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这几天来一直困扰我——我们犯下了伤人的罪行,本来我有些担心警察找上门来——但事实是,直到林清麟出院,我都没见着半个警察的影子——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我们没事?
但,为什么?
“林清麟”这个名字,难道管用到了这种程度?
令人费解。
c城的国际展览会已经结束了,市内的酒店不再爆满。我和林清麟顺利地在与花田酒店隔了三条街的另一家酒店入住。
神奇的是,我们还在柜台check in,大堂经理突然走过来对我们说:“请问哪位是林清麟林先生?”
我和林清麟对视一眼,林清麟应道:“我是。”
大堂经理脸上挂着职业笑容道:“林先生,酒店的咖啡厅有位小姐正在等你。”
我觉得好蹊跷,明明我和林清麟是临时找到这家酒店,决定住下来的。什么人比我们还快?未卜先知吗?
“林先生,是不是——”他在等的人?
林清麟的眼中神采奕奕:“应该是她。”
我们办好入住手续,拿着房间的磁卡,先去了趟酒店东区的咖啡厅。
咖啡厅是半露天半室内式的,装潢得很优雅。
在流动的轻音乐声中,我们轻而易举地就注意到那个背对着我们坐在沙发上的人。那人身上穿着纯白的大褂衣,褂衣上带有兜帽,身材纤瘦,看不出性别。
我跟在林清麟身后朝那个人走过去,心中有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似的——
就在我们快接近那个人时,原本背对着我们坐着的那人突然站起身,然后转过身面对我们,就像是背后长有眼睛一样。
她干净的白皙的脸出现在眼前,我霎时愣住了!
她——她不是那个曾经在游乐场里为我占卜过的女占卜师吗?
女子的视线突然转向我,朝我微微一笑。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觉得她的笑容里含有某些东西?莫非——她还记得我?
“卡。”林清麟朝她走过去。
“突然收到你的信使,我可是很惊讶。”被林清麟称为“卡”的女子笑着道,声音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对不起,麻烦你赶过来。”
“哪里,我有事耽搁来迟了才是——”卡不再客套,她朝我看过来,道:“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我有点紧张:“你还记得我?”
卡微一点头:“之前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卡西丽汀斯,你可以叫我卡。”
“你好,我叫尉迟卫。”
“你们认识?”林清麟表现出略微的惊讶。
卡回答他道:“几个月前见过一面……”
她没有说出为我占卜的事,让我暗暗松了口气。
林清麟没有多问,他对卡说道:“卡,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我已经帮你订了房间,我们上去再说。”
卡点头:“好。”
电梯间里只有我们三人,我问卡道:“那个……卡,你是通过占卜知道我们会住在这里的?”我对她的“占卜”没有怀疑。
“不是,我是顺着林清麟信使的气息找过来的。”卡顿了下,笑道:“恰好到附近。”
信使?应该是林清麟烧掉的那东西吧。
来到房间所在楼层,先放好行李后,我们三人才坐到一起。
“你们遇上心魔了?”三人坐在我和林清麟的房内,林清麟向卡简略地说了遍事情的始末。
“嗯,”林清麟点点头:“所以必须拜托你帮忙找出它的宿主。”
卡很爽快地答应:“好,没问题。”
“那个,”我迟疑地出声,“请问,卡你要怎么样找出寄宿者?”占卜能够知道这么多吗?
卡朝我微微一笑,竟带着一丝歉意:“对不起,尉迟——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占卜师,业界知情的人一般都把我称作‘伪占卜师’。”
“伪占卜师?”我不明白。
“对。我的身上有一种以生俱来的能力——‘读心’。当我在占卜时,其实并非在预测未来,而是在窃听你们的心里话。”
我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时,虽然并不太容易相信,但忍不住地,在她的目光下有想闪躲的念头——
卡又笑了笑,继续说道:“人通常都会有视觉死角。无论是对外界的事物,还是对自己的心意,都在有选择性地接受。逃避那些不想接受的,对它们视而不见。我的能力让我能够透视别人的内心,直接看到每个人的潘多拉魔盒里面关着的东西。”她毫不避讳地隔空指向我的左胸口,“你也许会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我来说,那是神赐予我这个能力的意义——”卡的脸上绽放的骄傲与自信的光芒,让她整个人闪亮起来,“——当我认为某个人的视觉死角已经对他本身产生了危险时,也许从我这里获得适当的提醒,会让事情变得好一些。”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如履薄冰,也许只消一个打击就会崩溃——我帮不了你,希望你对自己引起重视……”
她曾说过的话,时至今日我仍记得一清二楚。
我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卡的瞳孔像是倒映着星光的水面,波光粼粼,曼妙柔雅。
“……我,好了吗?”莫名其妙地,我脱口问她道。
曾经被她那样形容的我,现在好了吗?“痊愈”了吗?
现在的我,还是一样如履薄冰,岌岌可危吗?
跟在林清麟身边,我的生活和过去截然不同——经过这些日子,我好了吗?
我认为我好多了,真的,不再只想着怎么折磨自己,每一天过得都很安心——可是这些感觉,会不会也只是我的“视觉死角”?我的自欺欺人?
这样安逸地生活,我可以吗?
我的眼神,带着某种强烈的渴望,紧紧盯着卡,希望她能给我个答案。
卡却只是看着我笑了笑,不作回答,而把视线转向了林清麟。
我的视线紧追着她的,在碰触到林清麟目光的瞬间,大梦初醒般,仓皇躲开——
我有个秘密。
可是,我的秘密,还是秘密吗?
林清麟他——又知道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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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林清麟说下楼买东西,其实一个人坐在酒店的大堂里发了很久的呆。
我在犹豫。
然而想到等下回房总要面对的林清麟,我的心中就像火烧一样,按捺不住焦躁的心情——我需要一个答案。
而能给我答案的,眼下就有一个人。
我来到卡的房门前,一下、一下,敲的是她的房门,我的心脏却也跟着一起颤抖。
卡却像是知道我会来一般,很快为我打开门,仍穿着她奇特的干净的白大褂,脸上挂着了然的笑容。
我愣道:“你知道我会来?”
卡摇头:“并非如此。”
我不禁露出一抹苦笑:“你说你不是占卜师,可对我来说,你却总是未卜先知——”比真正的占卜师还可怕。
在她的目光下,我的彷徨,我的犹豫,我的挣扎,仿佛都成了笑话。
卡显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摇头道:“你可以这么想,但是这样负面的思想只会让你自己更加难过,感觉更糟……林清麟说的没错,你太容易被影响了。”
我一惊:“林先生说的吗?”
卡见我如此紧张,又是微微一笑:“先进来再说吧,你问什么我都会尽量回答的。”
坐在沙发椅上,接过卡递过来的热饮,我反而一时不知从何问起,脑子里,乱成一团。
“心魔的能力,”卡突然自己先开口,“和我的能力相像,但是它更强大。心魔拥有通过顺应人心的趋势,使人产生幻觉,分不清虚实,进而被诱导走向自我毁灭,完全为它所控的力量。简单说的话,就是它能最大限度地释放一个人的负面情绪,直至做出各种破坏行为。”
我怎么觉得,她描述的事情好像发生过……
卡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根据你们的描述,那个花田酒店应该已经被心魔完全控制了,成为它的‘领域’。”
“‘领域’?”我呆呆地重复。
“嗯。就是它把力量集中在一个范围,因为太过强大,所以会影响到每一个进入它‘领域’的人。”
卡强调了“每一个”三个字。
我抬头看向她的眼睛,若有所悟:“你是想说,我被它影响了?”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卡也丝毫不避讳地直言:“的确是有,但还算是轻微的——也许和林清麟在你身边有关——但不管怎么样,从你入店时间不长,却已经受到影响来看,林清麟的顾虑是有必要的。”
我像被踩到痛处的猫一样张牙舞爪地警惕起来:“什么顾虑?”
卡的目光像x射线一样直视我的灵魂:“你的精神状况有破绽,对心魔来说,最喜欢找你这样的人下手了……所以,明天我和林清麟要去花田酒店一趟,你留在这里。”
“我也想去”的任性话语冲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地咽下去——的确,如果我跟着去会给林清麟添麻烦的话,我是不应该去的。
“林先生和你呢?你们不怕被心魔影响吗?”我有点不甘心。
“因为心魔的能力和我的性质相同,所以在我身上起不了作用。至于林清麟——他有那把剑。”
关血剑什么事?
“你也知道那把剑吗?那不是普通的除魔剑,它是‘吞噬’之剑。虽然与‘净化’的结果差不多,但本质上,它是将邪物全部吞噬掉,是把极厉害的除魔剑——林清麟一向都是随身携带那把剑的,剑魂本身就不会容许心魔的魔障接近林清麟。”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会受到影响吗……
房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我问卡:“我会没事吗?”
卡恢复了柔和的笑颜:“你究竟受到多大的影响,用肉眼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你现在的负面情绪还算轻微,只要你不再接近心魔的领域,慢慢地会没事的。”
呼——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
静默一会,我想起了来找卡的目的。我问她:“卡,你能听见所有人的心声——是吗?”
卡的眼睛澄澈雪亮:“你想问的是林清麟?”
在她面前没有秘密可言,我一下子涨红了脸。
“我可以,”卡回答道,“但是,你没注意到林清麟见我时一定带着剑吗?”
我微愣。
卡笑了笑:“林清麟这人直觉很准,警戒心也高——不要说现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不清楚我的底细,但面对我时就已经剑不离手了。”
“有剑,你就听不到他在想什么了是吗?”
卡点头:“剑魂会形成屏障,抵御一切‘窥探’。”
我稍微,有些遗憾的感觉。
“尉迟,不管林清麟想的是什么,我觉得,你应该要认清你自己的感受。”卡对我说。
我对她的话忍不住变得敏感:“是占卜师的忠告?”
卡笑了:“算是吧。”
我自己的感受?
我讨厌我自己的感受。
以前不敢想,现在不愿去深究,好像每次一面对自己心中所渴望的,痛苦就会加倍。
回房后,林清麟既没有问我为什么去了那么久,也没有问我是怎么和卡认识的——虽然假如他问我,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他什么都不在乎似的没有问我,我也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反而,更加失眠。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就变得越来越怕失眠。而失眠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夜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好像只要我稍一松懈,包着火的纸就要被烧掉了——
然而我也不知道,这样撑着能撑到几时……
梦里有一场大火,把潮湿的、极茂密的森林都烧掉了——好大一场的火——
从梦里醒过来,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林清麟的床空了。
——那场大火,一定是对我“撑不住”的惩罚吧。
午饭时间,头疼得厉害,但我必须去吃点东西。我不希望只因为自己的不自律,再给林清麟添什么麻烦。
酒店里的餐厅贵得离谱,我只有一个人,想着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
酒店对面就有一家很醒目的中餐馆。
心不在焉地走进店门时,我还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遇到什么。
“欢迎光临。”
我扫视一眼,在临窗的空位坐下。
“这是本店的菜单,请您过目。”
伸手接过菜单,翻了两页,我开口道:“麻烦给我一份特价餐。”这么说着,我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同时漫不经心地看了对方一眼——
“阿悠?”
“哐当”一声,因为我突然起身,椅子都被我的动作碰倒了!
巨大的响声将我从震惊中拉回了神,我定睛一看——不,不是阿悠……阿悠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好像被人突然从悬崖上推下,又猛地在半空中停住——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服务生问我。
我虚弱一笑:“我没事,谢谢……”
服务生也朝我友善一笑:“还需要其他什么吗?”
“不用,谢谢……”
我盯着他看,有股眩晕的错觉。
“请您稍等。”
感觉像,连背影都像——
可是,是我认错人了。
阿悠……
想起他,曾经与他相连的那颗心脏又疼痛起来。
“您的酸梅汤。”还是那个服务生。
“嗯?”我有点这个吗?
像阿悠的服务生朝我一眨眼:“私人奉送,我们店的辣子鸡可是出来名的。”
“辣子鸡?”我怎么没有印象?
“嗯?就是今日的特价餐啊,你刚点的。”估计从没见过像我这么迷糊的客人,服务生忍不住笑道。
看见他笑,我也会想回以微笑:“谢谢。”
“不客气——对了,我不叫‘阿悠’,我叫子巽,薛子巽。”
“我叫尉迟卫——很高兴认识你。”
薛子巽再一笑,转身忙去了。
现在是中餐馆的用餐高峰时间,薛子巽利落地穿梭在桌间,还反复往返于收银台与厨房间,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你很忙吗?”在他为我端来辣子鸡套餐时,我忍不住问他。其他服务生就不像他那么奔走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