箭送与你，小猴子，你救哥的命，哥一辈子忘不了你，啊！”唱大戏似地说着，方大胖丝毫不因为刚才差点丧命而后怕。反正，这些都是假的，那些黑衣人是御林军里的前辈沿途设置各种机关阻挠他们，使他们“丧命”后就失去比试资格。
小猴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想救你？要不是跟你同一组，为了早日完成任务，我才懒得救你，救你还不如救头猪！”
六年的时间是让方大胖长得更加高大了一些，身上肉也不少，但还不至于到猪的程度。方大胖也不跟他计较，只贫道：“嘿，瞧你这话说的，要不是我拉你跟我们一组，你早被那些‘老人’给报销了，还能来到这祁山？昨天看那信号弹发出的，我们二十个人五个组，除了我们其余的人都被灭了，现在指不定在哪哭呢。凌日凌月，你们说这穷孩子，夸他两句，他还不上道呢！”
黑夜中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肌肤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留下瑕疵，反而愈加地如羊脂般雪白透亮。琼鼻朱唇，生生比得过女人去。只是眼神跟原来的稚嫩相比变得更加坚定成熟，身形已经拔高，就算脸蛋常常被误认是女人，看到他的身形，也会醒悟过来：原来是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
凌月听到方大胖的话，被逗笑了：“他不上道？那你管他要回你的弓箭，不就行了？”
凌日似听到了他三人的话，也像没听到，只朝凌月身后张望了下，将他更拉近了自己一些。
方大胖也真的伸手过去讨：“拿来拿来。”
小猴子小眼睛又瞪了他一眼：“鬼才给你！”
凌日道：“再走五里，没有人跟着我们，就可以歇息了。”
方大胖也不再跟小猴子闹，对凌日问道：“要不要再走远一些？”他可不想睡觉时无声无息被人灭了。
凌日看了看凌月，无声地问他。
凌月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四个人一起不停脚地赶了三天路，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还要时刻防备被偷袭，身体的确已经到极限了。他摇摇头：“我没事，我们还是再走远一些，以防万一。”
“好，再走十里吧。”凌日说，“十里后我们离祁山应该不远，他们也不会追着咱们了。到了山上我们要对付的就不是他们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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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月是被一群野兽的低吠声吵醒的。六年前在林中遇到老虎袭击之后，让他再在林中安然入睡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是第一个醒的。
醒来，他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混飞魄散。
因为天近晚秋，树林里晚上气温很低，他们怕生火招来野兽也招来偷袭，就两两靠在一起取暖歇息。这时醒来凌月就是在凌日怀里睁开眼睛的，而一步之遥方大胖跟小猴子也紧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