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朕便去看看,亲耳听听他的解释。”李悯道,原本想去接过白球球手中的玉瓶,谁知白球球手一缩,却是珍而重之地把它紧紧握在手中。
白府。
白斐似乎是早料到了有这么一天,见到皇上驾临自己府邸,也不显得惊讶,只是咳嗽了一声,轻轻和白球球道,“你哥哥还没醒。”
白皎皎自从被取走了八十一片龙鳞,就一直是这个虚弱的样子,醒的时间很少,白斐所有的药材,再是如何的珍贵,也只是凡间的,并不能很好的帮助白皎皎康复,白球球对着白斐苦笑了一下,说道,“大爷爷,皇上不相信您这药呢。”
李悯见到白皎皎的时候,他正阖眼躺着,白球球轻轻地在白皎皎耳边唤了几声,他才悠悠醒转。见是李悯,白皎皎眼神中闪过一抹光彩,正欲下床来磕头行礼,被李悯拦住了。
“朕是这么好摆弄的么,任你捏圆搓扁?”李悯本来并不想说这些话的,但是想道白球球刚才说自己是被白皎皎下了药,才忘记着这一切,忍不住心头火起。
“皇上……”白皎皎低眉敛目,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算了,过去的事情便是过去,不管这药是用你的骨血做的,或者是别的什么也罢,朕都是不会喝的。”
白球球听到这话脸色倏地变了,“你不喝便不喝罢了,干嘛非要同我哥哥说这样的话,你这不是欺负他么!”他气极了,连礼节都顾不上了,要不是李悯身边还有侍卫,他估计还能闹得更厉害些,也幸亏李惟怕白球球被侍卫误伤,把他拉住了。
李悯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自己是被怒气支配而说了并不是自己本意的话,他之前甚至想着的是带白皎皎回宫的,怎么被白球球一纠缠,说出来的话和预想的相差甚远。然而白白球球这一通闹,当着侍卫的面,又让他觉得颇没面子。
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朕不想喝那劳什子的药 ,你若愿意回宫陪着朕,朕就既往不咎——在混乱中,李悯没有说出那后半句话。
白球球被李惟拉住,想和李悯继续理论却不能。而白皎皎喉头哽动,似乎是很艰难地抬头看向李惟,说道,“皇上不原谅我,便不原谅罢,原是我做错了。当年,我就是恃宠而骄胆大妄为了,竟然在皇上的膳食里下药,如今却是不敢也不能了。”
“哼!”白皎皎讲到以前的事,更令李悯觉得火上浇油,居然在自己的食物中下药,李悯真想不到自己当初宠他是宠到了什么地步,想来都心有余悸,还是别再来一次了。
“朕走了,朕可不想再养个随时会对朕下药的人在宫中。”看到白皎皎低声下气的神色,做的却是最最危险的事情,李悯有些气哼哼的,觉得当年真是看错了,看上去乖顺的人,下起手来最是狠心。
李悯就这么走了,留给白皎皎一阵绝望与释然,他安慰白球球道,“我本来就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想起从前的皇上,现在这样,也算各得其所吧。”
“你和我说这是各得其所?”白球球还沉浸在对皇上的失望与愤怒中,“你腰上这一圈伤,养一年都不见得会好,何苦来着。算了,我不管你了。”白球球嘴上这么说,手中却是把玉瓶小心翼翼地交还给哥哥,“别难过了,说不定皇上会想通的,明天就来找你要这瓶药了。喏,还给你,拿着。”
李悯第二日并没有来找白皎皎,他在回宫的路上遇刺了。刺客刀法很好,几乎一刀插在了心脏上
白皎皎深夜里醒来了一阵,听见屋外闹哄哄的,原来是皇帝亲近的侍从前来请白斐进宫诊治,原本是很秘密的事情,然而白斐见白皎皎出来查看,样子显是听见了什么,也不打算隐瞒了,“皇上遇刺了,现在情况很紧急,你要不要同我进宫去看看?”
白皎皎听到皇上遇刺心中一紧,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白斐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太医,本来都应该告老还乡了,却是当年被李端义挽留,才留在京城,此时他说要带上药童进宫,宫门外的侍卫也无人阻拦,只是查验了一下,就放行了。
李悯的寝殿内有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有好几位值守的太医在了,神色肃穆,显然是李悯的状况很危急。白斐见状,也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韩初柳守在门口,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跟在白斐后头的人是谁。然而他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此刻,韩初柳亦是盼着李悯生的,就算是为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出宫去,她也不想李悯就这么死掉。
白皎皎看着刚刚拔刀后留下的伤口,像个血窟窿似的,还在往外汨汨的冒着血,止都止不住。在一旁的太医只好那纱布紧紧压着,妄图让血少流些,还有两位医官在争论,觉得这时候拔刀是在太凶险了。
“大爷爷”,白皎皎弯腰同正在诊治的白斐低语,“龙鳞,是不是能止血?”
“你不要命了啊!”白斐低声怒斥,“这么大的伤口,你还得揪多少片鳞才能给盖上。”
“我会选大些的。”白皎皎像是在对自己说,转身进了殿内一处隔间。他也是在这皇宫住了大半年的,知道那哪里有水可以让自己变个身,再取几片龙鳞。
浴池里只有白皎皎一人,他只能用低头用牙齿撕扯自己胸前的鳞片,没有白斐用银针扎入穴位止疼,他牙齿都在发抖,到最后几乎脱了力,没有办法用牙齿住它们了。好不容易扯下了十六片龙鳞,白皎皎化成人形,把它们堆在掌心里,洁白的龙鳞在根部还带着淡淡的血迹,每一片都有拇指那么大——白皎皎把它们在掌心处摊平,比划了一下,觉得够用了。
白皎皎甚至忘记了自己唇边还带着血,把龙鳞交在了白斐掌心。
“要不要紧,你先出去坐一会罢。”白斐趁众人不注意,将龙鳞藏在纱布下面盖在了李悯胸前。看白皎皎那脸色,只怕比失血过多的李悯都好不到那里去,充满关切地建议道,“你看,血不流了。”
白皎皎不知道李悯醒来是不是愿意见到自己,再说也没有立场留在李悯床前,只好听白斐的话,去外间等待。
第32章
天光渐渐的亮了,白皎皎坐在外间,神色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他无暇他顾,都没有注意到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直到一个小侍女端着一碗红枣参茶过来,他才回过神来。
韩初柳一眼看出了眼前的青年是什么人,她甚至以为白皎皎唇边那一抹血痕是他急的吐血所致,反正宫中现在正不停地熬着这种补血的茶,她就让婢女给他端了一碗。
白皎皎看向正打量着自己的皇后,起身行礼谢过。
李悯的伤口止住了血,脉象也渐渐平稳了。太医们大松一口气,擦擦汗退下了。
李悯觉得自己正穿行在光怪陆离中,白日里去找白皎皎,他却告诉自己要吃了药才能找回过去的那些记忆。而现在,过去的那一幕幕正在他眼前缓缓流淌着,白皎皎出现的次数很多,看来明月红霞并没有骗自己,自己的确喜欢过他——这个结论让他觉得很满意,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些场景忽然就离他远去了,他还没看够,就跌入了沉沉黑暗中。
因着这个奇异的梦,李悯醒来的时候,对于能看到白皎皎似乎都没有一丝惊异。韩皇后做主,说白斐医术高明,当其他太医都退下时,偏偏留他在宫中继续为李悯诊治,顺便,也留下了白皎皎。
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白斐做事由白皎皎打下手是那么的合情合理,于是他留在李悯身边照顾。
李悯睁开眼就就看见了白皎皎,当时他正在帮自己换额上搭着的湿布,冰凉凉的很是舒服。看见李悯睁眼,白皎皎第一反应是离开,却被李悯握住了手。
“还想逃。”李悯毕竟失血过多,此时说话都没有什么生气,明明是一句严厉凶狠的话,偏叫他说的带上几分可怜。
“皎皎……”李悯正握着白皎皎的手紧了紧,把他拉向自己。
白皎皎顺着李悯手中的力道坐在了床沿,帮他把额上的毛巾正了正,低声问道,“是不是很疼?”
“还好,就是有点头晕。”李悯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白皎皎。
“我去叫太医吧。”白皎皎道,“大概是失了血,又发着烧。”
“嗯……”似乎像是确定白皎皎这一次不会再逃走了似的,李悯松开了白皎皎的手。
外面是白斐和另一名太医钟式正守着,见白皎皎出来,白斐一愣,问道,“皇上醒了?”
“嗯。”白皎皎道。
钟式看了看白皎皎,又看了看白斐,连忙垂下头,也跟着进去了。
一群人围在李悯床前,韩初柳也在,只是在外面些的位置上,似乎是在为正在诊断的太医留出空间。钟式给李悯号了脉,连连道皇帝吉人自有天相,挨过了最凶险的时刻,现下只要调理着就好。白斐知道是怎么回事,此刻反而说不出什么了,房内一片寂静。
“那皇上想吃些什么,臣妾好吩咐人去煮。”韩初柳打破了这份尴尬。
“朕没什么胃口,你看着办吧。”李悯道。
又是钟式,细细地说了些皇上病中忌口的东西,韩初柳看样子是记下了,领着小丫鬟走了出去。
白斐见李悯一直盯着白皎皎看,想来是有话说,行了个礼,就要退出去,钟式似乎也认出了眼前的青年是何人,也弓着身子行礼退下,一时间,室内又只剩下白皎皎和李悯二人了。
“怕了?”李悯道,他见白皎皎脸色很差,想当然的认为他是在为自己遇刺担惊受怕,抬了抬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前来,“太医都说了,已经没事了。”李悯把另一只手也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合握住白皎皎的手。
“皇上……都是我的错。”白皎皎低头,李悯的左手也受了伤,此刻正缠着纱布,白皎皎不敢用力,怕碰到他的伤口。
“大热天的,手这么凉,看来真是被吓到了。”李悯笑道,声音里有无限的怜爱,“还叫朕皇上呢?”
“皇——?”白皎皎一惊。
“朕做了个梦,似乎想起不少事情来。”李悯道,动了动似乎是想坐起来。
“小心。”白皎皎连忙去扶,然而李悯胸前刚刚包扎好,没有穿衣服,此时一层薄薄的丝被滑落,露出大半个胸膛。
白皎皎并不清楚龙鳞的疗效到底有多好,此刻只是看到李悯被包裹着的胸口,鼻子有些发酸,也不知道是刚刚被拔了龙鳞的地方疼,还是心里更疼。
“没事了没事了。现在真的不怎么疼了。”李悯搂过白皎皎,动作是那么的顺手,似乎他与白皎皎只是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分别,而自己刚好在这场分别中受了点伤。他理所当然的回想起在江南的时候白皎皎曾为自己挡了一刀,又说道,“其实,开始的时候,还真有些疼;拔刀的时候也疼,朕以前笑你哭鼻子,真是不应该。”
听李悯讲起过去的事,白皎皎忍了多时的害怕和委屈统统爆发,他靠在李悯的肩头,低声呜咽着,“仁远,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说你哭鼻子你还真哭啊。”李悯哄他,轻轻拍着白皎皎的背,“朕不怪你,别哭了。”他肩头有温热的液体滑过,痒痒的,一直延伸到后腰。
韩初柳欲进去,听到屋内传来的说话声,在门口停了停,回头对丫鬟道,“这粥太热了,先在外头放一些时间再端进去吧。”没等丫鬟应下,自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因为龙鳞的功效卓着,李悯的伤口愈合地很快,烧也退了,后来吃了些东西,到夜里人已经有了精神,还吩咐了内侍要如何赏赐白斐等一干太医。韩初柳领着两个抱着孩子的乳娘进来,两个小娃娃倒也乖巧,见到李悯还咯咯的笑,乳娘自然也是觉得十分有面子的,不停地说着吉利话。李惟身上有伤,也不方便抱孩子,逗弄了一会,还是韩初柳开口道,说是夜深了,让乳娘抱孩子去休息。自己却没有跟着出去,而是定定地站在李悯床头。
“皇后辛苦了。”李悯意有所指。
“都是臣妾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
“归德将军冯树,字梓周,是吗。”李悯问道,他和韩初柳别的默契没有,这一点上,倒是彼此心意想通,“年二十八而尚未娶妻,倒也是痴情,你放心,三个月之内,定让你出去。”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做真的很没面子,李悯又冷哼了一声,“懂事的人,朕自然是不会亏待的。”
后来的几日里,韩初柳果真是安安分分的,有太医诊断的时候,也跟着静立一旁,还向太医询问如何饮食调理;太医走了,她也就跟着离开了,自顾自地做些针线,她这个当母亲的马上要和孩子道别了,从此不见,自然是要留些念想给他们的。
“娘娘,夜深了。”烛光摇曳,在夏季的夜晚里无端生出一股燥热,韩初柳却似浑然不觉,只是凑近灯火,缝着一件小衣裳。丫鬟又给点了一盏灯,换了已经化的差不多的冰块,还给端来一碗银耳羹。
“放着吧。”韩初柳面上看不出特别高兴的神采,反倒因为和丫鬟说话不小心扎了手指,她也就那么一吮,把手里的针线打了个结,“都是汗,给我拿块帕子来,要凉的。”
丫鬟依言去取帕子了,韩初柳提溜着那件刚做好的小衣服,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很满意,这才小心翼翼的放下,端起银耳羹小口喝了起来。
一室寂静,而在皇帝的寝宫里,李悯正搂着白皎皎,之前他留白皎皎同塌而眠,白皎皎一直不肯,说是会打扰到他休息;后来李悯用了点苦肉计,大半夜的又是要水喝又是说伤口痒的厉害,这才把白皎皎给留下了。而韩初柳似乎是要不辜负李悯的好意,连遮掩都十分周到,做主撤了几个之前因李悯受伤新添的丫头,只留下明月和红霞在外面侍候。
李悯要打消白皎皎的不安,连韩初柳的事情都和他讲了,本来是令男人最没面子的事情,现下和白皎皎讲,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白皎皎想想皇后近来所做的,一时不知该感念谁的好。
“你以后愿意待在哪里就在哪里吧,宫外自由些。不过我想,到底是宫里安全,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不放心,”李悯嘴上说着任由白皎皎自己选择,然而内心仍是希望他在宫里陪自己的。
“仁远,除非你赶我,我再也不走了。”
第33章
温热的呼吸喷在李悯耳际,白皎皎坚定中透着一丝胆怯的承诺,让他觉得很受用,他微微侧了侧身,对白皎皎面对面侧躺着。
天气炎热,李悯有受了伤,此时正打着赤膊,只穿了一条丝裤,然而即使这样他依然觉得热,觉得紧贴着腰际的席子已经被捂得黏糊糊的了。而白皎皎,此时正端正地穿着一见丝绸深衣,连扣子都扣得紧紧的。
李悯把一只手搭上白皎皎的腰,碰触到柔软的丝绸,竟然还有一丝凉意,他又蹭了蹭,手心滑过白皎皎侧躺时腰部的美妙的凹陷。
白皎皎却是一震,不露声色地想要往外退一些,李悯伤在左胸,他便睡在外侧,既不妨到他,又方便照看。
“小心滑下去。”李悯一把捞住白皎皎。夏季穿着的丝衣轻薄光滑,李惟的手搭在白皎皎的腰上,一点一点向下滑去。
“仁远,别……”白皎皎望着李悯的眼睛,咽了口水,“你伤还没好呢。”
“哦?那你——”李悯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你自己来吧。”
“别——”白皎皎身上的疤痕尚未褪去,也不知要几时才会褪去,深深浅浅的盘桓在腰间和胸前,他甚至不敢在沐浴时候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