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四时开+番外——鹡鸰于飞

作者:鹡鸰于飞  录入:02-10

穆安颔首道,“朕先去上书房一趟。他回来了你让他在养心殿候着。什么都别说,若漏了一丝口风,朕只来问你。”“是,奴才不敢。”

每日朝政之余,去上书房转转也是穆安的习惯。先帝只有今上与和亲王容昼两子,而怡贤亲王家的一子一女都是在宫中教养长大的,因此容昼与容敦、小公主兄妹仨人一起在书房课业。如今容昼大了,皇帝命他开始学习办差,因此上书房这里就拘得不再那么紧,许他时来时不来。而从去岁起,穆安帝的皇子宜琰满六岁,正式进书房,容敦与公主也有十五六岁了,不需师傅再手把手教,索性就在皇家藏书馆里自己找书学习,随时向师傅请教即可。

小皇子宜琰年岁虽小,却已大有乃父之风,在父皇面前答对学业向来是不疾不徐不忙不乱,足见平日功课做得都是踏踏实实的。穆安帝心下喜慰,只仍未表露分毫,不过是淡淡勉励训诫几句便罢。宜琰清楚父皇的脾性,明白父亲对自己到底是满意的,小脸蛋上也溢出孩童特有的光彩来。

穆安又转至书馆去瞧那两个小家伙。他骨子里刚严,子弟们没有不怕的;但唯有怡王家的这两位小祖宗,他是捧着含着都唯恐疼惜少了。公主自不必说,通共皇室就这一位小姑奶奶,当年隆正帝本就喜欢女儿,却偏偏没有亲生的,遂把这侄女儿当成眼睛珠子宠,要星星不给月亮。而容敦,怡王唯一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且体弱多病,穆安帝生恐略有不尽心,愧对最疼自己的十三叔,所以虽是个男孩子,却养得比女儿还娇贵。怡贤亲王薨逝时容敦才只有十四岁,按理当成年才可袭爵;穆安帝却破了这规矩,直接让容敦袭了怡亲王爵,成了大昌朝最年幼的一位小王爷。

结果近日穆安帝一踏进书馆,魂都差点吓飞出来!只见容敦就踩在一架极高的梯子上,两手小心翼翼捧着一本书慢慢翻看,竟什么也没扶没靠;小公主在底下双手掌住梯子,轻声唤道,“哥,你快下来吧,下来再细看不迟。仔细真的摔了,不是顽的!”

“甘珠尔,下来!”穆安两步奔过去,亲自牢牢扶稳了梯子,仰头急道。容敦和公主都大吃一惊,吓得脸都白了。容敦手一抖,书“啪”一下从天而落,正砸在皇帝脑门上。

第24章:深痛浅怜

公主不愧是公主,换旁人见此情景早吓死了,她却小嘴一抿,“吞儿”地笑了出来。“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以杨柳枝点化凡人,我哥以圣贤书棒喝天子!妙哉!勇哉!”说着笑得如银铃带风,好不婀娜娇憨。

容敦早已从梯子上快速爬了下来,紧张地跪在满面铁青的皇上面前,低声道,“皇兄,甘珠尔惹您生气了。”

穆安帝本来是一腔的担惊害怕,此刻既见他平安,又被小公主这么一打岔,不由得气也平了三分。“你先起来,朕一会再问你。丫头过来。”穆安帝招手把小公主叫到身边,佯怒地刮了刮她粉嫩的小鼻子,“都要到说婆家的年纪了,还这么疯疯癫癫的!你可仔细朕找几个厉害嬷嬷教你学规矩!”

小公主又羞又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嘟囔了一句“皇兄欺负人,我告诉母后去”,便草草行了个礼夺手跑了出。穆安帝莞尔一笑,无奈地摇摇头,又叫过守在馆外的太监宫女们赶紧跟上去。待他料理完了,转头看了看正在忐忑的容敦,叹了口气坐在旁边一把椅子上。

“过来吧,说说看怎么回事?”穆安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紧不慢地问道。容敦垂着头答道,“臣不喜欢奴才们动臣最心爱的书。而且他们多不识字,说不明白是哪一本,少不得要把一层书都搬下来找,又弄得乱七八糟了。那些书都是父皇与父王从前苦心孤诣集藏的,臣……”

穆安心里酸酸的,把面前这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都极似十三叔的清俊少年揽过来,让他坐自己腿上。“甘珠尔,这些书再珍贵,也珍贵不过你去。倘或父皇叔王他们知道你若因几本书伤了自己,该有多揪心难过?”容敦不好意思地应了,又抬眼瞅着皇上额头前被书砸出的红印子,极歉疚地轻声问,“大哥头痛不痛?红了好大一片,甘珠尔真是该死。”

“你不是该死,是该打!”穆安笑着把他身子翻过来,抱他趴在自己膝头,使了五分力气拍在他臀上,“素来最乖的,怎么如今学得和你天申哥一样,调皮起来了?嗯?”

容敦的薄脸皮也是像极了他父王,此刻屁股上捱了打,虽然旁边没别人,哥哥也不是真心严责,他还是羞得头都恨不得埋进地里去才好。穆安看着幼弟跟小鸵鸟似的模样就忍不住好笑,又拍灰一般拍了几下,故意羞着他问道,“说话,记住教训没有?以后还敢不敢爬高上低地胡闹了?”

虽然皇兄打得并不很疼,但容敦也不知怎的,眼泪就这么热热的涌了出来。此刻,一张口,声音都是哽咽的,“甘珠尔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穆安一愣,连忙拉他起来,一看他泪眼汪汪的小模样立刻心疼坏了,“怎么了?哥打疼了?委屈了?”容敦把眼泪使劲咽回去,勉强笑着道,“皇兄是太垂怜臣弟了,臣心里难受。皇兄这些日子是几更睡的?怎么臣看着眼下都又有些淤青了呢?皇兄家事国事都操碎了心,臣只恨自己不是托梁架栋的材料,不能为皇兄分忧,反而总叫皇兄操心。”

穆安沉默不语,把容敦轻轻按进怀里,眼睛却也泛出了水光。这孩子灵慧敏锐,像极了十三叔。凡旁人看不到的皇帝的难处,他都看得到;旁人体贴不了的事情,他都体贴得来。只是,容敦天生厌恶从政,而只钟爱诗书文章。他的聪明灵透,用在诗书上如钢添刃,自小便能做得一手好文章;然而他的性情却是不适官场——凡他珍视的人,愿掏心掏肺至十二分,而余者不相干的,他便不愿与之虚意周旋。穆安悉心着力地教导培养容昼容敦兄弟俩,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做自己左膀右臂的,一如当年父皇与叔王那样。只是,容敦喜文厌政,又体弱多病,穆安不忍相逼,也只能随其心愿了。

且不论书房这边兄友弟恭的祥和景象,却说养心殿里,风尘仆仆从清漪园赶回来的和王爷容昼,此刻正在殿内转磨似的来回踱步,直绕得苏佩珅老眼昏花。“殿下,您先坐着歇一歇喝口茶。皇上在上书房考校小皇子、怡王爷他们功课,准得半晌才能来呢。”“那皇上火急火燎地叫孤来究竟是做什么?”“这……奴才怎敢妄自揣度圣意?”

容昼恨恨瞪了苏佩珅一眼。这三朝元老的老太监,嘴比蛤蜊还严,和他磨了这么久也没问出一点口风。他那皇上大哥叫他来,他心里总感觉不是好事。但让他在养心殿等,又说明应该是要谈正事。可是,这几日皇上发派的差事他可是一件未做,唯独借着监工的名义在园子里玩了几天,若是问起来,必要想好说辞推搪过去才是……

就在胡思乱想着瞎转悠的时候,他眼前猛地一花,险些撞到面前的人。抬头一看,却正是他最敬畏的长兄、穆安帝永晖,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着他。“和亲王臣容昼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容昼慌忙跪下行礼,由于心虚,还特意加了一句浮夸的马屁。

穆安“嗯”了一声,道,“起来吧。赐座。”容昼小心翼翼觑了觑皇帝的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好像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容昼在心底长叹一声:这人打小就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小爷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却越来越摸不准他的脉了,悲哀!

见穆安不忙着问话,容昼便乍着胆子开口道,“皇上,召臣来可是有要事相商?”穆安颔首,“确有一件要紧事。三年孝期已完,你年岁也大了,今日朕去慈宁宫,母后与母妃的意思是,你也该成家了。”

容昼心里怦怦乱跳,站起身道,“臣凭母后与皇上作主。”穆安笑道,“紧张什么?人伦大事,非同儿戏。朕也要问问你自己的意思。你有中意的人家没有?”其实他们皇族的婚姻,从来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容昼心里也明白,自然更不可能去留意哪家的闺秀——倘真的留意了,出了什么风流韵事,保管他腿上筋都要折两根。但说到成家,容昼倒确实是盼望已久,并不是好女色,而是成了家就能分府,不用成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束手束脚提心吊胆了。

遂容昼笑道,“臣哪里能知道好歹?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长兄当父,臣弟终身自然是太后与皇上定夺。”穆安笑哼,“你倒是乖。”容昼见他似乎心情不错,想来不过是要给自己定婚了随便叫自己过来意思一下,便打蛇随棍上地撒起娇来,“那皇兄准备赏臣弟哪一处的宅子呢?能许臣弟自己挑不?”

穆安不动声色,淡淡笑着顺口问道,“你想哪一处呢?”“臣弟觉得……东郊的风景挺好的,皇兄以为呢?”

东郊,是距禁宫最远的一块皇城之地。

第25章:在劫难逃

良久的沉默让容昼的心一点一点悬了起来。正当他已经开始懊悔自己这拙劣而冒失的试探时,龙座上的皇帝才终于轻轻“嗯”了一声,慢慢道,“朕会考虑的。和亲王,朕另有正事问你。这段日子都办成了哪些差事?有些什么进益?”

容昼心说“来了”,忙躬身答道,“臣年幼才疏,生恐自作主张会误了国家大事,因而吏户礼兵刑工等部里的事务,都是与诸位大人一并参详着办的,并不敢说哪一件是臣自己的主意和本事。就譬如今日,整修园子这样的大事,臣愚鲁资浅,也就是去监监工,多学习着罢了。”

穆安点一点头,“这么说,学得还不错,都略通一些了,是比从前进益不少。天申过来,替朕看看这几份折子。”容昼一听他唤自己乳名心里就一缩,又听说让看折子,更是觉得大事不好。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趋步上前接过沉甸甸一摞折子。

“这都是部臣呈上来的部议。贤弟指一指,这里头哪些是你的意见。再说说看你的用意是怎么样的?咱们是亲手足,同气连枝,朕总得明白了你的意思想头才好下旨办事,是不是?”穆安帝的语气越发轻柔缓和,容昼却觉得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双腿软得几乎站也站不住了。

他这才明白,什么都没逃过他这皇帝兄长的火眼金睛。人家早抓了一手的罪证,憋着满肚子怒火要治他,可怜自己没有眼力劲儿,这个关头还敢一而再再而三拱大哥的火。今天,哪里还有直着走出这养心殿的希望?

“皇上饶命!臣知罪了,臣知错了!臣明日,不,今日午后立即就去部里踏踏实实办差。臣是油蒙了心,臣再也不敢了!”容昼五体伏地连连叩头,语气里已带了颤抖的哭腔,那模样要多悔恨有多悔恨,要多凄惶有多凄惶。

穆安帝也不怒也不骂,仍是面色平淡,却明显可见眼中有绰约的伤心,“你想搬出宫去,离朕远远的,朕知道你的意思。朕不难为你,你大婚后爱住哪就住哪,只是进宫向太后太妃请安不误也就是了。朕原说给你在王府井置办府邸,是为你入宫上朝便利;如今你既不嫌路远来去不便,那也由得你。要看住一个人,非得把他放在眼皮底下,这是愚夫之举。朕有意要监视,哪怕远在蒙番也有朕的心神耳目;朕若不忍心,即使近在眼前,不也能让人钻空子耍心机地糊弄朕吗?您说呢,和王爷?”

容昼身子凉透了半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压着嗓子道,“皇上诛心之言,臣不敢受。臣有错,臣混账,皇兄如何教训都是应当的。臣若存了半分不服不敬的心,叫臣被天雷劈死!皇上……皇兄……大哥!”

穆安眉宇间神色微动。平日里他生气教训天申,这孩子挨打前撒娇弄痴耍赖装疯,乃至使小心眼搬救兵都是有的。虽然自己在教训他时也不会因此就轻些下手,但态度难免会和软两分;天申鬼精乖巧,尽管捱得还是疼不过,但看他不那么凶,也就不会怕得那么厉害了。然而今日,自己话说得这样重,天申确实是吓着了。

“这么说,你还认我这个大哥?大哥还管得你?不嫌大哥拘紧你了?”穆安一面问,一面拿出桌上黄绫缎包裹的物什。起先,容昼没留意到它,这会子一看顿时眼前一黑:紫檀木小板子。这玩意极厉害,打在皮肉上疼得又狠好得又慢。平常大哥罚他多半都用戒尺,今天动了这个,可见是动了多大的怒气。但再害怕,容昼也不敢有丝毫迟疑,忙不迭地回答道,“大哥管得天申。”

穆安也不再多说,拿板子点了点书桌。容昼咬着牙站起来走到书桌前,两手抓住桌沿,深深弯下腰去,把屁股高高地撅了起来。他从五六岁就开始在桌子上挨他哥的家法,如今都二十岁了,好歹是位王爷,也在朝中做事,眼瞅都要大婚了,居然还在桌子上挨家法,饶是他天申哥儿脸皮再厚再无赖,也不由得羞愧得面颊作烫。

皇上把他腰又往下按了按,让他臀部翘得更高些,然后将他朝服后摆揭了起来。“哥!”容昼惊得大叫一声,以为他还要如小时候那样褪裤子,羞得头皮都麻了,一颗心在胸腔里扑通乱跳。穆安却并没有碰他裤腰,只是把宽大的朝服掖在他腰间,“朝服是国家名器,岂能随意毁伤?你穿着朝服受责已很是不妥了,只是如今你既犯家法又违国法,朕才特意在这养心殿施责。你可细想想,对不对得起身上这衣服,对不对得起你身下这张父皇曾夙兴夜寐办公的书桌!”

第一下板子“砰”地砸在容昼高高翘着的臀上,一下子就把他拍瘫了下去。容昼头发丝里的冷汗刷刷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往外冒,但他顾不得钻心的疼痛,赶紧爬起来重新站好,拼命撑出标准的姿势来。

穆安教训他时从不多说什么。犯了什么错如果心里不清楚,那他根本不必开始打;既然打了,那么就只是在教训责罚,没别的好说,只用心好好疼着就够了。容昼又挨了两下板子,已经疼得牙齿根都在剧颤,整个口腔里咯咯作响。他这才发现,大哥根本没定数目。

屁股就那么大点地方,何况穆安帝的手艺向来娴熟,品质有保证,几乎板板都落在臀峰上。容昼起初先是觉得臀上的伤硬硬地疼到骨头里去,后来觉得皮肉好像疼麻了,然后,又觉得屁股大概要烂了。那种剧痛难忍的苦楚,似乎渐渐从屁股上往内脏处延伸,蔓延到胃里、肺里、心里,让他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容昼终于软了下去,在桌子底下缩成一团,两手捂着肿了几圈、隔着衣料都能烫手的屁股,一脸泪水满头冷汗,双目无限哀戚地望向穆安。“大哥……真……真要打死天申么?父皇……父皇和十三叔在天上看着呢……哥……”声音虚弱得像呢喃,瑟瑟发抖着,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要不忍。

而穆安帝神色几乎未变,仍用那种淡淡的口气说,“还要朕再教你一遍规矩吗?”

容昼终于绝望了。他想自己真是疼傻了,居然奢望着求饶在大哥面前会奏效。他一抽一抽地啜泣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手撑在了桌案边,汗水滑腻得让他几乎抓不住案沿。可是,臀上发了疯的肿痛,让他半点动作都再做不了,腰,无论如何,也沉不下去了。

穆安帝看着面前脸色白得像纸、汗似不要钱的水般奔流、唇上尽是血印子的弟弟,只觉得从食道到胃肠一片都梗塞得发疼。但他的眼神仍是漠然的,见容昼弯不下腰,也不再多啰嗦,直接上前伸手狠狠将他按了下去。这一下直疼得容昼嘶声惨叫,那声音就如华美锦帛被人撕作两半时发出的哀鸣。

推书 20234-02-10 :重生之相逢未晚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