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跃一愣。
刚还顶着熟悉的笑脸的男生“表哥”两个字没喊完就立刻变脸，一脸激动地喊他的名字，这让沈跃眯起了眼睛。
“柳煜，你到底在搞什么？”
柳煜叹了口气，说了声他先睡去了就没了声音。
杨漾抹了把脸，让自己镇定下来。
“表、表哥，你怎么来了？”
心脏正“扑通”“扑通”的跳，就听沈跃缓缓说道：“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杨漾原本应该高兴的，因为他至少能见沈跃一面了。可是看着沈跃眼底的那一抹反感，他又迟疑了起来。
跟着沈跃上了他的车，坐上副驾驶座关上门，沈跃一句话就劈头盖脸地下来了，把杨漾砸得一懵。
“柳煜，你想对杨漾做什么？”
第五章：你要相信我！
杨漾一时没反应过来，结巴了：“我、我要对自己做什么？”
沈跃冷笑：“你还在跟我开这个玩笑？你昨天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漾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跃直视着前方，目光落在了挡风玻璃之外，语气完全不像是正在跟自己表弟说话：“你怎么会认识杨漾的？”
杨漾回过神来，试图辩解：“柳煜跟我说我们在两年前见过一次……”
沈跃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杨漾没注意到，只是想让沈跃相信他的话，继续说着：“我真的是杨漾，前天出车祸之后我就死了，现在在我身体里的是另一个人！然后我在医院里碰到了柳煜，他说我可以暂时到他的身体里去，我才——”
沈跃冷硬地打断了他：“不要用这种恶心的语气说话，你是柳煜，不是杨漾。别整天把幻觉当做现实！”
杨漾哽住了。
“你最近有去看医生吗？”
“……”
“我以为你早就已经好了，你还能看到那种东西吗？”沈跃终于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杨漾的肩膀耷拉了下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沈跃面无表情地说：“相信你当初把我妈推下楼梯是为了救她？”
“……”
杨漾觉得很无力。
看来沈跃根本不相信他。
想来也是，毕竟活生生的“杨漾”就在他身边，他又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曾经患过精神病”的表弟？
杨漾不再看沈跃，垂着头靠回到副驾驶座上。
沈跃发动了车子，车子穿过校门口，很快就汇入了街上的车流。
沈跃开车的时候，车子里一直很安静。
杨漾觉得很难过。
明明自己就坐在他身边，可是沈跃不知道。在沈跃眼里，杨漾现在只是他那个讨人厌的表弟。
可是柳煜也不讨人厌，只是没人理解他罢了。
杨漾想着怎么样才能让沈跃相信他，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很俗套的点子，激动地说道：“对了，我可以说出一件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事情！”
沈跃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我记得大一的时候你是在情人节前一天跟我表白的，对吧！”
沈跃明显愣了下，回过神来之后，整辆车子猛地一转方向，杨漾差点一头撞到车窗玻璃上！等到车子停在了路边，杨漾暗暗松了口气，惊魂不定地说：“你干……”
还没说完，就被抓住了衣领，揪了过去。
沈跃的脸色很可怕：“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杨漾一愣，理直气壮地说：“我说了我是杨漾啊！”
“你真要我信你这种鬼话？柳煜，你上次装神弄鬼害的我妈摔下了楼梯！”
杨漾有些恼火：“柳煜那的确是为了救你妈啊！你妈的身体被另外一个人夺走了！”
“你现在告诉我杨漾的身体也被夺走了？你的脑子里就只剩这些东西了吗？捉弄人很好玩吗？”
“谁是为了捉弄人啊！”杨漾被揪着衣领不舒服，狠狠地把沈跃的手扯开了，吼道，“你要是不相信你干嘛这么大反应？我还知道很多事情啊！比如你大一的时候就是看我和刘晓雯走得近才老是给我摆脸色看的吧！大三那次我和班里面同学出去玩过夜，我手机没电那天晚上你都没睡着吧！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沈跃睁大了眼睛。
杨漾越说越来气：“你竟然还不相信！就算我不说，你看着我家里那个冒牌货也该看出来不对劲的吧？我是什么个性你不知道？难不成你所谓的喜欢我就是只要我的皮囊在就行，里面换了个什么芯都无所谓？！”
“……柳煜……”沈跃蹙起了眉。
“柳你妹！你表弟好心收留我，你还说他是神经病！要是没有他，指不定我现在就进阴曹地府里去了！”杨漾说完最后一句话，已经气喘吁吁。
沈跃沉默着，眉头却拧了起来。
杨漾发泄完，看他的表情心里又没底，这下真没力气了。
“我都说这么多了你还不相信？”
“……”沈跃一言不发地挪开了目光。
他仿佛极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似的，凝固了一秒钟，他拿起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手机对面的人似乎一直没接，沈跃挂断电话，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柳煜，你以前说你看得见鬼魂是真的？”
“一直都是真的啊！”杨漾赶紧点头。
沈跃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是杨漾吗？如果你是杨漾，那么柳煜在哪里，为什么你要替他说这么多话？”
杨漾无语了，立刻在脑内召唤柳煜。
柳煜被他叫醒，出来说话了。
沈跃看着身边的黑发男生刚还一副急得要死的样子，忽然换了个人似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没精打采地叫了声：“表哥……”
沈跃漆黑的双眸盯着他，开口问道：“你是柳煜？”
柳煜点了点头。
“那么杨漾呢？”
柳煜揉眼睛的手一顿，嘟哝道：“你还是要找他？”
然后柳煜又把杨漾叫了出来。
杨漾眼巴巴地看着沈跃：“怎么样，现在你信了吗？”
沈跃：“……你知不知道多重人格分裂症是怎么样的？”
杨漾：“……你还是别说了。”
车子里弥漫起了诡异的气氛。
沈跃忽然叹了口气，重新开动了车子。
杨漾怔了怔，急急地问道：“你带我去哪里？”
“……你不用回家了吗？”
“你带我回柳煜家？”
“不然？”
“……”
杨漾沉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正当他以为沈跃还是不肯相信时，沈跃一句话让他雀跃了起来。
“把柳煜叫出来。”
注意到男生已经换了副神态姿态之后，沈跃回想了一遍上车到现在发生的事情，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给我从头到尾说清楚。”
杨漾一直缩在柳煜的身体里没敢插嘴，听着柳煜条理清晰地把事情一件件交代了出来。
听到杨漾在医院天台上进入柳煜身体的时候，沈跃冷不丁地问道：“他就这么同意了？”
柳煜笑着说道：“对啊。”
注意到沈跃的怒点，杨漾赶紧插嘴：“如果不进到他的身体里去，我很有可能会碰到怪东西把我拉进地府里去的！”
沈跃板脸：“不要随便插嘴！”
杨漾委屈：“为什么？”
“我不想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看着对方一段话变个两三次脸的样子，很恶心！”
“……”
杨漾默默地缩了回去。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柳煜淡定地说道。
也是在这时候，车子在柳煜家楼下停了下来。
沈跃一时没有说话。
他握着方向盘，沉默了许久，问道：“当初我妈也是这样的情况？”
柳煜笑了笑：“嗯，虽然阿姨不记得了。”
“……下车吧，先回家去。”
柳煜正要去开车门，又回过来说：“杨漾问能不能和你再说几句话。”
沈跃无语了几秒，说：“让他出来！”
黑发少年“唰”地一下从淡定变成了不淡定，沈跃在心里思考着，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杨漾一个二十四岁的人怎么还没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成熟？
杨漾抓住了沈跃的手，郑重其事地说：“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和那个冒牌货发生关系！就算他有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你也一定要把持住！”
沈跃挑眉：“但是昨天已经犯过错了要怎么办？”
杨漾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颤抖着说：“这、这这这也太快了吧？”
沈跃勾起了唇角，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慢悠悠道：“开玩笑。”
杨漾一愣，舒了口气。
他摸了摸额头，喃喃道：“接吻也不行，拥抱也不行，可以的话最好连牵手也不要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为什么要去碰一个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人？”沈跃冷静地说道，“你先回家去，等我确认过后我会再来找你。”
“那你是相信我了？”
“我说过了，等我自己确认过——”
“沈跃，我爱你。”杨漾忽然满脸深情地说。
沈跃诡异地默了两秒，冷冷说道：“在你用这张脸的期间不准对我说这么恶心的话！”
“……”
杨漾抹了把脸下了车，就听柳煜在脑袋里出声：“哇，我第一次看到男生对男生表白，原来是这种反应！”
杨漾感觉自己被补了一刀。
第六章：勾魂
杨漾心心念念着开车走的沈跃，也没心思应付柳煜的妈妈，就把身体自主权交给了柳煜，自己躲在了一边东想西想。
“他要怎么跟那个冒牌货确认？难道要问冒牌货‘你是不是冒牌货’吗？冒牌货不会直接承认的吧？但是如果他直接承认了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商量怎么换回身体来了？”
杨漾正嘟哝了一半，柳煜就在脑海中插嘴道：“不是‘换回身体’吧？”
杨漾一愣。
“你现在在我的身体里，怎么和他交换？他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如果他是在车祸中和你一样死了的人，身体里又没有别的灵魂进去的话……”
这个时候说不定他们家里早就办起丧事来了！
杨漾震惊，赶紧问道：“我们要不要和沈跃去说？”
“说了也不能怎么样啊，那个冒牌货的身体早就死透了，灵魂已经进不去了，还是等表哥确认过再说吧。”
可是沈跃第二天也没有来联系他。
杨漾跟着柳煜去了两天的高中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再次见识了高中老师的批卷速度，前天才考完的试今天就一张张试卷全部发下来了。杨漾嫌麻烦去睡觉了，半途被柳煜叫醒，迷迷糊糊通过柳煜的眼睛一看——
语文试卷七十八分。
“这分数不错啊，虽然没上八十分。”杨漾打了个哈欠说道。
“杨漾哥，高中语文试卷是一百五十分制的。”柳煜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杨漾冷汗流了下来：“别那样叫我……”
柳煜把试卷翻了一面，就见背面的作文被打上了一个“四十分”。
杨漾有些心虚：“谁、谁让你不自己去考的！”
柳煜诡异的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
可是这句话听的杨漾更郁闷。
他往那作文上看，怎么看怎么感觉是应该拿五十分以上的大作啊！
上次把柳煜手臂弄折了的男生从他身旁经过，脚步一个趔趄，后退两步回来吃惊道：“柳煜，你怎么这分数啊？”
柳煜微笑着把试卷盖下，撒谎道：“考试前没怎么睡好。”
男生大概理解错了意思，脸色尴尬了起来：“不好意思啊……你那手臂……”
“不是手臂的缘故，你不要想多了。”柳煜笑着打发男生。
表面上看起来多彬彬有礼，背后就有多么的疏远。
注意到男生背后跟着的一个轻飘飘的老人的灵魂时，杨漾问道：“这就是他爷爷？”
“恩。”
中午睡午觉的时候，杨漾偷偷地把身体要了过来。
他感觉到有点尿意，就去了趟厕所。然而一出厕所，就瞄到了走廊尽头处一飘而过的老爷爷。
原本只是留意了一下，也没想着要跟上去，然而老爷爷身后跟着的一团蓝火吸引了他的目光。
柳煜这时候还没醒，杨漾心里犹豫了下，就跟了上去。
虽说蓝火一直被说成是鬼火，可是杨漾在成为灵魂的那段时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东西。
午休的走廊间没有多少学生，杨漾跑过走廊，到了楼梯口，然后就看到了让他惊愕的一幕。
老爷爷就好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微微伸出双手，仿佛要触摸什么一样跟在了蓝火后面。
感觉到不对劲，杨漾立刻出声喊道：“爷爷！”
那老爷爷完全没听到，依旧跟着蓝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很快，身体就穿过了墙壁，到了三楼外的空中。
杨漾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可是他现在在肉身里，没办法像灵魂一样飘出去。
那抹蓝火看的杨漾紧张不已，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杨漾又试着大声喊了那老人几次，然而老人却完全听不见，简直就像被勾魂了一样。
勾魂！
杨漾睁大了眼睛。
那抹蓝火，难道就是柳煜口中所说的鬼差吗？
那个老人，正在被鬼差引向阴间？
“是啊，那就是鬼差。”柳煜的声音在这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你怎么现在才醒。”
“我很容易睡死的，不过刚才你的声音太响了。”
杨漾看着渐渐飘远，不知道要飘到多远，飘到哪里去的老爷爷，咽了咽口水，喃喃道：“如果我没有进到你身体里去，现在是不是也被这样带走了？”
莫名其妙地被带走，说不定在被勾魂的时候，连路过的景色都不能好好看清楚。
“每个人最后都是要这样被带走，离开这个世界的，”柳煜的声音平平淡淡，“但是在现世，谁或多或少都会有亲人和朋友，几乎没有人能够做到坦然地离开。”
杨漾小时候，他的外婆就去世了。
那时候他妈妈就对他说，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努力，因为外婆在天上看着，外婆也会保佑他。
可是成为灵魂的杨漾却知道，鬼魂是没办法保佑活人的，能够做的只有跟在自己所爱的人的身边，默默地看着罢了。
因为舍不得离开，所以鬼差在带走他们的时候，必须抹去他们自己的意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