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名叫封三刀,乃是泗水帮的副帮主,今日奉帮主之命来参加武林大会。只见他指着徐清对着场下众人说道:“不知在场的诸位英雄是否有认识此人的?”在大伙儿疑虑的目光当中,他沉声道,“此人就是天魔教的现任教主杨笑天。”
此言一出,宛如一个惊雷在人群当中炸响,都哗然起来,骚动声越来越更大,更有诸多目光都投到了徐清身上,仔细地打量于他,或紧张,或阴沉,或质疑,或憎恶,不一而同。
赵承英晚王澈他们一步来到演武场上,刚要分开看热闹的人,挤上前去,便被眼尖的赵大、赵二给叫住了。他没法子,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到他那两位兄长跟前。赵承义问他道:“老三,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赵承英支吾着,那赵承光突然出声道:“快瞧,王庄主抓到台上去的人不正是当初在小树林里救了三弟性命的那小子吗?”
“那小子犯了什么事?”
三人抬头看去之时,正是封三刀的声音传出之时,他内力强劲,中气十足,声音浩浩荡荡地在场下众人耳边响起,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一丝不漏。赵承英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张大嘴巴,却只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之后整个人就都呆住了,显然是接收到的信息令他错愕非常,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缓了片刻,才惊道:“怎么可能!”
赵承光自也皱眉摇头道:“那小子确实不会武功,又弱不禁风,当时连走路都要我扶着,这么一个病猫样怎么看都不像是魔教的一教之主。”
赵承义摩挲了会儿下巴上的络腮胡子,皱眉说道:“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泗水帮的人一向遍布江湖各处,消息灵通,封三刀又是副帮主,当着武林众派的面想来也不会胡言乱语,认错人吧。”
演武场的另一边,一位五十开外的老者身后站着三个年轻人,当徐清刚被拎上高台出现在他们视野当中时,这三个心中有鬼的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彼此心中都生出一股紧张感。
再听封三刀说出那青年便是魔教教主之后,他们内心更是一阵翻腾。可相较于喜怒太形于色的梁宇直,沈唯心与张静林的脸色很快就平静下来,沈唯心更是一阵窃喜,生出幸灾乐祸的心里。因为不管那青年是不是魔教的头头,他这回是大祸临头,自身难保,是怎么也管不到他们头上,再来找他们对质了。
第三十九章:舌战群雄
他三人身前坐着的那位五十开外的老者正是凌青派当中的三大长老之一的马乘风,此时坐在众多门派之中,却是面色微苦,一言不发。只因在达到碧梧山庄之后不见师侄崔一凡的身影,追问之下方才知晓崔一凡在半路上出了事,三个弟子只在一座瀑布边捡到了他的佩剑,而他本人却下落不明,亦不知他是被何人所害,是生是死。
他心中悲叹道:“崔师侄下落不明,这、这让我如何向死去的徐清师弟交代啊!”
封三刀的话一出,徐清见果然被自己料到,吃惊之余,一股疑惑又涌上心头:如今他的模样已改变许多,这个汉子即使真得见过曾经的杨笑天,又是如何能确切地断定自己就是他?
他不由地就怀疑起了这个泗水帮副帮主封三刀的真正身份来,怀疑他是否与齐修远勾结,或者他正是齐修远的人,认出了自己,或者就算错杀,也要趁着今天武林大会召开之际,借名门正派的手来除掉杨笑天这个人。
好一招借刀杀人。徐清想到此处,心里冷笑,嘴上却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被人强掳到山庄里的,可这位封大侠却偏偏说我是什么魔教的教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封三刀却并不接徐清的话,兀自从衣袖当中抽出一张叠得四方的纸来,他将画纸展开,高高扬在手上展示给场下众人看道:“谁都知道我泗水帮消息灵通,这纸上画着的正是魔教的教主杨笑天。”
他一将画展开,那出现在纸上的人物赫然与在场的徐清有几分相似,除了他的脸更瘦些,眉毛更浓着,面颊上没有那么多斑点,五官轮廓大抵还是能对得上的。众人看了,顿时交头接耳起来,有些人竟也心里信了几分。
徐清心道:“这画像亦不知是从何得来的?”嘴上冷笑道:“笑话!你随便拿一张画像出来就说他是魔教教主,殊不知,连别人的笔迹书信都能够伪造,画像又岂不能造假?不妨我也挥毫泼墨一番,画一幅封大侠你的画像,说这就是双修门门主何笑人,就是那个老不羞的大银贼,不知道封大侠愿不愿意吃这个亏呀!”
在场众人当中有听到“老不羞的大银贼”几个字的,都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就连一向提心吊胆,忧心徐清安危的赵承英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下道:“徐大哥看着和气,原来也会说几句俏皮话啊。”
他本来就对徐清有好感,心是向着他的,自然不相信他是魔教中人。
“你!”封三刀恼怒起来,不知道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青年这般伶牙俐齿,甚至还变着法子来骂自己,伸手便要来抓他,徐清不躲不闪,任他抓个正着,压下从肩膀处传来的痛意,口中道:“封大侠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吧。亦不知我平淡无奇的一个人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泗水帮,要这样栽赃陷害我。”
这时丁老盟主出声道:“光凭一张画像确实不能断定这位公子就是魔教教主。”他身边的王澈则默然不语。
封三刀放开了徐清,对其冷哼一声道:“臭小子,你别得意忘形。”随即朗声道,“我帮本想为武林除一害,叵耐这小子牙尖嘴利,死不认账。不得已,就将我帮中的一件大秘密说出来吧,好让在座诸位知晓,我手中的这张画像从何而来,又为何能够断定他就是魔教教主。”
场下众人见他说得诚恳严肃,那骚动之声渐消,都直起腰杆,屏气敛息地倾听起来。只听对方道:“这都是因为我泗水帮在天魔教中藏有卧底,这幅画像就是卧底的兄弟冒死传出来的。我帮帮主也是新近才收到,本想秘密公布出来,好让武林众派警惕。”
接着又道:“我迟迟不肯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就是怕一旦宣扬出去,被魔教中人得知有我们帮派的卧底,只怕那些兄弟不知要死伤多少,只是为了武林正义,为了拆穿这个魔道妖人的诡辩,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眼里都是将信将疑的神色,有人见封三刀说得这样慷慨悲壮,心下自也动容起来,眼里露出悲悯之色,出言道:“泗水帮舍生取义,为了武林安宁,竟不惜抖露出这样的秘密来,真是侠肝义胆,令我等佩服!”
又有门派首领喊道:“我们名门正派,同气连枝,都是一心对抗邪魔歪道,今日在场的,绝不会将这个秘密传扬出去。”
封三刀便朝场下众人深深抱拳,满脸感激之色,却忽然听到“啪啪”的鼓掌之声从旁边传来,却是徐清在一旁拊掌笑道:“封大侠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真是连在下都要动容起来。”
封三刀见他笑容里透出浓浓的讥讽之色,不由大怒,伸手便去掐他脖子道:“魔头,你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徐清笑道:“你不妨掐死我,才叫杀人灭口。”
他抚着脖子上的掐痕,慢慢道:“你硬说我是魔教教主,那我问你,我为何一点武功也不会,任由你们抓在手里?我再问你,你置我于武林众派面前,对我几番无礼,为何还不见魔教中人来救我?我接着问你,我这一路上都被司马彧抓在身边,有好多人都瞧见,若果真是什么魔教的头头,怎么不见他们救我脱身,还要被你这位大侠逮个正着,在群雄面前邀功啊。”
“你!”封三刀指着徐清,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赵承英正为徐清暗暗捏把汗,以为在封三刀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他就坐实了魔教教主的身份,处境将会危险,然而随后徐清的一番辩白却听得他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句句都说到了心坎里去,不由道:“对呀对呀!”
这不止是赵承英一人的反应,其余诸人也是相同的反应。而且杨笑天虽是魔教教主,却深居在教内,从无露面,在座之人竟无一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即使有心替封三刀辩驳的,也是无从下手。
只见台上那青年又接着说道:“我说许多人都瞧见我与司马彧在一起可不是空口白话,‘气震西北’赵老爷子的三个兄弟都见过我……哦,还有凌青派的那三位小徒弟也见过我……”
赵承英见徐清提到自己,不由地喜笑颜开,便想走上前去,被他大哥一把拉住,说道:“老三你干什么去?”
赵承英道:“我听他讲得很有道理,他那么和气的一个人,况且又曾救过我的命,我是不相信他是什么魔教妖人的。”
他二哥道:“坏人难道会在自己脸上写‘坏人’两个字吗?非得凶神恶煞的才是坏人,和和气气的就都是好人吗?”
赵承英道:“他旁边的那个司马彧就凶神恶煞地,就是恶人。”
老大气道:“你这个傻小子,是没得救了!”
徐清提到沈唯心他们,是想借机生事,好在马乘风面前揭露这三人的嘴脸,逼问出崔一凡的下落。这三人如他所料地面色一凛,神色惊慌起来,是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在安然自保之下又再度管到了他们头上,想不透这个人究竟跟凌青派有什么渊源,怎么直咬着他们不放。
马乘风听了自然转身来询问这三个弟子,沈唯心率先抢步说道:“马师伯,当初在酒楼当中辱骂先师,找弟子们麻烦的就是这个魔教妖人。”
徐清见他贼喊抓贼,不怒反笑道:“沈少侠,你说我辱骂你先师,要我把当初在酒楼里说的话现在当着武林群雄的面再说一遍吗?”
沈唯心道:“师伯不要听这个妖人胡言乱语。”
徐清笑道:“马前辈既然身居凌青派三大长老之一,不妨就耐心点听我这个小辈说话吧。我听闻贵派曾经有个徐姓前辈,他有柄佩剑名叫赤霄,而且他生前也没有徒弟。可当日在酒楼中,这位沈少侠却当着我的面说赤霄剑是他的,甚至承认说他就是徐前辈的徒弟,这可不是在扯谎吗?他还说贵派就派他们三人去参加武林大会,我如今一见,就知道他们又是在说谎了。”
“啪”得一声,却是站在最后头的梁宇直双手哆嗦之下,剑一个没拿稳,就从手心里掉了下去,他弯腰想去捡,却是连双腿都打颤起来,险些儿跪倒在地。
张静林脸色越发阴沉,双手捏在一起,手指头有些发颤。
马乘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瓮声道:“确有此事?”
沈唯心急忙敛去眼底的惊慌,抱拳回道:“马师伯,这妖人说的话不可信。当初是我们三人看到他与司马彧来者不善,故而才将剑说成是自己的,他们当时说不定是想打徐师伯的赤霄剑的主意,哦,他还当众诋毁我师傅与徐师伯关系不和。”
王澈先前在徐清与封三刀针锋相对的时候没有出声,可这回他却不得不出声了。
第四十章:噩耗惊起
他逼近徐清跟前,拿住他道:“小兄弟,你刚才可是否认与凌青派有什么渊源,可你这回当着大家的面却能一清二楚地指出这些人的身份,小兄弟你究竟是谁,说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你若是无法澄清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不要怪我们冤枉你了。”
当马乘风听到沈唯心说“他还诋毁我师傅与徐师伯关系不和”时,眼里露出一点惊诧之色,急忙抬头去看台上那名瘦弱青年,只见他负手在背,也正笑眯眯地注视着他,不知怎么地,他一看到这笑容,隐约就生出一种熟悉感。
马乘风知道那青年说的事实,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从来没有对外泄露过,这个年轻人又是从何而得知,他这样想着,不由地也与王澈一般,强烈质疑起他的真实身份来,也自出声道:“老夫也想知道这位公子的尊姓大名。”却不提及他为何会知道他们门派当中的辛秘。
徐清微微一笑,慢悠悠道:“那些泗水帮的人非要认定我是什么魔教教主,自作主张替我改了名姓,真是好生无礼,我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徐清。”
“你……”王澈抓住他胳膊的手顿时一紧,喝道,“你又在扯谎了!”
“胡说八道!”沈唯心与张静林先他们师伯一步呵斥出声。
梁宇直却惊“啊”了一声,背脊顿时蹿上一股冷气,怕再度被高台上的那青年的视线扫到,急忙躲到了沈张二人背后,喃喃自语道:“不会是鬼吧?”
马乘风脸上怒气顿显,拍案而起道:“好生无礼,竟拿我已经故去的徐师弟开玩笑!”
武林大会这么多高手云集,只是他们现在的注意力全都被高台之上的那名神秘青年所吸引,任谁也没有察觉到演武场正北面的屋脊上正站立着一个人。只见他负手在背,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的众人,亦不知出现在那儿多长时间了。
他头上戴着一顶帷帽,那黑色的纱布垂挂下来,将他整张脸都几乎罩住,让人难以窥探到他的相貌,只露出肤色白皙,轮廓姣好的下颌,而那微微抿起的朱红薄唇也在黑纱的飘动之间隐约可见,让人得以遐想此人不俗的全貌。
他的身形高大而削瘦,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袍,腰间插一支陈旧的竹笛,一头花白的头发垂散在腰间,看起来像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可从帷帽当中露出的下巴,从衣领当中露出的修长脖颈都光洁白皙,没有一丝皱纹,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轻风扬起他花白的长发,鼓起他陈旧的衣衫,遥遥望去,颇有一种遗世独立,飘然出尘的空灵之感,也更让这个不知是老者还是青年的不速来客显得神秘莫测。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亦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或者说在等待着什么。
他遥遥俯视着下面的人群,目光落在高台之上那条清瘦的背影身上,他牢牢地注视着他,又似乎是透过他在追寻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他的背影,他的身形,他的声音,是如此陌生,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截然不同,可他的举止言辞却隐隐与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他仔细凝视,仔细谛听,记忆深处那个人的音容笑貌逐渐浮现眼前,与高台之上那同样清瘦的背影重合起来,让他有一瞬的恍惚,放佛那人仍还活在世间,下一瞬,他就会转身看到自己。
当听到那人报出相似的名字时,徐清,那个深深埋葬在他心底如烙印般存在的名字,立刻就将他这一潭死寂的心湖搅得翻腾起来,那些刻意被他压抑埋藏的悲痛情绪,苦涩相思顿时化作汹涌的洪水倾泻而出,瞬间将他整个人淹没吞噬,他变得仿佛不能呼吸,那隐藏在黑色帷帽下的秀丽眉头抽动起来,眼中似有晶莹水光浮现,那薄薄的朱唇也抿得更紧了。
“是他吗……”他暗暗问自己,笔挺的身体动了一动,似乎想要迈出脚步。
可是他之后又摇摇头,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不是他……”
就算被那么多人怒目注视,徐清依旧面不改色,笑道:“其实我姓甚名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凌青派这三位小徒说谎成性,把别人的东西认作是自己的,难道不怕原主生气吗?还是说,他们是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将东西占为己有的?。”
马乘风面色一沉,似是被徐清的话触动了什么,斜眼扫向三人,沈唯心急忙道:“师伯,你千万不要听这个魔教妖人的挑拨,弟子们都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