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蒋立坤长这么大,除了现在最上心的冯臻,心里最亲近的还是蒋妈妈,这么大个人了,还喜欢装傻卖萌凑上去撒娇,被自家母亲揪着耳朵念叨,也不觉得什么,依旧故我的笑笑,小孩子得了宝贝似的,扬着手上的东西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自己这几天的收获,“看吧,看吧,这是我今天从邱连长那里赢来的,哎哟,你没看到他那脸,铁青铁青的,哈哈……可让我把他这宝贝疙瘩给弄到手了,看他还老对着我吹鼻子瞪眼的。”
“你呀你,就知道惹事儿,你上次训练不还是他手把手教你的嘛,回头被你爷爷还放到他那拉练,那你可就得小心了啊,”蒋妈妈含笑戳了下自家儿子的胸口,没好气的警告他,但是眼里慈爱的目光总是遮掩不住的。
“哪能啊,连长也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蒋立坤不在意的摆摆手,又转头去看饭桌上那刚出锅的汤,探头探脑的耸耸鼻子,小眼睛眯眯的看着自家母亲,眼带讨好,“妈,这汤还香,我先喝两口呗……”
“行了,早给你盛好了,自己进厨房里端去,”蒋妈妈笑着手指一摆,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又转过身去准备其他菜肴。
蒋立坤嘿嘿一笑,把东西随手往口袋里一塞,就快手快脚的做厨房小桌上喝汤,一进口被烫了一下还吸溜着口水不肯挪嘴,“哎,好烫好烫,妈,你做的汤可真好喝。”
蒋妈妈低着头洗菜,听声只是莞尔一笑,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带着往日甜蜜的笑容开口道,“做这汤的秘方还是你爸教我的呢,哈哈,要不我能被你爸拐回来啊,可不就是被这汤给迷上了嘛,”弯了弯唇,她又笑,“我看你呀,也不妨学两手,以后好歹到你媳妇面前还能撑撑面子。”
“媳妇?”蒋立坤揪着其中两字反复咀嚼,想起冯臻,面上顿时眉开眼笑的,含了口汤咂咂嘴,“家里有一个人会就行了,媳妇面前,面子又不能当饭吃。”他才不学呢。
蒋妈妈听了也不反驳,只是眼里含笑,满心满眼的都是对自家儿子的宠溺和爱意。
因为回来的有点匆忙,下午又赶着跟老爷子一块出去跟老战友聚个会,所以蒋立坤也没来得及抽空给冯臻打个电话。
等他晚上好不容易找时间开溜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临出门,蒋妈妈还追在后边叮嘱他,“立坤,别玩太晚,早点回来,啊……”往回走几步,又不放心的跑出来探着脑袋喊,“毛衣穿了没有,外套记得系上最上面那扣子,别冷着了。”
“哎,知道了,”蒋立坤拢了拢领口,头也不回的朝后摆摆手,高架单车骑在那铺满雪花的地面上慢慢悠悠地,不一会儿就留下一道道印痕清晰的车轮印。
而冯臻这边,今天正好是冯妈妈的生日,这在冯家也算是一大喜事儿,为此还特意请了她最要好的丁雅一家子来,专程趁着这个好时候联络联络感情,蒋立坤进去的时候,他们正窝在大厅里热火朝天的推杯换盏呢。
“来来来,难得玉芬的生辰咱们能聚在一块叙叙旧,这杯酒我就敬玉芬,祝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啊,哈哈……”还没走近,里面就传来一个声音清亮的女人开口说祝词。
“哎呀,客气啥,来,吃菜吃菜……”紧接着就是冯妈妈略带娇嗔的话语,里面杯子碰碰撞撞敲击出一声声清脆如铃的声音,在那火热的饭桌上如同伴奏乐曲一般和谐。
蒋立坤知道冯妈妈的本名叫王玉芬,这门外一听还挺犹豫,他这走的急,也没和冯臻通个电话,自然也不知道冯妈妈过生日的事儿,现在都走到门口了,里面亲亲热热的老友相聚好不热乎,他这两手空空的进去也不好意思啊。
正犹豫间,一瓶白酒下去就脑子晕晕的冯爷爷就开口了,搭着丁雅爸爸的肩膀说话还大舌头,“你,你不错,小雅也,也不错,配,配我们家阿臻,正,正好,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哈哈……”
“好,好,好……”到话尾还连着强调了三个好字,说完就晕晕乎乎地去夹菜,筷子没拿稳,夹住的肉片掉了也不知道。
大家心里自然是知道冯老爷子说得是醉话,场面上笑呵呵的不过借着话头言语两句,不过冯丁两家本来就相交已久,原先冯臻没出生的时候还说要和丁雅结娃娃亲呢,只是冯臻这脸色一绷,家里人也没敢再提,只是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
从蒋立坤在门口站着的那角度望进去,刚好能看见丁雅脸颊羞赫的红晕,以及冯臻温和的面容,透明的玻璃窗上倒映着蒋立坤阴沉的面容,仿似他内心快要挣脱牢笼的困兽。
心中强烈的占有欲和嫉妒感让他心如刀绞,但他心里也明白他和冯臻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就是因为太过明白,他才更觉得绝望。
家里人的期盼,母亲的殷殷教诲,还有心里那求而不得的痛苦,都让他深感无力。
但是,这种无力背后却是深深的不服和不甘心,他不过是喜欢一个人,就算心里明白这个人不该是自己的,不是凭借他白日里打滚卖萌各种讨好就能得到的情感,而内心的魔鬼却借此壮大,如果他有能力保护冯臻,有能力保卫他们的爱情,那是不是冯臻就会属于他自己?!
若他拥有绝对强悍的实力,那么,是不是便再没有人能觊觎他的冯臻,再没有能够阻拦他喜欢一个人的权利?这个想法就像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在蒋立坤的内心,而终有一天它会生根发芽,它会茁壮成长,让人拭目以待。
在门外呆站半晌,直到冯爷爷酒力不胜,被冯臻和冯小弟扶着出来时,蒋立坤才挪了挪有些僵冷的脚,后退着挪到了角落阴影处,屋里丁雅眼睛亮亮的跑出来,略带担心的口吻,“冯爷爷没事吧?要不要给他泡个醒酒的喝?”
“不用,你先回去,我和明宗来就行,”冯臻看起来心情不错,往日冷淡的面庞多了几分柔和,在昏黄的灯光下便有了更明艳夺目的颜色。
“哎,那行,”丁雅看了眼酒话连篇的冯爷爷,忽然想起刚才饭桌上的那话,不知怎的就有些脸上发烫,再看一眼冯臻,就更觉心中羞怯,趁着话头也就转身回屋了。
蒋立坤低着头在地上磨蹭几下,远远看着冯臻和冯小弟扶着冯爷爷进屋的背影,攥紧了口袋里的那把小巧的瑞士军刀,跺跺脚,转身出了冯家大门。
夜里漆黑寂静,只有蒋立坤踩着那同样冻得僵冷的高架单车,响起的啷当啷当的踩踏声,以及那一连串的脚印。
等到冯臻伺理好冯爷爷,转身和冯小弟出来,准备回正厅的时候,冯小弟眼尖的看到了那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顿时有些奇怪的问,“哥,那里怎么还有脚印啊,家里有别的人来吗?”
冯臻心里一顿,眼神在那脚印上方停留几秒,转头便淡淡开口,“外面天冷,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而在城市的另一边。
杨帆收拾好东西,拉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吴楠干脆熄了车灯在外边等着,只露出一只手轻轻敲击着车窗边沿,神色晦暗不明。
不等杨帆走近,吴楠淡淡说了句,“上车,”就转头开了车门,拧转钥匙准备开车。
“哦,好,好。”杨帆有些畏惧又有些欣喜的看了眼那高底盘的黑色吉普车,抓紧手里的东西往后车座一放,就赶忙坐到了副驾驶上,目不斜视的看着外面的风景不断倒退,心情忐忑。
只是他这欣喜的情绪还没保持几分钟,眼看着那越来越熟悉的路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他有些神经质地揪紧了十指,眼神怯怯的看了眼吴楠,见她脸上全无表情,心里就更是畏惧几分,犹豫半晌,才攥紧手指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我,我们,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吴楠瞥了他一眼,手上迅速转动几下方向盘,那急速转弯导致杨帆忍不住向前倾倒几分,两只微微睁大的双眼让吴楠一路沉郁的心情终于有所舒展,便扯着嘴角随意回了个笑容,“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的容貌英气又明媚,按说那笑容怎么也该是个美丽动人的,只是在杨帆看来,却显得阴森森得渗人,吓得杨帆只能揪紧衣角,全身缩在副驾驶上连句话都不敢说。
直到车子停在那个熟悉的地方,杨帆才有些心神恍惚的转着眼睛愣神。
“下车吧,”吴楠探过身将车门打开,右手一摆,率先下车卸下杨帆的行李,面无表情的开口。
在门口迎接杨帆的是他的母亲杨素敏,看她不过三十出头的身貌打扮,只是一眼,便有动人窈窕的诱人姿态。
当然,若是她的脸色不要这么苍白铁青就更好了。
“帆帆,你回来了,真是谢谢吴小姐了,”但是好歹杨素敏也算心有城府,面上依旧保持那温婉得体的笑容,温声道谢。
吴楠勾唇一笑,“杨女士客气了,您也知道年末事情多,我父亲实在是抽不出空儿来照顾您儿子,要说放我家吧,这在别人家总归是拘着不舒服的,还不如送回自己家来得方便,您说是不是?”
杨素敏的脸色顿时有些僵滞,就连杨帆一路勉强维持的笑容都要松垮掉了。
吴楠没心思和他们多说废话,随意点个头转身就上了车。手上拧动车钥匙,嘴上还不忘替她父亲传个话,“父亲让我帮他带个话,”见那两母子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弯眉一笑,不无痛快的道,“人要懂得知足常乐。”
不用说也知道是在警告他们要安分守己,杨家最近心思太野,手里抓着一边,背地里还想利用杨帆的存在谋取吴家的利益,人心不足蛇吞象,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都是天注定的。
话不必说得太明白,相信杨素敏自然能够听出来,他们什么脸色,吴楠已经懒得顾及。既然十多年前,他杨帆没能在她七岁的时候进到吴家的大门,那么,在她吴楠如今羽翼渐丰的时刻,他们杨家是凭的什么自信,认为吴家的吴秉德会需要一个无才无德,还是个性向‘暧昧’的儿子呢。
真是可笑。
可笑她杨素敏现在还没有以前想得明白,可怜这杨帆还在做着回吴家做大少爷的美梦。
吴楠转动方向盘,车子猛地一个急旋转,临走时候,她锐利的眼神刀子一样割在杨素敏身上,那阴冷平静的眸子仿似和那日重合,轻易便勾起往日不太美好的回忆,吓得她禁不住倒退半步,眼神惊惧的瞪大双眼。
第三十九章:吴家往事
车子在积雪重重的公路上行驶着,两边的风景不断倒退,街上的行人倒是比往日更加拥挤,这大过年的,来来往往的人潮游走在一个又一个的小贩摊子上,刚才还斗志昂扬的心情已然平静了下来。
吴楠放缓车子行进的速度,两手敲击着方向盘,慢慢腾腾地从热闹的市集上驶过,眼睛不断从公路两边的小摊子上掠过,那时不时飘到鼻端的卤肉香勾的她心里发馋。
往年她在部队里的时候,过年就是有休假她也懒得回家住,成日兜着一箱子老白干,就着牛羊卤肉一口能干一大海碗还不带喘气的,那甘辣劲道的白酒顺着咽喉,顺着肠道,火辣辣地烧,好似要把浑身的血液都燃烧,沸腾,再一点点蒸发成水汽,整个都融化在空气中。
回头喝上两瓶,再滚回窝里铺盖一卷,瞬时睡得昏天暗地的,等明天日头照屁股,那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吴楠吸溜了下鼻子,抓着方向盘的手顿时有些蠢蠢欲动了,心里正嘀咕着要不要停了车去喝两杯,反正出来那么久,肚子里那饭早就消化光了,刚才又被杨帆两母子磨叽了不少时间,赶着好时候正好祭祭五脏腑。
只是,她这车钥匙刚一拔,前面路公路上就迎面走来一人,大袄子裹得紧紧的,领口那扣子不知何时不见一颗,额头上还挂了两道彩,手上推着的那辆高架子单车,车头都被撞歪了,右手边的车铃亦是掉了一边的螺丝钉,只剩下半边倒挂,欲掉不掉。
吴楠砸砸嘴,哟,整得可真狼狈。
眼珠子再一眯,嘿,那不是蒋立坤那混小子嘛。
当下锁好车门跳下车,吴楠挂干脆倚着车旁不动,等着人走近了再招呼,哪知这人傻乎乎地往自己身旁走过,还目不斜视的,这可就真稀奇了。
“嘿,嘿,傻小子,往哪瞧呢?”吴楠两手朝着他两颊一盖,顿时包了个浑圆还不带轻的,察觉到手上那脸冻得冰冰凉凉的,吴楠心里一愣,掐着人下巴上下细量,不无调侃的道,“干嘛呢干嘛呢?我说你这是干嘛去了,嘿,嘿,嘿,回魂了。”
蒋立坤扶着额头有些茫然的看向吴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神怔怔地傻傻回了句,“楠姐?”
“摔着了吧,”吴楠摸着下巴肯定的啧啧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车子摔了还顺手把你这魂也丢了?”手上用力一按,那本来就蔫嗒嗒的脑袋顿时又低落几分。
“唔,”蒋立坤揉了揉有些冻僵的脸,扯着嘴角随口应道,“不小心摔着了,我没事儿,”眼角再一瞥自己手上那物什,就是他家这爱车恐怕没救了。
“行了行了,把车扔我后备箱去,回头有空我让人帮你看看能不能修,”吴楠有些哭笑不得,指了指旁边那破烂单车,又瞅了瞅情绪低靡的蒋立坤,没好气的道。
“哦,”蒋立坤慢吞吞应了声,将那车往后边一塞,自己跟着打开车门也顺手把自己塞到副驾驶上去。
吴楠站在车外,看了看依旧游魂状态的蒋立坤,闻着鼻尖那馋人的肉香,当即立断,随口叮嘱了几句蒋立坤,让他安心在车坐一会儿,自己买点东西,马上回来,然后脚步一拐,人就淹没在了人山人海里。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人蒋立坤身子稍微缓过劲儿来,吴楠已经抱着一箱子烧刀子和一兜花生米,肉食颠颠地往回走了。
“来,搭把手,”吴楠下巴一扬,示意蒋立坤帮她开了那车门,纸箱子往车座底下一放,自己寄就跟着跳上车,车门一关,随手就塞了瓶白酒给她表弟,嘴角微扬,“喝点,路上暖暖身。”
声音一落,车子便传来一阵发动声,等着油箱微热,手上方向盘一转,两边的人流便迅速倒退,眨眼驶出了热闹的市集。
吴楠走的那路线不是往大院方向,听耳边冷风呼呼,这车倒是越走越偏了。
“下车,”吴楠也不指望这没了魂的小表弟能帮自己啥,踢了下已经干了半瓶酒的蒋立坤,自己抱着那箱子白酒就跳下了车,口袋里一掏,钥匙插孔旋转几下,大铁门就自己开了。
这边是吴楠外公专门给她置办的一套房产,位置偏僻,环境清幽,里面不单有地下打靶场,还有各种训练设备,都是吴楠托她外公帮忙置办的,算得上是她的一个秘密小基地。
蒋立坤倒是这里的常客,他和吴楠从小要好,两人若不是性别不同,就是说他俩同穿一条裤子也不为过,这是与赵叙他们不一样的亲密情感,大概算是对同类的惺惺相惜。
不过,他的处境毕竟与吴楠不同,当吴楠已经跟在那群老兵油子一块艰苦训练,背着枪出任务的时候,他还跟在蒋老爷子屁股后头学打靶,时势造英雄,实境才是锻炼人的好地方。吴楠有现在的地位离不开她自己的努力和汗水,她的卓越成就和出色能力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和抹消掉的。
进了门,里面布置得相当简单,除了那张大张且舒服的沙发,就是几张凳子和一张桌子,地上还被吴楠铺了一层厚毯子,在她平日犯懒的时候,吃饭都是屁股着地,直接坐在地上吃,反正平时自己住,也没人管着她。
“坐,”吴楠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将那一兜的肉食,花生米往桌上摆上,屁股一蹬就地坐下,拿起一个酒瓶子往牙上一磕,咔咔就开了几瓶,仰头便灌上好几口,咕咚咕咚咽下之后,摸着终于暖过来的肚子长舒了口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