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冯臻是吧?昨晚也多亏了你代替阿姨陪着我家立坤了,走,咱们一起上去瞧瞧,”蒋妈妈对冯臻的印象很好,不说那第一眼的印象分,再说他敢和蒋立坤这土霸王打架就够让人刮目相看的了,且在蒋妈妈查了资料,听说冯臻成绩非常优异,这次更是考了个极其不错的名次之后,深深觉得他家那屁孩子的学业总算是有点子可盼得了,争强好胜,那也得给他立个目标才行啊,这可不就是个现成的嘛。
冯臻看了自家母亲一眼,伸手接过她手上的那个保温桶,朝蒋妈妈点点头,就带头领着丁雅一众上楼去了。
门一打开,蒋立坤就被众人围了个全实,冯臻站在门口也不靠近,只是端着个装满凉白开的透明玻璃杯,垂着眸子漫不经心的时不时喝两口,兀自清闲。
蒋立坤看到冯臻就恨不得趴到他身上去,奈何左边有蒋妈妈嘘寒问暖,右边还围着冯妈妈和丁雅她母亲,再不然还有赵叙和余珊珊盯着,根本就空不出位子来和冯臻说话。
丁雅看看众星拱月般的蒋立坤,又看看孤零零自己一个坐着的小竹马,那心顿时就偏到大西洋去,她走过去,拉了拉冯臻的袖子,低声道:“我们到下面走走吧。”
冯臻点点头。
结果,等到蒋立坤终于再次突破重围能够歇口气儿的时候,他连冯臻的影子都找不着了,顿时拍着脑袋气恼。
冯臻和丁雅并排坐在医院后边的小花园里的木长椅子上,这里的草木植被茂密,树叶上甚至还带有晨曦的朝露,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湿润的。
“阿臻,这是我从家里特意拿过来的药酒,你回去用这叫人好好揉揉,我看你刚才老是时不时要捂住肚子,昨天你那里是不是被踢伤了还是怎么了?”丁雅安静的坐了会儿,才眼带关心的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瓶子,里面装着的专门用作接骨疗伤的跌打酒,这是她专程托人去附近一家很有名的老中医家买来的祖传跌打酒,听说药效极好。
冯臻伸手接过那药酒瓶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也没问昨天那帮人怎么处理的,只轻轻说了句,“你以后注意点,待会儿先跟你妈妈回去吧。”
丁雅笑了下,“这你就别担心了,要是身体还不舒服,干脆就在这医院看看,可千万别藏着掖着不说实话,知不知道?”见冯臻点头了,她才真正带了笑意,跟着他又上了楼,等着她妈妈交代好了后边的事儿,两人一起回去了。
冯妈妈今天这趟还是专程请的半天假,下午要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和冯臻叮嘱几句,她就拎着包急匆匆的搭着丁雅家的顺风车回去了。
蒋妈妈忙前忙后的收拾了大堆的日用品放在病房里,就为着蒋立坤能住着舒服点,就算是病房,她也能收拾出家一样的温暖。
余珊珊陪着待了一上午就跟着忙完的蒋妈妈回去了,赵叙则是被蒋立坤赶回去的,路上不住的小声咒骂着蒋立坤那副‘见色忘友’的举动,最后还是蒋妈妈替她儿子解释了几句,才算是旗偃火熄。
病房里真正空了下来,蒋立坤和冯臻反倒更加说不上话儿了,冯臻是懒得说话,蒋立坤则是在闹着他的小别扭。
沉默了半晌,眼看着他不开口,冯臻是半句废话也不准备说的模样,蒋立坤终于还是不甘不愿的先低了头,端坐着故意不拿正眼去看冯臻,气昂昂的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冯臻抬起头,默不吭声的瞥了他一眼,淡淡回了句,“有事儿。”
“嘿,”蒋立坤来气了,“你能有什么事儿啊,有事的人是我好不好,我就知道你不学好,哼,见色忘友的家伙。”说罢,那小眼神就更加控制不住的往冯臻脸上斜去了。
对于蒋立坤那莫名其妙的酸话,冯臻的反应看起来比之前还淡了,甚至连看一眼蒋立坤都不屑的样子,一手不着痕迹的捂着肚子,提脚就要转身出门去。
他这一动那还了得,蒋立坤顿时坐不住了,猴子一样掀掉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下一跃就窜到冯臻面前,紧紧扣住他的手腕,目光灼灼的道:“你去哪儿?不会是被我说中了才要走吧?”
“松开,”冯臻嘴角一掀,淡淡开口,
“我不,你昨天都答应好要陪我的,你这是准备去哪儿?”蒋立坤打定主意要赖着冯臻不给他走的,那副大无赖的架势顿时就摆上面来,死死搂着腰硬扒着不放。
‘嘶’,冯臻闷哼了一声,被无意碰触到腰上的伤,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不由起了一丝皱褶,平淡无波的眼珠子立马反瞪回去,大力踩了下蒋立坤的脚,“还不松开,你想疼死我吗?”
蒋立坤不淡定了,盯着冯臻那一瞬扭曲了的表情看了几眼,登时火烧火燎的就不敢动了,换了手扣住两边的手腕,扯着人家就往那病床上按坐着,绷着脸凑近了看,这时候他才想起,昨天冯臻貌似也挨了不轻的几下。
看看表面上几乎看不出来的淤痕,他那眼珠子顿时就转到了衣服底下的部位,上次和冯臻打架的时候他就想掀开冯臻的衣服看看有没有伤口,但是冯臻防他防得太严实,这么长时间下来也不知好没好,趁着这机会可得好好检查清楚。
“你别动,别动啊,我瞧瞧身上是不是有伤,”蒋立坤嘴上说着,手上更是毫不松懈的将人死死摁倒在床上,看冯臻冷下脸就要抽自己一巴掌的模样,当即臭着脸啃了他两口,老大不客气的就掀了那不厚的棉制衣,两个成人大的黑色拳印搁在那白白软软的肚皮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蒋立坤两眼一眯,脸上顿时沉了下来,他小心的伸出手轻轻抚了下那染黑似的软肚皮,看冯臻极怕痛似的又嘶了一声,自己的心也跟着揪疼,那手上的动作就更是兢兢战战起来,“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冯臻看不得他那副娘们唧唧的模样,白眼一翻,撇着嘴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顺手拉下衣服遮盖住那黑黑的两团淤青,一脚踹开他还想靠过来的身体,站起身不轻不重的回了句,“这点伤算什么?上次可比这次重多了。”
蒋立坤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那眼睛巴巴的盯着他看,样子有说不出的可怜。
冯臻攥紧手里的跌打酒,转身出了门,临了还不忘警告蒋立坤,“滚回你的床上躺着,我待会儿就回来。”
蒋立坤点点头,扯着嘴角附和似的笑笑,但是冯臻的身影一旦消失,那嘴角立刻便抿直了,垂下睫毛,戳着柔软的床单怔怔的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午饭是冯臻去打的病号饭,就着冯妈妈给送来的玉米红萝卜大骨头汤,蒋立坤淅沥呼噜的吃个肚饱圆。
冯臻吃饭有点慢,等蒋立坤吃完了,他还在慢吞吞的舀着汤往嘴里送,医院人多,轮到冯臻打饭的时候,那白米饭都有些冷的发硬了,蒋立坤是糙生糙养惯了的,对于这些向来不讲究,冯臻就不行了,一口汤水一口饭的吃的格外艰难。
蒋立坤抱着枕头坐在病床上和冯臻说话,“臻臻,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啊,咱们这算和好了对吗?”见冯臻不吭声也不着急,只是鼻子耸动几下,闻着那股药油味,觉得心里有点烦乱。
“我会对你好的,臻臻,”蒋立坤掰着手指头盯着冯臻道,见他还是不搭理人,又补充了句,“我会努力变强,那样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谁稀罕你保护了,”冯臻不乐意的反驳一声,将手里吃光的饭盒收拾好,这才抬眼看向那个坐床上的大男孩,歪着脑袋想了想,迟疑道,“咱们做朋友也不是不行,但是得约法三章。”
“你说,”蒋立坤立马来劲儿了,挺直了腰板,面容肃整。
“第一,你得尊重我。”
“第二,不准动手动脚,不准乱亲人。”
“第三,不准对我的事儿自作主张。”
这下轮到蒋立坤瞪眼了,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脸颊鼓囊囊的指正,“我哪里不尊重你了,你问问别人,我对你好得比对我爸妈都上心呢,”被冯臻拿眼睛刺一眼,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争取福利,“再说,咱们都是好朋友了,搂个腰,亲个嘴的有啥啊,反正咱们都是男的,你怕啥?至于改你志愿表的事儿,我觉得我没错,你就是再讨厌我那也不能自毁前程,我那是为你好……”
“这几条你不答应,一切免谈。”冯臻抽了张纸巾擦桌子,盯着蒋立坤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这都不止三条了,”蒋立坤不高兴的直咧咧,哪知冯臻倒是若有所思模样,“当然不止,以后我还会加上去的。”
于是,等冯臻洗了碗勺回来,就看见蒋立坤耷撅着屁股将自己脑袋埋进被窝里,顿时有些无语的走到病床前,戳了两下,见还是没反应,索性也就懒得理睬他了。
蒋立坤想了半天,终于将脑袋从被子里抬起来,凝视冯臻良久,抿着嘴答应了冯臻刚才的要求,“那我们说好了啊,咱们做好朋友。你以后不能不理我。”
冯臻点头,手上却被猛地一拉,那蒋立坤整个人就骑在了他身上,捏着他的脸颊死命揉,脑袋一低,当即毫不客气的在他唇上啃了几啃,跟吃猪食似的拱啊拱,似要将以后的份一块补上似的,被冯臻气恼踹翻了,依旧乐颠颠的摸着嘴巴笑。
既然以后得守规矩了,那不得先将以后的亏补回来啊。
第十九章:入学
上高中在冯臻家是件大事。
临近开学,家里忙忙碌碌的收拾了不少东西,这马上就要入秋了,得带点厚衣服和被子去,日常用品一样不少,又怕冯臻在学校饿着了,吃不饱了,或是吃不习惯了,那家里做的各种腌菜也一并带上些许,总之杂七杂八的,冯臻在旁边看着都头疼。
“妈,我是去上学,不是要搬家。”冯臻蹲下身将那些瓶瓶罐罐又一一塞回橱柜里去,又抱着那大袋的厚棉衣塞回木衣柜,只捡了些薄的好穿的衣服带着。
冯妈妈眉头一拧,抿着嘴还要说什么,想想那学校离家也不是很远,来回两三个小时也够了,再说这一周回一次,确实不差这点时间,这才舒展了眉宇,给冯臻收拾别的东西了。
冯小弟从外头溜进来的时候,冯爷爷正微弓着腰,老神在在的听着冯臻和他叮嘱,也不管自家大孙子说的啥,一概点头应好,末了要是冯臻问他,他刚才说什么了,顿时抬头一脸茫然。
“我已经和李大爷说好了,每天只给你买两个小甜糕,一超数我回来他就告诉我了,小威以后是和我一起上学的,你就是让常叔给你买,他还得想想呢,”冯臻拿着小剪刀坐在床头给冯爷爷锉手指甲,冯爷爷爱抽烟,但是烟瘾不大,一天也就抽上那么一两根,但是常年累月的这么下来,那指甲盖面上还是会染上一层淡淡的醺黄色,无论你拿小锉刀锉几次都没用,好像长了根似的,总有股清淡的烟味。
老人家穷苦出身,大手蒲扇似的厚重,手心都是层层厚实的老茧子,就连那手指甲都要比常人厚上几许,小剪刀有时剪不断,还得使上那裁布的大剪子才行,脚上自然也是一样的包裹了厚茧子的。
冯爷爷撇着嘴没说话,就算不找隔壁常桂家帮着买,他还能问别人开口呢。
像是知道冯爷爷的想法似的,冯臻头也不抬的又补充了句,“你让别人买也没用,回头你又牙疼得受不了,去找村头那老牙医治牙疼的时候,我还是能知道。”
“外公过几天会过来一趟,你别又被哄着喝老多酒,要是喝醉了,那还得抄着烧火棍打架,上次外公脸上那淤伤才刚消呢。”
“东村那家的衣服你记得收钱,他们家没什么老家什,别又被拿着假东西给骗了。”
冯臻一一都给冯爷爷交代清楚了,从他爱吃的小甜糕到他最宝贝的收藏,从一到十的列个一清二楚,就连冯小弟都被他下了死命令,“爷要是不听话了,你就打电话到学校里来,我回头就能跟他好好讨论讨论人生。”
冯小弟摸着脑袋笑了下,傻里傻气的拍拍胸脯口,三两句就将他爷前几天乐过头说的那些小算盘给倒个一干二净,看冯爷爷一副瞪眼扼腕,又极其心虚的模样,颇为讨好的从床边一个小柜子里找出一罐小坛子,眉眼弯弯的道:“哥,你看,这是我特意让爷爷给你做的虾子酱,里面放了好多料呢,你肯定喜欢吃,你带去学校添菜吧。”
冯臻掂了掂手里那份量不轻的陶罐子,眉眼一挑,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这里面的虾子挺多的吧。”
“可不是,”冯小弟看自家哥哥笑了,自己也觉得欢喜,忙倒豆子似的邀功,“我费了不少力气,最后还是栓子帮我凑了一整桶才有这么多的量。”
“很好,”冯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指着墙角就是一句,“前几天是谁跟我写了保证书,说坚决不再下河玩水的?”看冯小弟僵住的神情,一字一句道:“晚饭前你就给我站这儿,哪儿也不许跑。”
“哥……”冯小弟抓着他的下摆,可怜兮兮的眨巴眨巴湿漉漉的大眼睛,眼神带着委屈和乞求。
冯臻不理他,只是低着头仔细锉净了冯爷爷手上脚上的老茧子,半晌,才悠悠的瞟了冯小弟一眼,“老实交代,那虾子真是你下河捉的?”
冯小弟揪着衣角表情犹豫,眼睛瞥向冯爷爷的时候,旁边的冯爷爷反而左顾右盼的就是不正视他的眼睛,撇撇嘴,还是老实交代了,“没,我没下河,那虾子是我从栓子那里拿的。”
这事儿其实冯臻也知道一二,最近这天日益渐凉,家里大人一般都是不让自家小孩下河趟水的,现在的河水冰凉,小风一刮,特别容易受凉,就在前几天李大爷家的小孙子李栓就跟着村里几个大孩子趟水抹虾去了。
南边有田,又是近水的地方,前天细雨蒙蒙,田洼地里到处布满了小水潭,尤其水沟边野草茂盛,那潺潺的一条小河水经过的时候往往要带些河里的野鱼野虾,久了也便繁殖了许多小野鱼小野虾,拿个大网子一捞,轻易就能得上许多只鱼虾。
本来李栓就爱到田里疯跑,平日里到水沟边捉鱼摸虾的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那天他太贪心,摸了大桶的虾子竟然还要跟着那些大孩子趟河,许是玩的太开心,脚下一个不稳,半米多高的河水,那水流又急,惊怍间差点没淹死,最后还是一个路过的大人给将人救回来的。
那些大孩子见有人来惊雀一般吓跑了,李栓也被他母亲倒拎着回家了,那桶子小虾便便宜了冯小弟。
要说这么顺手捡回家其实也没有啥可说的,但是人家李栓惦记啊,这好歹费了半天力气了,哪那么容易便宜别人家啊,吵吵闹闹的也说了两天了,要不是今天冯小弟自己端着罪证上门了,他还真猜不到呢。
“行了,待会儿你到厨房把那条大草鱼给李婶子家送去,规规矩矩给人家道个歉,免得日后咱家还得被人说闹了贼窝,”冯臻舀了水将冯爷爷的手脚清洗干净,头也不抬的说道。
冯小弟心里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对于自己哥哥的话儿那还是要听的,看冯臻面容淡淡的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忙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哥,你不生气了吧,那我是不是不用罚站了啊?”
冯爷爷眯着老眼朝他摆摆手,让他赶紧趁这机会开溜,被冯臻发觉,瞥上一眼,顿时又作面无表情,战战兢兢状。
隔壁的常威也和冯臻考上了同一所学校,但是他的成绩有些偏科,偏文差理,后来努力补课也才将将超出录取分数线四分而已,算是幸运。
常威能考上重点高中,最高兴的莫过于他奶奶了。等冯臻教训了冯小弟,又仔细叮嘱了冯爷爷,不过转身,那冯爷爷就背着一双老手,脚步轻快的打算串隔壁院子‘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