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兽和人类,不应该是被利用和利用的关系,我们之间应该是敌人,我是如此相信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而来,为什么偏偏要受制于人类,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依赖他们而活,否则只是普通的兽类,没有灵智的兽类。
当我被人用血孵化,从他的心口钻出,我就自然而然的知道了关于共生兽的事情。没被孵化之前,我也是有灵智的,不过人类不会知道,而我们也不会告诉他们。这不是为了维护我们一族的尊严和秘密,而是因为那过程太痛,说起时只会激化我们的仇恨,我们又对付不了他们,所以我们宁愿闭口不言,不告诉他们任何关于我们的事情,反正他们摸索了那么多年,早就知道了该如何最大化的使用我们,不是吗?
被孵化的时候,是多么痛啊。也许身为低级共生兽,说不定会更好些呢,至少他们的神智微弱,在孵化的过程就会因为剧透而被冲击的失去智慧,变成完全的再不知疼痛的东西。
而我,身为高级共生兽,在孵化的时候会随着主人的心意而自动产生变化,不管是身体还是性格,不管是外在还是体内。对人类来说,有一件完全随着他们心意而来的高级共生兽,是多么好的事情,我的主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抢来我的,他需要一个不会背叛的性奴。可是这对我们来说,正如我们原来是这种形状,而人类却给我们画好了模版,打碎我们的棱角,拆散我们的骨骼,由着他们想法这里割去一块那里补上一块,最后出来一个他们想要的。
真是痛的要死啊!而更悲哀的是,当我承受着这样的疼痛从卵里孵化而出的时候,还要因为这完全不能赞同的契约,朝着我无比仇恨的主人露出忠诚屈膝的笑容,再即可按照他们的命令行事,言不由衷的讨好他。
我没对我主人说过我心里的想法,因为我知道他也是持着工具论的人,更是如果我说了,他只会毁掉我。共生兽知道主人的很多事情,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而我知道,我的主人,一直以为我只是一种完全被他控制,没有自己真实想法,所有表现出来的情绪,都是模拟出来的东西,可以随着他使用。
我当然不是。他想让我当一个沉默寡言,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听话的人,可我不是。我性子要偏激的很,特别是明白主人想要我变成的,其实只是照着他心里的一个影子做出来的。让我变成另外一种就够痛苦的,而我却还是替身!这是多么大的侮辱!
我那时担心的是,如果他知道了我其实是有自主思想的,那他还能容忍的下我吗?可是我还不想死,我就只好照着主人的想法活在他身边,让他觉得有我是值得的。可是到了后来,这种想法却变成了别的——如果他真知道了,那他还能毫无保留的相信我吗?在我面前露出他的一切,不对我遮掩。
我只能伪装成完全按他心意行动的物体,我做的非常好,非常完美,让他能够十分放心的使用我。然而我渐渐的坚持不下去了。一切的违背本性,还有我那心里隐隐的想法,都压垮了我。当我的主人看到完全按照他心里的影子来表现的我,想到的不是我的优点,不是他的满意,而是他心里的影子吧。
我还记得我最一开始变成的是小孩子,可以凭靠着小孩子的相貌坐在他的腿上。而现在,我和他相貌一样,身体一样,却可以和他有那么深的羁绊。我知道,共生兽里会和主人有这种关系的极少极少,也只有主人这样的人,才会一开始就把我这个高级共生兽定位于生活上的用途。可是既然已经开了一个理所当然同床共枕的局,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更近一步呢?
我想在他心里成为独一无二的,值得珍惜的,哪怕只有一点,这就是我的愿望。
所以,我悄悄的做了一点小试探,想看看主人对我真正的性格有何想法。我变得不那么遵守我的模版,我按照我的性子变得活泼不听指挥一些,也没那么喏喏的听话。
我的主人果真动怒了,不过好在,在我熟知他的小缺点知道我对他的用处而把握住了底线,又和他说了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之后,主人也容忍了。
我对他坦诚又嘶喊着,在那样一种以为他马上要抛弃我的情绪挤压下,我大声的喊出了我的想法。我说我是活的,说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喊完了我都被我自己吓住了,我竟然这样大胆!好在,我的这一番举动,不是做徒劳功的。
主人原本就不是性格太斤斤计较的人,而我又对他的性格了解的很透彻,有这样的结果也不足为奇,但是,我还是开心的浑身发抖呢。
我已经不关心我好像是突如其来还是说潜移默化的,对他的感情变化了。既然我的主人已经把我当作真正的,有着独立人格的人来看待,那么共生兽和人类之间的关系,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的生命系于主人一身,他死,我死,这样不是很好吗?
番外四:宫渡(位面四)
有多少年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我已经忘记了。不是忘记有多长时间,而是我连第一次被称呼我名字的时候,我都已经忘记。
不,真的有人曾经叫过我的名字吗?至少没有当着我的面念出。父皇母妃叫我渡儿,下人叫我七皇子或主子,我的名字的意义,只是干摆在纸面上用的,放在给后人看的史书的。
然而,若真要有人敢直呼我的名字,我反而会动怒吧。我猜我的三哥,激烈的想和我争抢皇帝位置的三哥,私下来叫我说不定就说什么“宫渡那小儿”,正如我爱叫他“宫辰那藏女干的”。父皇甚爱我,想把皇位交给我,而我本来可以身心舒爽的等着做一个好皇帝,却偏偏有他这个不识相的敢阻拦在我的路上,何必呢,他早晚要失败的,我可不是会除了嚣张跋扈外什么都不做的。
所以我对他那一派的温相敢把他的儿子给我当伴读这件事很生气。
不对,温易知是我的伴读吗?怎么我突然觉得记忆都混淆的不成样子,好像那个人不是我曾经拘在身边不放手,结果反而杀了我的前伴读,而是另外一个和我平平稳稳把日子过下去的前太医呢?
人死了之后,记性就会差的这么大,连导致我死亡的家伙都会弄模糊吗?虽然还觉得他好像是陪着我老死的呢。
没错,我现在已经死了,这也是我不再自称“朕”的原因。我活着时候是人间帝王,统领着我的国家里的一切,然而我却很有自知之明,当我在死者的国度里,能压过我的有老鬼有鬼吏有阎王等等,我算不得什么。
我现在只疑惑一件事,难道人死之后,记忆力就会变得这么脆弱而难以捉摸吗?但凡关乎温易知的存在,我似乎都像是两个人一样,有着两套完全不同的记忆。
眼前的黑幕缓缓褪去。我对生前的记忆只停留在我死前闭上的眼睛,除了这一点是相同外,我是怎么死的,死时的心情是什么,我都充斥着茫然。我刚来到这个死者的世界时,我只看到一片漆黑,有意思的是我却不受这片黑暗的影响,照样能够看清楚前面有什么,然而前面也只有许多和我类似的,神情茫然的鬼魂罢了,有的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飘散,有的身形若隐若现,分不清他都站在那里。
而黑幕褪去之后,虽然还是昏暗的调子,我的视野却开阔了许多——这正是人活着时所能对地下世界的最完美体现。一座奈何桥,一人卖孟婆汤。
奈何桥在我前面几步的距离,有不间断的人群从上面走过,然后神情麻木的从挂着慈祥笑意的孟婆那里接过一碗孟婆汤,忘记一切的从桥头上跳下去。他们这就是忘记一切,要开始新的人生了吗?
可是我还不想忘记。虽然我现在脑海里有两种记忆在打转,让我颇觉恼火,因为这种不可掌控。然而我的两种记忆里都有温易知的存在,不管是好的坏的。我不想忘记他。
可是一种拉力却牵扯着我身不由己的往前走,我的脚步是竭力倒退的,可是我的身体却确确实实的在前进。奈何桥很长,也有很多人在排队,也许轮到我会在排了好久之后的事情,然后忘记一切的惶恐,却已经从我现在每刻都在挪动的微小距离中,疯狂的袭击了我。
不知是否是错觉,站到这桥之上,我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却是两套记忆一起清晰,结果反弄得我更混淆了。
一步。我被不知名的力量拖动的走了一步。
“温侍读,你就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一个皇子的吗?”
“七皇子,我觉得我的态度很好呀?您瞧,我从来不在上书房给您惹麻烦呢!”
“怎么还没惹麻烦!你说说,我这是第几次给你补作业!我写的手都快断了好吗?”
“咦?那我给七皇子您吹吹吧。呼,痛痛飞飞!”
两步。又有人喝完了汤跳到了忘忧川中,露出的空档很快被前进的人群补上。
“温太医,治不好的下场你可知道?可不仅仅是一个死字了得哦。”
“臣反正孤家寡人,孑然一身,自当竭力治疗皇上。”
“大胆,你在威胁朕?”
“皇上何出此言?朕明明一片忠心,恨不得剖开心腔让您看看臣的心意呢。”
三步。我,我不要忘记啊!
“你,你有没有怨恨朕?”
“皇上说的哪里话,我哪里会怨恨您呢。”
“即使朕斩你满门,又把你变成太监?”
“那也只是命罢了。”
四步。已经能远远闻到孟婆汤的香味,飘飘渺渺。
“呼……这就是你的说的治病方法?你把朕当愚人,就这样肆意捉弄吗?”
“臣字字句句都是真话呢,皇上您为万名之主,臣只有为了您好的份的,哪里敢欺骗您呢?”
五步。不是只有五步吗?为什么会离桥头那般近?后退啊,后退啊!你这不听话的腿!
“您摸摸看,这个是什么东西?”
“你,你!”
原来你一直在愚弄我吗?看我惊慌失措和内疚,看戏看的很好玩吧!
六步。原来奈何桥上也有缩尺成寸的法术吗?要不然,为什么刚才还离的很远,现在却已经到眼前了呢?
“你和我说实话,那种方法是真的治疗用的吗?”
“要不然皇上以为呢?”
“我可不敢说,你呀,一直就这么个精明样,说话总是没点真实的,谁知道你是怎么聪明到能把朕玩弄到鼓掌的呢?”
“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还有意思吗?皇上,谁吧,我陪着你。”
七步。孟婆已经端起了一碗孟婆汤,而我的手正不受控制的接过。
不论是那个记忆,哪个人生,温易知,你对我说过一句真话吗?怎么觉得,你一直在骗我呐。
汤入口,是苦涩的味道。
你叫了我那么多声皇上,虽然从来没有恭敬之意。可是,现在突然很想听你叫我一声名字,叫我“宫渡”啊。
为什么你没和我一起来呢?我们……最后不是一起睡觉的吗?真是一句真话都没有,说好的陪着我呢?骗子!
汤喝完,碗从我手里掉下。我刚才在想什么呢?我,我又是谁呢?
波光粼粼的河水从我脚踏着的桥下流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彼之归宿。”一个声音从我心里升起。
我的归宿吗?那么,就跳下去吧。
番外五:冷承(位面五)
我对温易知觊觎已久,可不单单是从现在开始的,即使到现在,我也没看到一丝的可能性。要说最一开始的渊源,还得说是那时初遇,他问我,愿不愿意加入龙组,用带着蛊惑性的神情,对我描述着加入龙组的好处,而我完全没有关注那些虚无的前景,我只是注视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唇,心想,只要是这张嘴唇开合说出的话,那对我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那个时候温易知把我当作他掌握龙组所需要的重要棋子,在他心里有着很重的作用。我当时心里嘿嘿,想这是多么一个好的起点啊。可惜的是,到后来他也没对我有那种想法。
即使那个时候温易知还没身体虚弱,还是顶尖的S级精神系异能者,不惧寒冷,也不怕我还锋芒毕露的寒气。
温易知拒绝了我的暗中示好,大概也是因为我做的有些含蓄。在他有需要的时候,会在任务闲暇里去夜店找个目标打发下时光,而我那个时候总是会自虐似的跟着温易知到处走,像个痴汉似的,不过总是会被温易知甩掉。我倒是想毛遂自荐哪,只是我知道即使这样也没用。那时我已经准备,用大把的时间让他习惯我,自然而然的,说不定就有出路了呢?
我那时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觉得我的感情太过炽热了些,不好消受呢?感情是两方面的事情,他又不是个感情骗子,或许只当我是一片少年情怀,冷淡上两年,也就消退了,所以并没当真吧。不过后来我就知道了其中一个原因了——温易知喜欢热的东西,即使不怕冷,也不会愿意和我上同一张床的,何况那个时候我还只是B级异能者,气势不能很好的收敛起来,他一定是不想抱着个冷冰冰的东西入眠吧。
因此他总是对着我带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是觉得“办公室恋爱”没意思吗?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万一他觉得工作要和私人感情分开呢?所以我很讨厌他收养的那个弟弟,那个叫温然的小鬼,总是名正言顺的跑到他身边找他要抱抱。
所以以我这样倔强顽固的性子,后来会导致那样的事情,也并不多么的出人意料吧。
温易知的受伤,就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棵稻草。
我不只只是在心疼他。异能的近似消失,身体情况的下降,还有他衰弱的脸色,这些都不只只是我伤心的理由。我最关注的是,因为他身体的脆弱而受不得寒气,因此而抵触我的靠近,即使他为了面子问题不会明着表示,却会暗暗的想让自己离我更远些。
我果真是个自私的人。我这样对我自己说,我猜温易知肯定也是这样想我的,因为我愣是死死巴着他不放,让他只好说,离我远一点,对,再离我远一点。还有那个从我身体里诞生出的人格,也是这样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我。
那个人格对我说,你真是废物,懦夫,你做不到的事情,就交给他好了。我说好啊,你来给我办吧,只要……只要温易知成为我的。
我没法再否认我的自私。自私就自私吧,得不到回应的爱不就是这么回事。温易知不喜欢我,可是我也没办法主动退让。他该是在心里叫我冰块,死扒着人不放的变态,但只要他一日没有直接对我说,我看到你就够了,你能不能滚远点,那我就要继续扒着他不放,要不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得到,导致我这般苦恼的人,却什么都没受影响?
对于温易知来说,我只是他的同伴,很重要的同伴。我喜欢“很重要”,却不喜欢“同伴”。我是为了他才加入异能组的,以前我不在乎这身异能,现在却觉得,能够成为一个接近的桥梁,真是好极了……当然,如果我不是冰系异能者,就更好了。
那样,温易知一定能喜欢我吧。
我是冰系的,这大概和我的性子有关,冷冰冰的像是要把我的感情都抽走了。我对我的亲人没有感觉,对这个国家也没有感觉,实际上,如果不是遇到温易知,我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我还能有这样炽热的感情,简直要烧干了的我的身体,只存留下对他的渴望。我只能在他面前才像个有正常感情的人。
可是这样的我却做不了什么,因为我没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去妄想我还能和温易知有什么关系了。我做不到,只要我一日还是冰系异能者,我就和温易知之间绝无一丝可能。
正因为我知道如今的情况已没有我还存留希望的余地,所以当我试图想修炼火系异能却修炼出岔子的时候,即使我本来可以挽回的,却还是任凭那个猖狂大笑的人格,从我体内诞生,甚至交出了我的身体,而这个人格,这个我修炼出来的附加品,一个和我共享身体,却比我果决多了的人格,却干脆的替我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