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璞的声音从耳边作响,柳慕庭顿时滞住,如此说来,这魔性竟是从这怪物身上所发?虽说云灵宗对每位弟子所御的灵物究竟为何,并不管束,但唐弘御一只魔性灵物,对自身并无好事。魔性灵物往好的说,便是实力强大,而坏处便是,反噬主人的可能性甚高,从溪璞这半魔身上便可窥之一二其中心性。
柳慕庭沉默不言,凝目去窥这凶煞魔兽的弱点,恍觉这魔兽竟是司雷性,同煞雷土兽大有相似之处,唐弘御这魔兽时毫无阻滞,脸上神情自然,完全并无受制于魔兽之状。而反观魔兽,若是定睛一瞧,便会发现这魔兽嘴角带牙,龇牙咧嘴,看向唐弘时,眼底含有深色。
不好,柳慕庭心窍一通,便感觉得到这魔兽早有反心,只是不知因何之故受制于唐弘,若是它一反,唐弘危矣。该如何劝阻唐弘,让其安然放开这魔兽呢。
便在他沉思之时,忽闻安静的人群中集体响落一声倒气的音,愕然抬眸去望,惊见那魔兽身上的金色圆斑闪出了金色的闪电,全身都发出了滋滋的声音,而反观魔兽的对手——一只攀岩狼,则是身上带伤,步步后退,可见它已然力尽。但他灵主显然不愿放弃,一声冲击令下,那攀岩狼顿时便化作光影冲了上去,直撞魔兽之胸腹。
唐弘开口下令:“疾电!”声音落下,霎那间,高度电压从魔兽身上爆出,隆地一声,将整个灵界都砸出了噼里啪啦的巨响。
灵主乃是身在灵界之外御策灵物,不受电压影响,但攀岩狼却不一样,它嗷叫了一声,顿时便被高电压击麻全身,躺倒在地,胸腹间露出了血痕,然而,他的灵主显然不肯放弃,又斥出一记御法,强行极力于攀岩狼,逼它站起,又让其口中汲光,喷向魔兽。唐弘再唤魔兽高温疾电,只见天地骤暗,明眼人都瞧得出这魔兽是要做倾力一击,攀岩狼若被中的,将有性命之险!
宗灵之争,乃是一场搏命的斗争,死伤自负!
攀岩狼早已无法站起,身上都裹上了电流,在场众人许多都已不忍地偏过了头去,在一方认输或是死亡之前,这场战斗便不会有结束的一日。
金色的电光便如同一道道的催命符,在夺取着攀岩狼的生命。柳慕庭心生大怒,既为攀岩狼痛心,又为唐弘的残忍而痛恨!
喝出一记,他竟跑到了场上,大喝一声:“停手!不要再打了!”
“嘶——”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柳慕庭这是扰乱比试秩序,可是要受罚的。
但柳慕庭可想不到太多,他左右张望,跑到了唐弘那处,拦在他的面前,劝阻道:“唐弘!你停手,那只攀岩狼早已无反手之力,你切莫再伤它了!”
唐弘早已被那种凌厉于他人之上的快感所疯魔,看到柳慕庭不由分说便是将其推开,怒斥了一声:“你滚开,莫要阻我,干你何事!雷光兽,疾电!”
“吼——”一声震天嘶吼,那只雷光兽仰首一抬前足,天地骤暗,道道闪电劈落,降到了它头上的那个闪电平角之上,一大团的电光涌现,汇聚成一个电球,携着凌厉之势,冲向攀岩狼。若被中的,只怕是灰飞烟灭之命。
“不——”嘶声一吼,柳慕庭竟抬手做旋,祭出了千魅朱绫,砸向灵界之中,竟将灵界砸开一个大洞,赶在电球到来之前,千魅朱绫裹住了攀岩狼之身,将电球弹了出去,还差些砸到了那方站立的雷光兽之身。
雷光兽顿生恼意,咆哮着便要攻击灵界之外的柳慕庭,所幸唐弘嘴快,斥出一声“不准动”,那雷光兽生生扑倒在地,在地上刹出了一道土痕。
一切都已过去,天际现出了原先的光亮,柳慕庭同唐弘面对面而望,相接的眸中带起了滋滋的电流。
“唐弘,你可知你在作甚。”
“柳慕庭,你这是存心同我作对么!”
“这攀岩狼早已无反抗之力,你犹想杀他,你这是要害死它。”
“干你何事!我不害死攀岩狼,他主人不会放弃,你要怪,便怪那攀岩狼的主人!”
冷冷地睨了一眼那呆站场上的攀岩狼灵主,柳慕庭冷笑道:“你们都有错,无所谓谁是谁非。”
“柳慕庭,你少拿这些个仁义道德来说我!你也好不到哪去,在这等地方,留情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柳慕庭默了一默,摇头轻叹:“诚然,如你所说,留情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可你也该看到,那攀岩狼早已未有半点反抗之力,若是你静立不动,攀岩狼定力竭无法攻击,可你却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这是比试,并非搏命攻击!”
“呸!柳慕庭,你以为你懂什么!在这地方,我待的时日比你还久,当初多少人针对我要我的命,今日我要回他人的命,又有何不可!”
“你识得他么,”怒指那个灵主,柳慕庭恨道,“此人同你毫无瓜葛,你却这般无情,你这是私心报复于他人。”
“给我闭嘴,我何事同你无关!你什么事都顺顺利利,你可曾努力过什么,你做过什么!你无权来质疑我!”
柳慕庭气愤得全身都在颤抖,强忍着欲挥上唐弘的拳头:“唐弘,我今日既阻了你,便已做好你同我翻脸的准备。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堕入魔道,便莫怪我未提醒你,你这灵物身具魔性,身有怨气,他日你若能驯服便好,若不能,你小心他反噬你身,夺你性命。”
“够了!”唐弘目中带起了恐慌,他退了一步,指着柳慕庭的鼻头喝道,“与尔无关,你这是在恐吓我,逼我退出比试,我告知你,我毫不畏惧!柳慕庭,我们决赛中见!”狠狠地丢下一句,他将那雷光兽给收了回去,在判令弟子的胜利宣布下,拂袖离去。
柳慕庭沉了一口气,他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攀岩狼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一时同情心泛滥,从九曲戒中取出了一粒自己研制的伤药,喂到了攀岩狼的口中,顺了顺他的毛发:“你主人的事,我身外人不好评判,只望你坚强些。”他又站了起身,走到攀岩狼灵主那处,训了一句:“今日若在场上搏命的是你,你作何感想。”
欲离开时,他被判令弟子以扰乱秩序之罪拦下,不待一会儿,竟玄便到来了。
竟玄顾及柳慕庭的身份,不敢重罚,故而仅命人将柳慕庭关至小竹屋,面壁思过三日,而柳慕庭的比试延后进行。
一声令下,柳慕庭也不反抗,在两位弟子的押解下,到了赛场附近的一处供人歇息的小竹屋,着着实实地便是面壁了三日。
这三日里,外头均会有人送食物进来,他也不必担忧有人借此而私下报复,他在小竹屋里,一直沉默不语,众灵都在他的低气压中度过,话也不敢多说。
九曜趁着无人发觉,化成了狐狸蹭到他的怀里,舔着他的脸庞安慰他,这等时候,没有什么比之沉默更好的安慰了。
柳慕庭屡次想挽回这份友情,对方却一次又一次地伤他的心,接下来该如何做,柳慕庭心底早如明镜。
他顺着九曜的毛发,蹭了几下,终于开口说了这三日来的第一句话:“九曜,我要胜出这场大会,哪怕不能胜,我也要打败唐弘。”
九曜身子一顿,裂开嘴角笑道:“记着你今日所说的。”
“自然。”柳慕庭看向外边的月色,明日他便可出去了,这三日来他想了许多,九曜当初让他远离唐弘确实未有错,怪只怪自己一心念着昔时的情分,断得不干净。若是长久以往下去,自己步步高升,唐弘则靠着不入流的手段爬到高处,往好的说,便是他日后得以光宗耀祖,若往坏处谈,极有可能会对付自己。
远离当是最妙的。
柳慕庭揉了一把九曜的狐毛,揽着他躺倒在床上:“睡罢,不早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可出去了,辛苦你们陪我这……呃了。”
看向那跑来跑去,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不亦乐乎的一鸟一水珠子,柳慕庭决心将话给缩回进肚。影空因可在暗处之地到处游走之故,老早便不见了踪影,只有白日方会归来。
九曜将狐身变大,用着宽大的尾巴搂着柳慕庭的腰肢给他取暖,趴在床上由着柳慕庭抱着他入睡,然则,这眼方能阖上,便听屋外传来窃语之声,似有两人在缓慢踱近。
“落庭山的景致果真美好。”
“岛主喜欢便好,若是您不喜欢,师尊便得责罚我了。”
“此话言重了,每逢三年过来,我都甚是喜好住你们这儿的小竹屋,清幽。嗯?这后山竟有一间小竹屋,怎地平日未有见过。”
“此地乃是罚一些在大会上不规矩的弟子面壁用的,岛主,这些个弟子俱是不安分的,您早些离开这罢。都怪我一时不省心,带着您走到了此处,若是被这些个不听话的弟子扰到了,那我便罪过了。”
“不妨事。走罢,我们到前山再观观景色。”
“且住!”
一声厉喝陡然插入两人对话之间,让屋外的两人给顿住了脚步。
“柳慕庭,你怎地了。”说话者,便是屋外人之一的竟玄。
“敢问屋外之人,可是天极岛的岛主天释!”柳慕庭顾不上同竟玄道理,攀在门边大喊道。这小竹屋未有窗户,仅有一个门,他看不清外头之人的模样。
天释闻声走了过来,立于门前寸外道:“在下确实是天极岛岛主,不知阁下是?”
“我……”柳慕庭顿住了,方才一闻“岛主”二字,他便唤了出口,但人到了近前,他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心头盘旋的疑问又因竟玄在场,不好相问。顿时语塞,久久未有回应。
“岛主,你……”柳慕庭一咬牙,所幸便豁了出去,“岛主我想去天极岛!”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气。竟玄是为柳慕庭长了胆子敢如此说出心头想法而惊愕,天释则是为有人敢如此大胆地说出心头想法而震惊。
长久的沉默后,天释忽而笑了出声,笑声中听不出半点情绪:“你若想,便早日出来,胜出大会罢,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语落,岛主便转身同竟玄一块儿离去,既不发表自身言论,也不婉拒柳慕庭。说得极其在理,拿捏得极其之准。
柳慕庭蓦地软下了身子,靠在化成人形的九曜肩头,瞧来,想从岛主这儿走些关系是不大成的了,怪只怪今日他见到人后,太过紧张,便冲动出言,结果落得个没趣。
不比颓丧的柳慕庭,九曜心情更是复杂,他知晓天极岛一行,将成为柳慕庭成仙的一大助力,他若想阻柳慕庭成仙,便必得阻止柳慕庭同天释的见面方是。复生前,便是因柳慕庭同天释的相见,使天释对柳慕庭产生了好感,以致后来柳慕庭破格登上天极岛,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可让过去的一切重演,连今日也不可。
心思一沉,他同柳慕庭打声招呼后,便捏出灵术,到了现实世界,挑着天释同竟玄来到小竹屋前的时刻穿了进去,一个旋身,他立到了柳慕庭的小竹屋外。
化身一只麻雀飞了过去,正见天释同竟玄正往柳慕庭这儿走来,他一惊慌,忙扑扇着翅膀冲了上去,扯着天释的衣袖就往别处带。
“哪儿来的麻雀?”竟玄低眉一睨,看到九曜时,心里打起了怀疑。他可是知晓九曜常常化作麻雀随在柳慕庭身侧的,故而一眼便认出了九曜。虽不知九曜意欲何为,但他拉长脖子看了一眼柳慕庭那竹屋,心下喊出一声失策,也借着九曜的引导,带着天释往别处去。
“岛主莫惊,许是这麻雀多了灵性,恐您接近那边的竹屋,受到惊扰,故而将你拉走。”
“那处的竹屋?”天释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
“也没什么,”竟玄解释了竹屋内关押的弟子之事,略略一句话带过,将天释带离了竹屋,渐渐岔开话题。
眼看两人远离,九曜方放心地扑棱翅膀飞走,回到屋内。
怎料,在他走后,被竟玄同九曜挑起了兴趣的天释,出言问道:“关押弟子的竹屋?我倒是听闻三日前有的弟子阻止了朋友杀害他人生灵之事,确有此事?”
“这……”竟玄自是不愿多提,便仅简单地颔了个首,算作应答。
天释也知趣地不再相问,负手同竟玄离开了小竹屋。
第二日一早,关押了三日的柳慕庭便被放出来了。
见到天光时,荧烁高兴地拍着翅膀跑来跑去,溪璞也偷偷化作水珠子在荧烁的身前滚动,这两只又是玩得不亦乐乎。
来放出柳慕庭之人告知柳慕庭,这三日大会可谓精彩,唐弘一路直击,屡战屡胜,已然进入了前四十强。柳慕庭听之,当真不知是喜是忧。
他的下一场比试,被安排在了下午,当日上午尚有一场唐弘的比试,他可前往观赛,但他却没有去看。在同唐弘迎面对上之前,他不想再见唐弘。
柳慕庭在最后可会对上唐弘,九曜可是心底有数,看到他愁眉不展,麻雀身的九曜摸了他的脸几把,把尖尖的喙啄上了柳慕庭脸:“不担心。”
柳慕庭顺了顺他的毛,遂下山回家,舒舒服服地沐浴,吃了一些自己准备的食物,准备下午参加比试。
下午的比试即刻到来,此次不再是灵主的武器对斗,而是灵物对斗。柳慕庭同荧烁未有血脉相连,驱策他时,他大都让荧烁自行判断如何攻击,完全不必担忧荧烁的情况。
荧烁方一跳下柳慕庭的肩头,蹦蹦跳跳地进入灵界时,一些未曾见过荧烁的人哈哈地笑个不停。盖因荧烁的模样太过滑稽,个头又小,一看便是没什么实力,而反观对方的,乃是一个个头极大的多臂神猿,只需一脚,便可将荧烁踩在脚下。
柳慕庭却毫不担心,比之多臂神猿还大的三巨灵荧烁都已打过,何惧。
令出一句随心打后,柳慕庭便在众人的倒气声中,胸有成竹地看着场上的打斗。一般而言,灵主皆会命令灵物做出各种各样的攻击,这既是考验灵主的判断能力又是测量灵主同灵物间的默契,而柳慕庭放任荧烁去斗,要么是太过放心灵物的判断力,要么便是灵物不听灵主令,如此何人不惊。
但柳慕庭的放任不得不说,真真让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没了命令束缚,荧烁打得是各种随心所欲,多臂神猿再庞大,终归不及矮小的他灵活,随意东穿西转,便将多臂神猿给绕得头晕,白白耗费体力不说,攻击也打不到荧烁身上。趁着时机成熟,荧烁借着多臂神猿砸向地面的手臂攀上,跳到了多臂神猿的头上,使劲地啄着它的脑袋,痛得多臂神猿到处乱抓,哀叫不断,最后拜倒在荧烁的疯狂连环啄之下。
一场灵物比试看下来,众人都是大惊失色,谁人能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灵物,竟能凭靠敏捷的身手,未有灵力便大败对手,至此谁人也不敢再小觑荧烁。
高傲地站在柳慕庭的头上,迎着众人敬佩的眼光,荧烁乐得是一个得意,身上的毛都变成了高兴的大红色。
此后数日的比试,柳慕庭的对手都不敢再放松警惕,专心研究攻略对付荧烁,可荧烁精得很,早在雪瑶山时对自己的敏捷度提升了不少,靠着这东奔西跑以及长久的体力而躲避各种灵力攻击,仅用他特有的疯狂连环啄便大败所有对手。也幸运的是,柳慕庭抽中的对手,实力均是一般,因而场场都能胜利。
而唐弘亦如他一样,屡战屡胜,靠着那凶煞的雷光兽大败了不少对手,许多对手在因雷光兽差些害死攀岩狼一事后心有忌惮,故而心理上便输了一筹,等到自身灵物倒下后,便不敢再让其站起打斗。
一场宗灵之争,竟脱颖而出柳慕庭同唐弘这两个被众人看不起的黑马,唏嘘有之,惊讶有之。
不觉十数日过隙,转眼宗灵之争已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今日,是柳慕庭第二阶段比试的最后一场,若是胜,则能进入前二十强,进行最后的角逐,若是败,则他被淘汰,只能三年后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