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样看着,忍不住忍受触摸,可是在触上剑身的那一瞬间,他又有些不忍心触摸,终究把手收了回来,缓缓将剑合了回去。
他没有看到,连城就站在他身后的转角处,静静地看着他。
陌轩啊,看来我们的缘分,还是太浅。
新皇即位,苏亦风身为太子,即位的却不是他,理应也受册封才对,只是现在因为时局原因,但好歹也会被封为亲王。
议政殿。
苏亦风正在与一干大臣商讨如何对付陈军。
宰相韩世高自从先皇去世之后,一直称病不参与朝政,自然没有参与议政殿议政。
其中一名大臣说道:“宰相大人生了病无法议政,这个下官还能理解,为何二皇子殿下也不来参加呢?”
“他……身子也不太舒服。”
“原来是这样,”大臣们松了口气,“那不知陛下可找到了铸剑的方法?”
提到这个,苏亦风的身子几不可觉地震了下。
32.天下至灵祭剑
随即他抬起头笑了笑,摇头,“没有找到,我至今还不知道为剑开锋的方法。”
大臣们纷纷叹气。
无法为轮回剑开锋,再议政多久也是没有结果,在众大臣都要离去的时候,敲门声轻轻响了响。
一旁伺候的太监前去开门。
连城就站在门外,对着太监笑了笑,然后走进去。
“参见二皇子。”众大臣向连城问候。
连城点点头,“我因为身体不舒服,一直不能参与议政,今日特来向各位道歉。”
“二皇子客气了,只要一日不找出为轮回剑开锋的方法,所谓的议政也没什么可议的。”
“二皇子想必与陛下还有要事要说,微臣们就先告辞了。”
大臣们一齐告退,连城这才走到苏亦风身边,苏亦风却不动声色地低下头,不敢迎上他的眉眼。
连城就站在他的身边,默默陪伴。
苏亦风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不可说。
良久。
连城轻声笑了笑,“我想请求你一件事,帮我画幅画好吗?”
他为陌轩弹琴,如今再也弹不了琴了,他也再不是秦陌轩,他喜欢画画,画作却只有佟幂儿一个人。
既然他喜欢画画,那么,就成为一次他喜欢的东西吧。
哪怕只是一幅画。
苏亦风并没有应下,然而连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一副裱好的画卷。
他拿起画走进房间,几乎是带着虔诚和神圣般的表情,一点点打开画轴。
画轴一点点打开,露出里面的美人像。
皑皑雪山之畔,有块巨大的平石,那名男子衣袂飘飘斜倚在平石之上,神情温柔,眉眼邪魅,神态雍容仿若佛陀。
这是幅素画,没有上色,水墨丹青,只有左侧题有落款,还有“苏亦风字”的红色印章。
连城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苏亦风画这幅画的样子,
他缓缓地将画合上,然后走到烛台前,将画轴递了上去,红色的火焰燃烧起来。
画卷烧得很快,连城松开手,由着画掉在地上,很快就变成了一团灰烬。
本就是注定要消失的存在,倒不如他亲手毁灭,除了他,谁还有毁灭的资格,画轴也好,玉骰子也罢,至少,曾经拥有过。
陈军一再逼近,皇城也岌岌可危,尽管苏亦风如何奋勇抗敌,终究,还是被敌人攻破了城。
下一步,就是皇宫了。
连城与苏亦风再没有见过面。
姜国再次战败,多日来的战争,姜国早已弹尽粮绝,全无胜算。
加上,宰相韩世高的背叛。
苏亦风被逼着退回皇宫,做最后的防守,不过已经是来不及。
“陛下,现在大势已去,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等着他日东山再起吧!”有大臣提议。
“是啊陛下,就算您骁勇不怕死,可我们要为全城子民着想啊。”
“陛下,想想那些无辜惨死的妇女和孩子吧!”
“是啊陛下……”
“陛下……”
“陛下……”
苏亦风满身血污,因为穿了天蚕护甲,所以他上身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那身铠甲已经被砍得破烂,大腿也中了一刀,头盔早就被打落,头发凌乱。
他握着刀的那只手狠狠握紧,眼睛紧紧地闭了下。
“好,我答应你们,我去接幂儿一起走,你们去叫皇兄,等下来这里会合。”苏亦风忍痛说道。
然而那些大臣不会知道,苏亦风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有了死亡的念头,他怎么会允许在自己成为末代皇帝,只为了,保护自己最后的臣民。
不用他接,佟幂儿早就收拾好了包袱打算偷偷离开,正好遇上苏亦风突然回来,想了想,跟着他们一起走怎样也比自己一个人孤身上路安全,还是跟着他走了。
然而苏亦风回来的时候,众大臣等在那里叹气连连,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皇兄呢?”
众大臣看到他,忙着低下头一脸愧疚,“启禀陛下,我们去了东宫,可是并没有看到二皇子,听那些还没逃跑的小太监说,二皇子殿下去了神兵阁,可您知道,那里是禁地,我们不能去的。”
“神兵阁?”苏亦风错愕地叫出声来,“他去那里干什么?”
众臣子面面相觑,回不上话来,只是想逃走紧迫神情全写在脸上。
“你们先走吧,我去找皇兄,等下就追上你们。”苏亦风道。
佟幂儿想了想,跟上去搂住他的手臂,“亦风,我跟你一起去。”
在没有的绝对的平安之前,跟在苏亦风身边总会相对安全。
苏亦风点点头,带着佟幂儿一起去了神兵阁。
现在的姜国,所谓的禁地已经没什么可禁的了,门口的守卫早就去逃难去了,一片萧条。
苏亦风带着佟幂儿进去,里面的各种神兵利器已经被下人们能拿的都拿走了,里面一片混乱,只剩——
那把未铸成的轮回剑。
剑炉里面的铸剑石还很充足,火焰烧得旺盛,那把精美的剑仍然悬挂在铸剑炉之上,火红火红。
连城就站在铸剑炉旁边,他没有再穿太子服,而是换回了自己那身火红的长衫,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炉火。
苏亦风看着他,突然觉得那副画面是如此美丽,红色的火焰前,绝美的红衣男子,天地绝色。
“连城,你还在看什么?快走了!”佟幂儿好像突然一下子不怕连城,冲上去抓起他的手就要走。
连城却不动分毫,转身有些困惑地看着她,“走?去哪?”
“逃命啊!陈军已经攻进皇宫了,再不走还在这里等死吗?”
“哦?”连城闻言看向苏亦风,“你不是说这是你的国家?你怎么会抛弃你的国家去逃命?贪生怕死做亡国之君?”
苏亦风深吸了口气,将视线转去别处,不再看他。
“你不用走,”连城这样说,“不用逃不用躲,你可以杀退敌人。”
苏亦风猛地转过头看着他,眉头皱得死紧,“你又要用法……你的武功帮我杀敌?你的身体吃得消吗?我不准!”
“武功?”佟幂儿重复,随即又歇斯底里,“就算你武功再厉害,能敌得过外面的千军万马吗?!”
“我不行,但是它可以。”连城侧眸,看向那把烧红的剑。
苏亦风一僵。
“你开什么玩笑,它能又怎么样,又无法开锋。”佟幂儿嗤之以鼻。
“对!这剑是无法开锋的,所以我们别浪费时间快走吧。”苏亦风冲上前来,主动拉住连城的手,要带他走。
连城依然不动如山。
“为了这个姜国,你的大哥死了,父皇死了,死伤了那么多你的臣民百姓,你不痛吗?真的舍得?”连城轻柔地挣开他的手,轻柔得如水一般,他徐徐地说着,“还是你打算把我们送走之后,你再回来杀敌殉国?”
苏亦风说不出话,因为他说得每句都是他的心声。
“傻瓜,真是傻瓜。”连城轻笑出声,却红了眼眶,“就算你死了,你的国家还是保不住,还是会被陈国吞并,那么你的死还有什么意义?你又怎么面对你父亲和哥哥?”
苏亦风眼底湿润,他深吸了口气,仰起头来不让眼泪落下。
“即使死,我也要和我的国家一起死。”
“真是傻瓜啊……”连城还是在低喃。
傻瓜,我怎么舍得你死呢……
“连城,你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为剑开锋的方法?”佟幂儿突然反应过来,抓着连城的手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苏亦风也隐隐发现了不对劲,“连城,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连城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到底是穿骨之痛啊,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完全愈合。
他的脸色苍白,却还是吃力地扯着嘴角,“真是可惜啊,一直想弹首曲子给你听的。”以后,没机会了。
“我听过你弹琴的。”苏亦风突然说道。
连城疑惑地看着他。
苏亦风笑了笑,“在苏州,我们初次相遇。”他永远也忘不了那让他魂牵梦萦的曲调。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敌人就快杀来了,拜托你们有什么话先离开再说好不好?!”佟幂儿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
“是啊,来不及了……”
“连城你……”苏亦风总是觉得他不对劲,不对劲得让他心头发慌,他慌忙地上前想伸手去抓住他。
连城突然转身,那红艳的袖子扬扬一甩,那隐含的掌风将苏亦风和佟幂儿打出几米开外。
苏亦风慌忙向连城看去,只见他纵身一跃,竟跳进了铸剑炉中!
“连城!”苏亦风疯了一般冲上去。
可是来不及,一切早已来不及。
他只能看到连城的笑脸,他对着自己微笑,然后几乎是眨眼间的工夫,他在火海中消失,衣衫的红艳与火焰的颜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33.此生不得相见
紧接着,只见所有火焰瞬间消失,集体化身一团红色的光芒袭向悬挂的那把剑,然后与那把剑结合,剑身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散发出巨大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佟幂儿伸出手挡住,眼睛刺痛得无法睁开。
苏亦风却死死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忽地,他头痛欲裂,疼得撕心裂肺,他捂着头,站也站不住,倒在地上哀嚎。
他只觉得眼前一闪,他仿佛又来到了那皑皑雪山,有一名绝美的红衣男子手脚并用地朝自己跑来。
轻纱罗曼,有两个人影依偎弄琴。
大雨滂沱,江南雨巷,那一红一白两个人影漫步雨中,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那名白衣男子一把扯过红衣男子,二话不说吻了上去。
雨声缠绵,一如那夜的梦中,只是依然看不清那两人的脸。
随着那强烈的红光,那两人的容貌渐渐清晰,那红衣男子就是连城,而那白衣男子……
竟是自己!
头痛,好痛。
他拼命地想想起那两人的名字。
他是连城,而自己是——
秦陌轩……
“亦风,亦风你怎么了?”强光消失,佟幂儿忙着跑到苏亦风身边,关切担忧地问。
苏亦风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眼角挂着晶莹的泪。
许久,他大笑出声,那笑声听起来让人撕心裂肺。
“我怎么可以忘记……”
“亦风,亦风,你到底怎么了?”
神兵阁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来人竟是无量。
“我被连城施了定身法,这才冲破法术,你……”无量话还没有说完,便愣在那里看着悬挂的轮回剑,“剑开锋了?”
头痛渐渐消失,苏亦风躺在地上,发梢被汗水浸湿,拼命地喘着气,眼底猩红。
无量低了低头,随即忙着抬起来四处张望,“连城呢?他去哪了?连城呢?”
佟幂儿眼睛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把推开苏亦风向轮回剑跑去,想要把剑拿下来,只是才刚刚近身,剑身就发出一股强大的光芒,将她狠狠弹开。
佟幂儿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看向苏亦风,“亦风,你到底怎么了?如今剑已开锋,你还不快拿剑杀敌,保家卫国!”
“不用了。”苏亦风突然开口,轻声说道。
“什么?”
无量也惊讶地看向他。
苏亦风缓缓站起来,凭空伸出手,一直悬挂的轮回剑竟主动来到他的手中。
他拿着剑,颤抖地伸出手抚摸,疼爱的表情仿佛手中的是他的挚爱。
“我说不用了,他不在了,就让整个国家为他陪葬好了。”
“亦风,你在说什么?”佟幂儿瞪大了眼睛,什么也顾不得爬起来跑到他的面前,“亦风,你冷静点,这是你的国家,你父皇的心血,如果国破了你就不是皇帝什么也不是了。”
锋利的剑刃看起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苏亦风认真抚摸着手中的剑,空洞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怕。
佟幂儿还想说什么,突然腹中一痛,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吐出大口鲜血,缓缓低下头,看着已经刺入腹中的轮回剑。
“亦风你……”
“陪葬,都去给他陪葬……”苏亦风仿佛是痴魔一般,喃喃重复。
佟幂儿又呕了口血,随着苏亦风冷漠抽剑的动作,她缓缓倒地,玉殒香消。
三个月后,无极门。
藏经塔。
“三个月了,他还在里面?”灵虚子问向身边的无量。
无量点点头,“是啊,他说要找出让连城复活的办法。”
“怎么可能,神形俱灭,怎么可能复活。”
无量低下头,“师父,对不起,我不该告诉苏亦风为剑开锋的方法。”
灵虚子摇摇头,“苏亦风知不知道从来都不重要,而是连城早就决定了这么做。”
灵虚子刚刚说完,藏经塔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跑出一人,手里还抱着一本书。
那人蓬头垢面,满身脏污,狼狈不堪,瘦骨嶙峋,脸上沾满了灰尘,两颊消瘦得已经凹陷下去,还有深陷的眼窝,能看到一双明显凸出的眼球。
他手中的书——天地概述。
看到他拿着那本书,灵虚子眉头轻瞥。
那是只有无极门掌门才能看的书,一直收藏在藏经塔,被他翻出来了。
“灵虚子,我找不到,怎么办?我什么办法也找不到,怎么办?”
“本就没有办法,你当然找不到,他已经消失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苏亦风闻言无力地坐下,是啊,他见不到他了,他去找过那幅画,可是找不到,他不知道连城把那幅画藏在了哪里,或者是又毁了,现在他想见他只有两条路,梦里,或者再画一幅画。
灵虚子见他这般,拂袖而去。
无量看了看苏亦风,有些不忍心,蹲下身与他平视,“你放弃吧,没有办法的。”
“不可能,一定会有的,冥界,人死了都会去冥界,他去了冥界是不是?”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苏亦风抓住无量的手,急切地看着他。
无量摇摇头,“他焚血肉,散灵气,全部法力用来封印魔尊,全数灵力开锋轮回剑,早就已经在三界之内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