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星期一,陆怀进提前向冯成斌和任课老师们请假,于周日上午飞往金宁市。
当天下午,他在黄大勇的陪同下前往舒山市,入住当地酒店。
第39章:真金
28日早晨,天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朵密布空中,将太阳遮得无影无踪。
北风呼啸,滴水成冰,舒山监狱周围一片荒凉。
陆怀进与黄大勇坐在开着暖气的越野车里,早早守在监狱大门外,等候沈泽洋出狱。
沈泽洋的身影刚刚在大门口出现,等候已久的陆怀进便急不可耐地开门下车。
他飞扑到一副潦倒模样的沈泽洋身上,把后者撞得连退几步方才站稳。
“爸,恭喜你重获自由!今天,咱俩不醉不归!”
沈泽洋被义子这热情的拥抱弄得心头一暖,立马将先前的落寞之感抛到九霄云外。
他紧紧抱住陆怀进,豪气地回应:“好!不醉不归!”
黄大勇命人将酒席摆在了酒店的豪华套房里,方便陆怀进和沈泽洋拼酒、聊天。
陆怀进的酒量其实挺大的,但是,他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以至于酒不醉人人自醉,早早就开始说胡话了。
“爸,我以前,都是被你用皮带抽着上学,考上大学后就撒丫子玩儿去了。现在不一样了,你儿子我懂事了,不但考上了蓟大,还差点出国留学。
“我好想你!每次想要给你打电话,都找不到你。你终于出来了!以后,再也不要拿那些不义之财,咱自己当老板,勤劳致富。
“你再也不能去那个鬼地方了。要不然,我会恨你!恨你总是丢下我一个人!
“爸,妈现在可年轻、可漂亮了,她还生你的气,不肯见你。你怎么就那么糊涂?非得玩女人?女人有啥好的?被出卖了吧?该!叫你不管好你的老二!快给我妈道歉,哄哄她,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沈泽洋任凭陆怀进抱着自己的脖子、像只树袋熊一般挂在自己身上,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含糊地应和着,既觉好笑,又感尴尬,还有些伤感,更伴着感动,心情真是好不复杂。
想他劳碌半生,自以为交友遍天下,没想到,落难之际,竟没有一个可以依托之人。
为他东奔西走的亲生儿子,不幸遭遇车祸去世了。
与他同床共枕二十余年的妻子,对他满怀怨恨、不理不睬。
曾经受他照顾的亲人们,则翻脸不认人。
那些所谓的朋友,或明哲保身、或避而远之、或落井下石……
唯一为他劳心劳力、救他出水火的,反倒是一个先前跟他素无来往的男孩子。
有时候,他真觉得,这孩子简直就是沈永平的化身,几乎要错认其为亲生儿子了。
不过,仔细对照一下,他又觉得,这孩子可比他那个游手好闲、三心二意的儿子强多了。
若不是托这孩子的福,他哪有可能这么快就重获自由!
一想到自己如今所享受的,是儿子生前行善积德带来的,他就止不住地伤感。
儿子没了,曾经完整的家庭,就如同一面摔碎的镜子一般,再也补不回来了。
对于罗清怡,他有愧疚,能够理解她的怨恨、冷漠,但是,经历了这次牢狱之灾,他已经没有心力去弥补、去挽救什么了。
在狱中这4年,他一直等着罗清怡主动提出离婚。
见罗清怡没有这么做,他想到自己身为丈夫,有责任陪伴中年丧子的妻子终老、给妻子提供富足的生活,遂在服刑期间苦练厨艺、认真规划出狱之后的营生。
今天一醉方休,为沉重的过去划上休止符。
明朝轻装上路,踏出创造辉煌人生的第一步。
陆怀进、沈泽洋都醉了,抱在一起时哭时笑、醉话连篇。
黄大勇默默守候在一旁,心里荡漾着淡淡的暖意。
能够遇上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是他的福气。
陆怀进、沈泽洋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被宿醉整得头疼脑胀、晕晕乎乎。
陆怀进猛灌空间里的湖水,又给不知情的沈泽洋喝下大量空间水。
二人调整了一个上午,总算是恢复了常态。
陆怀进邀请沈泽洋坐到沙发上,隔着茶几与对方进行严肃交谈。
“爸,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在监狱里学了一手好厨艺,想先开个家常菜小餐馆。如果效益好的话,以后就逐步扩大规模,发展成餐饮服务管理集团。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浪淘沙’。”
沈泽洋说着站起身,向陆怀进深深鞠躬。
陆怀进赶忙起身绕过茶几,抓着沈泽洋的手嗔怨道:“爸,你这是干吗啊?”
沈泽洋反手握住陆怀进的手,语气深沉地说道:“这次牢狱之灾,就像一场大浪,淘尽狂沙,始见真金。你,就是那唯一的真金!”
“还有我妈呢!”陆怀进乘机游说。
“她虽说一直没过去看你,事实上,心里还是有你的。要不然的话,她早该提出离婚了。
“我和我妈,在一个投资人的带领下开了公司。我妈主要负责店里的果蔬销售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我本来觉得没有像你那样照顾好她,对她很歉疚。她却说,这么忙着踏实、开心,不像以前当官太太时老提心吊胆的,总想着你哪天会落马。
“其实,她对你会出事早有心理准备,早就打算与你同甘共苦、对你不离不弃。没想到,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害她伤了心。后来,永平哥又去世了,对她打击太大。
“她把永平哥醉驾出车祸的事迁怒到了你头上,又对你的男女关系耿耿于怀,所以,始终不肯见你。
“爸,我相信你不是那种沉迷女色的人,会那么做,肯定是身不由己。但是,我妈不理解。她非说,这绝不能当作借口!
“我劝过她很多次,给她讲过很多道理,但是,效果不好。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妈这个心结,得由你亲自去解开。”
沈泽洋摇了摇头,苦笑道:“很难!她眼里揉不得沙子。我这儿万事开头难,也没那个心力。既然她过得踏实、开心,就随她去吧。”
“这哪行!”陆怀进反对道,“我还指望着你们赶紧和好,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呢!”
沈泽洋瞪了陆怀进一眼,笑骂道:“她跟我同岁,都50了,怎么生?竟说胡话!”
“这你就不知道了。”陆怀进得意地笑道,“我搞到一种很好的水,让我妈天天坚持喝它,还天天吃用这种水浇灌出来的果蔬。我妈现在可年轻了,一丝白发、皱纹都没有,看起来也就30岁出头的模样。我看她的身体情况非常好,完全可以再怀孕生子。”
“竟有这种事?”沈泽洋惊讶道。
“这可是商业机密噢。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陆怀进压低声音,蛊惑道,“爸,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坚持喝这个水、吃这种果蔬,你肯定很快就能变年轻。等你把身体调养好了,你再使点小手段,把我妈肚子搞大……”
陆怀进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胡说八道!”沈泽洋板着脸训斥道,“你要是敢在外面这么胡来,我绝对用皮带抽你!”
“我发誓,我绝不可能这么干!”陆怀进一本正经地举手发誓,“我要是做了,就天打五雷轰……”
“闭嘴!”沈泽洋一把捂住陆怀进的嘴,呵斥道,“这种话也敢胡说?你给我老实点,平平安安活到一百岁!”
陆怀进轻轻点头,以示赞同。
他眼巴巴地瞅着沈泽洋,故意摆出委屈、无辜、可怜的眼神,卖萌求原谅、求怜爱。
沈泽洋松开陆怀进的嘴,顺势抬手弹对方脑瓜崩,笑骂道:“行了,别装了!坏东西!”
陆怀进嘻嘻一笑,伸手抱住沈泽洋的脖子,赖到后者身上撒娇耍赖。
在陆怀进的死缠烂打之下,沈泽洋不得不同行前往四九城,在悦溪园1002室住下。
不过,他以忙于创业为由,暂时不打算与罗清怡见面。
陆怀进觉得,沈泽洋现在满头白发、满面风霜,正适合卖老、求可怜、诱发罗清怡的一片慈心。
可惜,沈泽洋不买账,连元旦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都不肯借来一用。
无奈之下,他只好拜托郑一鸣寻找熟悉餐饮业的朋友帮忙,以便加快沈泽洋的创业进程。
沈泽洋重获自由,陆怀进对凌子暄的感激之情简直有如滔滔江水。
只是,自从性取向曝光后,他还未曾和凌子暄联络过。
时间越久,他的胆量越小,生怕主动联络会惹得凌子暄不快。
如今,碰上元旦这样的好日子,他给自己暗暗打了半天气,总算是鼓足勇气给凌子暄拨打电话。
凌子暄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动听。
陆怀进一听到这仿佛大提琴低吟一般的美妙声音,就仿佛喝下一坛美酒一般,熏熏欲醉。
他闭目倚靠在沙发靠背上,以烟雾一样缥缈的声音说道:“凌先生,祝您新年快乐!谢谢您帮忙让我朋友的父亲提早出狱!我想为您献上一棵人参,请郑一鸣给您送过去,希望您能笑纳!”
这小子,已经7个多月没有主动联系他了,竟敢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上几句话敷衍了事,连送礼都要他人代劳,太不像话了!
第40章:转折
他要是就这么纵容他,哪天还不让他骑到自己头上来?
“你自己送来!”凌子暄吩咐道,“晚上6点来我家。”
陆怀进猛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我真的可以吗?您确定让我去您家?今晚6点?”
凌子暄被陆怀进这激烈的反应震了一下,想起这小子对自己怀有的特殊感情,忙说道:“你可别想岔了!”
陆怀进意识到凌子暄这是误解了,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您放心,我知道自己是只癞蛤蟆,绝不敢妄想吃天鹅肉!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凌子暄听了这话,心里的感受复杂难辨。
他查阅过有关同性恋的资料,对这类人的认知不再浅薄、狭隘。
他甚至尝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与陆怀进的亲密接触,觉得亲吻、抚摸尚能接受,而到了赤裸相对后的深入接触,就不敢再想了。
明明是同样的生理构造,为何却愿意用排泄通道接纳同性的侵入?他实在是无法理解。
要是哪个男人胆敢这么待他,他一定会将其挫骨扬灰!
转念想到陆怀进接受同性入侵的场景,他也怒火中烧。
哪个男人胆敢染指他的人,他绝不饶恕!
“你别怪我,我明确告诉你,我无法接受你和男人亲密接触。如果你想继续留在我身边,你就必须管好你的身心,做到洁身自好!”凌子暄语气严肃,“你要是能改,将来找女性组建家庭、生儿育女,那我可以接受。”
陆怀进臊得满脸通红,纵然心中惴惴不安,还是咬牙决定趁热打铁摊牌,以免这次耽搁了、今后再无机会谈论这一话题。
“我对女性没感觉,不能害了人家。因为家里需要我传宗接代,我将来会在合适的时机提供精子、找人代孕。
“对于同性,在遇到您之前,我是有过幻想的;遇到您之后,我就没什么兴致了。跟您说句冒犯的话,除非是您愿意接纳我,否则,我这辈子就打算独身了。您所顾虑的情形,不会发生!您尽管放心!
“社会的容忍度太低,像我这类人,活得都很压抑。您能包容我、允许我留在您身边,还愿意让我去您家里,我真的非常感激!
“您是一个心胸宽广、能力出众的真男人,让我无比崇敬,也让我情不自禁。
“我自知身份低微、平凡无奇,从来不曾有过冒犯您的念头,哪怕连幻想都没有过。
“请您,不要把我当作成年男子看待,只当我是一个崇敬长辈的幼小孩童。那样的话,您应该会舒服一些,我也不必战战兢兢。”
凌子暄听得心潮起伏,握着手机久久没有言语。
陆怀进紧张地等待着凌子暄的回应,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压低。
自从中枪被救后,他就没再像从前那样畏惧凌子暄。
可是,现在性取向曝光了,那点爱慕的小心思也曝光了,他再度对凌子暄畏惧起来,怕被厌恶、怕被疏远,怕今后连个远观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多么卑微啊,在这份根本不可能得到回应的爱情面前。
幸好,他很有自知之明,真的没有抱过希望,所以,应该也不会收获失望。
这样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爱慕的人面前,将选择权、决定权全部交到对方手中,是多么不智、多么危险的行为啊!
可是,在一个强大得让人只能顶礼膜拜的人物面前,他还能有其它更好的选择吗?
与其笨手笨脚地“藏拙”,还不如坦坦荡荡地“现拙”。
那样,即便失败了,也败得坦荡!
凌子暄感觉自己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当他想要组织语言来表达时,又觉得无从说起。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他只留下这样一句话:“晚上见。挂了。”
陆怀进还没反应过来,通话已经结束。
他呆呆地盯着手里的手机看了一会儿,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能允许他去他家,不就是对他最大的认同吗?他还指望什么呢?
这么一想,陆怀进一下子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飞也似的冲进卧室。
衣橱里的衣服满满当当,全部都是罗清怡帮他添置的。
这些年,罗清怡在外抛头露面,审美眼光也与时俱进。
陆怀进长相好、身材好,完全可以满足她那将宝贝儿子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慈母心。
陆怀进在前世时,是很注重穿着打扮的。
这一生,环境变了,心境也变了,他反倒不计较外表了。
平时,罗清怡给什么,他就穿什么。
至于穿着效果如何,他根本不关心。
现在,时隔近一年时间,又是在性取向曝光后,要去凌子暄家里做客的话,他就不得不关心一下衣着问题了。
陆怀进站在穿衣镜面前,将衣橱里的每一件衣服都拿到身前比划一下,一律不满意地摇头。
他觉得,这些衣服的色彩都太过鲜亮,窄腿裤又显得过于性感,平时穿着尚可,却不适合穿到凌子暄面前去。
要知道,现今可是敏感阶段,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给凌子暄留下轻佻的负面印象。
陆怀进看了一下手表,见时间尚来得及,赶忙穿衣出门,急急匆匆地开车前往购物中心。
他挑来挑去,选了烟灰色衬衫、黑色V字领毛衣、黑色休闲长裤,配上黑色中长款双排扣大衣、黑色皮鞋,搭配出英伦风的简洁、端庄。
之后,他又购买了做工精良的礼盒,回家装上从空间里新挖出来、清洗干净的人参,早早开车出发。
陆怀进来到长滩印象小区附近时,时钟刚刚指向下午5点,天已经黑了。
他找了个公共停车场停下,用手机设好闹钟,坐在开着暖气的昏暗车厢里,举着手电筒看了40分钟书,这才驱车前去赴约。
当他踏进凌子暄的家门时,刚好是6点钟。
凌子暄从陆怀进手里接过装有人参的礼盒时,留心观察了一下后者的着装。
见陆怀进从头到脚都是黑色,只有烟灰色衬衫领子提了点亮度,他对这样沉稳、端庄的装扮很满意。
以前,他不会注意这个,现在则不同了,他不希望陆怀进的外表太过出彩,以免招来同类。
不过,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他感觉,现在的陆怀进,比大半年前长得更加精致、更加惹眼了。
一定是常吃空间里的果蔬,常喝空间里的湖水的缘故吧?
这个奇奇怪怪的意念空间,难道是为了让陆怀进变成美男子才出现的?简直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