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跳动的机制原理三界之内全部都一样,对于宋梓来说,停掉一颗心脏的跳动就像是呼吸一样信手拈来。
妖力几近被毁,晏翊被迫恢复了人形,躺在地上虚弱地喘着气,血污的面庞上染着灰尘,落魄不堪,他清楚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越发衰弱,像是地板冰凉的寒气都聚集到他周身一样,刻骨而恐惧的寒凉。
意识涣散之际,晏翊下意识地抬手摸着自己高隆的腹部,瞬间浑身一震,用尽最后的意志深深看着宋梓,恳求道,“给我一炷香的功夫。”
宋梓早就发现晏翊肚子的不同寻常,当即收回手,只是哪怕他心中诧异,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浅浅皱眉道,“你肚子里的难道是孩子?这不可能。”
晏翊没有理会宋梓的质问,而是凝聚浑身最后的妖力,以风为刃,简单粗暴地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肚腹。
宋梓这下可是结结实实骇然一惊,喷涌而出的浓腥鲜血将晏翊整个人都包裹上一层鲜红夺目的诡异色彩,像是祭台上肃穆庄严的活祭品,疯狂而执着地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最后的希望。
剖腹产应该算得上是现代科技给难产妈妈带来的福音,但是产科医生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并不提倡剖腹,然而还是有很多准妈妈奔着剖腹产看似弱化疼痛的表象依旧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它,当然,除了准妈妈,有些准爸爸相较于顺产也会更加偏向于剖腹,比如说陆恩行。
他觉得晏翊体内不可能会有产道,不然就太他妈惊悚了,雌雄同体不带他这么玩的,所以打从一开始他跟安阳东商量这事儿的时候,就一本正经地选择了剖腹,安阳东当时正在喝水,被这惊悚的话题以及陆恩行严肃的表情整得进退不得,脸色相当之精彩。
然而,无论陆恩行如何打算策划着晏翊最后生产的场景,这辈子就是到死也不可能想到他儿子居然是用这种方式来到这个世界。
打斗的喧闹早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晏翊是没有余力去张开结界,而宋梓似乎在结界这一块完全不在行,当陆恩行从别人家的电视上看到自家房子崩落破败类似恐怖袭击直播画面之后,惊得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褪去,一片惨白。
陆恩行赶回家的时候,晏语已经在场,他没有看到那个可恶的歹徒,就连晏语都没能抓住他,他唯一看得见的只有血泊中重伤破碎的晏翊,以及晏翊身边分不清是死是活的,他们的孩子。
第66章:不许死
有大概三分钟的时间,陆恩行的脑子里是纯粹的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还存不存在,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想要干什么。
连最为自然的呼吸都不可避免被忘记,以至于被陈卿扇了一巴掌后,才猛然吸进一口气,随即剧烈地喘着气,贪婪呼吸着生命的美妙气息。
晏翊虚弱地睁着眼,面色凝滞,他之所以还留着最后半口气,完全是因为宋梓在看到这孩子之时软了心肠,刹那的迟疑破绽百出,才会被及时赶到的晏语重伤而不得不撤退。
他现在这副惨状,该是要吓到陆恩行了。
晏翊艰难地翕动着嘴唇,晏语神情肃穆地凑过去,听了好几遍才分辨出大概的意思,当即回头冲陈卿喊道,“送他回屋,晏翊不想看到他。”
陆恩行却像是脚下生了木桩,纹丝不动,眼看着晏翊口中鲜血喷涌,晏语的脸都黑了,正要上手动粗,陆恩行突然面无表情说道,“我肚子里不是养着他的内丹么?拿出来用啊。”
宋梓的异能说是毁灭,其实就是破坏了机制的循环系统,就好比水泵突然断了电,水依然在那里,只不过已经没有办法再将水抽出来,况且只要恢复通电,一切又会正常运转,看起来很可怕,杀伤力也确实不小,却绝不是死地。
只是晏翊伤得太重,妖力几乎消耗殆尽,就是再生妖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日修养,更何况如今他以人类的羸弱肉身直接剖开肚皮取出了肚子里的孩子,损耗的元气已经不止一倍两倍这么简单的数量级可以去衡量。
面对这样让人绝望的致命伤,内丹又有何用?最多就是让晏翊在这样非人的剧痛折磨中再多几分钟的煎熬。
晏语脸色非常难看,只是哪怕心中清楚明晰,都不愿意向陆恩行过多解释,不只是不想让他体会同她一样的绝望和痛彻入骨,另一方面也是抱着天真的幻想,好像没有说出口的事就永远不会发生。
陆恩行站了好半天,见晏语依旧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猝不及防挣开了陈卿的手,噗通一声跪倒在晏语身旁,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肚子上游走,急切地说道,“拿出来!快点!这是他的东西,我还给他!”
晏语强自忍着,撑大的眼眶里全是泪水,眼底通红,她一把握紧陆恩行的手,深深地看着他,许久许久,缓缓摇了摇头。
陆恩行顿了顿,有些粗鲁地甩开晏语的手,站起身来眼神狠厉地俯视着她,森冷狂躁地说道,“你是医生,你必须救他,他是你弟弟,你必须救他!我不许他死!你听不懂么!你他妈快救他啊!把我的命给他还不行么!你倒是说话啊!动手啊!救他啊!你是哑巴么聋子啊还是手残!行,你不来,我自己动手!”
说着在晏语一头雾水之时,已经迅速钻进了厨房,晏语略一思索脸色登时剧变,来不及多想,当即闪身跟了进去,赶在陆恩行用水果刀捅破自己肚子之前,一挥鞭打落了他手里的凶器。
陆恩行彻底暴躁了。
他将厨房里所有的能挪动的东西全部摔烂,愤怒而撕心裂肺地吼道,“你这疯女人到底是想要怎样?见死不救很开心么?医者救死扶伤,你是喜欢上看死人还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理由?救他啊!电话……我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你给我让开!”
晏语没防备居然被陆恩行一掌推得直往后退,肩膀硌着厨房的墙角,痛麻的感觉瞬间像是过电一样流经所有经络末梢,叠加在心脏原本濒临爆发的痛苦之上,刹那间开启了闸门,宣泄而下的滔滔洪水淹没了一切。
“你以为我不想救么?那是我的亲弟弟!双生胞弟!是你这区区凡人能够相比的么?如果用你的命就能换回他的命,我必然毫不犹豫杀了你!可是你的命不值钱,我的命也不值钱,我们就算献上两条命都换不回他一个人!是我不救么……是我不救么!是我救不了!救不了啊!!!我救不了他……晏翊……晏翊!”
晏医生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成熟却又暴力的,却绝没有过眼下这样的绝望无助和撕心裂肺。
陆恩行捂住自己的双眼,滚烫的泪水灼烧着自己的脸庞,鼻塞之下仿若呼吸都变得奢侈和心痛,他看着痛不欲生的晏语,忽而感到眼前一黑,就像是天塌了一样,看不到一丝希望和光明。
还有谁?这天地之间,还有谁能够救晏翊?如果还有谁能够救他,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这辈子都吃素可以么?以后绝不乱花钱了可以么?一定日行一善可以么?下辈子不做人可以么?生生世世给那个高人做牛做马可以么?!有谁……有谁来救救晏翊……救救他……
就在陆恩行两眼茫然思绪翻飞的时候,安阳东和方飞则是忙得不可开交。
陆恩行的住所一早就遭了曝光,眼下这里发生了这么危险恐怖的事情,不说记者们闻风而动,就是警察都不可能坐在警察局悠闲喝茶看戏。
所以当安阳东在拼了老命挡住记者时,再一次很有缘分地看到那个小警察,并赶在那小警察开口前,及时制止道,“我们不需要笼子。”
小警察眼神怪异地扫了安阳东一眼,随即充满嫌弃地说道,“你这人竟然好这一口?人模狗样的真没看出来,关笼子这么大尺度的PLAY偶然玩一玩就好,玩多了伤身。”
安阳东一口口水差点呛死自己喷死小警察。
大叔警察不出所料地存身在方圆三步以内,见缝插针似的补了一刀,“今天可以玩,人多,兴奋。”
小警察很受教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还是警察么?这真是警察么?人民公仆现在都上的哪一门子的职业操守课?!谁在帮他们上!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么?
安阳东瞬间走神又瞬间回神,风云变幻不过眨眼之间,面上仍旧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正派模样,义正言辞地说道,“上面拜托你们,这里也还是要拜托你们,让你们队友看紧点,一个人都不许放上去。”
说着将坚守的岗位立马交付到小警察手里,然后腾云驾雾似的眨眼没了影子。
当安阳东连慌带忙狂奔到陆恩行家里的时候,整个人有些发愣,吃不准该摆什么表情。
家里像是打过一场遭遇战一样,坑坑洼洼,破败凌乱,随处可见被打烂的家具摆饰,就连地板上都是不能直视的浓稠鲜血,刺鼻的腥臭味站在玄关都能闻得到,令人阵阵犯恶心。
陆恩行脸色惨白地站在厨房门口,一瞬不瞬地看着屋子里唯一穿着古装衣袂飘飘像是拍穿越剧一样的某个他不认识的人,一言不发,凝滞的空气透露着僵持的意味,很微妙。
晏语抱着孩子正在浴室清洗,陈卿得了指示不动声色地半遮着陆恩行,戒备地看着那人。
安阳东顺手关上门,开口打破了屋里的僵局,“晏翊呢?”
陆恩行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安阳东不由皱眉,就听那人不疾不徐地说道,“救与不救都是本王的事,已经同你这凡人没甚关系。”
安阳东就知道这是晏翊他们家的人,说话都是一个调调,一看就是应试教育下的产物。
陆恩行咽了咽口水,嗓子干得像是烧着一团火,可是口水流过的时候却并没有感到舒爽,反倒像是在伤口上撒了把盐似的,痛得无以复加。
这人一来就风驰电掣地取走了他肚子里的内丹,晏医生甚至来不及阻止,内丹从口出浮出来的时候,陆恩行恍惚觉得自己恐怕是要死了,那种被死神追上的感觉,仿佛骨头缝里都结着寒冰。
只不过,他没能随着晏翊直接死掉,而是毫发无伤地继续活着,难掩失落之时,就听晏医生有些慌乱有些狂喜地看着那人喊着,“四哥!”
陆恩行就知道,这人肯定知道怎么救晏翊,自然急切地寻求帮助,没想到得来的却是那人如此冷漠而又自视甚高的一句。
那人和晏翊长得不太像,浑身的气息更是相差万里,晏翊的俯视苍生中更多的是淡漠,而那个男人却是充满了压迫力,仿佛他正是万物之王。
面对他陆恩行很不自在,想了想,尽量镇定地说道,“这辈子已经生而为人,下辈子、下下辈子,如果可以我愿意生生世世给你做牛做马,请你救救他。”
安阳东脸色不由扭曲,一副看到珍禽异兽的怪异表情看着陆恩行,觉得现在这情况怎么就这么诡异呢?此时此刻放那些警察上来真的合适么?
晏夏对于陆恩行的卖身自然没多大兴趣,晏翊已经被长老接了回去,不管他救不救,长老们也都会救,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凡人居然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来,却蓦然发现自己无法笑出声。
不论神妖魔鬼,还是最为卑微最为平凡的人,都拥有着爱上另一个人的权利和幸运,甚至会有哪怕背叛全世界也要站在情人这边的傻蛋理想主义者,而就算他是神,他都无权去嘲笑这个天真的凡人。
然而,即便这样,陆恩行到头来也只能是人。
晏夏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救不救与你当真没有太大关系,为了自己也好,为了他也罢,你还是将他忘了吧。”
“你是有多讨厌我?晏翊喜欢上我这样的凡人,当真让你们身为神之一族感到不可忍受的丢人和羞耻么?”
晏夏神色苍凉地回道,“本王并不曾觉得羞耻和丢人,本王只是觉得可悲,人妖殊途,你当真不懂么?”
陆恩行还要争辩,晏语将孩子安顿好,悄无声息地站了过来,神情凝重地解释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晏翊的伤少说得有三五个月才能彻底恢复,而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你,就算你们的孩子都已经不在人世,四哥让你忘了晏翊,也是为了你好。”
安阳东觉得自己听到的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似的瞎扯淡,却又是那么真实的沉重,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恩行面无表情地望着地上那一滩血泊,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崩溃的时候,他却安心而满足地勾起了嘴角,浅浅笑道,“能活着比什么都好,能活着就好,谢谢你们,能够救他,他是我这一生的幸运,而你们才是他的奇迹,我知道该怎么做,谢谢你们。”
晏夏没再说话,一眨眼就消失在原地,晏语想要将孩子抱走,却是被陆恩行婉言拒绝,也只能满眼忧虑地领着陈卿先行回家。
安阳东应付着警察离开的时候,陆恩行依旧靠在窗边,看着遥不可及的天际,若有所思。
第67章:再遇见
天刚入秋,说冷不冷的一副死狗模样,偶尔发个神经,也能热得路人狂竖中指。
距离晏翊离开整整五年。
陆恩行今天的行程排得很满,上午这一组代言一直拍到现在,这都快两点半了,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几口,方飞跟着就递了手机过来,“恩行哥,钟老师电话。”
五年的时间,在陆恩行身上没发生太大变化,可是方飞在说话行动方面却十足地成熟稳重了不少,五年来不管酸甜苦辣,从来没有动过转身的念头,始终如一地跟随着陆恩行。
真是瞎固执的臭小鬼。
最初的那两年,陆恩行就跟每天嗑药似的,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不倒铁人,电影电视专辑代言,有活就接,接了就没日没夜拼了命地上,风头大盛的时候甚至很没操守地抢了很多一线大牌明星的角色代言,面对媒体公众日益不满的苛责,仍然我行我素,浑不在意。
当时和LSE续约了五年,拼命三郎用了两年的时间捞足了本钱,顺便搭进去自己半个肾,终于在S市启动了自创品牌潮品店的第一家,之后的三年生意越做越大,今年终于顺当步入正轨,不仅内地连锁纷纷开张,甚至陆续攻占了香港、新加坡以及日韩等地潮流时尚市场,妥妥儿地问鼎亚洲潮牌先驱的宝座。
然而,陆恩行却从不参与Sky High品牌的形象创意设计,虽然他觉得自己形象好气质佳,但同时也觉得自己是个理性和清醒的人,所以他非常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在时尚创意方面完全没有概念的缺陷,并坚信认识自己的不完美正是逐渐变得完美的标志。
当初面对这一番大言不惭时,方飞只能翻着白眼抽动着嘴角,可是现在回头看过去,他突然很庆幸大神当年脑抽风,递手机过去时,他不经意扫了眼陆恩行的涂鸦,画面太美好,他实在不敢逼视太久。
等陆恩行挂了电话走回来,方飞实在憋不住,面色怪异地提醒道,“用这图,哈灿会杀了你的。”
说到这个哈灿还真是缘分,当初陆恩行接拍了一位网络红人的小说,开拍前不光是剧本,他还特意跑去看了看原作,意外发现书里的插话画得非常对他口味,让安阳东去打听,居然还是安阳东老同学。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陆恩行秘密地和死阿宅的哈灿勾搭上了,陆恩行攒够钱买断了哈灿所有的奇思妙想,Sky High酝酿了两年,终于顺利面世。
设计师哈灿不让老板陆恩行进工作室是Sky High所有员工茶余饭后的笑点,知情的都知道那是因为陆恩行的艺术美感实在是常人守备范围以外,哈灿一听陆恩行开口点评就觉得天崩地裂,完全丧失所有创作功能,这也正是陆恩行不参与设计的原因,更是陆恩行不能诉说的心酸。
方飞没觉得自己太残忍,陆恩行也只是愣了愣,眨巴着眼将手机丢到桌上,镇定自若道,“你知道个毛线,这是安习的周末作业,老子画技怎么可能真有这么差?什么眼光,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