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三)——火棘子

作者:火棘子  录入:03-17

苦兹郡多深山多老林,不能跑马,二人只能绕着四处走走。

迟衡实在是没什么心思看风土人情。

甘纳清晨有事,派了婀娜多姿的苦兹女子来歌舞助兴,嗓音极好,腰肢极细,跳起舞来如云里飘一般曼妙。不过迟衡看了两场就退下了,笑着问曲央:“郡王嗜好这一口吗?”

曲央道:“许多人嗜好这一口。”

迟衡嘴角一牵笑了:“为什么会生在乱世呢?假如是盛世的话,我们可以轻裘快马纵酒寻欢,该是多快意的事!”

曲央难得也露出一丝笑:“就像在夷州城时那样。”

那时候时光很短暂,迟衡曲央岑破荆红眼虎四人一同去夷州城买刀,坐在马车上有说有笑,实在是,难得的平静日子。

迟衡目视前方:“说起这个,我想起那时候,左昭将辛怜姑娘送给了太守,可惜后来就不了了之了,美人计,实在是绝妙的一种,轻则盗取兵符,更有甚者,不费一丝兵力而取对方主将首级,令千军溃败。”

曲央静默。

“曲央,我真是要沉不住气了,多呆一天都让人心悬。其实,若无法和苦兹郡王连横也能行,大不了硬拼硬,乾元军更辛苦一些就是了。就怕时不待我,等郑奕和封振苍大势力压过来,无回击之力。”

曲央道:“别急,总有办法的。甘纳,其实也急。”

“什么?”

“这两年里,西南王发起大小袭击不计其数,苦兹郡苦不堪言。苦兹郡在地域上受限,底子薄,人又少,折腾不起,就是我练出的这些利兵都是从劳力里抽出的,十分艰辛。甘纳他若不想被亡郡,必须连横他人。实不相瞒,在朗将去世的前一个月,甘纳就与他暗自结下连横。”

“结下连横?具体如何?”迟衡惊了,他从未听朗将说起。

“朗将说只要甘纳助颜王军抵挡西南王的攻击,他愿意立刻派精兵五万兵器五万送予甘纳,由甘纳来支配——五万,对于攻打一个州来说太少,但对于苦兹郡来说,比救火都急。并且,朗将许诺,倘若日后甘纳要攻打苦兹以南以西的与元奚接壤的诸国领土,朗将愿意派精兵助他立国,以免西南王占了先机。”曲央仰头。

迟衡了然:这样一来二人各有领土,互不相干。

“可惜,我才整肃好以迎接那五万大军,传来的噩耗竟是朗将出事了,苦兹没有兵力,所以进攻一事又搁下了……抱歉,不该提起这些伤心事。”

迟衡沉默了许久。

“别担心,甘纳其实早就愿意了,只是因为……”曲央停下,掠过一丝难堪。

有曲央的话,迟衡自然是信心满怀,与甘纳商谈时候越发自信,颜鸾许诺的那些迟衡也没有吝惜。可是甘纳不咸不淡,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始终不松口。

就这么过了三日。

这三日,白天里都没有什么,迟衡一旦稍微焦躁,曲央立刻就让让无需担心,所以迟衡也算揣着一颗心没太难受。唯独到了夜晚,迟衡就开始做那梦,梦见两个男子在自己床前折腾,每天都折腾到半夜里去。迟衡火气也旺,梦里受刺激少不了第二天要收拾狼藉一片,他梦后一无所知,也只当火气太旺而已。

一睁眼,那梦就忘得一干二净。

且说到了第四天夜里,迟衡闻着熟悉的染香,梦见那二人不知不觉又进来了。位居攻势的男子直接上来就抱着下风的男子一阵猛啃,唇舌相交的啧啧声不绝于耳。而后,男子就将人压在椅子上操弄,只听见那木椅腿几乎要断了似得不断的响。

处于下风的男子大约是姿势不对,咬牙不出声,出声也是极痛苦。

不多时就停歇下来。

迟衡在梦里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忽然就感觉有人将他往里推了一把,他一下子就被推到了大床的最里边。迟衡自然想醒,却跟梦魇了一样醒不来。

脑袋沉得不像话。

而后感知到床往下一荡,似乎有人上床来,而后躺了下来,迟衡恍恍然觉得应该起身看看,但他的全身都不听使唤。

那人就睡在迟衡旁边,而后开口了:“上来……上来就答应你……”这声音,正是处于攻势的那名男子。

许久,有人上了床。

很快这大床就像船一样摇晃开来,处于攻势的男子动作前所未有的猛烈,压住那下风男子就狠狠捣开来,大抽大捣,只听见那入洞带出浪水的声音啧啧作响。

下风男子却死咬着牙齿,一声不吭。

二人不知换了多少姿势,这一次似比以前时间都长,肉肉相击的声音越来越肆无忌惮。最末了,下风男子终于被捣到利爽处失声呻yin,低喘声连绵不绝。不知过了多久,床停下来,满室只余粗粗的喘息声回荡。

不多时,一人下了床,声音满是情yu满足之后的低哑:“明知本王会答应,何必委曲求全?”

而后离开了。

动静停了下来,迟衡的鼻子不停地进入淡淡的染香,越发浑浑噩噩,浑身不得劲,他终于又进入了那么狱火蔓延与恶鬼纠缠的梦,梦里,鬼都躲得远远的,只有熊熊的火焰环上来,像一双手一样将他紧紧抱住了,火焰并不灼热,而是有些凉凉的,从脸颊一直烧到了胸膛。

迟衡没有像以往一样,逃离火焰。

而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地,任由那火焰痴缠着。明明是火焰,却像水一样绵柔,一波一波的抚过迟衡全身,让迟衡渐渐地平息了心内的焦躁,进入了如同深潭一样静谧无声的沉梦里。

那一日,当甘纳说出愿意与乾元军结盟时,迟衡自然是欣喜若狂,但同时,又总觉得欠了点儿什么。

且不提迟衡与甘纳二人后来细商结盟之事。

一说又是一天,而曲央始终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拿软布擦拭弯刀,尽管那刀已经被擦得再干净没有了。商谈完毕后,甘纳邀迟衡再留两日,就可看到曲央统领出来的苦兹军的风姿,迟衡含笑谢绝,他恨不能立刻启程回炻州。

当夜,他与曲央月下对茶饮。

屋子里再没有那熟悉染香的味道,入夜了迟衡意识也极清明,借着月色,他说:“曲央,郡王这人,为人做事都有些诡谲,你与他相处会不会经常受气?”比如莫名其妙说什么不爱吃什么菜,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事。

曲央沉吟片刻,忽然直白地说:“我与甘纳,正如你与朗将。”

晴天霹雳,迟衡失声:“你说什么?”

165、

“士为知己者死,他赏识我,将苦兹的大军全部交给我,夫复何求。虽然很怀念当时在夷州的日子,无忧无虑只需练好刀就行,可已经回不去了。我还是会一直留在苦兹郡——你往元奚国,我往邻国疆域,十年后,咱们再看谁胜谁负。”

“你我都会赢的!”

“你说任何话都这么笃定、胸有成竹,让人没理由就信了。”

迟衡拍了拍曲央的肩膀,笑了:“相信我的眼光!除了性格古怪一点,甘纳绝对是个人物,你们会成就一番霸业的!”

听了这话,曲央也侧着头笑了一笑,长长的龙形耳坠掉了下来,难得心无尘芥,冰上起涟漪。

迟衡捻了捻他的耳坠:“真是特别。”

曲央一僵:“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个和他耳朵的是一对。”一龙一蛇,图案下面缀着一颗红珠,可不正好是一对吗?

定情信物啊,迟衡僵了一僵。

“甘纳很介意这些小事,莫名其妙发脾气……其实与你无关。”

曲央语焉不详。

迟衡转念一想又欣慰又有点儿不自在,欣慰的是曲央一人在苦兹郡,有人相伴总是好的。不自在的是毕竟这个人喜欢过自己,现在却喜欢上了别人,实在是让人有点小吃味:“难怪我来了他会那么排斥,那些挑三拣四的行为也是因为吃醋了吧?甘纳这个人虽然行为诡异,但对你还是很在意的,旁人都能看出来,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

“让你一个人留在苦兹郡,我很内疚。”假如自己在苦兹这个地方,一定会疯。

曲央抿了一口茶,道:“都过去了。不过,我心底一直有件事很介怀,两年前,你说你心里有朗将。现在呢,没有朗将,还会有其他人吗?”

迟衡苦笑了。

曲央执着地看着迟衡,眸如冰,似乎他不回答,就不会罢休一样。

迟衡为曲央斟了一杯茶,说:“我不知道,我不能预见以后会遇上什么人。但是,就像这壶茶一样,它只会越来越淡。十杯、二十杯之后,茶味还有吗?当然还有,但都不可能像第一杯那种味道了。”

曲央将茶慢慢倒在地上:“如果是酒呢?”

如果是酒,一杯酒是清醒,十杯酒是烂醉,越喝越上头。迟衡被曲央的话噎得没话说,只是摇头:“你如果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就会明白,我的心情。”

“为什么不敢直接回答?你是怕我吗?我已经跟他了你担心什么呢?”

迟衡一怔,举杯一饮而尽。

喝茶喝到醉,曲央穿着苦兹特有的艳丽服饰,斜卧藤椅上睡得人事不省。

在之后的数年中,迟衡还见过曲央几次,有时是来援兵,有时是来借兵,两人再没有说过这些话,曲央不问迟衡和谁在一起,迟衡不问曲央和甘纳郡王感情如何。大部分时候甘纳会与曲央同行,看得很紧。有一次,无人时,迟衡无意间看到那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甘纳摘下自己半边面具,将它轻轻扣在曲央脸上,戏谑地用手指点着曲央的唇,意态亲昵。那面具下的半边脸,正如朗将所说的,完整如另半边脸,没有不同。

迟衡南征北战,马蹄踏过元奚的每一个州池。而曲央一直身为苦兹第一大将,率领精兵出了元奚国国界,铁蹄南向,替甘纳拿下一个又一个领地。不出十年,甘纳自立为王,攻破了邻元奚国的数个邻国,统为一国,国号甘央,一代霸主威名远播,垂名史册,这均是后话。

同样是数年之后。

有人给迟衡上贡了两只色泽绝伦的蓝孔雀。

望着那七彩的翎羽长长拖曳,那南疆独有的丽色耀着朝阳,宛如彩虹一样瑰丽,迟衡忽然想起了曲央和他的那串耳坠,一瞬间,如闪电击过,被染香尘封的梦境倏然全部打开:那恍如梦境的现实,那曾在自己床前折磨痴缠的两个人和荒唐的往事。

迟衡命人泡了一壶苦兹郡的苦茶,慢慢品了一下午。他想,自己错过了两次:一次将他送了出去,一次将他留在了那里——而且,并不是完全无心。

曲央说得对,自己不是不懂而是怕了。

迟钝或未察觉只是借口,扪心自问,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在甘纳将手心覆盖住曲央的手背时,一切就已经昭然若揭。可是,怕不能承受那么执着的执着,怕辜负那么深情的情,怕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潭的深。所以,在手足无措时自己本能地将他向外推出去,是遗憾吗?

不,是正确的!

曲央不是茶,曲央是酒,喝下去就是烧心烧肺洋洋洒洒的一场醉,自己不敢喝、不能喝、喝不了——其实,这些都是借口而已。

上好的茶,也不能让每个茶客都喜欢;上好的酒,也不能让每个酒鬼都爱上;若不能付出相等深情,就不要怯懦地含糊不清,不如干干脆脆明明白白各自洒脱地放手,让他去和别人相逢相知,而后活得轰轰烈烈,好过,暧昧的牵扯不清,因爱生恨、因恨生悔。这是误打误撞里无比正确的一次选择,不是吗?

“为什么不能直接回答?”

曲央的问题浮上心头。

当时,自己并没有回答,迟衡品完最后一杯茶,风轻云淡,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花影横斜,映在清浅的池水中,池里红色的锦鲤来回游荡,他自言自语:曲央,我承受不起。

五月中下旬,迟衡快马加鞭回到炻州城,炻州城的将士兵戈以待。

迟衡没喝一口水歇一口气,跑过去问纪策,发给矽州麻行之的快报有没有回来。纪策一挑眉:“当然,得到了确切的回复:矽州麻行之愿与乾元军共进共退,共抗劲敌。”

迟衡欣慰地喘了一口气:“还是麻行之靠得住,不枉费我往矽州跑了那么多次。元州段敌怎么样,应该快扛不住了吧?”

纪策笑道:“你等着他垮是吧?”

虽然很不地道,但不得不承认只有段敌将垮未垮时才有机会切进去,迟衡道:“对于一个太自负的将领来说,只有逼到最后才可能逼出底线。现在这节骨眼上,也是该出兵的时候了,纪副使,我先去和段敌商谈,。”

“假如段敌不愿意并入乾元军呢?”

“如果他真的自负到宁愿全军覆没也不求助于人,也要救,毕竟,都是颜王军,如果落到见死不救的地步,情何以堪。再说,也要让郑奕知道,他的嚣张也就止于元州了!”迟衡双手抱拳,十分自信。

纪策笑:“有你这话,我放心了。”

一旁的岑破荆道:“迟衡,容越派凌罕领着五万兵士已快到炻州与元州边境,什么时候发兵,咱们得赶紧定下来!”

次日,纪策召集了所有的将领,见迟衡归来,众将领约莫也知道该出战了,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虽是纪策主持,分派任务的却是迟衡。

迟衡端坐于纪策旁边,双手撑在案子上,十分沉稳。底下有一个老将领压低了声音,与旁边的一人说:“看这样子,咱们炻州是要与垒州合并了么?自古英雄出年少,你看,还有点儿像朗将的样子。”朗将每次分派任务时,就是这样,习惯站在案前,倾身撑着,自信而随意,一望就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气势。

迟衡听了,暗自握紧拳头,手指掐进掌心。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众将领都安静下来,迟衡才有条不紊地将战事及战略一叙,又将主要将领的职责一分,石韦领一支垒州兵,做前锋;岑破荆领另一支,跟在石韦之后作为护军;迟衡自己则先行去找段敌,而后接应凌罕。

他不提军衔之事,但如此一来,石韦顿时凌驾于其他将领之上。

身为投诚而来的将领,石韦的军衔本低,这一宣布,小小的起了喧哗,原颜王军的将领们自然个个脸色不太好看。迟衡敲了一敲桌子,沉色道:“统领已分,愿意跟谁全凭自愿。”

这一分,将领们各有心思,在岑破荆之下,怎么说也算是颜王军的说得过去。

看众人的脸色,迟衡说:“先锋必须是悍将锐卒,若是想跟着石将军,必然是艰难险阻,各位需思量。”

这话一出,悍将们就挂不住了。

因为众人想跟着岑破荆乃是因为信服他的实力及位置,但这么一激,显得不想跟石韦就是贪生怕死似得,士可杀不可辱,再怎么着也不能落下这种名声。

迟衡看了一眼石韦和岑破荆,岑破荆沉吟:“迟衡,军令如山,点兵点将,全凭你点,身为将领自然什么战都能打!”

迟衡点头,这才点了四位骁悍的将领分给了石韦,点了石韦稳重的将领分给岑破荆。

再往下他却不再分派:“石韦、岑破荆,校尉自己分,今天就分清。”

好一阵忙之后,石韦岑破荆将将领们一分,收归囊下。

迟衡令石韦二人到沙场上自行训兵。

步兵、骑兵、长枪兵、弓箭手、他和纪策则逐一看过去。这一些兵都是被严格训练过的,整肃不同一般,凌厉气十足,那些高头大马上的将领个个意气奋发。石韦纪策指着石韦修长的背影说:“石韦是一员儒将,能将那四位悍将驯服吗?”

“他必须驯服,否则如何领千军。”

“你分给他的都是骁悍之将,不怕他们欺生?你应该将两个人的将领调换一下,岑破荆的那些性格持重一些,这样石韦更容易掌控。”

推书 20234-03-17 :行戈(二)——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