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安和小厮,“……”
好不容易哄天泽没茶了不让他再喝,慕安牵着他的手带他继续前行,“再前面就是花园了。”
看哪哪陌生的天泽十分有种他才是客人的赶脚,真忧桑。
这时候雪都开始化了,屋顶有着雪白的积雪,屋檐处有水滴落下,地面积雪不多,显然仆人十分给力,路道上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了,只有路两边才有些少许,风刮到脸上还是十分的寒冷,有如刀割,但刚刚喝了那么多茶水身体还是很暖和的。
天泽挣开慕安的手,向着路旁的积雪走去,将缩在衣服里小手伸出来,去抓地上的雪。
雪白,蓬松,柔软,却在他手心的热度下转瞬间化为一滩水,晶莹的水滴从指缝间滴落,最终什么都没有剩下。
美好难求,总不长久,若是强求,便会消逝得更快。
天泽装模作样地感慨一番,大有伤春悲秋之感,小大人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得很,慕安忍不住上前去捏捏他的脸颊,“这是雪,很漂亮对吧?”
天泽点了点头,就任由他牵着自己走了。
说实话,虽然鼻尖都是红红的,但却觉着不是多么冷了,也许是修炼的原因吧,感觉现在的身体比以前强多了,但对花园什么的却是没什么兴趣,那里恐怕都光秃秃的最多抽芽一丁丁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是那些常青树也是难看的可以。
怀着这样嫌弃的心情,到达花园是天泽小小的惊讶了一把,慕安带他来的是梅园,满院子的梅花,暗香浮动,沁人心扉。
天泽默默地在心里给慕安点赞,这家伙还是挺有心的,果然是个人才。
“里面有那个亭子,我们去那里玩吧?”慕安蹲下身搂着天泽防止他摔倒,眸子里是满满的兴奋,清澈无垢,果然还只个孩子。
天泽乖乖点头,暗自在心里揣摩,估摸着他的父亲告诉过他要好好待他,而他是独子的可能性绝对是无,像将军这么奇葩的人才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
大家族里从来都不少勾心斗角,就算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也少不了自相残杀,这个孩子能被送到将军府来,必然是旁系里十分出色的,平日里少不了要应付各种暗杀毒杀,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但将军府就不一样了,子嗣就天泽一个,还是被判定为早死的孩子,府邸里除了丫鬟连个母的都没有,养的狗啊猫啊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所以慕安到了将军府真的是十分放松惬意,大家族世家里有这么个存在实在是太好了,家丁大都是军队里带出来的绝对忠心,在明面上将军府里的势力除了将军还是将军,少数还有皇帝那里培养出来的暗卫,暗卫什么的完全可以忽略,他们只负责保护主子的安危。
相应地,对着这么个可爱的小弟弟内心深处压抑的疼爱之情全都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怎么疼爱怎么来,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全职保姆,一口一个弟弟叫的十分亲热。
远远地,他们就看见亭子里有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异常耀眼,绚丽得人移不开眼。
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是舅舅,他穿得很单薄,目测只穿了两三件衣服,背影也是十分单薄,看着无端有种凄凉之感。
“慕安见过公子。”慕安躬身行礼,小厮也跟在后面行礼。
只有天泽站在那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人,长长的墨发披散下来,随着风飘飞,衣诀也随之翻飞,让人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人随时都会消失,也难怪将军爹那么没有安全感。
“怎么出来了?”美人舅舅蹙眉问道,弯下腰来去摸天泽的小脸,“怎么冰冰凉凉的?”
天泽不答,他觉着舅舅的手分明比自己还冷,冻得人心慌,怎么会这么冷,也不多穿些衣物,将军爹居然也不管着他实在是不科学。
“回公子的话,小少爷非要出门,世子殿下只好带他出来逛逛。”小厮如此道,说完之后便不再多话,恭敬地退到一旁。
“出来走走好啊,”舅舅弯腰将天泽搂紧怀里,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孩子长到这么大,都没出来过,出来走走好啊。”
天泽觉得自己都想哭了,舅舅大人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看见我都跟看见我的尸体似的,次次伤心哭泣让我压力很大啊,以后我看见你有心里阴影了怎么办?!
好吧,他以后一定要找个坚强点的受受,绝对不能这么多愁善感!
黑猫舔了舔爪子,冷静地分析现状,“现在这已经成了自然现象,你的舅舅看见你,就想到你姐姐,又想到你活不久,于是悲从中来眼泪就哗啦啦啦的了,于是乎,就是你的舅舅看见你就会哭。”
“……”天泽撇嘴,“我一点也不希望这种自然现象落到我身上,等我长大了就能解决了吗?”
“是的,”黑猫点头,“如果你的舅舅没养成这个习惯。”
天泽叹气,“我以后绝对要少在舅舅面前刷存在感。”
黑猫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府邸里这么多高手,还有暗卫,你的一举一动你舅舅怎么可能不了若指掌。
总之现在的状况就是舅舅抱着臭着脸的天泽闭着眼睛阻止眼泪流下来,片刻后又站起身将天泽抱起,“这天气寒冷,你怎么可贸然出来,要是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说着又低头去看无措的慕安,“你也是,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习不习惯,还是去屋里玩吧,听说你去年生了场大病呢。”
本来慕安就很拘谨地站在天泽身边,听到他说起去年那事小脸不由地一白,当场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慕安知道了,日后不会这么鲁莽将弟弟带出来了。”
天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个都是怎么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果然他就算有十几年的心智,智商还是不够用的么?这个事实真让人忧伤。
就在无形之中,天泽被剥夺了出门的权利,偏偏他本人还是一无所知。
回到房间,眼看着舅舅将天泽放下就要走,慕安忽然上前一步问出了天泽一直都很介意的问题,“公子可否告知慕安弟弟的名字?”
天泽浑身紧绷,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声音,慕安也很紧张地看着舅舅,因为他在那一瞬间所散发出的悲伤能让任何人闭嘴,何其强大的弱受气场!
天泽荡漾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他其实真的没给自己取名字的时候内心的凄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于是他只好先发制人,“泽。”
小厮是惯常的一言不发,慕安是在勾心斗角中养成了沉着的性子,倒是舅舅,虽然悲伤过度,但还是按天泽心意地来了句,“啊?”
天泽心里很得意,看到没,老子自己的名字自己取,凡人滚粗!
接着慕安好奇地问了,“哪个泽?”
天泽很自然地借用黑猫的傲娇,昂起下巴满脸不屑,“恩泽的泽。”
一室寂静。
黑猫趴在天泽头上费力地用后腿挠下巴,被这忽然的寂静吓了一跳,一个腿抖就掉了下去,四肢奋力挥舞,终于艰难地后腿踩住了天泽的鼻子,两个前爪死命地抱住天泽的脑袋,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妈蛋老子怎么可以在这里丢人?!
天泽欲哭无泪,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持续下滑还有我的鼻梁要断掉了?!头发头发你怎么连头发也扯?好疼啊!
“何弃疗!我才不会放弃治疗,绝不下去!”黑猫雄赳赳气昂昂地给自己打气,后腿乱蹬爪子拼命往上抓,整只猫就这样顽强地挂在天泽脸上扑腾。
天泽觉得自己难受到不行,黑猫一个后腿踩着他的鼻子,另一个扑腾来扑腾去死命寻找着力点,居然试图去踩他的牙齿,一个爪子已经落到了他的耳朵,另一个还拼命在额头上挣扎,更痛苦的是,黑猫的肚子遮住了他的脸,鼻子都被毛堵住了,要窒息了好吗?!
慕安&舅舅&小厮,“……”
亲爱的你能不能不要露出这么狰狞的表情,还脸色铁青,是被气的吗?真是对不起……
舅舅看到他这样,还以为他身体出了毛病,当场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过去,对着小厮大喊,“快叫大夫!”
小厮领命奔走了,只留慕安惊慌无措地站在原地,弟弟这是怎么了?是他带出去惹得祸吗?
而黑猫仍在挣扎,天泽仍在痛苦。
终于,天泽憋不住了,狠狠地用双手把黑猫扯了下来,对睁着红眸无辜回看的黑猫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chapter14
众人表示他们和小伙伴一起惊呆了。
舅舅是泪水哗啦啦啦地落下,哭的花容失色,上气不接下气,“是我对不起你,可怜的孩子……”
天泽,“……”
好吧,看众人这个样子好像是把他当做被忽视很久而爆发地泄愤,狠狠地抹脸,狠狠地咆哮什么的不要太悲伤啊。
慕安麻木地站在一旁,不知内情的他显然完全无法跟上事情的发展与突然转折,完全无法做出反应,只好保持沉默。
年纪一大把的老大夫被小厮背在后背,脚下生风地往前跑,留下滚滚烟尘,仆人全都识相地让路,将军自然是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
对于暗卫的禀报,将军爹连眼皮都没抬起一下,依旧是一脸严肃,敏锐如暗卫也无法察觉面前这人的情绪波动与变化,见他沉默,暗卫便识趣地退下,继续跟在天泽身边,时刻守护着这位被抛弃的小少爷。
心里却是十分的不解,既然无用,又何必让他这个皇家暗卫来跟着这么个小毛孩,回想过去他似乎没做错什么事,所以这不是什么惩罚,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只好不了了之。
果然王爷的心也是海底针啊。
暗卫走后,将军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折子,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食指放的地方纸张有着十分明显的褶皱,显然是被人大力揉捏造成的。
就在天泽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想去圆这个破绽时,小厮已经背着大夫到了他居住的小院,跟风一样地刮进来,老大夫被放下来时就以全速冲到门口扶着门框吐得稀里哗啦。
天泽十分无语,这位是晕轻功么?
但小厮的态度十分强硬,不容拒绝的将弯腰吐得天昏地暗的大夫拉起来,雷厉风行地点两个穴道止住他的恶心感将人送到床前,以无声的姿态表明让他医治小少爷的强硬态度。
大夫哀怨地看了小厮一眼,最终还是屈服于他的银威之下,乖乖给躺在舅舅怀里半死不活的小孩儿把脉。
天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灵魂出窍,坐在床铺的另一端看着他们,成为了一个局外人。
天泽,“……”
“所以说啊你不用那么苦恼的,”黑猫得意地坐在天泽面前舔爪子甩尾巴,“在他们眼里,你只是突然脸色狰狞地晕倒而已,完全没什么咆哮与古怪动作。”
这下天泽是放心了,“那就好。”
那厢大夫已经把脉完毕,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胡子,眯着眼睛摇头晃脑,“敢问公子,小少爷近日是否外出?”
慕安一听这话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他只不过带弟弟出去玩赏梅而已啊!
“今天是有出门片刻,可是受寒?”舅舅忧心忡忡地询问,满脸担忧。
“好生照顾着到不至于感染风寒,只是小少爷长久未出,一时之间寒气入体承受不住才会如此,排去寒气自然就会好。”大夫如此讲到,胡须一抖一抖的,十分有神棍范儿。
天泽看向黑猫,“他说的是真的吗?”
自己怎么可能那么脆弱?他好歹也是个男孩子啊。
黑猫不屑的抖了抖自己的胡子,满脸傲然,“纯属放屁。”
于是天泽果然爬起来扑进自己的身体里归魂,一个鲤鱼打挺,霸气十足地伸出食指直指大夫,“你这个庸医!”
舅舅还是在询问如何照看天泽,大夫依旧讲的头头是道,慕安还是那副做错了事的样子,小厮还是在扮雕塑,黑猫还是在抖胡子,不过那是憋笑憋出来。
低头一看,好吧,归魂失败,他的身体还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挺尸。
天泽不甘心地又躺回去,要给力啊,不然这个老家伙一定会给他开药方,一天三副,每副都是巨苦,堪比黄连苦胆,想到那黑乎乎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汁,天泽就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在胆颤。
再次鲤鱼打挺,低头看了看,好样的,归魂成功,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向侃侃而谈的大夫,满脸愤色,“你这个庸医!”
吐字不够清晰,但声音够响亮,倒也能听得清楚。
大夫的脸色当场就有些难看了,愤然反驳,唾沫横飞,“我可是京城有名的大夫,不必宫里的太医差,你这黄毛小儿怎可信口雌黄?!”
天泽也不说话了,就睁着大大的眼睛瞪着大夫那张菊花脸,又老又丑真没什么看头,但天泽还是强忍着没把目光转向一旁对比起来就是天仙的美人舅舅。
“你倒是说说,老夫我哪里是个庸医了?”大夫显然是自尊心极强的那种,据说是年轻时被将军救了一命后就一直在将军府里潜心研究医术,但脾气如各位所见,不是一般的张扬与不依不饶。
“你方才说我寒气如体是甚意思?”天泽也毫不留情地瞪回去,憋屈久了有这么个发泄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当场就与以臭脾气闻名的将军府的死人大夫杠了起来,“我堂堂男儿岂会因出门一趟就寒气入体?压根就没病!”
“不,你有病!”老大夫朗声道,声如洪钟,嗓子一点也不比天泽小。
“那你倒是说说小儿哪里有病?”天泽双手环胸,下巴高高扬起,倒是越来越有黑猫的范儿了。
“你体内虚寒,阳气不足,阴阳失调,若是像这样发展下去必会失了性命!”大夫振振有词地说出自己的诊断,“老夫潜心研究医术一声,岂会不知你这小儿的脉象以因寒气的侵蚀而逐渐虚弱?”
此话一出,天泽,黑猫,还有舅舅都安静下来,满心震惊。
这孩子虽是男孩,但体质违背了阴阳之理,如此下去,必会早夭……活不过三岁……
当初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天泽对这番话更是信了几分,但……黑猫保证过一定会救自己的,他可不是普通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死去?对啊,好歹黑猫是他的金手指呢,而且黑猫也不是普通人,认识天界的太上小君,说不定是个神仙呢,要救自己一个凡人的小命还不是轻而易举?
天泽下意识地把视线转向黑猫,见他惊奇地看着凡人啧啧不已,显然是在赞赏这人医术的高明,连这都能看出,看样子这货说医术不属于宫中御医不是作假。
“……”天泽的眼角微微抽搐,好吧,怎么看自己都是不会有问题妥妥的。
但总觉得……不把三岁这年过去不怎么安心呢……他是相信黑猫没错啦……
大夫见刚刚还尖牙利嘴的孩子移开视线,这才惊觉自己话说重了,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过残忍,不由得暗骂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对着一个孩子也意气用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体内有寒气的原因并非是风寒所致,老夫愚钝,不知原因所在,但好生调理还是会没事的。”
天泽抬头看了大夫勉强挤出小脸的灿烂菊花脸,还是惨不忍睹地移开视线,妈蛋眼睛都要瞎了。
大夫见他不愿意看自己,以为自己就此被这位爷嫌弃了也不恼,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只得一个劲地赔笑脸,但小孩是更不愿意搭理他了,搞得老大夫苦恼不已,菊花脸上的褶皱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