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神像的正下方，站着一位穿宽松长袍的银发老人。他的背影有些佝偻，转过身之后，看起来也比雷电城大祭司更加苍老，眼神却非常锐利，好像能透过皮肉直视内心。
就算没有看见他腰间的白玉坠饰和玉杖，他的身份也不言自明了。卫瀚和秦笙都恭敬地行礼：“您好，大祭司。我们是罕尔草原虎族卫瀚、南部森林黑豹族秦笙。”
第八十九章：除怪大队
“欢迎，我的孩子们。我正在等你们。”夏之城大祭司满是皱褶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早知道让您久等，我们一早就应该过来拜访您。”卫瀚微微笑着回答。
“不，神谕告诉我，你们会在晚霞满天的时候来，所以我刚刚出来。”大祭司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眼前的两位年轻兽人，一个看起来很擅长交流，另一个始终保持沉默。
这是卫瀚第二次听说“神谕”的存在。秦笙已经身负两次神谕，现在连他也进入了神谕之中。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也许怪物的事件就是“神谕”的核心，而且远远没有结束。
“我的孩子，我从雷电城的老家伙那里听说过你们的事情，他对你们赞不绝口。”
“承蒙雷电城大祭司厚爱了，我们做的事情其实不值得一提。”
“这是任何一个兽人都应该做的事情。”在大祭司和蔼却锐利的视线之下，秦笙终于开口回应。
“不，不。如果没有你们，我们还不知道居然会存在这种怪物。我想，你们应该听说了夏之城区域出现类似怪物的事情吧。”夏之城大祭司慢慢地走到神殿门前，遥遥望着叩拜的虔诚兽人们。
卫瀚和秦笙跟在他身后，很轻易地就分辨出人群中秦白和卫橙小小的身影。“是。听说神殿想召集一群人去除掉怪物？”
“半个月前，有一个兽人向神殿祭司通报见到了怪物。当我想详细询问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祭司在那个兽人所说的沼泽边缘找到了怪物的踪迹，它好像在往夏之城的方向移动。附近的部落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学会了召唤守护神迹，我也派了高等祭司守卫在每一个部落里，暂时还没有袭击的消息传来。”
“通报的人，不见了？”卫瀚轻轻地皱起眉。他注意到这个细节，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某一个人。
秦笙察觉了他的情绪起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通报的是什么样的兽人？”
“狮族，是我们夏之城区域部落的狮族。”大祭司观察到他们不同寻常的反应。不过，现在十大祭司对于怪物相关的事情都非常清楚，也并不觉得奇怪：“十年前就出门历练，至今没有回过部落，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近况。”
卫瀚其实并不愿意说出那个称呼，也不想关注那个人的情况，但是眼下，他满腹的怀疑必须问出来。“大祭司，我想知道……神殿有没有询问过……我的父亲？”
夏之城大祭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说的，和你推测的没有什么区别。春之城神殿留他住了几天，但没有什么收获，只能放了他。不过，他确实和普通兽人不太一样，现在已经甩脱了春之城祭司的跟踪，消失了。”
“通报见到怪物的兽人，同样不见了。”卫瀚意有所指地强调。
“是的，孩子。但是没有证据表明他和你的父亲有关。而且，我们有很多疑问。如果两个怪物都和你的父亲有关系，他不过是一位强大的兽人，为什么会关注这种怪物？他从什么地方搜集到这些怪物的信息？又靠什么使这些怪物信任他？”
大祭司的疑问，同样是卫瀚的疑问。但他和秦笙比大祭司知道得更多，至少那个人身边还有一个雌性存在，被猫族兽耳少年阿萌称为姐姐的雌性。
秦笙则想起阿萌曾经提过的名字“王韵”。这个雌性的名字是连卫瀚都不知道的，他直觉这个雌性和卫瀚父亲的行为有很大的关联。“……这些怪物，都能变成雌性。也许有人在关注各个神殿的雌性……”
“也许是吧。”夏之城大祭司仍然回避了怪物变成的雌性是否从神殿中出来的问题，“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从神殿出发。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你们。”
“当然，我们一定会参加。”
静寂的旅店厅堂里，卫瀚把一袋石币放在店主面前。在火光映照下，湖绿色的石币反射的光芒，像极了大湖之上的粼粼波光，神秘而亲切。
“这是两百个石币，请您照顾我们的幼崽二十天。”
“不用，不用那么多。”鲶鱼族店主摇了摇头，“一半就行。”
卫瀚勾起嘴角，把袋子推到他面前：“也许不止二十天，等我们回来再说石币的事情吧。”
“那我就先收下了。两位……是要应神殿的召集，去消灭怪物吗？”
“是的。”
“那请一路小心，你们的幼崽，我会当成自己的幼崽来照顾。”
“谢谢。”
委托很顺利，被委托的两只却很不乐意。卫瀚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两只小家伙还在闹别扭。小狐狸面朝墙壁坐在角落里，谁都不理地生闷气；小狮子抱膝坐着，小脑袋埋在腿上。很明显，两只都是一付拒绝的架势。
小家长完全无视了两只的反抗。平时他也许容易心软，但这种时候无论小家伙们使出什么招数，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大家长更无所谓，从以前到现在，他都是随心所欲的，除了小家长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动摇他的想法。
“睡吧，明天要早起。”
“嗯。”
大白虎伸了个大懒腰，躺在大卧室的芦苇席上，尾巴悠闲地轻轻拍打着地面。秦笙熄灭了照明的油灯，房间里顿时暗下来，只有月光仍然透过窗户给地板上铺了一层银色。
“呜呜呜呜，你们要丢下我们！”
“我们会很乖，会躲起来……”
“阿橙，你知道怪物有多危险。”幼崽们的呜咽声里，秦笙仍然很冷静，“阿白，你也知道你们的安全对我们很重要。”
“而且这次并不只是我们俩过去，还有一群兽人。人多太乱太闹腾，你们很容易受伤。”大白虎懒洋洋地接话，“我看平时是太纵容你们了，随随便便就敢闹脾气。哼，再不听话，我可不会手软了。”
“我听话！我很听话！别不要我！”
“我会乖乖的！”
两只小家伙一僵，好像都想到了什么，擦擦眼泪立刻扑上来，一左一右又紧紧抱住秦笙的腿。
秦笙无言地瞪了大白虎一眼，把两只小家伙抱起来。幼崽们依偎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哭泣的声音也渐渐小了。尽管他们已经是一家人，可是快乐的记忆仍然无法完全替代曾经的悲伤和痛苦。小家伙们的不安全感只是被紧紧压在心底，也许某一个词某一句话就会让他们想起过去，唯恐失去眼前温暖的家庭。
大白虎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但鉴于秦笙的不满，只能保证：“二十天之后，我们一定回来。”
“真的？”
“真的。你们和那只鲶鱼族幼崽在夏之城里多玩一玩，别忘了练习捕鱼和狩猎。”
“嗯，一定要早点回来。”
“我们，我们会想你们的。”
秦笙躺在了大白虎身边，两只幼崽已经变成了兽形，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大白虎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太不省心了。”
秦笙冷淡地提出警告：“你说话小心一点。”
“……”大白虎有点无奈地舔了舔爪子。
如果没有两只幼崽，也许他们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约束和束缚。但是不可否认，有了两只幼崽，生活里也多了很多乐趣，更加丰富多彩。
身为两只幼崽的父亲，小家长深刻觉得自己还不够称职，但大家长自觉已经做得够多了。
第二天清晨，幼崽们仍然在睡梦中的时候，家长们悄悄地离开了旅店，来到夏之城神殿。
神殿前已经聚集了上百个兽人，绝大多数都是猛兽部族，身材魁梧、肌肉紧实，带着雷电城石山岩羊部落制作的锋利武器。在这群意气风发的兽人中，卫瀚和秦笙既显眼也不显眼。两人几乎是在场兽人中最年轻的，看起来也是最“瘦弱”的。秦笙不必说，兽耳兽人的特征相当明显，就算是卫瀚，身材也比其他人纤瘦多了。
和他们住在同一家旅店的三个兽人也在其中，但并没有过来打招呼。卫瀚和秦笙更不是自来熟的人，也装作不认识他们。
太阳升起的时候，夏之城大祭司出现了，他穿着比昨天更加简单的长袍，腰间垂着代表身份的繁复精美的白玉坠，手里拿着翠色的玉杖。
“孩子们，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夏之城区域也出现了怪物。为了不让雷电城的悲剧重演，为了保护我们夏之城的人们，我需要你们的勇气和力量！跟我来吧！孩子们！一起去消灭那个怪物，维护我们夏之城区域的安宁！”
“是！”
上百个兽人齐声大吼，整齐坚定的声音震散了夏之城热烈的晨光，充满了热血和豪情。
第九十章：灭怪途中
兽人和祭司组成的队伍离开了夏之城，来到大湖畔的草原上，浩浩荡荡地向着沼泽边缘奔去。祭司们走在前方，看起来步伐和平常走路没有什么区别，但每一次迈步却奇异地漂移起来，就像有一种未知的力量在最恰当的时候推着他们向前一样。他们的一步，相当于普通兽人的五六步。为了跟上他们，兽人们不得不奔跑起来。连续跟了一天之后，有的兽人已经变成了兽形，有的虽然仍然保持人形，但明显疲惫不堪。
夏之城大祭司回头看了一眼，翠色的玉杖在地上点了点：“大家都累了，休息吧。”
顶着炽热的阳光赶了一天路，祭司们脸不红气不喘甚至没怎么出汗，累了的人当然是兽人们。一些强大的兽人忍不住冷眼看向那些或趴在地上喘息、或直接跌坐下来的兽人。仅仅奔跑了一天就累成这样，这些人的耐力明显不足，不可能长时间地战斗。而面对怪物的战斗，恰恰正需要足够的耐性进行周旋。
一位狮族的兽人走到大祭司身前行礼，声音洪亮有力：“大祭司，虽然加入的同伴都很有勇气，但未必拥有足以和怪物战斗的力量。请您考虑一下，是不是需要请一些同伴担负别的任务。”
大祭司和蔼地看着他：“没事，我的孩子。有时候，勇气比力量更重要。”
狮族兽人皱紧了眉头。显然大祭司的话并不足以说服他，但他还是默默地退下了。他的几个同伴立刻围上他，低声讨论起来。
所有的兽人都听见了刚才的对话，卫瀚和秦笙也不例外。就算把在春之城参加打猎小队以及护送白海豚族都包括在内，他们也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行动过。两人都不想和其他人交流，一直缀在队伍的最后，速度不快不慢。最开始注意到这两名年轻兽人的人，经过一天的奔跑，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关注他们了。何况他们一直都处于队伍的最后，低调地掩藏着自己的存在。所以，没有兽人发现，这两个年轻人的呼吸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步伐始终很轻松。
“‘勇气比力量更重要’吗……这句话很有意思。”卫瀚低声笑了笑。他和秦笙距离大祭司所处的中心地带最远，周围没有其他人。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已经迅速地生起了火，准备开始打猎和采集。
秦笙也在心里慢慢地咀嚼这句话，越是思考越是认同。而且，他相信，勇气会带来力量。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如果他没有勇气离开家，踏上旅途，那么他永远会是黑豹族部落里的异类，永远是受人鄙视的弱者。而现在，他很自信自己已经不会输给黑豹族部落里的任何一个年轻兽人，并且未来还会变得更加强大。
篝火一丛一丛地燃起来，炙烤猎物的香味也渐渐浓了。就在卫瀚正准备品尝秦笙第一次试做的辛辣调味烤羚羊肉时，微微佝偻的身影像清风一样飘了过来，无声无息地坐在他们的火堆边。
夏之城大祭司微微笑着，视线从秦笙正在烤的羚羊上慢慢转移到卫瀚手中。
大吃货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在滴血。看似很顺其自然，实则非常不甘不愿地把烤肉最鲜美的部分撕下来：“您尝尝看，阿笙用夏之城特产的调料做的。”
“呵呵，闻起来就很香呢。”大祭司接过来，咬了一口，仔细地嚼着，“嗯，真不错，真不错，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一种烤肉都更好。阿笙很有厨艺的天分啊。”
“刚才打了不少猎物，您还可以再尝尝兔肉什么的。”大吃货的内心已经血流不止。
秦笙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虎口夺食什么的，也许只有大祭司这种级别的人物才能做到吧。
“今天你们怎么一直在后面？我还想和你们聊聊天呢。”
“我们可做不到一边跑一边聊天啊。”
“我看你们很轻松啊，大概连着跑几天几夜也没有问题。”
“您看，这么坐着聊天不是更舒服吗？”
“呵呵。”大祭司抿了一口软糯的植物块茎，眯起眼睛，“这个味道很不错，适合我这种年纪的人吃。”
秦笙默不作声地又从火堆里扒出来几块焖熟的植物块茎，撕好外皮递给他。
“谢谢，我的孩子。”捧着一堆食物，大祭司吃得格外惬意，“我本来想让你们和大家说一说当初和怪物战斗的事情，不过，你们似乎并不喜欢。”
“那个怪物拿手的是声音攻击，并不意味着这个怪物也是这种攻击方式。”接到秦笙剥好皮的植物块茎之后，卫瀚的心情顿时雨过天晴，也不再用炙热的目光看着大祭司怀里的食物了。“我们的经验，反而可能束缚大家的战斗。”
“是的，目前没有任何关于怪物的信息，长什么模样，变成什么样子，怎么攻击。我想，明天大家分成十几个小队，分头搜索查探可能更合适一些。”
“最好分成几十个小队。不是去战斗，只是去查探而已。”秦笙插了一句。
大祭司点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年轻人：“每个祭司都能单独查探，你们俩应该也没问题吧。”
“我们俩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卫瀚很诚恳地回答，“还请您别拆散我们。”
对于这种厚脸皮的话，秦笙无言以对。
大祭司忍不住笑起来：“好，好，我不会拆散你们，放心吧。”
休息一晚后，兽人们再度精力充沛起来。吃完早饭，上路之前，大祭司将所有人聚集起来，宣布兽人们分成两人或者三人小队，分头探查怪物的情况。“孩子们，目前我们对怪物一无所知。如果不清楚它的行踪和攻击方式，接下来的战斗将非常不利。你们的职责只是探查，注意自己的安全。”
兽人们低声议论着，各自寻找熟悉的同伴搭档。实在找不到认识的人，也只能暂时组成小队。
做好准备之后，祭司们摊开一张巨大的沼泽边缘地图，指明每一个兽人小队负责的区域。秦笙非常惊讶地看着那张详细的地图——尽管线条非常简约，但沼泽、树林和草原的边界已经很清晰，周围还注明了可以补充物资的部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