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须臾顾永恒——古攸兰

作者:古攸兰  录入:03-12

谁上台,谁必死。

这场武林大会,这次武林天下第一大赛,原是名门正派间闲着无聊而兴起的事,本无人请台上的公子出场,偏偏他贸然走出,他在比赛开始两三轮后,现身于人群中。在众人为各自的帮派门面呼喊甚至是变得骚乱时,他站在众人身后,就在所有人不会顾及的后方,他一步一步的走过了人群,他光明正大的走向可以在此挑选出如今天下第一的舞台。

那凌厉的眉目,回首刹那,他笑意敛下了那瞬间的杀气,他身后无一随从,更别说是属于哪一方哪一门派,谁人给他作阵。

这里就只他一个人,他走过的路,阻他的人就这么让开道路,他畅行而往,直到走到擂台边,他翩然跃起,随后轻然落地,在他的一举一动里,他任何一个姿态,似乎都已经在告诉那些人,他们心里正疑惑的这个人,他是谁?

玄衣锦绣,绣满了繁复的花纹,那是无数枝条交缠而成,就像人的血脉,一套衣服,用最繁复的的图案,意指他这一身的非凡,此一身风头光彩,除了隐蔽世人好些年了的千重宫的宫中才有的风华,敢问,武林中,谁人还有千重宫的这等冷冽风采。

“你就是千重宫新一任的宫主,古峰冽?”

他也走出来,就在大家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中,他漫步走上擂台,一袭白衣,衣上纤尘不染。

人世有一黑,可冷厉如恶魔,而世人也常出非凡如玉公子,他一袭白衣,本来,不被世人所见识更无从谈及赏识,而今,他断然在所有人惶惑不安中,闲然走出去,与他对立而视。

他的剑上,悬挂如意流苏,那是世人,求的一世,也不过为如意。

“他,不是千家的公子,千崇烨吗?”

人海中,她们一眼识得了当今天下的如玉公子,千崇烨。

他有如玉的面貌,如玉温润的性格,当然,更让人惊叹的是,他拥有一身温和中隐隐暗涵强势不可挡的武艺,无人晓得,他的武功跟随学,师出何人,几乎,很多人都晓得,如玉公子,他总是一袭白衣,一把剑,风姿翩然。

有些人,他天生,就拥有那别样的气质,出淤泥而不染,遗世而独立。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人,可以让杀人如麻的千重宫主,产生这种错觉和不该有的反应,那么,今时今日,这让千重宫主感到意外的人,他出现了,他非千重公子莫属。

那温暖的面容,眼眸里,藏有一股一般人察觉不到的寒气。

他也许真的可以遗世而独立,但不确定,是否真如千重宫主那般的残念,他成了他眼中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在这天下,人人都为名利所累,他们或为了名,或为了利,最终,都不惜一切代价,拼了命的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古峰冽转了身,正身面对走上台来的人,初见,便形成了这样的对立,他站在他面前,他们手上各有一把要人一命的无情剑。

“你也在乎,天下第一?”

“我在乎的是死在你剑下的人的生命。”

天华派,莫松歌,人称他是天下第一刀,他的刀法,精绝妙绝,他的为人,不与刀重和,豪爽万分,温厚最真。

“他救过我的命。”

“而我杀了他。”

“那么,我为他报仇。”

千崇烨握紧了手中的剑,剑鞘弹开去,他想看出面前的人,他身上,一丝丝人情的气息。

古峰冽抬起自己的剑,对手的剑鞘,飞下擂台,被置于人海中。

第一眼,万劫不复;第一招,心如波澜;第一次,当输了,天下第一注定就不是他的了。

千崇烨的武功,练得如炉火纯青,他的一招一式,都像流水一般,循序渐进,不急不慢,缓缓中,却又是难以追赶的极速。

“古峰冽,你当真,要在江湖中掀起血雨腥风?”

武林大会,出来捣乱,还当着众人的面,痛下杀手,这样的人,为什么,可以练出天下第一招,须臾。

“你代表的是天下人?”

古峰冽第一次这么平静的问随时可以要了自己的命的人,他是,千重烨,逸绝的男子。

浮华梦三生,这一生,他就这样住进了他的心里,毫无预警,无从设防。

千崇烨握剑的手一紧,那把被抵住的剑,被弹飞,他的剑在进一分,直指他的心口。

“什么天下第一,只不过是独有虚名而已。”

他收回了剑,看向欢呼的人群。

千崇烨赢了,他赢得了天下人的欢呼。

而古峰冽,他输了,他输后,遭到天下豪杰的追杀。

“杀了他,为我们同门报仇。”

“杀了他,为我弟子报仇。”

千崇烨回头看一眼冷漠面对众人的愤怒怨恨的人,他嘴角,还是似笑非笑,两人视线互相触及瞬间,千崇烨正视迎上对方的视线,而古峰冽却飘然跃起,如来时悄然而去,悄然来自然无声去,独留下一影,继续周游尘世。

第十七章:昔

十年辗转晃悠而过,他也想知道,何为正,何为邪?

十年来,他勤学苦练,日夜苦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尽情的发泄郁积了十年的愤恨,他真的做了,他感觉不到那种兴奋的疯狂。

是非对错,如果,十年前,用宽容谅解当年的人,那么他是不是得到救赎?

他当年也不过十岁,误打误撞,被千重宫的宫主抓走,那人说,要收他做徒弟,他想不到,他还未派那人为师,却亲眼看着他永远玉立在巅峰之上,他最后无声无息的倒下。

那是死亡的阴影,单纯无害的少年,他眼睛不瞎,他忍不住走出草丛里,那个正在与金赤刀比试的人,他分了神。

缘分,是这场恩怨的开始,他不知,自己会在这条路上,走上这条路,想要杀了当年观战的人,想要问问他们,当初为何对一个少年,能下得这般重手。

他本不会武功,不懂武之为何,却被那些人举起,扔下悬崖。

记得当年,他看向那站立不动的人,那是上一任的千重宫主,那个孩子,他看见千重宫主的嘴唇动了动,他好像在说,“金错刀,这个少年,与此事无关。”

当年,古峰冽听不到千重宫主说的话,他只是记得那个嘴型,是该说这么一句话,放过那个孩子。

金错刀看着用语音传了此话后,血汩汩流出嘴角的千重宫主,他本想道,“我金错刀能分,孰是孰非。”

可是,有些人,他不懂怎么分,或者说,他们从来就不想区分,他们只顾顺着自己的心意去疯狂,他们就这么愤怒的拿了那个孩子发泄,杀人者,终须下地狱以偿前生罪行,而那个少年,成了他们泄恨的对象,他明明是路人,却被推入这样冰火的仇冤里,承受摔下悬崖之苦,伤筋断骨之痛!

古峰冽不是记恨,他只是想找一个让自己继续生存下来的理由,腿断手残的那些日子,他在无人问津的崖底,艰难的爬着,他靠着树叶上的一滴雨露,靠着一种求生的本能,慢慢的找到一条有人走过的路,他隐忍着疼和痛,一点点的爬出惨烈的深渊。

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幸和最幸,如果,非要说,古峰冽这一生的不幸,源于何处,那就是他不幸遇到了千重宫主厉逝天,随后被其所累,再然后,他继续遇见千重宫的人,终究再也逃不过命运的枷锁。

前一任千重宫死的消息,被传出后,他的离开,如同天上云烟,很快漫散开去,而千重宫主身边的遗孽,在一传十十传百中,在所有人的歪曲下,把少年说成了是妖邪少年,“最终,还是那些侠士,在联合下,将他诛杀,铲草除根,为武林除了无穷后患。”

他们把他说成了这般,他是千重宫主的得意弟子,武功比他的师傅还要诡异千变,以致武林豪杰,不得不痛下杀手。

古峰冽在十年的成长里,他每每一人独酌时,回忆着当年的事,他总是笑。

他道,“世人一定想不到,那个他们想要除去的遗孽,他最后不仅没有被毁灭,还如了他们的愿,成为了那般邪魔。”

残酷的事实,险恶的人心,古峰冽犹记。

当年,他被千重宫的人找到后,就被带回了千重宫里,他在千重宫苍白和夜深这两位左右保护下,慢慢的成长,渐渐的成熟。

他懂得,他们身边的这两名护卫,一生忠心耿耿只为千重宫,他们死忠于千重宫主,那么,他们当然会竭力挽救被废弃武功的少年。

他们道,“你既是宫主的得意门生,我们作为下属,自然是要全力栽培,以完成宫主的遗愿。”

古峰冽解释不得,他的解释显得沧白无力,他曾道,“谁人说,我武功了得,我根本,从未习过武。”

无中生有后,他在九重宫上,历尽九重劫难。

培养的代价,就是他们愿用生命完成使命,苍白和深夜双双自杀在他的面前,他们推他上了千重宫的位置,那么多人质疑,而他们两人,坚信到底。

古峰冽当时从座上摔下来,他嘶哑的喊了一声,“不要。”

他没来得及制止,两人气息已绝,而门外,四大长老推门进来,他们看到两大护法皆已倒下,而那个摔下座来阻止的青年,他手上,都是血,他原本是想伸手扶一把,可那两位一直勤勤恳恳的长辈,他们就倒在他的面前,他们道,“宫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千重宫,历来有冰火两重,他们也想得到宫主之位,而你,只有杀了我们,才能让大家信服,你的魄力,可重建千重宫当年之盛。”

那一刻,古峰冽仰天大笑,他大笑着,他笑了很久,最后只剩一个字,滚!

无意中的机遇,他明明不想为之而被所有人推上去,他找不到原来的自己,他近乎疯狂的杀了千重宫里的人,整整杀了一大半,他想除去他们,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找到回自己,他以为那样可以找回最初自己,他不知道,他早已回不去。

当火焰和冷冽一起联合制止,他们在争斗之中,遭到了千重宫的所有护法及长老的联合镇压,因为太强的人,留不得,何况是这样在修罗场走出来的三个人,古峰冽的疯狂,火焰的事不关己,冷冽的袖手旁观,让四大护法下定了决心,千重宫宫主可以再找,而他们在宫中的地位,牢不可破,天地动摇亦难撼。

古峰冽在四大护法的攻击下,他才清醒的认识到,他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冤魂。

他想放开,可他们不想就此放了他。

冷冽就是在那一刻出去帮忙,他道,“或许,你比我和火焰可怜。”

这是他平生最后说的话,古峰冽难以置信,故冷冽就这么走了。

火焰从此天天和古峰冽刀剑相向,他道,“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古峰冽别想安宁。”

古峰冽不知道火焰为何不杀自己,他给对方下手的机会,火焰道,“让你生不如死,才能让我解恨。”

古峰冽独自离开了千重宫,他听说,火焰在江湖中,被抓了起来;听说,他被正派的人追杀;听说,他杀人如麻。

古峰冽想,把那些听说,揽到自己的肩上,他道,“是,前面,有几个门派的灭门之灾,都是我所为。”

第十八章:痛

因果缘来,说来说去,他的目的,无非是以善换安宁,然而,没有人理解他,至始至终。

古峰冽出现在了世人眼中,即使他不是因为他真的想扰乱武林,他只是不想那个叫火焰的少年,他被武林中人追杀围剿。

这个曾经见过江湖人一起围观上一任千重宫主的少年,他懂得,那些以强欺弱以众欺寡的人,他们的作为。

他不想火焰被那些人拖入噩梦的深渊,所以,决然走出了如同牢狱一般的千重宫。

记得,他曾在冷冽的坟前酹酒三杯。

“我此一生,只要还活着,我便会好好替你看护好火焰。”

人心牵肠挂肚于别人太多,那么最后累及的将是自己。

古峰冽难以明白这份苦累,他以为自己拥有一身的好武功,再也不用怕那些人。

人心是险恶,但,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心力抵挡,那么,自己就能独立一方,安于一角。

他不曾知,他此生,会遇上这么一个人,他叫千重烨。

清白如莲的人,他似不食人间烟火烟灰的神。

可是,古峰冽还是看得出来,在千重烨的内心里,他的心并非如池水般清澈。

见识太多了人的心,他轻易的看破了那人掩藏在完美躯壳下的邪念。

他千重烨,也是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想要,高于一切的独立,那是名。

可他外在的清新,依然使身在魔窟中的人,向往。

不懂武时,也曾羡慕那些能飞檐走壁的人,他们来去无踪的本事,然而,等他也学会了来去无踪,才发现,人,会在原本的羡慕里,迷失自己最初的天真。

古峰冽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不是真的那般天真,以为拥有一份武功,就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他现在宁愿自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就像救了自己的这书生。

他居然连搬动个梯子也摇摇晃晃。

古峰冽就躺在床上,他睁开眼,就看到了那眉目斯文的书生,他一身粗布衣衫,额汗滚滚的人,他看到躺在床上的伤者醒了,随即问一句,“你醒了。”

古峰冽转开自己的视线,书生再努力的搬动自己的梯子,他说,“我以前把所有的医书,都放到了上面去,现在,忽然想看,所以,只能拿下来。”

古峰冽转头回来,书生自顾说了一番话,他开始爬上梯子。

古峰冽没有心情再看那个人挣扎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里,他想起了昨夜,自己奋力逃跑的情景。

千重烨陪同那些人,追踪着逃跑的人,他们就在树林里交手,古峰冽不想恋战,可千重烨不肯放手,他道,“既然决定涉足江湖,那么你早该想到,今天的这一步。”

古峰冽错失了一瞬,就只一瞬而已,千崇烨的剑便刺入了他的身体里。

树林里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们的步伐急切凌乱,似乎都想在此抓到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想要拿下他的人头,然后为自己扬名立万。

“你为什么不还手?”

“哼,千崇烨,像你这般优柔寡断,难以成大事,怎么,不想拿住我,为自己抓住最好的机会,借此让江湖中人,对你刮目相看?”

古峰冽并指夹住刺入左心胸的剑,千崇烨迅然一转,他的剑再次划过欲有所动作的人手臂。

“魔头果然是魔头,至始至终,都不知悔改。”

千崇烨剑光一凛,他手中的剑猛然间,爆发无数剑花。

古峰冽捂住胸口最重的伤,他是低估了千崇烨的能耐。

“你怎么也会千帆菱花?”

古峰冽突然不想就此被抓住,更不想就此结束自己。

千帆菱花,乃是须臾剑谱里的一道剑式。

苍白和深夜说过,千重宫的须臾,只传给历任的千重宫宫主,想要习得须臾,并非易事,那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相助。

古峰冽修炼时,他得到的天时地利,那就是,世上所有人都认为,他古峰冽死了,只有苍白和深夜知道这个被前任千重宫主看上的具备极佳根骨的少年还活着,而他们成了古峰冽修炼须臾必备的三要素中的人和之要。

修炼须臾,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如是旁边无人辅助,随时毙命身亡。

“怎么,你很惊讶,或者说是害怕?”

千崇烨毫无收势之意,而古峰冽却有些支撑不住,他且战且退,况且,心神还分在那些正在往他们这边靠近的人身上,古峰冽根本敌不过他身前的这个人。

“认输吗,古峰冽?”

千崇烨再一剑,直指已经全身是伤的人的脖颈,只要再进一分,这个人就永永远云的从世上消失。

“哼,你认为,你能要得下我的项上人头?”

“你认为,我可以吗?”

千崇烨靠过去,彼此的身上,其实有相同的气息,那是嗜血的气息,只不过,一个人将那些气息掩藏得太好,而另一个人,就喜欢将那种气息全部爆发,让天下人闻之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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