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欢看到这一幕时心胆俱裂,竟是想也不想手指凝力随手弹去!此时他竟是无比感谢这雨天,雨珠如利剑般射出,“珰”的一声射开了那致命的凶器。
沐子珣被这一吓立刻清醒了许多,反手拾起剑拨开又飞来的一波箭雨。卓欢刚才一惊之下大罗内力不自觉的使出,此时肺腑间的疼痛忽然逼上,眼前不由一黑。
沐子珣转头看向卓欢时大吃了一惊,知道他刚才怕是使大罗内力救的自己,此时他脸色青白,身形竟也是摇摇欲坠。沐子珣忙飞身而上,然而还差一点时便见那箭雨直扑卓欢而去!
沐子珣怒吼一声,一剑掷出,将那些羽箭纷纷弹开,然而下一瞬,只见一只羽箭穿透了卓欢的身体,“噗”的一声。
血乱长空。
第15章
“卓欢!”
沐子珣一把捞起卓欢倒下的身体,向后看去,士兵赶到,在前面竖好盾牌,拉弓反击。沐子珣抱起卓欢躲在盾牌后面,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微松了一口气。射穿了右肩,伤势虽重,但没有生命危险。雨势渐止,剩余的狼夷族自知不敌,仓皇逃离。
主帐内。炉火熊熊,沐子珣很仔细地给卓欢包扎伤口。卓欢看着沐子珣低头蹙眉的样子,忽然笑道:“话说小可真是一等一的幸运,这一箭恰好放了血,要不然可要被大罗内力反噬筋脉尽断而死了……哎呀!”
沐子珣使劲紧了紧手中的纱布,抬头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傻的么?连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说罢见卓欢笑嘻嘻的看着他,忽然就有些窘了,吞吞吐吐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嗯,谢谢你。”
卓欢凑近沐子珣,笑眯眯道:“将军切莫如此说。小可救了将军一命不假,将军后来不也救了小可一命么,咱们扯平了。”
卓欢见沐子珣瞥了一眼自己的箭伤,忙又道:“还多谢将军给小可留了一支箭,不然小可可就筋脉尽废而死了。”
沐子珣起身道:“这样说来,咱们倒是扯平了。先生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罢沐子珣暗暗笑了笑,起身撩起门帘离开。
卓欢目瞪口呆的看着沐子珣翩然离去,不由吐血:“大哥,你没听出我这是客气话么,我不先救你你咋有机会救我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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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沐子珣走到帐篷外,看见迎上来的魏宏,随口问道。
魏宏皱眉道:“回禀将军,属下觉得,这战马有些奇怪。”
沐子珣“哦”了一声,忽然想起魏宏在跟着自己打仗之前是戴罪之身,干的是那“弼马温”的活。偏偏魏宏此人很是细心,对朝廷的那些马管理的井井有条。
魏宏指着一匹狼夷族留下的战马道:“属下觉得,这些狼夷族骑得战马,都是朝廷的!”
沐子珣一个眼刀扫去,厉声道:“说清楚!”
魏宏将马屁股后的泥土洗净,点燃了一支火折子,照亮了上面一个极小的奇怪的花纹说:“当年属下看管战马的时候,为了防止丢失,特意在马屁股后烙了一个聂字花纹,故意烙的极小,不容易被发现。将军看,这些战马上都有这样的花纹,而且个个膘肥体壮,试想在草原上过了一冬的马,怎么会这么壮实呢?”
沐子珣久久没有说话。魏宏在旁边立着,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敢开口。呼啸的风从二人之间刮过,忽然沐子珣转头看着魏宏,声音冷肃,一字一字道:“你知道你这些话代表什么吗?”
魏宏是一个做事很死板很认真的人,之前他只是觉得这战马是朝廷的马,没什么特别,然而沐子珣这么一说,他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冷意从脚底升起。
沐子珣看着他,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这件事你知便罢了,不要再说给任何人听。”
魏宏低声道:“是。”说着忙招呼士兵来掩埋尸体,自己也匆匆去帮忙去了。
沐子珣盯着远处明净如水的夜空,忽然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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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雨夜一战后,狼夷似乎元气大伤,再也没有来骚扰过。而沐子珣等人也乐的过几天清闲日子。恰逢那日一场大雨,终于是把塞外的春天盼来了,荒芜的大地不几日便抽绿,面前的大河完全开化,甚至一些野兔野鸡也不时出来溜达了。沐子珣看着奔腾的河流,知道狼夷族短期内不会再来了。
冬日的塞外苦寒,总是引起思乡之慨,而春日的塞外却是生机盎然,让人愉悦。沐子珣虽历经百战,但终究很少在春日的塞外这么悠闲,不由提议去打猎。大家纷纷赞成,最终可怜的魏宏被任命留在军营里看守,沐子珣等人则离开军营奔向不远处的密林。
卓欢伤势好了泰半,策马赶到沐子珣身边,笑道:“将军,你这算不算玩忽职守啊?”
沐子珣难得心情好,没有与他计较,随口道:“有么?我不是留了魏宏?”说着转头看了卓欢一眼,见卓欢依旧青衣束腰,广袖两垂,虽是一副书生打扮,但是背后背着弯弓箭筒,却是一派英姿风流,不由道:“不知先生打猎的技术如何?”
卓欢呵呵笑道:“将军相与小可比一比么?”
沐子珣被他一激,好胜心起,笑道:“好啊!”
卓欢凑近他,微笑道:“那输了的人的?”
沐子珣朗声道:“听君处置!”
卓欢大笑道:“一言为定!”说罢策马率先跃入密林。沐子珣见状微微一笑,也纵马跃入。
不多时,只觉日头渐渐升高,密林里温度也开始上升了。沐子珣拎着几只野兔回到密林外,见众人都已聚集在那里,唯独少了卓欢。众人一见沐子珣回来,不由欢呼,嚷着说饿死了之类的,瞅着沐子珣手中的野兔眼馋。沐子珣把猎物掷给他们,笑道:“走,回去烤野兔吃!”众人不由齐声欢呼,沐子珣看他们把猎物托上马,环顾了一圈,问道:“卓欢呢?”
众人都说没有见到。
因为打猎的地方离军营很近,因此沐子珣下命令是午时在密林外集合。卓欢没有来,怕是在林里迷路了。沐子珣想到此,只得吩咐众人先回军营,自己反身回去找卓欢。
第16章
沐子珣经年征战沙场练就一副及其奇怪的本领,或者不如说他本人就有这样的天赋,那就是找人。十六岁时奇袭敌军立下大功,自从那时起,沐子珣拦截敌人从未失误过。拂衣曾经笑他狗鼻子,结果被沐子珣冷冷眼刀一刮,拂衣就噤声了。
所以当沐子珣左转右转找到卓欢时,他自己一点也不惊讶。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卓欢身边的那只鹿,长长的鹿角极为漂亮。
“你猎到的?”沐子珣知道在密林里鹿是很难捕捉的,尤其是这样的长角鹿。
卓欢坐在地上,仰头看他,笑的一脸纯净:“是啊。这次打赌算不算我赢?”
“当然不算。”沐子珣迈过他,凑上前去看那头鹿的角,“我说的是在密林外验收猎物,你连自己都没有带出来,当然是你输了。”
卓欢笑嘻嘻道:“总之你是要把我带回去的吧,所以我的猎物也会出去的呀,所以还是我赢了。”
沐子珣微微笑了笑,转头看着卓欢:“如果先生这么介意输赢的话……那沐某就先走一步了。”说罢起身,翩然欲去。
卓欢忙一翻身保住沐子珣的大腿:“将军!小的错了!我认输!”
沐子珣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卓欢,淡淡笑道:“希望先生莫要反悔。”
卓欢默默迎风流泪……
两个人把打来的猎物放在马背上,牵着马往回走。沐子珣虽然嘴上不认输,但是还是对卓欢的打猎技术很是佩服,不由问道:“先生平时在帝都也会打猎?”
卓欢很诧异的看了沐子珣一眼,似乎对他主动找他说话很惊喜:“对啊,我经常会跑到帝都旁边的林子里打猎,不然就会饿肚子。”
沐子珣顿了顿,似乎觉得卓欢这话有些奇怪,然而却也不再问。卓欢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将军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堂堂帝都主人还要自己动手找饭吃?”
沐子珣看着他点点头。
卓欢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帝都并不是像大家想的那样,它甚至连一个门派都不如。它没有一个井然有序的组织——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帝都之人身怀绝技却最后被灭口的原因——它也没有基本的相爱相敬。我刚到那里的时候,很不受欢迎——他们都觉得我是扫把星,虽然上任帝都主人是我师父,虽然我师父死后他们不得不敬我为主人,但是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不过我无所谓,对我来说,他们没有人想害我,甚至有些人还是愿意和我说话,而且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我很美好的记忆,已经很好了。”
卓欢缓缓吐出一口气,仰头看向阳光斑驳洒下来的明亮。或许从小缺乏那样的关爱吧,才会让他不由自主的去靠近沐子珣,即使他摆着漠不关心的样子,即使他有时候冷冰冰的,但是总是忘不了他淡淡的打着自己板子为自己整经脉的样子,总是浮现起听到、看到自己装疯卖傻时露出的无奈的、但是竟意外宠溺的微笑。从生出来,他一直活得太累,活在自己的、别人的算计里,用笑容掩盖伤痛,用假面掩盖自己的真实,像用一堆丝线把自己裹得乱七八糟,脏兮兮的。然而当他遇到沐子珣后,发现沐子珣竟是一个意外的极干净的人,他从不撒谎,他愿意真心待人,他也不屑于去知道别人会怎么害他,竟是活得很随性的感觉。那样的感觉同样吸引着他,吸引着裹在一堆毛线团里的他。
沐子珣听完后没有说话,只是安静而有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卓欢转过头去,微微笑道:“将军竟然亲自返回来寻找小可,小可真是万分感动。”
沐子珣淡淡道:“先生多虑了,只是因为我鼻子比较灵而已。”
卓欢忽然道:“将军,你说我也随你打过仗了,我救了你一命,你救了我一命,又有共同的敌人,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过命的交情啊?”
沐子珣不知在看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嗯。”
卓欢想了想,凑近沐子珣道:“那,将军可不可以不再叫我先生,改叫我——相欢?”
沐子珣忽然停下脚步。卓欢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去。转头看时,却见沐子珣转过脸来,严肃的盯着卓欢,缓缓道:“先生有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在这里绕来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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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哟,小宝贝儿哎~~”聂剑平在后院里抓着一只雪白的鸽子逗弄着,他的侍从不知道王爷为啥一直对这样的游戏感兴趣,用自己的鸽子,去把别人家的鸽子套回来,府里也不缺钱买鸽子。每当他问起,这位王爷总是一脸鄙视的看着自己,说他不懂情趣。
所以现在这侍卫看着这只从天而降不知又是谁家的鸽子缄口不言。聂剑平转头看了他一眼,把鸽子放到他眼前:“白浪,你说这只,是不是比我之前套的都要好?”
白浪朝后微微仰着头,干笑道:“不错,不错。”
聂剑平一乐,随手把这只鸽子往他怀里一塞,跑到鸟笼旁边,对着里面一直鸽子啧啧叹道:“好孩子,哈哈,怎么把那妞拐过来的?真棒……”
白浪看着他,悄悄把手伸到鸽子腿附近摸了摸。没有附带什么东西。聂剑平逗了会鸽子,转头看向白浪:“哎,你咋还在啊,把我宝贝放进笼子里去,顺便帮我倒杯茶。”
白浪把鸽子放进鸟笼后,行了个礼转身离开。聂剑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卷——那是那只鸽子带来的,早在他逗弄鸽子时就偷偷撸下来了。他展开纸卷,发现上面只有六个字——帝交狼,择日亡!
第17章
“早就发现了,”卓欢指了指身旁的一棵树上的刀痕,“虽然我路痴,但是我不会傻乎乎的坐在一个地方等吧!将军来之前我已经走过很多遍了,发现一直在转圈。”
沐子珣叹了口气,把马拴好,自己靠着树坐了下来道:“那咱们接着坐回儿吧,他们发现我们没回去,会来找咱们的。”
卓欢也把马拴好,靠着沐子珣坐了下来:“将军,你说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是鬼打墙?”
沐子珣瞥了他一眼,好笑道:“亏先生还是读书人,怎么会信这个。”
卓欢皱了一下眉,看着沐子珣道:“将军为何还称小可先生?”
沐子珣扭头看了他一眼:“哦,你说要叫你相欢?”
卓欢微微一笑。
沐子珣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这不是你们文人之间的叫法么,我一个粗人,叫不惯这个……”
卓欢插嘴道:“这是我母亲给我起的。”
沐子珣诧异的看着他,卓欢明亮的眼眸中有种温柔的笑意,饱含着一种莫名的期待。沐子珣不由笑了笑:“好,相欢。”
卓欢一下子乐开,仰起头看着斑驳的树荫,忽然道:“此时要是有酒就好了……”
卓欢的声音蓦然停住,因为他面前忽然多了一个皮酒壶。卓欢讶异的转过头看向沐子珣。沐子珣冲他晃了晃酒壶,淡淡道:“怎么?”
卓欢笑起来,结果酒壶喝了一大口,抹着嘴道:“将军怎么随身带着这个?我以为将军不喝酒的。”
“谁说我不喝的?”沐子珣接过酒壶,自己也喝了一口,“只不过没有你那么上瘾罢了。”
“哈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卓欢拍着膝盖摇头晃脑开始唱道,“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沐子珣仰头喝下一口酒,竟也接着唱道:“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卓欢诧异的看着他,不由佩服道:“将军竟也是风雅之人,竟会唱这首曲。”
“风雅?”沐子珣不可置否的一笑,“这曲子,可不风雅吧?”
卓欢不由大乐,笑道:“除了我唱的那几句不风雅,将军唱的那几句,风雅的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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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剑文看着手里的折子,听着白浪在一旁恭敬的汇报工作:“平王爷最近又喜欢上玩那哈巴狗儿了,养了好几只,又套了别人家一只鸽子,不过那鸽子倒是平常的鸽子,没带着什么。”
聂剑文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便让白浪下去了。然而他一会却也坐不住了,在大殿内溜达了几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的快步向后宫走去。
聂剑文走到一处极偏僻的冷宫门前定下了脚步。他没有让侍从们跟着,此时竟也极小心的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过来后,便进了冷宫。
这处偏殿被聂剑文弄成冷宫后更加的萧瑟荒凉,连婢女侍卫都没几个。守门的侍卫见了聂剑文行了个礼,聂剑文挥了挥手,侍卫便走到大院门外守着了。聂剑文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