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子请问。”孔彦也是个聪明人,这么些天他进出祁阳宫,就殷天齐对萧亦然的态度那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不能说多宝贝着,起码比对任何人都亲近。
而且那天他第一次给萧亦然针灸以后,他可是跟人打听了,这萧公子是在三皇子的寝宫安置的。就这一点就能让他对萧亦然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就懂得如何留住主子的心,不得不说他挺有些手段。
“古往今来都说,这医毒不分家,想必孔太医也不光是医术好吧?”手里捻了一颗夜明珠子把玩,他低着头没去看孔彦的神色,反正自己不适合习武,想当个大侠是不可能了,飞檐走壁也跟他无缘,但是这自保的本事还是得有的,既然殷天齐要那个位置,他就不可能一直躲在他的身后。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就问了自己这话,孔彦一时间还有些愣神。
毒术,那是他当太医前的看家保命本领,如果不是当年被仇人追的太紧,自己也不会跑到太医院当个小小的医官。
可是……
看了眼垂着头的小男孩,他轻皱了下眉,要不要跟这位萧公子说实话呢?
见他半饷也没搭理自己,萧亦然歪过头去看,孔彦眼中飘忽不定的视线让他确定,这人一定有什么隐瞒。
转了下眼珠,他嘴角勾起笑意,这张脸别的本事没有,小小年纪就能笑颜如花勾了人的心智,如果长大了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祸水妖孽。
“孔太医,咱们今儿就把话挑明了说,主子什么心思想必你也清楚,陛下什么身体你更清楚,我问你这话是想学门保命的本事,要不然真到了那一天给主子拖后腿也不是咱们想见到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只是年纪小,不代表他没心眼。这宫里嫔妃皇子谁不是心眼多的都跟马蜂窝似得?要不是他机灵懂得藏拙,早就被溺死在荷花池变肥料了。
孔彦连连点头,对于萧亦然的话很是赞成,不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有些让自己吃惊,就算有心眼可毕竟才刚刚九岁而已,以后再有主子宠着,再学了一身的本事,还不真的翻了天去。
“这事儿……还得主子同意才行。”没办法直接拒绝,孔彦垂下眼伸手转了转插在他腿上的银针,声音平缓没有什么起伏。
正巧,他话音刚落,从门外进来的殷天齐就扬声问了句,“什么事儿要爷同意?”逆着光,他嘴角的笑意带着丝邪气,虽是才十一二岁,可常年习武的原因使得他身材挺拔高挑,一身暗黄色皇子朝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这人贵气十足。
孔彦赶紧躬身去行礼,“给三皇子请安。”
“免了。”微抬了下手,殷天齐大步走到床榻边侧坐在萧亦然身旁,挑眉看了眼他搂在被褥外的双腿,“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正跟孔太医说话,主子,奴才想学毒术。”抬着头直视殷天齐那双黑眸,他也不避讳,张口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个大概。
“奴才能文不能武是注定的,就算奴才想去舞刀弄剑都没那个体力,早些年在府里的时候就已经给人瞧过,奴才这身体不适合习武,相当带兵打仗的将军是没戏……”说到这儿,他顿了下,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也渐渐明白过味儿来,估计就是因为当初那个摸骨先生的这话才让他爹萧将军对小小的他厌弃。
殷天齐挑了下眉,这事儿他倒是听说过一二,不过还是第一次在他嘴里说出来,伸手捏着他的下巴使他垂下的头抬起,“继续说下去。”他倒是要听听,这小孩儿又想了什么幺蛾子。
“不能练武不代表不能杀人,既然奴才决定要在主子身边呆一辈子,那就已经做好了为主子去死的准备,奴才要跟孔太医学毒术。”
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态度认真,殷天齐愣了下,嘴角的笑意慢慢的越来越大,到最后更是仰着头哈哈笑了几声,很明显,萧亦然这话取悦了他。
“你这小东西倒是还挺会讨爷开心,行,既然你要学那爷就答应你,不过你可给爷听清楚了,仔细着别把自己给毒死。”
抬了抬下巴,萧亦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奴才没那么蠢笨,主子你记着奴才的话,这天下,奴才一定帮你坐稳了!”
小孩儿的眼里透着晶亮亮的光彩,这话要是换个其他孩子来说估计殷天齐也不过就是笑笑的一听一过就算,可现在被萧亦然说出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张严肃漂亮的脸蛋异常的有说服力。
“成,爷记着。”用拇指轻轻磨蹭了几下他光滑细腻的脸颊皮肤,殷天齐微微眯了下眼,眼底的神色变化了一下,随后转过头看向明显被萧亦然说出口的话惊到的孔彦,嘴角勾起笑意,“孔彦,有些事爷不问,不代表不知道,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把家底晾晾也让爷瞧瞧的你诚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基础可是建立在他把对方身家摸清的条件之后的。
前阵子薛平夜探皇宫,一部分原因是他想试试那男人到底身手如何,结果还不错,虽是惊动了几个大内侍卫却也没被逮到。
另一部分就是来给他送查到的孔彦的情况,这皇宫的水,可真深啊。
孔彦抖了一下,嘭就跪在地上,“主子,奴才……定将这一身本事全部传给萧公子。”他的心因为刚才萧亦然与三皇子的对话早就提了起来,而现在,也是他彻底表忠心的时候。
“嗯。”摆了下手示意他起身给萧亦然拔针,孔彦麻利的照办,然后弯腰行礼告退。
这期间殷天齐一句话也没再说,见他不说话,萧亦然也不吭声当了小哑巴。
等到萧亦然住的这件偏殿就剩下他们俩以后,殷天齐才冷下脸来看着他,眼神冰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爷?”他知道萧亦然从小就聪明心思细,可突然说出什么杀人这话还是第一次,他不可能不去怀疑。
第17章
萧亦然心里一紧,干笑了两声摇摇头,伸手把被子盖到腿上,“没事瞒着你。”
那双桃花眼里全是满满的真诚,要是换个人估计没准儿就会相信他的话,可惜,对面坐着的是殷天齐。
跟他在一起形影不离三年多的时间,不说能知道他肚子里有几根蛔虫,但是就他那小心思还是能拿捏的准。
殷天齐瞄了眼放在他枕头边的夜明珠,拿起来一挥手就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主子四分五裂。
萧亦然一哆嗦,心疼的小脸儿都皱了起来,这个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跟主子磨来的,现在就这么给摔了,他当然不舍得。
“主子,你有气就回你寝宫撒去,摔我主子做什么!”眼睛一瞪,他还有理了。
“爷是见不得你这样儿!再不说实话信不信爷让人把你屋里的东西都给砸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学会了阳奉阴违?别以为他弄个可怜兮兮的表情自己就不知道,也不看看刚才是谁那眼珠子转的都快成陀螺一样,没事儿瞒着?鬼才信。
撇了下嘴,眼瞧着自己再不说屋里的那些个玉器都得被这位主子给砸了,他只能偷偷瞄了一眼阴沉着脸的殷天齐,小声的开口嘟囔,“小白死了。”
小白?哪来的小白?殷天齐有些莫名其妙,这祁阳宫里的奴才不能说他都记得叫什么,不过叫小白的可还真没有。
“就是昨天主子送来的那条小狗,你忘啦?”一见他那样子就知道,这人肯定不记得,萧亦然仰着头撅嘴看他。
还说是特地找来给自己解闷的,转脸就忘。
被他这么一说,殷天齐倒是想起来昨天傍晚的时候让小栗子送过来的那条白色的小狗,问题是……小白?他记得那只小狗叫福禄,要不是当初听着名字喜庆还长得可爱,他也不能同意祁阳宫里养只玩物。
算了,既然送给了萧亦然那他给改了名字也无所谓,不过这跟那狗有什么关系。
“昨儿给你送来的时候不活蹦乱跳的么,怎么死的?”他抬脚踢了靴子,缩腿上了床盖在被子里,俩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
“华妃娘娘听说奴才最近身体不适,让宫人送来几盘糕点算作探望,奴才原是打算自己吃了的,不过小青子手笨给砸了一盘子的桂花糕,小白就给吃了,没半刻钟就口吐鲜血死掉。
主子,奴才没想瞒着你。”自己说一句殷天齐脸色就阴沉一分,到最后那冷嗖嗖的寒气他都能感觉到。
萧亦然咽了下口水,抬手去拉殷天齐放在锦被面儿上的手,轻轻晃了晃,“这事儿……”偷瞄了他一眼,深吸口气轻声道:“这事儿没准儿不是华妃娘娘指使的,奴才跟她又没什么冲突,你别想多了。”
华妃是殷天齐的母妃,平日里殷天齐也会带着萧亦然去后宫请安,表面上每次见到萧亦然的时候,华妃都会赞誉有加,说他小小年纪就懂事以后定是辅佐殷天齐的好帮手。
可这背地里的事情,还真说不准。
殷天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里的神色变换不定,他知道自己的母妃一直有野心,他不甘于屈居于皇后之下,总想着找个适当的机会爬上更高的位置。
以前她做什么自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可这次,她的手伸的有些远了。
“还知道些什么?”如果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危险就让他下了决定,殷天齐还是不相信。
萧亦然呼出口气,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歪头对一直站在门边的小青子喊了声:“小青子,倒两杯水进来,给主子倒茶,我要白水。”
小青子弓了下腰,抬脚跨到门外,转身关门。
他这种明显要把所有人都支走的行为让殷天齐轻皱了下眉,“说吧。”
垂下眼想了想,他从被窝里爬出来,凑到殷天齐的耳边,声音很小很小的开口,“皇后娘娘给陛下换了药。”
殷天齐的瞳孔一缩,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肩膀,“谁跟你说的!”
“痛!”缩了下肩膀,萧亦然轻呼出声,抿着嘴他抬起头去看殷天齐,等到他收回手后躲回到被窝里,撇撇嘴,“祁阳宫后殿除了温泉外主子是不是就没去过其他地方?那儿可不止有温泉,还有一条可以通向陛下寝宫的小路,不过已经荒废好久,要不是小白昨天跑到那儿去,我也不会发现。”
“你看到了什么?”
“皇后娘娘将配给陛下的药做了调换,看她那手法估计已经做了好多年,主子,你说她们是不是从最初陛下服用那个神丸起就在计划?怪不得每年都那么积极的给陛下选美人进宫,原来是盼着他早死呢……”
这话说完自己就愣了下,然后紧闭着嘴抬眼去看殷天齐。
“主子……奴才错了。”
殷天齐对他勾勾手指,等他凑过来后伸手一把将他拉到怀里抱着,萧亦然乖乖的趴在他怀里不动。
“就看到这些?”
“嗯,就看到这些。”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他还真没觉得自己的小命一直就被别人捏在手里,起码他平时都小心谨慎就怕有差错让人给捏住小辫子。
“所以这事儿……可能是皇后娘娘借了华妃娘娘的手要除了奴才,主子,奴才想一直陪着主子,不想那么早就死掉,这才自作主张的问了孔太医那话。”
殷天齐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算是彻底同意他要学毒术的请求。
“既然你想学就给爷学的精心点儿,别两天半的新鲜。”
“是,奴才知道。”点点头,萧亦然嘴角勾起了笑意,他算是迈出第一步了。
第18章
萧亦然说的皇后给帝王换药的事情殷天齐没有特意叫人去查探,一来这事儿不一定准,二来对于帝王,说实话他没太多的感情。
就算还有些父子情也在这两年里给磨没了,他可是记得,帝王教给他的第一课就是要做上位者,必须能狠下心。
以前还没体会到这个狠下心是怎么回事,现在他倒是可以试试去狠心。薄弱的父子亲情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孰轻孰重,殷天齐心里清楚得很。
对于他这种假装不知道的做法萧亦然根本不在意,亲儿子都不去管,他这个被帝王找借口教训过多次的奴才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而且……
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书籍,他嘴角勾起笑意。
孔彦在离开后的第二天就特意来了趟祁阳宫,把当年他所写的草药名称用途以及各种毒药解药的配方都送了过来,看他那舍不得的样子就知道,估计这些是孔彦保命的东西。
也亏得萧亦然脑袋聪明,不说是过目不忘,一遍扫下来也大概记个八,九不离十。小手握着毛笔在一旁的纸上写写画画做着记录,将一些不懂的地方记下来等到孔彦下次来为他针灸时再一起问了就好。
至于图上画的那些草药,萧亦然撇撇嘴,歪过头瞄了眼堆放在墙角的一个竹筐,里面放的全是干草药,这些也只是孔彦从太医院的药房内偷偷拿出来的,剩下那些只能等有机会出宫慢慢去找。
不过对于他这个初学者来说已经算是不错,要不是头脑聪明,就算给他这些东西也学不会。
正专注的记着那本书里写的东西,就听见有人轻轻敲了房门,“萧公子,华妃娘娘派人来传话,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找您问问。”
萧亦然轻皱了下眉,看了眼手中的书本转了转眼珠,歪过头看着门外扬声喊道:“知道了,马上就去。”
边喊着边起身去了床边,翻开铺床的褥子将手里的书放下,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拿起书看了看床榻四周,最后将书夹在了床与墙的夹缝中。
一边换衣服一边瞄了眼墙角的那个竹筐,四下看了看,将那筐塞到了床底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东西被孔彦拿进来还可以说是给他治病用的,可是单独放在他这里被人瞧了去可就不好说了。这祁阳宫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安全,不得不防。
“萧公子,您换好衣服了吗?”小青子见他有一阵子不出来,便抬手又敲了厦门轻声询问。
赶紧过去开了门,对抬头看向自己的小青子眨了下眼睛,萧亦然转头看向等在一旁明显脸色不耐烦的太监,带着微笑的弯了弯腰,“让孙公公等久了,亦然已经收拾好,咱们走吧。”
孙公公对于他的实礼数还挺满意,其实算下来萧亦然才是主子,他只是个奴才。
不过这主子和奴才在这皇宫里也是分等级的,就目前来看,华妃身边的大太监怎么也比皇子身边的伴读来的地位高。
“奴才给萧公子请安,华妃娘娘正等着,萧公子跟奴才走吧。”
萧亦然点点头,跟小青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用跟着,自己跟在孙公公后面往外走。
祁阳宫里除了一直侍奉在自己身边的小青子外,没有一个下人是值得他信任的。
小青子微微躬着腰送他们两人出了祁阳宫门,随后转身快步往回走。他得赶紧去萧公子的屋里看看,别叫人偷偷摸进去拿了东西。
华宁宫,华妃娘娘住的正宫,有几个偏殿住着其他的贵人。
萧亦然看了眼走在前方的孙公公,转转眼珠,小声问道:“孙公公可知娘娘找奴才有何事?”
孙公公在前面头也不回,声音冷淡的说道,“奴才只是负责来传话,娘娘找公子来定是有事,公子去了便知。”
撇撇嘴也不在开口找不自在,萧亦然心底冷哼,一群狗仗人势的家伙,早晚拿你们来试药。
一路再也没有任何交谈,来到华宁宫后直接去了正殿,进了门,萧亦然垂眼下跪行礼,“给华妃娘娘请安,奴才来晚了请娘娘责罚。”
“亦然来了,起来吧。”华妃坐在上位,轻轻抬了抬手,面带微笑的打量着从地上站起来微微垂头的他,“多日没见亦然倒是越长越漂亮,把本宫这儿的宫女都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