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娟感叹地说:“你小舅舅还真是个有心劲的人,又吃得苦!要是一般人像他这么忽然有了几千万的家财,早就忙着怎么玩怎么花钱去了,他倒好,还跑去建筑工地当工人,天天日晒雨淋,累得半死。”
季覃其实挺心疼的,不过,吴澄回来后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要在建筑这一行混出名堂来,虽然有一些以前道上的朋友来各种邀约他捞世界发大财,他却不为所动,宁可去省建、市建等大建筑公司当临时工,利用工作的机会暗暗地观察和留意省建这样的大公司是怎么运作的,同时思考和揣摩着今后该怎样切入这一行业。
季娟用饭盒装了一盒子菜递给季覃,又装了几个花卷鸡蛋,说:“这个给你小舅舅吃,我估计他应该还没吃早饭呢。这个饭盒里的菜留着你俩中午吃,用电饭煲蒸点干饭,饭快要熟的时候把这菜放上热一热就能吃,再带两个生鸡蛋和青菜去,你给做个蛋花菜汤,好歹比吃方便面强。然后,晚上你两一起过来吃晚饭,我给你们炖个鸡汤吃,再煎两条大黄花鱼。”
季覃欢快地答应了,又问季娟:“那妈妈你呢,你今天干嘛呢?”
季娟说:“我啊,我就去找我新交的几个朋友玩啊,中午你们不过来正好,我也不回来了。”
季覃笑着问:“什么朋友啊?男的女的?”
季娟横他一眼,说:“女的!你妈都这年纪了,哪有男的朋友?”
季覃弯着眼睛笑,说:“什么年纪啊。哎,妈,人家说我们是早上八九点的太阳,我看您那,顶多也就是十一二点的太阳,正亮堂着呢,多交些朋友好,不论男的还是女的。”
季娟无奈地说:“真不是男的。就是和我一样喜欢勾毛线绣花的朋友,我们在一起就交流交流怎么勾个毛线围巾啊给家里做个什么绣花桌布的,因为年纪差不多,还很谈得来。”
季覃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说:“哎,妈,说起来,现在有个新玩意儿,叫十字绣的,你们做过没有?”
季娟一脸茫然地说:“没有啊,什么十字绣?听都没听说过。”
季覃说:“十字绣就有些像钉纽扣,或者说,像纳鞋底,它有固定的图版,按着图版说明来绣就行,不需要很多的技巧,非常好学,绣出来的花色也很好看。哎,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改天我叫人给你弄回来一两个样品给你看了你就知道了。现在不和你多说,我走了!”
季娟嘟哝着说:“这孩子,话也不说清楚就走!十字绣?等会儿去问问她们知不知道。”
到了吴澄家里,吴澄果然还在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季覃把一个枕头扔他脸上,威胁说:“再不起床,用枕头蒙死你!”
吴澄强睁睡眼起来,往卫生间走,季覃已经在客厅里摆好了花卷鸡蛋,催着他说:“快过来吃饭!我妈给你捎的早点,要冷了!”
吴澄说:“我先要洗头洗澡。”
季覃斜眼看他,说:“你懂不懂科学啊?早上刚起床的时候,人全身的毛孔还是张开的,这时候不能洗澡,实在要洗起码也要半小时之后,不然,病菌就顺着张开的毛孔进到身体里去了!”
吴澄嘀咕着:“你这哪里来的科学理论啊,我怎么觉得不太靠谱呢,人老外不都是一大早起床洗澡的吗?”吴澄又指一指头发,说:“你看我这头发,都结成啥样了?昨天回来太累了,实在不想动,倒床上就睡着了。”
季覃说:“少废话,头发板结又不影响你咀嚼!先吃饭再洗澡!”
吴澄只好坐下吃早饭,季覃找了两盒牛奶来,给他一盒,自己一盒。
吴澄一边吃,一边含混地说话:“你在家没吃?”
季覃说:“吃了,不过牛奶多多益善,多喝点可以快些长高,我现在一天喝四五个牛奶,去年一年我长了七公分呢。”
吴澄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表示赞同说:“嗯,好像是比你妈高了。”
说起老妈,季覃忽然想起来,问道:“哎,说起来,你知道十字绣不?”
吴澄望天想了一会儿,说:“十字军,十字架我都知道,十字绣是什么?”
季覃瞪他一眼,说:“那就算了,我懒得一个个给你们做普及教育。我是看着我妈在家里闲着无聊,想给她找点事儿做。那个,她不是喜欢勾毛线绣花吗?这个十字绣是个新兴的玩意儿,我有一天在报纸上看到十字绣的报道,说是在韩国和日本很风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流行到咱中国来了,正好我妈又喜欢摆弄这个,我寻思着咱们要不要弄个卖这个的店铺,或者索性生意做大点,弄个厂子专门生产这个,肯定能畅销。”
吴澄说:“那行啊,等什么时候我忙过了,我们一起去韩国玩,顺便考察一下这个项目,到时候就给你妈挣零花钱玩儿。”
季覃喝完了牛奶,手指玩着牛奶盒子,故作随意地问:“对了,你呢,你的项目考察得怎么样了?”
吴澄也吃完了,扯纸巾擦嘴,说:“建筑行业可不像你说的那什么十字绣那么容易进入,现在做这一行的,都是省建、市建这样的国有企业,当然,他们不可能全部做得了,还有一些分散的小的工程,比如水电安装,还有小区绿化什么的,就有可能拿去给一些个体户或是私人老板做,但是那都是一些老关系,轻易撬不了。要说靠行贿送钱来获得工程的话,可行是可行,不过,我觉得没必要,倒不是可惜那几个钱,。而是现在国家抓这个贪污腐败抓得很紧,万一事发,受贿的当然是要坐大牢,可是,行贿的也跑不脱啊。我还是想尽量避开那些黑色领域,做点阳光下的生意。”
季覃点点头,说:“是,生意要做得长久,是要遵纪守法,上海去年不是落马了一大批官员吗?据说就是因为在发包建筑工程的时候有许多行贿污职案件,房产行业尤其是此类案件的高发地。”
吴澄舒展了一下长腿,说:“嗯,就是有那一层担心。你说我现在有钱又有你,何苦为了一两个工程去收买官员犯行贿罪呢?不过,这一行门槛太高,不好进入啊。而且,我既没有引路的熟人,又没有已经建造好的工程给自己当口碑,光是凭着一张嘴去游说人家把工程包给我做,太不现实了,所以,必须要出奇招。”
季覃“哦”地一声,说:“什么奇招?”
吴澄说:“你听说过两个新名词,外需和内需吗?”
季覃回答说:“嗯,我听说过,好像……外需就是对外国的出口,内需就是咱国内的需求。”
吴澄赞叹说:“嗯,不亏是高材生,连这么新的词都知道,描述得还很准确。我这里是打个比方啊,假如说以我为参照物,外面的公司发包工程给我做,就相当于是外需,而我自己创造工程给自己做,就相当于是内需。现在呢,既然外需暂时指望不上,何不拉动内需呢?”
季覃一听眼睛发亮,笑着说:“哇,在交大听这一学期的课果然是获益匪浅呢,不过,光是有理论不行,你准备怎么实践性地拉动内需呢?”
吴澄说:“记得我才回来那几天,你天天和我嘀咕要去商业街买铺面,说是以后会有很大的增值空间,我们当时还去看了几处,可惜没有特别合适的,你还记得吗?”
季覃点头,急切地催促说:“接着说啊,别卖关子!”
吴澄说:“这个铺面,其实我可以自己修啊,只要有合适的地皮。自己给自己创造工程来做,不就是拉动内需吗?内需做得好,实实在在的房子在那里矗立着,就是现成的好口碑,没准就能引来外需了!”
季覃先是拍案叫绝,说:“这个主意真好!你真是动了脑筋的,一般人根本想不出来这办法!”
说着,季覃又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蹙眉说道:“可是,哪有地皮呢?繁华地段上都是房子,没有那种成片的、可供开发的空地啊。”
吴澄说:“大片的空地是没有,可是有很多一两层楼高的房子,大多是破破烂烂的,人住得并不舒服,也就是占了个市中心地段,交通方便商业繁华的便利。假设你是这样的房主,在市中心有那么一套老房子,住了几十年,楼顶失修漏水,楼下潮湿老有老鼠,一到过年放烟花爆竹的时候就担心老房子被沾带了火星而失火燃烧,这时候,忽然有人主动上门,愿意在原地基上修建新房屋,修成三层楼高的独栋小楼,楼上的两层还是归你,楼下的一层给建造方做商铺用,而修房子的钱不需要你出一分钱,你愿不愿意?”
季覃“哇”地赞叹出声,热切地说:“我要是房主我肯定愿意啊,不用搬迁,还是住在老地方,也不用花一分钱出一分力,就能住上新房子,而且还是两层楼,真是不要太满意啊。”
吴澄笑着说:“而作为建造方的我也很满意,因为我虽然花了修房子的钱,却得了底下一层楼的铺面,相对于在同样的地段买同等面积的铺面,我花得钱更少。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依靠自己拉动了内需,创造了进入这个行业的机会。”
季覃开始在书包里翻找纸笔,说:“那我得给你算算,我们大约会投入多少资金。”
吴澄起身说:“好,你算,我去洗澡。以后再这么滚一身水泥点子,都不是帮别人,而是我们自己的建筑公司的。”
季覃睁圆了眼睛,惊喜地问:“我们要成立自己的建筑公司了?”
吴澄唇角微勾,说:“当然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公司,就只是个施工队,个体户!我们俩联手来做这一项事业,立足要稳,但是,起点必须高!成立建筑公司势在必行,到时候我们各占一半的股份。好了,高材生,我去洗澡,你顺便想想我们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呗。”
等吴澄去洗澡的功夫,季覃就翻着字典一阵狂找。给孩子取名是个学问,要优美而富含美好祝愿,给公司取名则更是一门学问,不光要寓意好,还要浅显上口,才叫人好记又印象深刻。
季覃想了许多,都整整齐齐地列在一张白纸上,等着吴澄出来一起决定。
最后,经过两人的商量,郑重给公司定名为“安达地产”。安全、安心、通达、发达,符合第一代购房居民对住房的诉求。
第46章
接下来就是筹办注册公司。
九三年个体户虽然很多,但是,纯个人注册筹办完全私营的公司却十分少见,手续繁琐,还必须在验资账户上存入一百万以上的注册资金,原则上半年内不允许转移。此外,还要事前拟定一系列文件,诸如股东会决议、公司章程等,将银行方面出具的验资报告并工商部门要求准确填写和盖章的公司设立表格,名称核准通知书等交上去,再等上一个多星期的审查,才能拿到营业执照。
审查期间,工商局那边打来电话,说别的都没问题,关键是安达公司的二位股东之一的季覃今年才十三岁,属于未成年人,法律条文上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是原则上一般不支持未成年人持有公司股份,避免因为其无知操作而给公司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给公司其他股东造成困扰之类的云云。
吴澄赔笑在电话里给人解释了半天,又说:“没有法律明文规定,是不是也可以通融一下。我这位合资人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有大头脑的人,他绝不会……”
工商局的人打断了吴澄的话,说:“哎,你这人怎么是个牛脾气,非要拧着来?说不行就是不行。法律上没有明确规定,是因为有特殊情况。比如说公司的某一位大股东死了,继承人是七八岁的小孩,这种情况法律就没法硬性规定不许未成年人持有公司股份了,对不对?总不能不许儿子继承老子的家业吧?但是,你这种公司才成立就要弄个娃娃股东来,那就不好了,我给你办了,事后要是被上级查到了,还说我办事这么乱来呢。”
工商局的都是大爷,吴澄没办法再纠缠这事,只好回来和季覃商量。也没啥可商量的,一个办法,就是吴澄担任全资股东,第二个办法,就是季覃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挂在季娟的名下,等季覃成年后再做股权转移。
吴澄因为想要和季覃一起来做这一项事业,而且开办公司并从事房地产这一行先期投入极大的业种必定会耗用不少吴澄和季覃共有的资财,故而他极力主张采用后一种办法,而季覃却略略迟疑。
在季覃心里,还是希望妈妈能再次寻找自己人生的春天,找一个本性好的男人共渡余生,而不是现在这样把注意力和精力全寄托在自己身上。
但是,如果现在公司股权这样配置各占一半的话,季覃很担心,因为妈妈虽然现在身体好多了,医院复查结果也很好,但是,她毕竟是癌症病人,癌细胞可以十年内不复发不转移,也有可能三个月就扩散全身造成死亡,若是那时候妈妈另外有了男人,那男人会不会以配偶的身份来争夺原本属于季覃的股份呢?股份还事少,关键是万一出了这种事情,连公司控制权都有问题了。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就变成了吴澄占有公司股份的百分之七十,季覃的监护人季娟持有公司股份的百分之三十。至于公司法人,自然是当仁不让地由吴澄来担任。
重新提交了股东构成和股东会决议后,工商局那边审查通过,吴澄取回了营业执照。
拿到执照后,又去质监局办组织结构代码,去国税、地税办国税和地税的税务登记证,去公安局备案等等,一大堆的事儿。
等这一切琐事搞定,春节到了。
吴澄去年在上海过的年,今年无论如何不能不回老家陪着寡母幼弟一起过年,只好和季覃依依不舍地告别。
季覃很无聊。
今天季娟有事出门,季覃一人在家无聊,就说出去转转,正好钢笔有些漏水,顺便买一支好点的笔,还有本子用完了,也顺手买两个。
才卖好东西往小区回去,正走在路上,季覃顶头见有两人往自己的方向过来,其中一人就是季覃班上的班长,秦涛。
季覃和秦涛不太对付。
秦涛成绩好,家世好,性格极其要强,从小学开始就是班长、学习标兵、市级三好学生、学校大队长,各项荣誉轻松揽入怀里,从来都是无人争锋。升到初中以后,尖子生多了,要想保持住学习第一名和优秀班干部的荣誉自然要比以前花费更多的努力,不过好在秦涛还能应付。
其实,明眼的同学早就笑言,如果说秦涛是学霸的话,季覃就是学神,秦涛是努力学习全力以赴才获得年级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而季覃不费什么力气,和那些学渣一样照样玩照样溜号,却也轻轻松松地占据年级第三名的成绩,实在是令人仰望。
可是,事情在本学期末发生了转变。
这是因为季覃听说c城最新推出了一个“中小学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实验方案”,核心在于在中小学中挖掘具有特殊禀赋和潜能学生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神童”,进行个性化培养,允许跳级、转学等,实现“不拘一格选人才”。
季覃马上就心思活动开了,要是被选上的话,是不是就能实现十三四岁就读大学啊?以前看过一篇报道,说是中科大最年轻的博士毕业生年仅十九岁。
如果说之前季覃还对学习啊名次啊之类的比较低调的话,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摇身一变,开始刻苦攻读,于是,在本学期的期末考试和全区水平调研考试中都力拔头筹,而且,分数遥遥领先,直接甩了年级第二的秦涛三十多分,叫秦涛猝不及防又羞愧难当。
季覃反超秦涛之后班上的同学就开始说闲话,说什么早说了季覃是学神吧,人家之前是没用全力,现在也不过才使出五分力,要是再使出全力的话,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