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杜尚别回到了府内。
等等……杜尚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站在门口的，是胡扬么？是么？
他穿着白色的衣服，站在门口，一副焦急的等待着什么的样子，看到杜尚别的那一霎那，像以往一样，对着他微微的笑着。
杜尚别的身体无法动弹了，他一定是在做梦！胡扬怎么会在这里呢？他很恨自己，恨自己恨的要死，因为在那种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刻，自己居然退缩了，只是因为外人的眼光！胡扬不会原谅自己的，不会……
“语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胡扬看他许久都没有过来，便主动走了过去，笑吟吟的看着他。
“胡扬……”不是扬弟，不再是以往的那个称呼，而是他的名字。杜尚别终于控制不了自己，紧紧的抱住面前的胡扬。
“干什么，快放开我，会被人看到的！”尽管是夜晚，但毕竟这是在街道上，况且杜府的下人也是会看到的，那这样……胡扬已经放弃了，放弃被别人正眼相看的机会，但是杜尚别不能，唯有他，不能。
“那又如何！”杜尚别慢慢的松开他，却不是怕别人看到，而是用手指细细的抚摸着胡扬的脸庞。
很平凡，并不引人注意。
忆起之前他曾说过，他的脸被划花了，只为躲避开那缠人的少爷，现在杜尚别倒是想要看看，这张人皮面具下，隐藏着的脸，究竟是何种模样。仅仅是平凡无奇的他，都令自己这般着迷，若是没破相的他……
“何时让我看你本来的模样？”
胡扬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杜尚别会说这话，半晌才回道：“为何要看？你明知我……”
“难道我会在乎？”杜尚别坚定的握住胡扬的肩膀“你不嫌弃我的懦弱，在那时候，我竟没有……对不起，胡扬，我……”
“别说了！”胡扬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不要沦陷更深，不要！
“不，胡扬。”杜尚别嘴角噙上一抹凄凉的笑“我真是没用，可你还是选择留在我身边，为何要对我这般好？我不值得……”
胡扬的身体都有些发抖。
杜尚别用力的拥住他：“不要害怕，以后再也不会了，你的脸庞，若是不想隐藏，以后也大可不必，我会永远的……”他凑近胡扬的耳边，声音虽小，却格外的认真“守护着你。”
胡扬的心都像是要停止跳动了。
守护着……我么？
但愿这一次，不只是说说而已。
【贰拾捌、新的日子】
望仙楼的账房先生竟是对自家掌柜芳心暗许！
这样的传言一旦散播开来，如同泼出的水一般，再也无法收回。
到处都有人在窃窃私语，甚至看到杜尚别以后，眼光都是略微的变了一变——谁能意料到这杜掌柜是否也对那狐媚的男人动了那种可耻的心思！
想那胡扬，斯斯文文的样子，总是穿一身白袍，文人一般的，竟也是和那小倌楼的小倌一样，以色待人！
来望仙楼的食客是不曾减少，可看待杜尚别的眼光……若是一般人，早已无法忍受，偏偏杜尚别一如从前，真真是做到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过了些时日，大家也就不再议论杜尚别了，尽管对于再也见不到的胡扬，偶尔茶余饭后之时，还是会谈论起的。
夜间杜尚别回到杜府，特意带了些精巧的小糕点，是自家的厨子刚刚研究出的花样，拿回来好让胡扬尝尝鲜。
闲在家中，胡扬无事，白日里也会在庭院内种些花花草草，累了便回屋歇一会，或是提笔练字，看似悠闲，但其中的苦闷，不用胡扬说，杜尚别也是明了的。
“小扬，你看。”杜尚别自那以后，也彻底的对胡扬换了称呼。
一进胡扬的房门，他便急不可耐的打开食盒，拿出那些糕点，颇有些邀赏的意味。
看杜尚别那样，孩童似的，真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胡扬正在灯下看书，此时也不得不放下，来到桌前，忍不住伸手点点杜尚别的眉心：“你呀，这么大的人，像是小孩子一般的。”
“只不过是对着你罢了。”杜尚别握住他的手指“一人在家无聊了些吧？”
一白天都见不到杜尚别的人影，胡扬心知他忙碌，两人相见也只有夜晚的那短短一面，可只有这一面，胡扬同样心满意足。
哪怕只有一秒一眨眼间，胡扬都会当它是最后的一刻一般，珍惜对待。
“哪会，很悠闲。”胡扬没有把手挣脱开来，任他握着“语卿，即便是我，也是有乳名的，不如唤我‘十八’可好？”
“十八……”杜尚别心里一下子浮现出那另一叫“十八”之人，眉眼和胡扬极其相似，但是容貌却是天差地别。
“语卿你在想什么？”胡扬晃晃他的手。
“没什么。”关于那胡十八之事，杜尚别还是打算不与胡扬讲了“为何会叫十八？”
“我爹娘虽去世的早，我也在饥荒之中与家人分散开来，那时虽年幼，但我还是记得，我是家中最小的，上面是有十七个兄长和姐姐。”还是第一次听胡扬说起家中的事，之前因那富家少爷之事两人不欢而散，杜尚别便是不敢再说与胡扬过往相关的事情了。今日胡扬倒是自己提起，杜尚别自然是听的用心，末了，怕胡扬心殇，还拥住他的肩膀：“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想了。”
“没关系，现在我同样不是自己一个人。”胡扬抬头，看着杜尚别的脸微微的笑着。
杜尚别似是才想起来，连忙拉着胡扬拿起桌上的糕点喂到胡扬嘴边。
胡扬的脸皮薄，红红的样子，突现的他倒是有些可爱。他张开口，糕点也不是很大，一口便可以吞下。
口感丝滑，味道甘甜，没有一般糕点的腻，反而还有些清爽。胡扬又拿起一块，塞进口中。看他脸庞都被糕点撑得鼓鼓的，杜尚别不禁刮了他的鼻子一下：“都是给你的，莫急。”
胡扬吐了吐舌头：“啊，语卿，最近酒楼很忙么？”
果然自己还是冷落了他。杜尚别心疼的捏捏他的脸颊：“过了这几日，兴许就会好些了。”
“怎么，有人……去闹事么？”胡扬担忧的看着他，杜尚别心里暖洋洋的：“不是，你大可放心好了，旁的人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是十八你还是要再忍耐一些日子，我已经不想你再受到什么伤害了。”
“不会的。”胡扬心里也暖起来“只是……那又是所为何事，每天如此忙碌，语卿也要注意身体啊。”
此时的胡扬就像是自己的妻子一般，不，在自己心中，是早就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的妻子了。原来若是有些事情不便说，现在也都是可以开诚布公了。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得么，我是冷凝阁的人。”杜尚别拉着他坐到桌边“或许是明天，也或许是后天，当今圣上就要来这洛阳城了，到时衣食住宿之类的，还是要由我来一一打点。”
“那还真是辛苦了。”胡扬轻轻的说道。
也不知是胡扬太过聪明，还是他有心事，只说了这一句，也就没再说其他。若是以往，只在杜尚别没有和胡扬互通心意之前，他都会怀疑胡扬为何不再多问，偏偏爱情蒙蔽了双眼，杜尚别也是没再多说，看胡扬低垂着眼，只以为他对于自己陪伴时日减少而不快。
“过不了多久圣上就是会离开的。”杜尚别拍拍他的手“倒是你要小心些，我只怕笑面狐……会再来纠缠于你。”
“兴许是不会了。”胡扬勉强笑了一下。
“你是怎么了？”杜尚别这才发现胡扬的异样。
“没事。”胡扬立即否定，半晌，才缓缓的说道“圣上和你怕是有些交情吧，不然这许多重要的事，为何都要由你安排？若是……若是他知道你我之事……”
“十八……”杜尚别倒是没想过，他是定不会让杜尚离知晓的，只是这话又不能对胡扬讲，不禁的，杜尚别也有些发愁了。
十八，十八，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贰拾玖、吐露】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杜尚离的到来实际上是无人知晓的，夜里只是有人叩响了杜府的门扉，下人们打开门，看着停在门口的马车以及马车后跟随着的不在少数骑马的人愣了一下，有一人下了马车，一小厮连忙问道：“请问阁下是……”
“我们是来找你家主人的，进去通报一声吧。”那人身材高挑，身着一白色衣袍，看似俊雅，但脸上却戴着古怪的面具，让人心生疑惑。下人也没有多问，急匆匆的就跑进府里，不一会，杜尚别便跟随着他出来了。
此时马车上的人稀稀落落的都下来了，马上的人也翻身下来，跟随在马车出来的那人身后。
杜尚别一见到那人，立即撩开衣摆，做出一副要下跪的姿态：“草民见过……”
“兄长别来无恙。”杜尚离笑吟吟的扶住杜尚别“几日未见，语隆一路上玩耍的甚是开心，不知兄长在此地等候可有不耐烦？”
“怎会。”杜尚别淡淡的说道，语气很是疏离。
何大人在一旁看到圣上似乎是有些不开心，悄悄地扯扯杜尚别的衣袖，低语道：“圣上一路上可是念着你的。”
那又如何？当今圣上只能是他杜尚离，杜尚别的存在，只能使人心生疑惑，进而怀疑，不然也不会落得现今的下场。今夜若是再……那说闲话的人一旦多了，只要传到大将军彭泽那里去，少不了又是一番离间计，更何况杜尚离此时还不在京中，若是朝堂之上出了何种变数，都足以颠覆整个江山。
杜尚别只当何大人没扯自己的衣袖，更当他那番话是没说：“我这地方是小了些，不如去何大人府上暂作歇息，杜某这就不送了。”
“你……”真真是要气死人了！何大人碍于杜尚离的面子，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请杜尚离上了马车，自己随后进去。
马车内慕容若因怀有身孕并未出去过，见到他们进来，依照礼数也是该行一礼的，刚要起身被杜尚离拦住：“你怀有身孕还要一路上处处照顾孤，孤自然是感激的，心中已当你为长姐一般，不必多礼，更何况孤是微服私访，称呼都已换为少爷，那些个礼数还是暂且放开的好。”
“圣……少爷可是见了杜掌柜了？”慕容若轻抚着隆起的小腹问道。
“那个孽障！”何大人终究还是气不过，愤愤的骂了一句。
杜尚离微微叹息：“舅舅也不必动气，想来兄长也是有他的思量吧，毕竟孤这次，是鲁莽了些，冷香阁那些人物，又怎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刺杀孤？”
“少爷的意思是……”何大人只是稍微一细想，便出了一身冷汗“这实在是冒险！圣……少爷您三思啊！”
“既已到洛阳，一切早就木已成舟，舅舅只需看戏便好。”杜尚离安抚的拍拍何大人的手背。
想要夺他杜家的天下，彭泽那伙人还早得很！毕竟为了这王位，他已牺牲太多太多，又怎能轻易容它被夺去？
这边杜尚别回了胡扬的房中，胡扬正在桌前待着他，一见他进来，便立即起身：“语卿，方才是何事你急急忙忙的就出去？”
杜尚别把门关好，这才拉着胡扬坐下说道：“是圣上到了洛阳了。”
“什么！”胡扬一惊，失手打翻桌上的茶杯。
杜尚别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十八你怎么了？”
“没什么……”胡扬垂下眼睑“只是稍稍感到不可思议罢了，毕竟都只是在书籍之上读到过被记载的皇帝罢了，真正的皇族，我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其实……”杜尚别咬咬下唇，觉得自己也是该告诉他一切了“在你面前的我，身上流着的血液也是同语隆一般的啊。”
语隆可是当今圣上的名讳啊！胡扬睁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杜尚别苦笑：“是不是很惊讶？”
“不……”胡扬慌忙稳定自己的心绪“并没有只是……”
杜尚别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没关系，但现在我只是一个酒楼的掌柜罢了。”
胡扬慢慢的握住杜尚别的那根手指：“不论你是谁，我都亦如现在这般的，守护着你。”
“我也是。”杜尚别的眼睛瞬间就像是被点亮一般，他很开心，他以为胡扬会因他有所隐瞒而生气而介意，却没想到胡扬竟如此的理解他！杜尚别兴奋地紧紧地抱住他“十八……”
胡扬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试探地说出：“若是……若是我也并非是我，语卿，你还会像现在这般的么？”
“当然。”杜尚别稍稍松开胡扬，抚上他的脸庞“我怎会抛下你一人呢？在我心中，你只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胡扬罢了。”
只是胡扬……胡扬的心竟然因这简单的话语就信了！他本来就是胡扬，还能是何人呢？他只是他杜尚别的胡扬罢了。有这一句话，一切足矣。
“其实我……我就是……”胡扬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出“我就是胡十八。”
杜尚别的笑容僵了一下：“别开玩笑了……”
看胡扬的表情那么认真，他的笑容也渐渐隐去，想起自己为他所做的种种，包括那可笑的保护！他胡十八需要自己的保护么，需要么！怕是在耍着自己玩了吧！自己真是天字号的第一大傻瓜！竟会就这样信了眼前这人！甚至他那蹩脚的来历，也……杜尚别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生气，“腾”的一声站起，胡扬赶忙唤他：“语卿……”
“住口！”杜尚别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竟敢拿我的一片真心当做是玩笑，你真是……可恶！”
杜尚别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立即在他掌下化为一堆木柴。
身份是假的，面容也是假的，还有什么能是真的！说不定这份情……只是为了躲避杜尚离才找到自己身上的！可恶，可恶！
杜尚别上前一把撕掉了胡扬脸上的人皮面具，那张倾世的容颜，原本使自己惊愣住的容颜，现在看来，只能让他想起杜尚离！
为何祸害了杜尚离之后，还要再来打扰他杜尚别的生活！难道这兄弟二人都为胡十八倾心，他胡十八就满足了？满意了？杜家从此无后，杜家的天下在这一代结束，这就是胡十八的目的？
杜尚别真是不懂他的心，一点都不懂！
“语卿，你听我解释！”胡扬满面的哀求，那种哀求的神情，放在现在这样的面孔上，简直是楚楚动人，让人想要把他拥在怀中，好生疼爱。可现在……杜尚别多一分多一秒都不想要看到他，转身就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