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等于默认了自己的确就是祁家人,祁老爷子半眯起眼睛,长叹一口气,“当年你妈妈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少泽,也就是你爸爸,这件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对,如果我早就知道这件事,当年一定会出面阻拦。这么多年我也仔细找过,只是没想你会去美国,这样一来线索也断了,这让我非常的歉疚,祁洺啊,是我和祁家对不起你。”
说着他咳嗽一声,一瞬不瞬的看着韩昭说,“我这次找你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心里激动,想要看看你,现在看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韩昭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我姓韩,不叫祁洺。反正我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当年的事情就不想提了,现在你既然看到了,那我就走了。”
他起身,祁老爷子没有拦住他,沉声开口道,“祁洺,你想不想回来当祁家的继承人?”
韩昭脚步一顿,就听他在背后继续说,“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如今既然跟你把这件事情说开了,我们也不必藏着掖着。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回家。祁家到底是你的根,你若是认祖归宗,我们一家团圆,也是我这么多年的愿望,现在总算是找到你,很希望你能回来,给祁家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韩昭就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老头子聪明,他也不傻,这些漂亮话谁不会说,如果是真心想要让他回去,这都过了快三十年了,凭借祁家的财力会找不到他?更何况如今他一出现,老爷子就拿到了自己这么详细的资料,说明他根本不是找不到,而是愿不愿意找的问题。
几句煽情的话就想让他放下母亲的惨死和这么多年对祁家的厌恶,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弥补就不必了,我这个人脾气冲,婉转的话也不说了,实话讲,我从小就没把祁家当成家,所以自然不会去陌生人家里认祖归宗,你省省吧。”
这次他去意已决,拿起衣服跨出了大门,这时祁老爷子沉声开口。
“为了表示诚意,我会把我手上的一部分股份送给你,昆仑财团的股份,哪怕只有1%也比你累死累活拍电影要多得多,我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心实意跟你谈。”
韩昭嗤笑一声,连头都懒得回,刚走了进步胸口憋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捂住心口剧烈的咳嗽了一声。
“刚才在篮球场上,我都看到了。”
祁老爷子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开口,韩昭顿了一下,狭长的眼睛当即眯了起来。
刚才的篮球场上只有他跟骆丘白,这老头子看到了什么?
“骆丘白是个心软的人,而且非常认死理,他心里只有小沣一个人,你以为现在凭你的本事,能让他乖乖跟你走?”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盯着韩昭冷淡的背影说,“祁洺,你今天不必立刻给我答复,我会给你时间好好考虑。”
韩昭垂下眼睛遮盖掉里面的情绪,咳嗽一下,嗤笑一声毫不犹豫的甩上了门,完全没把屋里的老头子看在眼里。
人走之后,旁边一直跟着的孙道长有点担忧的走了出来,“老爷,恕我直言,之前您一直不认他回家,现在又突然要把他认回来干什么?我不认为少爷的脾气会因为他跟你低头。”
老爷子咳嗽一声,病的越发厉害,“他总有低头的一天,现在翅膀硬了到处飞,还不是因为手上有钱?我就是让他认清现实,如果没有钱,也没有祁家和我这个当爷爷的,他祁沣什么都不是。”
夜风瑟瑟,房门“砰”一声被撞开,他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胸口绞痛的厉害。
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他咳嗽着摸起电话接了起来。
“韩德叔……咳咳……叔叔……”
电话那头声音一紧,急切地说,“你又发病了?怎么最近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了,吃药了吗?”
韩昭踉跄着站起来,全身发软,胸口疼得像撕裂了一般,跌跌撞撞摸到速效救心丸和性抑制剂,他抹着黑也没有数粒数,直接往嘴里倒了一些,使劲吞下去他不停地咳嗽,痛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此时他已经满头大汗。
“叔叔,旧金山那家诊所开的抑制剂吃完了,你再帮我寄点……咳,要是没这东西我分分钟都得死。”
韩昭缓过一口气,一开口竟然还带着笑意。
韩德在那边急了,“你只吃这种东西有什么用?你妈不是在临死的时候告诉你,说你可能也有什么狗屁家族遗传病,让你找个阴年阴月出生的妻子吗?这话到底靠不靠谱!”
韩昭嗤笑一声,心想道,这话当然靠谱。当年母亲还是祁少泽那个人渣的秘书时,可是亲耳听他跟老头子聊起过这件事。
祁家没有帮过他一丝一毫,却给他带来这个灾难一样的病。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三十岁,一旦发病他就会情潮暴涨,哪怕跟再多人上床、发泄再多次也没法缓解,而且性欲上来的时候,心口会疼得更加厉害,简直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
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天方夜谭一样的怪病绝对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他身上,必须要找个炉鼎才能治好的他的病。
但是在美国那种地方,又没有高人指点,他到哪里能知道谁才是阴年阴月出生的人?
为了缓解病情,他不得不吃违禁药,这种性抑制剂可以克制情潮,让他在澎湃难捱的时候能够冷静下来,但是这种药吃多了会紊乱神经,而且药效对他起作用的时间越来越短,病情也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厉害,他经常怀疑如果再吃下去,自己会不会还没等到死就变成了不举的太监。
“韩昭,你今年已经三十了,现在又正好回国,我不信凭你的条件找不到个合适的炉鼎,男的女的都好,你先把命保住再说,为什么非得找那个人不可?”
还有半年,三十岁就要结束了,然后他的死期也快来了。
“是啊,为什么呢?”
韩昭自语了几句,应付了几句扣上了电话,顺手打开了大灯。
光辉洒满房间,电脑正亮着,上面有好几张骆丘白在《盲音》里面的剧照,还有几张他与祁沣一起走红毯的照片,桌子一角放着一盒儿童感冒冲剂。
大概是因为所有自己想要的都被他夺走,从没有一样属于自己,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想要夺过来吧?
韩昭翻了翻日历,他剩下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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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夏天就快到了,骆丘白接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第二十三届格林国际电影节就要开幕了,作为一档有资历又有权威的电影赛事评选,它在娱乐圈的地位举重若轻。格林奖两年才颁发一次,也正因为评选时间漫长且参赛作品众多,所以哪怕只是被提名,也是一件无比光荣且被观众肯定的事情。
《残阳歌》作为一年前打破国产票房纪录且至今没被人超越的电影,自然也受到了电影节评委的青睐,在这一届中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镜头等七项提名,成了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而骆丘白作为《残阳歌》里的男主角,同时获得最佳男主角和最佳新人奖的双项提名,虽然之前他参演的几部大红大紫的电视剧为他赢来了不少赞誉和奖杯,可是在电影届这还是头一次,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郑……郑阎王,你再说一遍?我被提名了?!”骆丘白手一哆嗦,差一点把团团的奶瓶打碎。
郑淮江在那边笑了一声,他平时嘴巴毒辣又很少笑,如今竟然笑出了声,可见心情也是相当不错。
“对,你没听错,你小子这次撞上大运了,不过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到最后几个字,郑淮江突然沉下声音,让骆丘白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不是又出了什么岔子吧?”
“这件事的确有点棘手。”
郑淮江顿了一下,在骆丘白把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突然说,“刚才我收到了格林电影节组委会的通知,邀请你担任特邀嘉宾出演电影节开幕式的微电影。”
这话一出,骆丘白直接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格林电影节有一个传统,就是每届由当年最受热捧的导演拍一个微电影向所有电影工作者致敬,当然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能够参演微电影的演员,都是得奖的大热人选,甚至娱乐圈还有一个笑话:格林上演电影,金牛上捧奖杯。
意思是说能够出演微电影的人,在第二年的金牛奖这个顶尖电影节上,都会有个好彩头。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但是很多大红大紫的影帝和影后似乎都印证了这个“笑谈”。
很多国内外知名导演也都瞅准这个平台,通过微电影给自己的下一部作品挑选合适的演员,毕竟被组委会看好的演员,得奖的机会就更大。
所以一直以来,每一届的微电影人选都是众人的焦点,其所带来的影响力和机会更是让一众艺人垂涎。
直到被郑淮江在耳边喊了几嗓子,骆丘白才猛地回过神,心里惊喜又疑惑,“这明明是好事啊,为什么说棘手?”
“因为微电影开拍的时间非常紧张,而最近你还要赶排《盲音》和好几个广告,所以档期非常满。”说到这里郑淮江顿了一下,“这次还有叶承、云锦书这几个大红人竞争最佳男主,你的希望不大,所以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骆丘白接着笑了一声,“我当你要说什么严重的事情呢,原来就是这个,能提名我就很开心了,阎王爷你有功夫担心我拿不到奖,不如想想电影节那一天我穿什么西装。”
郑淮江见他心态不错,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接着帮他在《盲音》剧组请了假,又跟格林电影节组委会那边沟通过之后,把剧本发到了骆丘白的邮箱。
以往格林电影节都比较青睐悬疑动作类的剧本,可是今年却别出心裁,选的剧本竟然是热血战争片。
故事并不新鲜,无非是穷小子为了保卫河山,背井离乡参军入伍的故事,但背景设置在民国那个动荡的年代,战争洗礼、豪杰辈出的年代给整个故事笼上了更悲壮的基调,再加上台词写的丝丝入扣,国仇家恨,儿女情长等戏剧冲突强烈,一口气读下来也让人觉得酣畅淋漓。
骆丘白这次要饰演的就是这个为了战争抛头露面洒热血,最后战死沙场与家中妻子阴阳两隔的穷小子,他背台词背的投入,没有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坐过来一个人。
这时候就感觉到一个结实滚烫的身体突然贴上来,从背后一把搂住他,强硬的把他手里的剧本抢走扔到一边。
骆丘白这时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最近他拍戏比较忙,祁沣在公司里也经常加班,两个人难得像这样挤在一个沙发里说话。
祁沣半眯着眼睛看他一眼,不说话也不松手,瞳孔里似乎有些不悦。
他都从进门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他的妻子竟然现在才发现他回来了。
骆丘白也没在意,笑着给他摘下领带之后,又拿起桌子上的剧本背台词,这次祁沣又把它抽走扔到一边。
“喂,你别闹,明天我就要开拍了,台词还没背完呢。”
祁沣按住他的手,冲着剧本翻开的那一页扬了扬下巴,一张嘴声音冷冰冰的,“这一场是裸戏。”
骆丘白愣了一下,接着反应他说的是明天那场赤膊上战场的戏,没忍住笑出了声,故作不解的问,“裸戏怎么了?”
“我都出道六年多了,拍过的爱情片也好几个了,露一下不是很正常吗?再说我以前还拍过内裤广告呢。”
提到那个内裤广告,祁沣的眉头皱的更紧。
“都脱给全世界人看了哪里正常了?”他的妻子难道不知道婚后必须要做到的头等要务就是身体和灵魂都忠于婚姻吗?
一想到妻子不仅拍过一次,而且以前可能还有很多次,他越想越眉头皱得越紧,“你是不是就喜欢跟别人搂搂抱抱?”
骆丘白失笑,跟敌人厮杀叫哪门子搂搂抱抱,“那都是假的好吧,再说明天这一场还都是男人,你想太多了。”
这话让祁沣更不高兴了。
芙蓉勾是不是特别喜欢这种戏,觉得被人家吃了豆腐心里还特别美?不守妇道。
想到这里,他拿起剧本翻了翻,准备找剧组负责人的联系电话,跟他好好探讨删减裸戏的必要性。
结果这一翻不要紧,打眼一看这一幕,竟然不仅有裸戏还有表白。
“明天这场,你先给我演一遍”
“干嘛,祁老板还想免费看啊?让我演戏价格可不低?”
骆丘白挤兑了他一下,倒也放的开,反正祁沣想看他就给他演一段,就当为明天提前预热了。想着他顺手拿起了剧本,一遍配合着动作,一遍顺台词。
可是演到最后,他身负重伤想念远方妻子的时候,突然就卡住不动了,因为这一幕里有一句表白,就三个字。
祁沣扬眉看他一眼,这时候心里终于顺了一口气,“怎么不演了?演一半就不演了,还想让我给钱?”
骆丘白低声咳嗽一声,总算明白大鸟怪这是不满他有裸戏,有别扭的不能当面说出来,所以在这里换着法子占他便宜。
他挑眉一笑,一把抱起团团,小家伙“咿呀”一声,小肉爪一下子捏住爸爸的前襟。
骆丘白亲了亲儿子,装模作样的说,“宝贝,爸爸爱你。”
小家伙被亲到咯咯一笑,“呜啊呜啊”的挥爪子,打着挺在爸爸怀里撒娇,小胖脸蛋凑上来还要求亲亲。
本来等着表白的祁沣却被儿子抢了先,心里那个醋啊,自从家里有了这个蠢儿子,简直就像亮起一盏一百瓦的电灯泡,真是神烦!
他把小家伙夹在胳肢窝里,不管小家伙咿咿呀呀的笑声,一句话也不跟骆丘白说,直接转身上楼。
“祁沣。”骆丘白在背后笑着叫住他,“你要真不满意我演裸戏,还担心我被人吃豆腐的话,明天欢迎来现场监督。”
祁沣冷哼一声,特别没好气的说,“不去,我哪有时间看这些乱七八糟。”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卧室,结果第二天他却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在片场,把剧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打着经纪公司观察艺人,同时还是投资方之一的名号,正大光明的坐到一边,说是要看看拍摄进度,可是目光一直没有从骆丘白身上挪开,一副完全不在乎外人怎么看的姿态。
在场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他是来干什么的,所以也不声张,都低着头忙着手下的事情,连导演都没有过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这么大的阵仗搞得骆丘白哭笑不得,看到旁边那些偷偷在他跟祁沣之间瞥来瞥去,一脸兴奋的样子,实在有点无奈。
来就来吧,还生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似的,简直不知道该说这家伙什么好。
这一次微电影的拍摄场地正好跟《盲音》剧组撞到一起,一个帐篷之隔就是韩昭的人。
经过上次的不愉快,骆丘白就再也没有跟韩昭说过话,除了必要的拍戏,绝对不跟他有一点交流,甚至如今就在隔壁拍微电影,也没有过去打个招呼。
换好衣服从化妆间里走出来,电影正式开拍。
这一场戏是整个电影的一个大爆点,上海沦陷,内忧外患,穷小子毅然以身报国参加了敢死队,鬼子荼我河山,穷小子最后用赤膊的肉身堵住枪口,摔倒在地血泊中,恍惚间出现了幻觉,以为妻子出现在眼前,紧紧地绝望的抱住她,诉说着爱语,因为他知道这恐怕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