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之嗟余只影系人间——翠寒烟

作者:翠寒烟  录入:03-16

“废话太多!跟我走!”黎星宇看也没看文睿,大步向车库走去。

“首长好!”路边小兵给黎星宇敬礼。

黎星宇仿佛没有听到,眼睛直直盯着前方,脚像踩了棉花,向来矫健的身影竟然有些摇晃。

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文睿很快便得到答案。

医院里人来人往,有军人,有政客,有文睿认识的,更多是文睿不认识的。

祖天戈的爷爷祖定邦一生经历大小战役,从山河沦陷到新中国建立,从世界和平繁荣到如今突如其来的全球性灾难,成功创立烛龙后,他老人家的生命之火终于燃尽,带着对孙子的无尽思念闭上了眼睛。

黎星宇哭了,哭得很厉害。病房里除了两位直系亲属,就只剩黎星宇和文睿。

祖祥熙与黎星宇从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此刻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看着跪在祖定邦床前的黎星宇,陪他一起哭。祖天戈的母亲叶粟已经没有眼泪,花白的脑袋靠着墙壁,嘴里反复重复一句话,“这个家散了,彻底散了……”原本一家四口,儿子结婚后还会多出两个人,可现在接连丧子丧父,丈夫忙于公务常年不在家,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人面对墙壁,她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文睿站在叶粟身后,低着头,踌躇片刻转过身,目光落到已经失去生气的老人脸上。

初见时对方精神矍铄,虽然咳嗽,可目光炯炯,声音洪亮。这还没到两年,老人已经平静地去了另一个世界。文睿有时想,如果当时祖少将不坚持利用自己的孙子去执行那个没有结果的任务,他和祖天戈现在会怎样?

如果……如果所有的如果都实现,世上哪来这么多伤心人?

叶粟“嗙”的一声摔倒在地,文睿立刻转过身,走到她身边扶起那具颤抖的身体。叶粟哭肿的双眼只能勉强看清文睿的身影以及身上那抹军绿。

“阿姨,没事吧?”文睿想把叶粟扶到椅子上坐下。

一个年轻人,一个年轻的军人。

叶粟的眼泪又开始顺着脸颊下滑,她想起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啊。

叶粟的拥抱让文睿措手不及,那些温热的眼泪润湿了自己的脖子,缠绕着身体的双臂看似无力,却能直击灵魂,被他从未体会过,拥有过,深沉绝望的母爱萦绕。

“文睿,把叶姐带出去。”黎星宇沙哑着嗓门吩咐。

自从祖天戈离开后,文睿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知道会有人像他一样伤心,可他没心思在意那些东西。他没见过祖天戈的家人,只远远看过前来视察的祖定邦。

叶粟抱着文睿的时候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仿佛溺水在大海中的人看到一根浮木。文睿奉命把叶粟送回家,发动汽车的时候,叶粟的左手一直紧紧抓着常服的衣角,似乎只要一时不察,文睿就会离她而去。每一个孩子死亡,母亲都会万般悲痛。叶粟是文睿近距离接触的第二个为儿子死亡而哭泣的母亲,第一个是肖淑敏,而作为军人的媳妇和军人的母亲,叶粟比肖淑敏坚强很多。

文睿没有母亲,他的母亲多年前已经葬在冰冷的墓碑下。叶粟后来看清了文睿的脸,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流,文睿给她的触动比别人都要多,因为他是儿子最好的朋友。

“饿不饿,回家……我给你做饭。”叶粟哽咽着说,手还是抓着常服的衣角。

06.替代

菜很清淡,种类不丰富,却都是文睿爱吃的菜。盯着文睿惊讶的面庞,叶粟悲伤的表情中竟参杂了淡淡微笑,“天戈说过,你喜欢吃这些。来,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一句平常最容易听到的话,看似母亲不经意的嘱咐,文睿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感情,从来没有。

叶粟朦胧的眼底起先倒映着文睿的影子,慢慢地,影子变成祖天戈。她的儿子常年离家,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文睿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死水一般的心开始动容。近段时间没有训练,皮肤越发显得苍白,瘦了,以往清澈的眼神也失去光彩。坐在对面的叶粟盯了文睿很久,突然双手捂住脸颊,肩膀剧烈抖动,失声痛哭,“他要在多好,你们一起坐在这里陪我吃饭。他爷爷也走了,家里没人,叫我一个人怎么过。”

文睿风卷残云般扫完所有饭菜,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叶粟,他能做的,只是在叶粟面前替祖天戈吃掉母亲为儿子做的饭菜。叶粟抽泣了一会,脸颊被自己的手指按出了红印子。文睿刚放下筷子,叶粟抬头说:“再吃点,瘦得太厉害,要好好补。”

文睿顿了半秒,默默地点了点头。

叶粟望了他一会儿,目光慢慢由悲戚变得柔和,她又去厨房做了一个菜,盛了一碗饭。文睿低头吃饭的时候,叶粟站在他身边,忽然伸手摸了摸文睿的头发,文睿一怔,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吃饭。

“今天要回部队吗?”叶粟低低地问。

文睿抬起头,迎面的是明明悲伤却透着慈爱的目光。“还能呆一会儿。”文睿站起来。

叶粟似乎很高兴,寂寞漫长的夜晚,她终于不用孤零零地睡在这里,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在天戈的房间休息下,我每天都打扫,很干净。”叶粟把文睿领到祖天戈的房间。

“阿姨……”

“我先洗碗。”叶粟笑着说。

门关上,在那道门背后,柔和的灯光下有一抹军绿的背影。叶粟觉得很安心,她空荡荡的心有一点点被填充的感觉。

坐在房间里的文睿实际上是第一次进入祖天戈的房间。房间简洁干净,没有多余的摆设,除了祖天戈喜欢的港片和书籍,只剩一台电脑。文睿略微显得茫然,他不敢动,因为这里每一处都能感受到祖天戈的影子,有对方的气息与温度,有让他落泪的冲动。

想好了,再也不哭的。

过了一会儿,叶粟进来替文睿打开暖气,文睿很想说不用,但看到叶粟的眼睛,他纵使有千言万语也埋进心底。

“睡会儿,我叫你。”叶粟说。

黎星宇一时半会不回驻地,想来他叫自己送叶阿姨回来,也有让自己照顾她的意思,不过现在看来,自己反成为被照顾的人。文睿理解叶粟的心情,她想看到自己躺在祖天戈的床上,想这个房间再度充满人气,他明白,他真的明白。

“休息吧。”叶粟走了出去。

文睿倒在祖天戈的床上,床板较硬,不是席梦思。他捶了捶床板,微微翘起嘴角,在无人的房间露出微笑。

祖天戈,我睡在你的床上,你知道吗?

我想你。

深夜,叶粟进来在床边坐了很久,床上的人影同铭刻在脑袋里的身影重合,渐渐融为一体。

07.回国

第二天,文睿告别叶粟赶回驻地,因为黎星宇突然下了道命令,让他随贾鹏一起护送朝鲜的金太阳回国。

叶粟站在门口,望着文睿的脸犹豫着。

“阿姨,我走了。”文睿向叶粟展示出一个漂亮的军礼。

叶粟又哭了,嘴里说,“等我们都忙完了,你常来家里看看我。”

文睿的心一阵揪痛。“一定。”他能做的只能是承诺。叶粟抱住他,像母亲般拍拍他的背,放他离去。

朝鲜的金太阳一直旅居中国,因为中国环境比朝鲜好,更因为要敦促中国尽早把疫苗运往朝鲜。虽然中国特工系统极为了得,但也无法排除有漏网之鱼。这次金太阳急急回国,中国怀疑朝鲜方面出了什么事,否则稳如泰山的金太阳怎么一反常态,不顾朝鲜恶劣的环境非要赶回国内。其实说是中国封锁中朝边境,实际后期朝鲜才是最严厉的一方。

“要个翻译官,大队长说自己人比较好,我第一次知道你小子懂朝鲜语。”贾鹏拍文睿的后脑勺。

“朝鲜语好学,日语难点。”见到贾鹏,文睿难得多了几句话。

贾鹏耸耸肩,“邱政委说下次把穆晟他们送来参加选拔,还有,你的指导员老卫转部队了。”

“是么。”文睿淡淡地应着。

卫胜杰本来要转业,可全国处于非常时期,国家不许军人转业及退伍。

“又要进入全民皆兵的年代。”贾鹏叹气。

文睿望着天空,没说话。

朝鲜国家虽小,排场却很大。中方特种部队虽说担负着保护金太阳的任务,可全是打外围,真正保护金太阳的人还是朝鲜自己人,所以贾鹏连金太阳的面都没见到。

“朝鲜军人保护金太阳,我们保护朝鲜军人,所以朝鲜军人没我们厉害,哈哈。”贾鹏坐在车上剔牙,“现在汽油多么宝贵。金太阳本来还说要坐火车回去,我看找那种烧煤的火车给他最好,嘁。”没爆发Ebola病毒之前,金太阳来中国只坐火车不坐飞机,追根究底,是因为觉得飞机比火车危险吧。

朝鲜军人的脸跟文睿的脸没什么区别,都是面无表情。贾鹏瞧着朝鲜人心烦,瞧着文睿却心酸。文睿用北斗卫星系统读报纸,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许多国家叫嚣着联合国明火执仗行抢劫之事,现在争的就是能源,谁有能源,谁先复苏。于是结盟抱大腿的事情频繁上演,中国正处于漩涡的中心。

“文睿。”贾鹏喊。

文睿抬了抬眼皮。

“你为什么拒绝升职?”

将神草昆布罗带回中国的巨大功劳让参与这次任务的人全部平地升一级,可是文睿拒绝升职,所以到现在他还是少校。

“我想让时光停留。”文睿修长的手指划过触屏。

贾鹏眨了眨眼睛,挤出一句,“神经。”

想让时光停留,如果真要停留,请停留在祖天戈离开之前,那段挥洒汗水却很快乐的年月。

车队的另一头,远离北京的朝鲜半岛上,阿泽被少校领到一个新的小镇。这个镇上的人听不懂中文,在他们看来,能得到粮食活下来已经不易,谁还在乎学不学第二种语言。阿泽不知道,他这几天找少校要了一支笔和几张纸,将梦中人的相貌画在纸上,中文行不通,他就用英文询问。少校没软禁他,只是派人跟着他,任他在镇上转来转去。

“你见过他吗?”阿泽问。明知道这人应该在中国,可他还是想做些什么。

我的梦中人,你叫什么名字?

08.暴雪

朝鲜少校姓朴,朴有德,语意是个有德行的人。他说只呆一天,实际上呆了半天,金太阳对他的吸引力很大,而郑老头的尸体也没什么变化,所以他放心地往平壤方向去。不过,出发时间是在下午,晚上他们歇脚于一个稍大的镇子,这个镇的人数还没有阿泽之前呆的村子多,人口越密集的地方传播概率越大,所以人们都愿意住得远些,非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镇上没有楼房,都是白墙斜顶铺着青瓦的朴实民宅,已经破败了,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中,被昨夜下的一场大雪覆盖着。阿泽和几个朝鲜士兵住在一起,说是住,实际是监视。雪太大,路不好走,他们多耽搁了半天。阿泽到最后也不知道郑老头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朴少校对他说会有中国军人到平壤,他才愿意跟着他。阿泽了解自己的身体,虽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学到一身本事,但他想脱离朴少校的掌控独自回中国还是可行的。

晚上,阿泽在纸上勾勒梦中人的样子,有朝鲜军人以为他聚精会神地画着情人,没想到上面竟是男人,颇有些奇怪。阿泽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如此强烈的爱慕和思念着一个男人。

没有电,最原始的油灯在黑暗中灼灼闪烁。朝鲜军人给了阿泽一件军大衣,他裹着大衣,倚靠墙壁闭上眼睛。半夜,屋外除了呼啸的北风,就剩被巡逻哨兵手中电筒映出的雪花,人跺脚吐出白气,再没有一点声音。

阿泽睡得不深,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这是他的习惯,同样不知培养于哪里。这两天他喜欢盯着军人的枪看,有冲动上去射几发子弹,他相信自己比那些人更准。

说不定我也是个军人。阿泽在心里默默地想。那他呢?是不是也是军人?迷迷糊糊,阿泽睡着了。他又梦到那个人,真的穿着未曾见过的迷彩服,挺拔,帅气,眼睛很漂亮,朝他快乐的微笑。梦里的一切只在梦里记得,醒来后,除了那个人的样子,他没有任何印象。

一个小时后,阿泽在密集的枪声中睁开眼睛,屋外传来野兽的嚎叫,却是不认识的叫声。屋门大敞,同屋的士兵已经不见了,雪花飘进来,伴随着犹如刀割的北风。

阿泽怔了怔,看到地上掉了把匕首,捡起来握在手里,慢慢朝门口走去。

刚进入朝鲜,金太阳的车队突然停滞下来,没一会儿继续前进。

文睿打了个喷嚏,贾鹏说:“我在想你呀,在想你呀。”文睿白了他一眼。

天空乌云密布,温度低得吓人,再加上朝鲜没有中国那么密集的高空建筑,总觉得这片土地从蛮荒的历史中走来,没什么好兆头。

“你看。”贾鹏敲了敲车窗,“改革开放,你觉得老邓做了件好事还是坏事?”并不平坦的路上,唯独一行车队的车灯彰显着还有活物,其余地方死气沉沉。

文睿瞥了眼窗外,又漫不经心地转回来,“千秋功业自有后人评说,再等一百年。”朝鲜除了平壤,其他城市比较落后。文睿见到的第一座空城仿佛中国七、八十年代,只不过更加萧条。

朝鲜方面派人来传话,说再往前一点,中国特种部队就可以功成身退。

“金太阳最怕死,他就不怕美国和韩国趁乱做掉他?”有人小声议论。

“有问题。”贾鹏对文睿说:“现在这样,越是想瞒住什么,越是瞒不住。”

文睿抿起唇,看了眼贾鹏,又看了眼天空。

09.死人

随烛龙而行的有一位大校,此人立场代表中国政府。金太阳瞒着中国方面从队伍里分出一行十人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几分钟后,远远落在车队后面的中国特种部队还是得到了消息。大校给贾鹏下命令,要求他们暗中跟着这群人,文睿并不是唯一的翻译,但他是唯一能上阵杀敌的翻译,所以很久没有摸过枪的他终于跟着贾鹏执行了自老挝回来后的第一个任务。

朝鲜号称“三千里锦绣江山”,朝日鲜明,晨曦清亮之国,可这会儿在夜色下显得十分狰狞。夜色替烛龙掩盖了大雪中的脚印,当然,这些脚印不久之后便会消失,不熟悉地形,没有定位系统应该很容易迷路。

文睿背着仪器,手里端着枪,脸冰冰凉凉,新研制出的雪地迷彩与暴雪融为一体,这样与战友同行的日子似乎很久没有来过了。

朝鲜军人走得很快,可以说日夜兼程,这样恶劣的天气,烛龙小心翼翼跟着他们,就这么奔袭了几天几夜。最后一天,朝鲜军人停在某座山的峭壁下,十个人分成三组,脸色严峻,如临大敌。

这是怎么了?

文睿看了眼电子地图,他们已经进入咸镜北道省。

“你,带个人去山顶转转。”贾鹏指着其中一个队员说。不久后,侦查小组回来报告山那边是个不大的镇子,好像是空的,没有人。

“他们怎么还不走?难道目标不是那座空镇?”文睿暗自思索。

正在这时,雪小了些,而茂密的树林中传来窸窣声响,烛龙全体警戒,因为朝鲜军人都在前面,那么这个声音从何而来?

贾鹏举起望远镜,平民?”他拿不准,因为这个人穿得破破烂烂,倒像从山里跑出来的野人。

“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文睿突然冒出一句。

贾鹏斜了他一眼,“别搞封建迷信,你这高知识分子也相信所谓的第六感。”

“我们信马列毛,而且第六感已经落伍了,小宇宙爆发,第七感非主流,第八感才HOLD住啊。”队伍里有人耍贫嘴。

推书 20234-03-16 :重生之寻子(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