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插入衣袋的叶千泽跟在梵祯身后走了一段距离，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等前方的人完全消失在去监控病房的拐角后，他故作冷漠的脸才再次浮现出其他情绪，掏出衣袋里的电子诊疗本，产科医生用手指点开一个自己不熟悉的部门，调出里面的病治诊断单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轻叹口气，拧着眉头调转到另一个方向。
打开产夫监护室的门，站在门口的殷睿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深吸一口气，小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此时过于激动的心情，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脸色苍白的苏小北听到脚步声慢慢睁开眼，一脸虚弱的他在看清来人后颇为惊讶地张了张嘴，用使不上力气的手紧紧按住床铺，挣扎着想要坐起身，“真的……是你？”
“别动！”看出对方意图的殷睿一步跨到床边，急忙扶住苏小北努力往上使劲儿的身体，顺势将爱人的手握在手心，深情道，“是我，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重新躺回床的苏小北脸上依然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急忙反握住殷睿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掐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地皱眉道，“居然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你真的回来了。”
拼命地点下头，殷睿自责地将头凑到爱人眼前，拉起苏小北的手贴到自己脸颊，柔声道，“我保证，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小北我好香泥……”
“混蛋！”在确定一切属实后，彻底从麻药作用中清醒的苏小北没等殷睿把话说完，便一把捏住对方的脸，毫不留情地往外用力拉扯，用全身力气愤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事情给我交待清楚你个大混蛋！你知不知这些日子我有多担心！”
由于他身体太过虚弱，使这番本应极度强势的话听起来少了很多荡气回肠的效果，但苏小北狰狰狞的瞪眼表情，依然让殷睿感受到不小的压力，马上狂点几下头，一脸忏悔的少将先生立即握住那只拉扯自己脸颊的手，心疼道，“我知道，你的担心，你的辛苦，我全都知道！”
“哼。”耗完最后的体力，苏小北赌气似的闭上眼，这段日子他确实太累了，自殷睿出事后他的心就一直悬着，现在总算熬到人平安归来，他终于能够安心睡个好觉，靠着久违的爱人，强烈的困意很快涌上他疲倦的意识，勾勾手指，苏小北惦记道，“孩子怎么样？”
“很健康，你放心吧。”半听半猜地搞明白爱人低语的内容，殷睿弯下腰，把头凑到苏小北面前，温柔地抚摸着眼前人的头发，在对方额头烙下一吻，“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像只满足的小猫般轻哼一声，苏小北微微翘起唇角，强忍着睡意小声道，“胡茬很扎人，你瘦了……好多。”
“我没事。”再次安抚般地揉揉苏小北的头，殷睿紧握住爱人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地吻着。
也许是终于能够安心的关系，晋升爸爸的苏小北很快沉沉睡去，只是在睡着前，他掩藏在被子下面的手，依然牢牢地拽着殷睿的衣角。
“刚才一幕很精彩。”一直在门口看热闹的梵祯等人睡熟，才心急如焚地操控着轮椅走进病房，表情严肃地开口，“现在咱们俩个来谈谈其他事情吧。”
“呵。”轻笑一声，殷睿扭头看看坐在轮椅上的梵祯，扬起唇角，极为罕见地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微微挑眉道，“关于你哥哥，其实我并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只不过是在与某人讨价还价的时候，从对方一句话中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听到这番话，梵祯眼中无法抑制地浮现出满满的遗憾，本以为可以得到个结果，没想到却是条并不可靠的线索，好在有条线索也强过一无所获，调整下失落的心绪，他皱紧眉，小声道，“什么消息？”
一直拧着身子和梵祯说话十分不便，殷睿小心地将握在掌心的手放到苏小北身侧，想要转个身，却发现衣角被爱人紧紧地拽住，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家男人，无法起身的他只好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扭着头，一脸微笑地向梵祯交待事情的因果，“你觉得那个男人找上你只是个纯粹的偶然？”
身形一顿，坐在轮椅上的梵祯用力握住椅子的扶手，动容道，“难道他曾经见过我哥哥，所以才找上我？”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在对方眼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替代品？
“我也是这样推测的。”殷睿点下头，不紧不慢道，“他曾经在我面前，把你比喻成‘野外沾着露水的带刺蔷薇’，比‘圈养在温室花瓶中的红玫瑰’要鲜活有趣。”
眉头紧锁，梵祯垂下眼眸，淡淡道，“只是一个比喻，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殷睿摇摇头，果断否决了对方的疑问，“如果两句话之间加入‘果然’这个词，你还觉得它仅仅是个比喻吗？”
从新抬起头，满面思考状的梵祯皱眉道，“玫瑰不一定单指我哥哥，也许还会是其他什么人。”殷睿传达给他的消息完全是依靠在想象之上的推测，让他很难打消疑虑。
“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解地看眼满面胶着状态的梵祯，晋升父亲后心情大好的少将先生好意提醒道，“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直接去问问当事人不就好了，看他对你的态度，应该不会为难你。”
“嗯？”早就明白这个道理的梵祯面带犹豫地抿紧唇，不置可否地瞥眼眼含戏谑的殷睿，皱眉狐疑道，“你确定不是在拉皮条？”他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对方卖过一次，决不能再自投罗网被卖第二次。
对于来自年轻老板的不信任，殷睿满脸正气地从容一笑，“我像是那么没品的人吗？”
“你不像。”轻叹一口气，得到答案的梵祯转动轮椅，臭着脸鄙夷道，“因为你就是！”
“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满眼无辜地看向即将离去的梵祯，摆出一张敦厚脸皮的殷睿发自肺腑地真诚道。
睁开朦胧的睡眼，苏小北皱着眉，懒洋洋地扯着身上暖烘烘的被子，撒娇似的蹭了蹭，殷睿平安归来，宝宝也健康降生，极度疲倦的身体和精神终于能够得到双重放松，他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醒了？”坐在他身旁的殷睿立即抬起头，把手中看到一半的电子设备丢到一边，凑到爱人脸边轻声道，“起来吃点东西，我派人准备了新鲜的蔬菜，还有你喜欢的米粥。”
一提到自然蔬菜，苏小北立即咧咧嘴，从他怀孕到现在，光吃就是一笔巨额开销，如今孩子平安出世，他终于能够空出手来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菜地，争取早日找到空间扩建的秘密，多种些蔬菜，哪怕不卖掉赚钱留着自用也好，到时候他和朋友们就没必要花冤枉钱买高价菜吃了。
看着爱人盯着端过来的菜盒发呆，当即看透苏小北心思的殷睿无奈地揉揉自家爱人的头，温柔道，“先别考虑那么多，现在把身体养好才是关键，等过一段时间我把事情彻底了结，就专心陪你种地。”
“了结？”打开盒盖的手微微一滞，苏小北不解地看向男人，紧张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殷睿已经洗清嫌疑官复原职，难道这还不叫结束？不会再有一番神转折吧？
安抚般地拍拍爱人的肩膀，眼含无限爱意的少将先生淡淡地挑下眉，解释道，“我确实没事了，不过对于那些陷害我、栽赃我、背叛我的人来说，事情才刚刚开始。”对于朋友，他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但是面对敌人和对手，他的原则永远都是“你阴我一尺，我还你十丈”，快意恩仇，绝不手软。
“额……”默默地喝着粥，听到这番话的苏小北下意识地打个冷颤，立刻结束话题道，“孩子呢？你去看过了没有？”
遗憾地摇下头，殷睿语含怨念地蹙眉，“我去过，不过还没看到就被叶千泽赶了出来，说孩子在睡觉，禁止打扰。”
苏小北满脸失望地看向殷睿，准爸爸到现在都没看到自家宝宝，医院的规矩也有些太苛刻了，“这么严格？”
“必须这么严格！”正抱着孩子进门的叶千泽前脚刚踏入门，就听到孩子爸爸在抱怨新生儿的护理制度，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严格医生，他立即对孩子爸爸这种错误观点进行了教育，“孩子早产身体虚弱，需要接受特别护理，当然不能像正常婴儿那样过早地与外界接触。”
被人抓个正着，见子心切的爸爸当然不敢与医生争执，马上陪起笑脸，十分木有节操地附和道，“对，你说的对，我没考虑这么多，嘿嘿。”
苏小北的谄媚语气让叶千泽板着的严肃脸瞬间融化，笑着看眼正在进餐的孩子爸爸，抱着孩子的医生开口道，“你先把饭吃完，孩子可以让父亲先抱。”
59.计划
早就起身迎接的殷睿眼含兴奋地看着自家宝宝，躺在医生臂弯里的小家伙正无聊地眨着大眼，不停地展示他那与生俱来的双眼皮，圆乎乎的小脸白嫩的像个刚出锅的馒头，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来，手臂弯成和我一样的角度。”专业医生叶千泽手把手教导殷睿抱孩子的方法，在通过教育成果后，才小心翼翼的把小宝宝交到孩子父亲怀里。
第一次抱孩子的殷睿满足地感受着臂弯中的柔软，仔细打量着小家伙精致的五官，傻乎乎地做起自我介绍，“我是你爸爸，知道吗？”
百无聊赖地眯起黑漆漆的大眼，宝宝自动无视掉自家老爸的介绍，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小眉头，撇了撇小嘴唇。
很快，殷睿就感觉到一股热流自手臂蜿蜒而下，当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了。
宝宝皱着的小眉头很快消失，半眯的大眼再次睁大，炯炯有神地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满意地提提嘴角，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可爱笑脸。
“喔……”面对笑脸，好不容易从僵直状态恢复正常的爸爸再次陷入呆愣状态，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家伙，生怕漏掉宝宝的任何表情。
用最快速度吃完饭，苏小北羡慕地看向抱孩子的殷睿，伸出双臂争取道，“给我抱抱。”
“等下。”伸手阻止正想把孩子递给苏小北的殷睿，叶千泽拦到二人中间，抓起放在床上的医用软垫放到苏小北腿上，嘱咐道，“你身体还很虚弱，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顺从的点下头，苏小北配合着殷睿，把孩子小心地放到软垫上，双手辅助性地搭住孩子，细细打量着漂亮的宝宝，自豪地赞叹道，“他的眼睛可真大，睫毛居然这么长！”
“是啊！”把刚脱下来的外套丢到一边，殷睿侧身坐到爱人身旁，搂住苏小北的肩膀，开心道，“和你的一样。”
看看孩子，又扭头瞧瞧身边的男人，苏小北咧嘴道，“不过鼻子倒像你，都那么高那么挺。”
“长大后肯定是个俊男。”颇有老王卖瓜架势的殷睿直接下了总结。
苏小北用力点点头，温柔地伸手搂住小家伙，看到宝宝这么健康可爱，他觉得自己就是吃再多的苦也值得，回想起怀孕时的艰辛，爸爸挂在脸上的喜悦笑容便立时收敛了不少，要不是有几位好友悉心照顾，也许他真的挺不过那些风波和打击，想到这，他不由得轻叹口气。
刚收拾完餐具的叶千泽听到叹息声，立刻走过来，皱眉道，“阿蒙呢？怎么没见到它？”怪不得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个程序奇葩的家用机器人存在感可是很强的。
脸色一沉，完全失去笑容的苏小北抬起头，眼含不舍地难过道，“它为了保护我们，很可能已经自我毁灭了。”如果阿蒙脑中的芯片真是左右殷睿案件的关键证据，根据殷睿平安无事的结果来看，君瀚肯定没有从阿蒙那里取得芯片，这样一来，他的小伙伴肯定是凶多吉少。
欲言又止的看向苏小北，犹豫片刻的殷睿刚想开口，就被门外传来的鄙视声抢走了话语权，“像我这么英明神武、机智过人、聪明绝顶的高科技产物，才不会用自我毁灭那么没脑子的办法呢！”
熟悉的机械音伴随着开门声一同响起，晃动着呆毛的阿蒙像个凯旋而归的战士般，昂首阔步地走进病房，跟在它身后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梵祯，朝病房里的人挥下手，黑市老板冷着声线调侃道，“刚出餐厅门，就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废铁，于是就顺手捡回来了。”
“阿蒙！”苏小北激动得大声叫着机器人的名字，朝它伸出手。
不满自己被梵祯形容成“废铁”的机器人晃晃呆毛，刚准备反驳就听到主人热烈的呼唤，一时忘记了发泄不满，立刻跑向苏小北，“主人，你已经把包子馅漏出来了？”
感受到失而复得的喜悦，苏小北网开一面，自动忽略掉对方有关包子馅的言论，伸手捏了捏阿蒙的包子脸，关心道，“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逃什么？”阿蒙不解地摇摇呆毛，从容道，“把芯片交给他，他就放我回来了。”
正在捏脸的手瞬间停在半空，大惊失色的苏小北紧张地看向殷睿，惊呼道，“什么！你居然真的给他了！你知不知道，那个芯片有多重要！”
躲开主人愤怒的拳头，阿蒙竖直呆毛，无辜道，“反正又不是我的芯片，给就给呗！”
“什么叫不是你的芯片？”怒气冲冲的苏小北不顾殷睿的阻拦，一把揪住机器人的呆毛，凶狠地追问道，“那是谁的芯片？”
“小帅的呀！”眼看脑袋就要被揍，阿蒙赶紧招供。
“小帅？”苏小北和殷睿同时发出疑问。
终于逃过一劫的阿蒙晃晃呆毛，在确定自己已经没有挨揍风险之后，慢悠悠地走回主人面前，昂头道，“小帅被你搞得只知道种地不陪我玩亲亲，我怕它累到散架，就在离开之前拔了他的芯片，和自己的做了一个交换。”
“额……”吃惊过度的苏小北呆愣片刻，回想下当时的场面，不解地皱眉道，“那你当时显示出的数据是怎么回事？”他明明看到阿蒙向对方展示了一部分芯片的内容，难道这家伙在君瀚眼前玩了一把偷梁换柱？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轻咳，殷睿收起脸上的温柔笑容，神色凝重地看向房间里的众人，微蹙起眉梢，淡淡道，“其实，谁得到那枚芯片都不重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小北疑惑道。
目光逐一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殷睿站起身，用他一贯的沉稳语调缓缓道，“因为那张芯片，本来就不存在。”
此言一出，房内立时陷入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把心中的疑惑展露在脸上，却因为情绪太过负面而迟迟没有询问详细缘由，直到过了良久，苏小北才神情凝重地皱紧眉，代表被牵连的受害者们开了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焦点人物这么久，殷睿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被人注视的压力，一言不发的梵祯静静地轻抚着自己受伤的腿，看似漠不关心地低着头，而自己身边的爱人，正牢牢捏着腿上的软垫，一脸纠结的盯视他，就连与此事关联最少的叶千泽，也抱着双臂，一副很不待见他的模样。
带着说不出的心酸无奈一笑，殷睿轻叹口气，满含歉意地缓缓开口，“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几年前的一个提案说起。”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瞥眼站在身前的家用机器人，继续道，“想必众人都清楚我家与杨家的恩怨，我当年派人提出一个取消雌性公民歧视的提案，遭到了杨家代表的保守派的反对，两方势均力敌，要想通过提案，只能靠拉拢暧昧不清的中立派来声援，可惜中间势力不但是个墙头草，还贪心不足坐地起价，我不甘心受人桎梏，因此想出了一个打破三足鼎立的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