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孝白一怔,喃喃地道:“这么说来,难道,就算是喜欢男人,也……也可以和姑娘做那件事么……”
百里先生满不在乎地笑笑:“谁说不行了呢?”
送走了魂不守舍的孝白,百里先生折回屋里,看着正拿了一块抹布像模像样地擦着桌子的周大人,嘴角一勾。
“怎么?向来光明磊落的周大人,如今也做起了听墙角的勾当了?”
周大人眉头一皱,直起身子,带着几分不赞同地看着他:“你……阮公子是骠骑将军的男妻,你怎么能唆使他去同姑娘……”
“怎么不行了?”百里先生走过来,轻佻地在他脸颊上伸手一摸,舔了舔嘴唇,“那种事情,自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周大人脸上一红,别过脸去,低声斥道:“阮公子年纪还小,性子又纯朴,你好歹也是他的先生,怎能……怎能教他这些悖德之事!实在……唔!”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百里先生从背后拦腰一抱,贴着耳根吐气道:“什么叫做‘悖德之事’?我竟不明白……不如文璧哥哥教教我?”
周大人不由自主地两腿发软,声音也抬不起来:“你……我说的不是这个……啊!嗯……放,放开我……”
百里先生手里揉弄着他那处,低声笑道:“我的笨哥哥,你说的,我自然明白……”
“那,啊……你还……”
百里先生叹了口气,手下不停:“只是你却没想到,像他们那样的大户之家,哪里是一个花钱买来的纯朴孩子能待得下去的?”
周大人声音发颤:“什么……”
百里先生轻轻咬着他柔软的耳垂,含糊道:“你看……只有像我这样又狡猾又无耻的人,才能独占文璧哥哥,不是么?”
一百一十
从百里先生的住处告辞出来,孝白心里头一片茫茫然,漫无目的地自己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走到自己的旧居附近,路过小时候常去的那家果脯铺子,便信步走进去,慢慢地在店里看着那些让小时候的自己垂涎不已的糖果甜食。
那店里的伙计极有眼色,看出他衣着不凡,便格外热情地招呼他。
“这位小公子买点什么?咱们这的糖可好吃着呢!”
“哦……”孝白原本只是随便看看,没打算要买,可被这样一招呼,就不好意思推辞,于是低头瞧了瞧,指着放胡麻糖的格子道,“那就……称半斤这个吧。”
“好咧!”伙计满脸堆笑,“半斤胡麻糖——不要点别的?”
“不用了。”孝白朝他笑笑。
伙计便极利落地称好了半斤胡麻糖,拿纸包包好了递过来:“三十文,您拿好。”
孝白身上没带铜钱,从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那伙计也没多话,拿去称了,给他找回来一串铜钱,沉甸甸地压在荷包里头。
孝白拎着被压得变了形的小荷包,有些发愁,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把那串铜钱拿了出来,递给伙计:“劳驾,再称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伙计喜笑颜开地称糖包糖的时候,孝白拎着那包胡麻糖站在一旁发着呆,正巧,这个时候那老掌柜正在后门口吹胡子瞪眼睛地教训自家儿子。
“怎么能是我的错!她同她那老相好当街眉来眼去的,我可是亲眼瞧见了!”那青年人一脸不忿,委屈地为自己申辩道。
“哟!你还有理了?”老掌柜指着青年人的鼻子骂道,“但凡你还是个男人,能对自家媳妇用点心,至于叫她挺着个大肚子出门,被人撞了还得叫个外人送回来?要不是人家,你儿子这会儿早没了,你还有脸怨!”
青年人愤愤地道:“那能怪我吗!我先前可不知道她嫁过来之前还有个相好!我要早知道,我能娶她?”
“你!”老掌柜的气得浑身直哆嗦,“我……我揍死你这个兔崽子!”
“爹!爹!”青年人一面躲避着掌柜的拳头,一面叫道,“别打!别打!我可是您亲儿子啊!”
“老子可没你这样不成器的儿子!”老掌柜骂道,“半点担当没有,你那把儿是白长的!老子当初就不该给你娶媳妇!”
“哎!哎哎……啊疼!”
……
那边二人闹得不可开交,伙计包好糖交给孝白,也连忙过去拉架劝和,孝白提着几个纸包,站在原地,怔怔地听着那老掌柜的训斥,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纸包,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离开,慢慢地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将军心不在焉地上完了早朝,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听下人报说孝白已经回家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快步往书房走来寻他。
刚走到书房门口要推门进去,房门却正好从里头打开,将军同正往外走的孝白撞了个满怀。
“唔!你回来了?”将军看到孝白满心欢喜,不待他退后,便顺势一把抱住了他,带着几分埋怨地笑道,“一大早地上哪儿去了?也不带个人在身边,是要急死我?”
孝白在他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眨了眨眼睛,明明感觉得到将军发自内心的关心,心中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反倒鼻子酸涩,强忍着才没有湿了眼睛。
“我……我去看看孝竹,”他喉间一动,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又不动声色地挣脱了将军的怀抱,抬起头来,用力弯起嘴角,“呵呵……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买了点糖,刚刚分给了小樱桃她们好些,我这里还剩一包胡麻糖,待会儿给您尝尝?”
“去看孝竹也该带几个人在身边啊,”将军果真没发觉他的不对劲,继续埋怨道,“你这样一个人出门,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哪有什么危险……”孝白装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建阳城里的路,我可熟着呢!再说,去长公主那里,我……我也是怕他们为难,才没让他们同去的……”
这个理由倒是还有几分像样,尤其是对于将军这样对长公主避犹不及的人来说,真是再可信不过了。
于是将军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左右看看,见无人在侧,便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问道:“那个……你有没有不舒服?”
“……”
被他这样问,孝白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低下头去:“嗯……还好,我早上上过药了……”
将军只当他是害羞,把手贴在他额头上,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倒是没发烧——要是难受的话一定要说出来,我……咳咳,昨天有些……有些粗鲁了……”
孝白拨弄着自己的手指,轻轻点点头:“我自己有分寸的。”
将军赧然地抓抓自己的脑袋:“我……”
他昨天夜里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同孝白有关的梦,醒来后能记清楚的却一个也没有,起床后一直担心了孝白小半天,这会儿见他安然无恙,放下心来之余,也感觉到一直以来遮蔽;了双眼的雾霭开始慢慢散去,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逐渐明晰了起来。
是不是变成了兔子,根本不重要,他或许只需要知道,他就是喜欢上了这个柔弱得不行,却又总想着要变高变壮的少年郎,而且,这一辈子也没可能甩掉他了。
将军看着低着脑袋一声不吭的孝白,微笑着伸出手来揉揉他的头顶,心里头突然变得无比地敞亮。
他难得地刚想开口说句甜言蜜语,就看见走廊那头几个侍女突然出现,朝着这边走过来,便轻咳两声,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一手揽过孝白的肩膀,一面絮絮叨叨地警告他以后出门不论去哪儿都一定要有人陪着,一面往卧房走去,饶有兴致地想要去尝尝他买来的胡麻糖。
一百一十一
“好吃吗?”
纸包被摊开了摆在桌上,上面堆着一小摞粘满了胡麻的条状糖棒,孝白一只手撑在桌上,看着将军吃了一根又一根,不由问道。
“嗯,还不错,”将军舔了舔嘴唇,笑道,“不瞒你说,小时候母亲管教得严,这些个零嘴可不容易吃到,每回我去别人家里做客,看见人家有各色果子吃,都羡慕得要命。”
“是吗?”孝白见他一脸满足,不由地也笑笑,心情轻松了许多,“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样的穷人家孩子才会馋零嘴呢。”
“那你也吃呀,”将军乐呵呵地,吃完自己手里的一根,见他不动,就从桌上又拣了胡麻粘得比较多的一根,伸到孝白嘴边,“来,张嘴。”
孝白微微一怔,垂目看了看嘴唇边的糖,又抬眼看了看将军,眸子动了动,才一声不吭地微启唇瓣,慢慢含住糖的一头。
将军两眼直愣愣地看见他桃红唇瓣间一闪而过的粉色舌尖,胸中一紧,喉间一动的同时,仿佛听见轻微的“喀嚓”一声,孝白咬断了一截糖,抬起头来,两腮一动一动地咀嚼着。
将军赶紧把剩下的半截糖棒塞进自己的嘴里,以掩饰自己无意识之下张嘴瞪眼的窘态。
孝白嚼完了糖,微微一蹙眉,自言自语般地品评道:“小时候馋得要命,现在吃起来,怎么感觉好像太甜了……”
“有吗?”将军怀疑地说道,“我觉得还好啊——是你长大啦,口味也变了吧?”
“是吗?”孝白一面说着,一面拿了一根继续吃,“唔……还是觉得太甜了……”
将军笑道:“一定是你自己变了——你看,你这么久没吃过,心里肯定只记得以前喜欢吃的那种感觉,其实早忘了那味道是什么,是不是?”
孝白有点不乐意:“怎么能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将军挑眉,“你看,你自己想了那么久的东西,其实也不一定真的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以前喜欢,现在不就不喜欢了?”
“不,不是这样的……”孝白心中一沉,小声分辩道,“我……我喜欢的……”
“那你刚刚不是还嫌太甜了?”将军不由笑道。
“那只是……”孝白别过脸去,喉间一哽,垂下眼睛,“是因为我自己变了……它们,它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的……”
只是我变得更加贪心和挑剔,所以才没有像过去得不到的时候所想象的那样幸福满足罢了。
“嗯……孝白?”将军听他话音有些不对劲,在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孝白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嗯?我没怎么呀。”
将军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好啦,也快吃饭了,咱们把这个收起来去饭厅吧。”
“将……将军。”孝白伸手拉住将军的衣袖。
“嗯?”将军低下头,“怎么了?”
孝白抬起头来看着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低声开口道:“今天……今天我不是去长公主那里了么,我……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啊,”提到长公主,将军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嗯……那你说。”
孝白咧开嘴做出个活泼的表情:“长公主她……她性格比较……刚强,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温柔,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当年您才会回绝陛下的赐婚?”
“啊?”将军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给弄懵了,脑袋一时没转过弯儿来,下意识地接道,“她……她那哪是‘性格比较刚强’……”
重点是她骄横跋扈,什么事都敢干,什么祸都敢闯啊!要是只是不够温柔,他犯得着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抗旨吗!
将军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把长公主的真面目说出来了,毕竟孝竹人还在那里,要是孝白知道了长公主是那样危险的人物,没准儿还会瞎担心孝竹的安危呢。
于是将军咳嗽两声,点点头道:“嗯……她的性格确实是和本将军不太对付,你也看得出来吧?”
孝白脸上一僵,又瞪着眼睛,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您真的……是因为这个才会拒婚的么?”
将军见他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劲,脑袋一转,这才想起来点儿什么,瞅着他了然地笑笑。
孝白心下一凛,还以为自己那点儿小心思真的被将军给看穿了,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将军呵呵一笑,摸着他的脑袋道:“小傻子,套我的话呢……吃醋啦?”
“我……我不是……”
将军笑眯眯地:“嘿嘿,这个你放心,你自己又不是看不出来,长公主她啊,恨不得永远都看不见我才行,陛下如今也早就绝了把她嫁出去的心思,我和她不可能再扯上关系的啦!”
孝白:“……啊?”
他愣愣地看着满脸笑意的将军,人被将军拉着从凳子上起身出去,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将军他,甚至都没有想起来他“喜欢男人”……
一百一十二
这日天朗气清,青州王奉诏进宫陪景明帝喝茶,路过宫门口时,随手一撩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瞅,不想一眼扫过门口站岗的侍卫,竟瞅见了个熟悉得不得了的人。
“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眼睛瞧着那人,压低了声音朝随行在车侧的侍卫问道,“那不是那臭……石仲吗?他怎么来守宫门了?”
“哦,”侍卫朝那边望了望,不甚在意地答道,“石大人被罚削官半年,大概是被临时调来守门的吧,羽林军内是经常调动的。”
“‘经常调动’就这么巧正好调他来干这个?”王爷心里头有些愤懑。
守宫门这种活儿,风吹雨打太阳晒,辛苦不说,他一个中郎将,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每日里这样站在皇宫门口被来来往往的朝臣皇族瞧来瞧去,不是成心让他来丢人么?
王爷两眼一瞬不瞬地瞪着那人高大挺直的身影,明明牛车已经离那人越来越近,近到他都能看清楚男人紧紧抿着的嘴唇上干裂的伤口,可是,男人却偏偏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嘿嘿,自然不是这么巧,”侍卫见离得远了,这才笑道,“谁还没那么一个半个不对付的同僚啊?石大人如今这情景,也只能暂且先忍忍了。”
“哼……‘忍忍’?”
王爷顿生怒火,冷笑一声摔了帘子,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