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干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嘴唇上部的肌肉微微提起,眼部的肌肉也猛地收缩了一下。
“真不是你?”
“哈?你觉得是我?”
惊讶和无辜完美地展现在他脸上,眉间还有隐藏着的愤怒和……不甘?
“现在看来不是了。”我问他,“在温泉的时候没有吗?”
“不可能,”他马上否定,“那时候我可是把你全身都仔细看光了的,除了脖子上那个手印就没别的了。”
这话怎么听着有哪里不对?
“那……你们打牌那天晚上,有人中途离开吗?”
“上厕所算吗?”
“那就是每个人都离开过了……有听到别的动静吗?”
“外来人员?这倒还真没注意……喂,”他突然脸色一变,“为什么要提温泉?那个时候还发生了什么?”
“呃……”
“那人不但想掐死你,还占你便宜?”
我尴尬地笑笑,“看来你也会读心术了嘛。”
“草!”
沈情还想问个明白,不过秦风这时却叫我们,“快到12点半了。”
我们终止了这个话题,回到温泉边上。这里是按摩池,池子很大,是一个目测直径有30来米的圆形,从岸边有一个伸入池中心的T台,是为表演准备的。池子里安放着一圈水疗按摩椅,池水的温度不高,在冬季的白天没几个人会来这里。池周围有一圈路灯,虽然光线算不上明亮,但也足够看清整个池子里的情况了。
突然间,音乐响了起来,打破了冬夜的寂静。音乐之后,按摩泉的水循环突然被打开了,原本平静的池子中,每张按摩椅的出水口都泛起了水花。
“这也太大手笔了吧,”秦风有些吃惊,“这样不会把保安招来吗?”
“保安不是已经被拿下,就是跟犯人是同伙。”我对他们说,“沿着池子走一圈,仔细找找水里有什么动静。”
“不用找了,”沈情指着池子对面,正好藏在T台阴影下的一张按摩椅说,“就是那里了。”
往沈情指的地方看去,我才发现,只有那里的按摩椅上泛起的水花的颜色,是某种深色。
“你之前检查过那里吗?”
“检查过,没发现什么异常。”
我们三人急忙跑到那张按摩椅边上,刚走到近处便闻到了有股腥味——是血!
血和着水,在路灯晕暗的光线下泛出红色的水花,把这一片水域都染上了颜色。我拿手电筒往水中照了照,发现颜色最深的地方,是按摩椅上的出水口。在角落里还漂着一张塑料纸,我伸手抓了出来,那是像保鲜膜一样的东西,但塑料纸上有一定粘性。
“用塑料纸封住出水口,到了时间打开水阀冲掉塑料纸,让血从里面流出来……椅子底下有东西。”
“有……什么东西?”
沈情不耐烦地说,“把椅子撬开不就知道了?”
“这椅子是固定在池子里的,没工具怎么撬?”
“不撬开椅子,那凶手是怎么把那什么东西放进去的?”
我插话,“从岸上。”
“岸上?怎么可能,”沈情摇摇头,“除非打地道。”
“没错,就是地道,”我解释说,“这个池子很大,要事先把东西放到椅子里,一个方法就是把椅子撬开放进去,但椅子从一开始就是固定在池子里的,撬椅子会弄脏池水,或者放光池水再进行作业。这样一来不可能没人发现池子里的异常。第二个方法是从排水口放东西进去,但这里的排水口连接着池子里的每一张椅子,从内部排水口放东西的话,单独放到一张椅子里而不污染其他排水口的几率太小,而从外部排水口放东西,涉及到的量也很小,现在还有红色的液体从排水口里冒出来,说明放到里面的东西量不可能太小。”
“我都给你说晕了,那你的意思就是有地道连着这张椅子?”
“嗯,找找吧,不会太远。”
何止不太远,简直就是近在咫尺。就在离那张椅子不到5米的地方就有一个下水道口,井盖非常容易就打开了。周围水泥的痕迹很新,里面也并没有下水道特有的异味,反倒是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
“这……要下去吗?”
秦风有些不情愿,“要不……我们报警吧?”
到了这地步,的确是该报警的时候了。不过我却突然好奇心膨胀,要说为什么,大概就是不甘心吧。这次的事件看起来我是彻底被人耍了,压抑的愤怒已经在心底烧了起来,不亲眼看到最后不行。
“你们待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喂,”沈情拉往我,“我去吧,总比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强。”
“别拦我,”我瞪了他一眼,脱下外套,咬着手电就顺着梯子爬了下去。下面大概就2米深,底下有个比较宽的隧道。我钻进隧道里,用手电照了一下周围,顿时心就捏了起来。隧道的墙壁上有大量血迹,像是擦着墙壁一路延伸到了最深处。我拿手电往前照去,看不到尽头,于是我便慢慢往里爬了过去。
爬到尽头时,前面的空间稍微开阔了一点,像是个正方体。底下的积水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头顶上就是水流声,周围也有水滴下来的声音。我沿着水声往上看,一具裸露的女人身体就这样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感到一阵眩晕,拿手电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我现在半躺在地道尽头的开阔处,从方位上来看正好是那张问题按摩椅的下方。在离我头不到30厘米的地方,有一道透明的厚玻璃墙。玻璃墙里是红色的液体,而在这些液体中,一具裸体女尸沉在底部,胸被挤压在玻璃上,看起来像两个可笑的煎蛋。之所以确认那是尸体,并非因为已经泛出灰白颜色的皮肤,而是这具浸泡在水中的尸体的脖子上,人类的头颅已消失无踪!
我听见沈情在外面叫我,但我的嗓子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脖子的断口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我紧握手电照亮了脖子的断口处,已经没有任何流血的迹象,看皮肤的浸泡程度,应该有一天以上了。
“小言!”
沈情的声音在隧道的那一头响起,他下来了。我冲那边喊道,“别过来,我现在出去。”
爬出去的过程比我爬进来时慢得多。我全身冰冷,手脚也不听使劲,手电掉了好几次。等我终于回到地面,沈情和秦风眼里都露出极度的惊讶,我想那并不完全是因为沾在我白毛衣上的血迹,我现在完全可以想象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怎么了?!里面有什么?”
“尸体……”我深吸了口气,说,“报警吧。”
60.内应
“尸体?!”秦风惊讶地问,“难道是……”
“我不知道……”我极力想克制往声音的颤抖,但到头来也没有成功,“是女人的尸体……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梅兰……因为……没有头……”
不,那一定是梅兰,再没有第二种可能性了。
“喂,”沈情阴着脸问,“你们的手机有信号吗?”
我和秦风都把手机掏出来检查,果然已经完全没有信号了。我记得12点半秦风喊我们的时候,我拿了手机看时间,那时候还有信号。
“应急号码呢?110也打不通吗?”
“不行,”沈情冷笑一声,“真是比四六级考场的屏蔽信号还强啊。”
看来前面三个地方都只是开胃小菜,从现在开始才是正餐。
“我们得马上去下一个地点,”我哆嗦着穿上外套,“接下来可不止尸体这么简单了。”
“凶手现在肯定在温泉区的控制室,不是凶手也是同伙,到那边的话……”
“太危险了,”我打断沈情的YY,“能够完全掌握整个温泉区,打通一个五六米长的下水道来安置尸体,这种大手笔可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他们至少是一个团伙,还要有一个相当数额经济来源的后盾。”
“万杰……”
“先去跟季雨阳汇合吧。”
最后一个指定地点是同样受女性欢迎的鲜花池。鲜花池建在一个玻璃屋里,泉池造成了花朵的样子,池水中洒满一层玫瑰花瓣。我们到的时候,季雨阳正在检查池子周围,柯晓辉则学我,不知从哪找来根晾衣杆,拿杆子在池水里划来划去。不过二人看上去也是一无所获。
“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了,水里也什么都没有。”
看来也要到固定时间才会揭晓答案。我先把我们在按摩池发现尸体的情况跟他们讲了一遍,果然,在听说是女尸的时候,他们也都认为是梅兰了。但现在最重要的头颅不见踪影,如果能看到脸,至少能推测一下凶手与她的关系。既然在按摩池那边发现的是身体,梅兰的头,会不会就在这里呢?
“……也就是说,万夏出于某种目的把学长引来这里,兰姐也对学长抱有某种特殊的兴趣,然后万夏那个自己开公司的堂兄万杰也是帮凶?”季雨阳把前前后后的事整理了一遍,“而且这个阴谋用到的场地居然是整个南温泉,兰姐还被杀了?等等,这不对吧!兰姐为什么会被杀?她和万夏不是一伙的吗?”
我摇摇头,“我觉得这种件万夏并没有参与,他之所以会提到让我来参加这次旅游,应该是梅兰暗示的。”
“不可能,”秦风马上否定道,“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梅兰只是给你夹了个菜,万夏就这么明显地吃醋,如果梅兰之前就让万夏邀请你过来,那个醋坛子怎么可能会顺她的意?”
“或许是他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暗示呢?比如梅兰反复对他提起一些固定的参数值,一段时间以后,他就会在潜意识里对具有这些参数值的人物有着特殊的意识……”
沈情打断我的话,“别拿你这套来唬人了,你觉得不是专业人士有几个人听得懂你在说什么?而且梅兰和万夏看起来都不是具有这种知识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像是与你小时候的绑架案有关的人。”
万夏脸上的表情十分诚实,喜怒值都比一般人要明显,也就是常说的耿直,对这一点我十分确信,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第一个排除万夏嫌疑的原因了。另一方面,梅兰绝不清白,但她不是主谋,并且有九成可能性已经为这个计划付出生命的代价。剩下的人就是万杰了,要控制整个温泉区,并在按摩池那边建一个地下陈尸的特殊场所,没有一定的财力和内部关系是完全无法办到的。从这次事件所牵扯到的人来讲,他就是那个完成计划所需硬件条件的后盾。
但奇怪的是我并没能从他脸上读取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难道他也是跟萧然一样,是我无法辨识真正面部表情的少数派?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使万夏、万杰和梅兰全是一伙,但这个计划中还少了一环,便是混入无辜者中的内应。这个内应担负着成为联络的中间人,必要的时候还要引领大家的思维向计划的方向行进。
这个人一定要心思缜密,善于察颜观色,但看起来无害,而且并不知晓凶手的真正目的。同时满足这几个条件的人,在这一行人中,我已经有了目标。
“我有个计划,”我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直被凶手牵着鼻子走。现在已经死人了,不能再当这是个简单的游戏。”
“你有什么打算?”
“必需有人出去冒险了。”
沈情会开车,所以让他先行返回我们来时的位置。车很有可能已经被开走了,但从那里至少能快速离开温泉,到达最近的公路上。而且沈情身手不错,要是与凶手的人狭路相逢,逃脱的机会也大。
秦风则去找值班室,介于值班室很有可能已经被凶手一伙控制,秦风也必需要能确保自己的安全。不过他告诉我们以前学过跆拳道,所以这件事就交给了他。
季雨阳和柯晓辉则与我一起在这里等待最终时刻的来临,最后这一关如果不出预料,应该是那具尸体的头颅——也就是说梅兰的头颅。但现在还无法判断凶手的真实目的,所以这个时候留在我身边的是嫌疑最小的季雨阳和柯晓辉。
沈情和秦风临走前我单独给他们交待了一些事,一旦有机会与外界联系就要立刻报警,并且把萧然和赵天成的电话给了他们。他们俩离开的时候已经是12点45,马上就是地图游戏的最后一关了。
柯晓辉不明白地问道,“你不是说凶手有可能是个团伙吗?反正只剩五分钟了,这里还说不定会发生干什么事呢,让他们先留下来等五分钟不是更好?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我们人也多呀!”
“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而且要论危险性的话,他们两个遇到危险的几率更大。而且……”我笑了笑,“内应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
“内应?”
季雨阳和柯晓辉惊讶地看着我,季雨阳问,“不会吧?你是说除了万夏和万杰以外,我们中间还有跟他们一伙的?”
“你不觉得,某个人冷静得过头了吗?”
“某个人……”季雨阳想了想,“这个……你吗?”
喂喂,你要蠢到什么程度啊!
“啊,秦风?”柯晓辉说,“不过秦风平时就挺冷静的啊,脸上总是淡淡的,没人看得出来他心情到底是好是坏。”
“诶?秦风是内应吗?”季雨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那你还让秦风去找值班室?那不是让他去跟犯人汇合嘛?”
“这倒不一定哦,”我说,“他应该不知道犯人究竟想干什么,可能以为只是个恶作剧,所以才与犯人合谋。现在出了人命,他害怕了,不过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毕竟什么下水道里有尸体什么的,也只有我一个人看见,说不定并不是真正的尸体,或者我故意说出来吓你们,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也是啊,”柯晓辉向我询问道,“什么下水道之类的,听起来太跟冒险小说似的,你真的看见尸体了吗?”
我掏出手机,把在下水道里拍的照片放了出来,一张张地给他们看。由于距离太近,光线又暗,只能一张张地拍局部,刚开始的几张还看不太清楚。不过最后拍的那几张被砍下头后的脖子特写却异常清晰,就算不知道那是什么,正常人看了也会觉得恶心。
果然,柯晓辉从惊讶到厌恶,最后开始害怕起来,季雨阳倒冷静得多,虽然也一脸吃了大便的感觉,即又透着对猎奇案件的兴奋。
“那个下水道看起来,大概是一个月以前新修的,特别是陈列尸体的玻璃墙,像是经过了精心计划,刚好在人半躺在隧中时,能清晰地看见尸体就在自己的正上方,而且长度也恰好能放下一具没有头颅的女性尸体。也就是说,凶手精心准备了一个月以上,而且在他的计划中,梅兰从一开始就是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