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逐渐适应，四架飞行器依次进入白光地带。
陆悦明禁不住目瞪口呆：这个地方……好美！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AI世界，既不像DNA干净整洁的那么不近人情，也不像HS破旧脏乱如同中世纪，而是像极了陆悦明大学时超级喜欢的那种科幻漫画里的未来都市：街道立体多层，纵横交错，建筑风格多样，中外融汇古今贯通。最让陆悦明叹为观止的，是这的不少装置跟悬浮飞船里一样，很多并不重要部分的机械零件是暴露在外面的。而且从暴露的规律和呼应的结构，明显可以看出那是设计师为了视觉效果的故意为之。
飞过那些裸露在外的零件，陆悦明把脸都压变形了贴在窗户上细看：露出来的部分都是专门做旧过的。这样整个视野中的机械之城就不会给人没建完的错觉，而是到处都弥漫着历史和故事雕刻过的沧桑。
这样的城市里，色彩多样而不繁杂，线条流畅却不圆滑，各种各样的机器人和飞行器在形态各异的巨大机械自然景观中往来穿梭……
陆悦明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全然忘记自己的危险处境。
“我们这是要去哪？” 好在易然还很理智。
智能机器人看着前方，“有人要见你们。”
“什么人。”
“看见就知道了。”
陆悦明忽然转过头，眼里闪着服了兴奋剂般的光芒。易然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结果他一张口，“你们的城市规划是什么人做的？”
智能机器人也很意外，“呃……这个……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所以不知道是什么人规划的。”
“你什么时候‘出生’的？”
“去年。”
“……”
没有飞太远，他们停在了一根很粗很粗看起来像是直通天际的柱下。柱子上有多风格的涂鸦，外表没有接痕，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柱子底端打开，几个圆盘底座伸出来，几架飞行器分别停到上面。原来圆柱体是栋圆形建筑，基座的部分是停车场。
圆盘收回去，柱子重新关闭，陆悦明和易然看不到其它飞行器的情况了。他们没多想，觉得是一起被带过来，那一会儿肯定也是一起去见什么人。
圆柱建筑物的内部一开始光线昏暗，之后逐渐转亮，但并不刺眼。虽然没有任何感觉，陆悦明猜测他们是在上升。
他们确实是在上升，只不过是盘旋式的。
很快面前的打着柔和暖光的一面墙壁消失，一条通道出现。智能机器人做个“请”的手势，“到了，我们下去吧。”
陆悦明让高大壮开门，同时把卡尔带在了身上。
“陆先生居然不带任何武器只拿一只机器手，好胆量啊。”智能机器人走在陆悦明稍前偏右的位置。
陆悦明扯扯唇角，“带武器你们也能检测到吧？何苦找那个麻烦。要想杀我也不用等到现在。”
一道门开了，智能机器人停住脚步，“你们进去吧。”
易然看看四周，“其他人呢？”
“据我所知，被安排了参加这次会面的，只有二位和另外一架飞行器里的林先生。你们进去应该就能看见他了。”
“那另外的四……不，三个人呢？”易然险些把伪装成尤多尔夫的360也算进去。
“他们会受到很好的招待的，你们放心。”
陆悦明和易然互相看看，已经到了这里，除了走进前面那扇门，似乎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两人一跨进去，身后的门立刻关了。依照陆悦明刚到地下纪元第一次见到弗雷德的经验，接下来要发生的，很可能不会是什么令人愉悦的经历。
刚好旁边另一扇门也跨进来个人影。陆悦明和易然一起看过去，还真的是林亦然。
“罗宾呢？”陆悦明和易然异口同声。因为刚才他俩乘的是同一架飞行器。
林亦然耸耸肩，“他被带走了。说是生物体表特征检测跟他们事先了解的记录不符，要去做进一步检查确认身份。”
陆悦明想了下，“罗宾跟我说过，他被冷冻之前是演员，整过容，大概是由于这个原因吧。”
林亦然摇摇头，“他们好像是说：检测结果显示他没整过容。面部没有后末日时代常用的假体或者类似填充物。他整个身体的生物特征是完全自然的。”
陆悦明愣住，易然也很吃惊。但这时他们进入的这个空间的暗处传来了缓慢但稳健的脚步声。
之所以说是空间，是因为在三个人的视力范围内，没有其它墙面或者任何尽头，远处只有渐次昏暗下去的灯光。
三个人一起朝声音的来源张望，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阴暗处穿过明暗交界一步步走到灯光之下。陆悦明、易然、林亦然立刻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们看到的，是陆悦明。
第八十四章
他们看到的，是陆悦明。
暗处走来的陆悦明径直到了林亦然跟前，他伸手想碰林亦然的脸，林亦然吓得后退两步退到已经关闭的门上。
那个陆悦明的手摸了个空在空中停了两秒后尴尬地攥一把又垂下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是谁？”林亦然倚着门声音有气无力。
“我是陆悦明啊。亦然，你不想我吗？”“陆悦明”的眼神直勾勾的，脸上是带着几分歉意几分心疼几分压抑的笑，声音也是那种哽在喉间怪怪的。好像陆悦明和易然只是透明的空气，林亦然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林亦然眼睛看着他手慢慢朝旁边指过去，“他才是陆悦明。”
“陆悦明”向陆悦明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头。陆悦明抬起一只手，手指动一动，“嗨，哥们儿，我在这儿。”
“陆悦明”不理会陆悦明难得的玩笑又看回林亦然，“那只是以前的我。”
“以前的‘我’？什么意思？你是冷冻了？穿越了？还是被克隆了？”陆悦明实在忍不住，打断“陆悦明”和林亦然的对话并往他们身边走过去。易然觉得可能会有危险在后面拉他，他盯着“陆悦明”把易然的手扯掉。
“陆悦明”转过身迎着陆悦明的目光，“你来到地下纪元之前和之后的事我都已经查清楚了。改变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呢。”
陆悦明走到“陆悦明”跟前，两人照镜子一样只隔了半步的距离。一样的身高一样的五官，除了发型和衣服几乎看不出任何差别，甚至看着彼此挑起眉尾和右边唇角因为用力出现的浅淡沟痕都一模一样。
陆悦明眼睛忽然一眯，“你该不会是一直活到了现在吧？”
“陆悦明”也眯起眼睛，“可以这么说。”
“什么叫‘可以这么说’？”
“应该说是我的……不，是你的，你的一部分活到了现在。”
陆悦明皱起眉头，“一部分？”
“陆悦明”笑笑，“你应该已经知道，克隆人是不能直接被再次克隆的。至于穿越和冷冻么……我想你可以理解，看电影我最讨厌暂停和快进。同样我不也喜欢错过自己的人生，所以我既没有被冷冻也没有穿越时空。我就是一年一天一分一秒活到了现在。”
“那你得有一百七十多岁了，可你的外貌没有改变。难道是我被改造过的DNA除了可以死而复生还能长生不老？”
“问题就在这里了。陆启天和老狐狸创造的DNA只能令你我体内重要的器官长生，却无法让似乎不那么重要的外貌不老。这就是为什么比较轻的伤害无法立刻自愈。只能长生不能不老是很可怕的事，我百分之百肯定，你不会想要那种经历的。”
陆悦明更不懂了，“可是你现在看起来……”
看着陆悦明困惑的表情，“陆悦明”有些许得意，“所以我说的‘一部分’，就是指不包括外表特征的其它部分。”
陆悦明、易然、林亦然，三个人一起重新审视眼前的另外一个“陆悦明”。最后还是他自己承认，“是的，没错，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个机器外壳。不过我的脑神经跟它连接得很好，协调性是任何全机械人工智能都无法比拟的。你们不是也没看出来？”
林亦然靠着门身体快要整个堆到地上：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陆启天和郑光承要在创造一个生命的同时又做好了随时毁灭的准备。
“陆悦明”弯腰扶住他，“亦然，我找了你那么久。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弗雷德搞的鬼。现在好了，我终于想到可以治好你的办法了。”
林亦然没地方再躲，只好由他拉着自己，“你找到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方法了？”
“不。那样太麻烦，不知要等多久。而且你现在醒了，就快来不及重新进入冷冻状态，我有更好的办法。”“陆悦明”的眼神又变得直勾勾的。
林亦然后背攀上一阵寒意，“什么办法？”
“在你再次失去记忆之前，用陆启天和郑光承改造我的方法改造你的基因克隆一个完全的你，然后跟我一样，给你也做一个永远不会老的机械外壳。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失去的时光都补回来了。”
“陆悦明”说着可怕的话，表情却认真而温柔，声音也低沉舒缓，像是在哄骗小孩子的魔鬼。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他强置在双臂之间林亦然的一脸惊恐。
陆悦明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拉住“陆悦明”的胳膊，“你能不能先放开他？”
“陆悦明”不看陆悦明，但声音里瞬间充满了怒气，“你松手。”
“我让你先放开他。”
“我让你松手。”
“我……”
“陆悦明”猛地一挥胳膊，陆悦明被甩飞出去摔了好远。
“别以为你是曾经的我我就不会伤害你。另外告诉你们，完美的机械外壳不仅可以让外表看起来永远不会变老，它还可以让人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和人类无法具备的功能，比如将致命武器与身体的任何部分相结合。”
陆悦明在易然的帮助下重新站起来，右侧肋骨一阵疼痛。
“陆悦明”的视线转回去落到林亦然脸上，表情声音也马上随之改变，“怎么样？我刚才说的你喜欢吗？”
林亦然盯着眼前不可理喻半人半机器的陆悦明，眼泪流出来，“悦明……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悦明”抓着林亦然单薄肩膀的双手又用力些，“变？你在说什么？我从来都没变过。”
林亦然被抓得有些疼，抬手想拨开他，可一点作用也没有，惊恐变成了气恼，“你疯了是不是？过了这么多年找到我，就是为了克隆一个我做成个能一直陪着你不会死的机器怪物？！”
“你说我是怪物？”
“现在不是吗？”
“哼哼，从来都是。”
“陆悦明”的自嘲让林亦然心难过，他语气缓和些，“那有了不会死‘林亦然’之后呢？我，你要把我怎么办？”
“傻瓜，你所有的记忆感情感知都会被复制的，那个不死的林亦然就是你。”
“你别再骗自己了。”
“我没有。”
“我还是会把所有事都忘光光变成白痴死掉的！”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
“你傻了吗？！得病的是我不是你吧？！”
看着已经很生气的林亦然，“陆悦明”停了一会儿，“我会把你的身体再冻起来。”
“你说什么？超过72小时再冻我就不会再醒了，跟死人没有区别。”
“我知道。”
“你要弄个机器怪物版的我不算，还打算再弄一具冷冻尸体留在身边？！”
“是。”
林亦然无语。
陆悦明在一旁忍不住了，“我建议你不如一起多克隆几个，做他百八十个机器怪物林亦然。然后有陪你吃饭的，陪你睡觉的，陪你游戏玩耍的。再分个一三五、二四六，周日大家一起嗨皮。或者你让他们打怪得分升级，表现好加一分，不好扣分。把你喜欢的东西藏起来，谁先收集到七个谁就可以召唤你。”
易然斜眼看着陆悦明：对方是自己就可以往死里毒舌吗？你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好么？
“陆悦明”听了陆悦明的话没生气，反倒笑了，而且他终于撒开了林亦然，“看来我们两个不自己先聊明白，你是不会让我跟亦然好好说话的。来吧，让我看看，没有摔昏、没卧床不起、没当一年植物人的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陆悦明”拍拍巴掌，他走过来的昏暗处有灯亮了。原来那里有个类似客厅书房相结合的空间。书架、酒柜、吧台、沙发等等一应俱全。
“陆悦明”走到吧台里倒了四杯酒又拿出个烟灰缸。
陆悦明已经很久没见过烟灰缸，禁不住好奇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你该不会是有以前的那种烟吧？”
“陆悦明”笑了，打开手边一个抽屉，居然真的从里面翻出一包烟和一盒火柴丢到吧台上。
陆悦明拿起烟看了看又闻一闻，“不是说地下纪元这个违法吗？”
“违法？违法的事多了，不照样有人做？再说依照现在地下的这个情况看，哪来的什么‘法’可违？你来这边好像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不会戒烟了吧？那可不像我会做的事。”
“没有，你们现在不是有不会让其他人被二手烟伤害的替代品吗？我原本带着的那盒扔了。难道你没听说过？”
“DNA出的无害烟，烟屁还高价回收对吧？哼，那不过是DNA用DNA追踪一些人的把戏罢了。如果你一直在吸那种烟，那基本可以肯定：你的行踪从来没有脱离过DNA的控制。”
陆悦明想起了罗宾的话：在地下纪元，不论是人还是物品，只要你一天有戒不掉的东西，就时刻处于危险之中无处躲藏。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陆悦明”拿起一杯酒喝一口。
陆悦明坐下晃晃手里的烟，“可以吗？”
“当然。”
第八十五章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陆悦明”拿起一杯酒喝一口。
陆悦明坐下来晃晃手里的烟，“可以吗？”
“当然。”
看起来很相像的林亦然和易然站在远处，一起看着长得一模一样、刚才还拳脚相向、这会儿转眼就成了老朋友一样对着抽烟喝酒的两个人，都有些不大适应。
陆悦明点着烟，深吸一口，肋骨又一阵疼。不过他咬牙忍住，硬是把烟咽下去，在肺里循环了一圈才恋恋不舍地吐出来，立刻就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周身舒爽，哪里也不痛了。
“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们的？”
“据我所知，你们穿越过来地下纪元之前见过一个编号是RA360的机器人。”
陆悦明不动声色地点头。
“这么多年，自从发现亦然的冷冻舱被调换，我就一直在找他，从来没有停止过。RA360就是我们发现在DNA出现了跟林亦然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相似的克隆人之后被派去的。本来应该只是让他把0250——哦，就是那小子。”“陆悦明”说着指了下易然，好像之前他都不存在，态度傲慢得让易然恨不能直接两耳光扇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