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爱着顾先生的时候，孙念从未想过爬墙。他觉得红不红无所谓，只要自己能和顾先生一起就行了。后来他就想明白了。
顾先生怀里从来不缺小男孩。顾先生再给不了他事业。虽然，是顾先生给了他现在的一切。但是他无法满足。
要么顾先生给他爱。要么顾先生给他更大的事业。
显然顾先生两点都给不了。
三流小明星孙念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和顾先生saygoodbye。但say之前，他要先找一个更大的金主。——为了防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尴尬情况，也怕万一顾先生生气了想做了他，他能有个人罩着。
孙念整理了思路，终于松了口气，他一口气睡到下午两点，总算补完了这两天缺的觉。
孙念这次的角色是个御前一品带刀侍卫，通俗点讲就是寸步不离皇上男主的跟屁虫，好在有一段感情戏。孙念一边演戏一边看着周五还是男四现在就变成了男二的抢了他新金主的人，流了一肚子眼泪。他要是早点想通，现在的威武大将军就是他的了！还能和皇上抢女人！还能亲女主！
——孙念出道小五年，连个吻戏都很少拍，罕见的那几次还都是借位。他有时候明明觉得，为了剧情需要，角色间是需要来个小亲密的，但导演偏偏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不过这次没亲也没什么，那女主年纪也就二十七八，靠男人起家，现在有能耐了，可以随便包男人，人称「坐地吸土」。女主一开始看见孙念时，也提出了那个意思，见孙念不答应还有点生气，后来不知道导演给说了什么，女主还来找孙念道了谦。孙念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有点惧这女的。
孙念结束了今天的戏份，回了剧组下榻的宾馆。
他掏出手机，开始一个个翻通讯录。
他入行这些年，多多少少也积累了一些资源。有时候遇见同命相怜的小演员，几个人一起也讨论过「怎么才能红」这个问题，最终的答案，最迅速的，还是得「傍金主」。
孙念当时上外国文学课，教授是个老头，很潮，很新鲜。教授不给他絮絮叨叨讲废话，直接给他上速成课，把书单列出来，说「这些书是装逼利器，别人采访你时，你就说自己喜欢这些，再随便说两句名言，就能镇住场子了」。那书单里有什么尤利西斯、到灯塔去、百年孤独，叔本华啊罗兰巴特啊都在里面。孙念被教授逼着去读这些书，老头说「想装逼呢，你肚子里也得有点货，把这些书都看一遍，装逼时也有点底气」。
孙念当时看麦田守望者，只看了几章就看不下去了——他这几年连报纸都没看过，怎么可能读进去一本世界名着？绣塌野史还差不多！他还能学两招榨干顾先生的法子。——其实从这里也能看出孙念的品位，连个小黄本他都只看的进去下三品，真要让他去演莎士比亚还不如一刀捅死他。
守望者那书，他印象最深的两句话，一是「那时十二月，天气冷得像巫婆的奶、头」，孙念就这句话和顾先生讨论很久，他的重点是，比喻可以随便比么？是不是只要比的别人都没见过，就会显得很有档次？他见过巫婆么？他怎么知道巫婆的奶、头是什么样的？顾先生听了直发笑，认真回答了孙念问题，说，你可以反过来想，原来巫婆的奶、头像十二月的天气一样，是冰冷冷的。
第二句话，是关于球赛。「人生是场球赛，是场大家按照规则进行比赛的球赛。球赛，屁的球赛。对某些人说是球赛。你要是参加了实力雄厚的那一边，那到可以说是一场球赛，不错——我愿意承认这一点。可你要是参加了另外那一边，一点实力也没有，那还赛的了什么球？什么也赛不成。根本谈不上什么球赛。」
——孙念最开始的人生，就是弱的那一边。他有贵人相助，才爬到了现在的位置。那些没有贵人的，可能一辈子都混不成他这样。但他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如人天生脚踏七星的。
孙念和那几个小演员，处成了好友——同命相怜，总是能拉近人的关系。孙念隐藏了自己有金主的事实，实际上他感觉很羞耻。因为那几个小演员，的确是一步步自己打拼上来的。别人争破脑袋头破血流靠自己实力爬到这个位子，而他孙念，是靠屁股。孙念觉得自己是没办法和他们相提并论的——他这点羞耻心还是有的。
再后来，那几个小演员，也都陆陆续续找到了自己的那位。有的是在谈包养，有的的确是在谈恋爱。混的好的，就想拉孙念一把，想着也给孙念介绍个老总什么的。
那时孙念没答应。
他现在想通了。
孙念打了个电话，说了自己的意思。电话那边的男演员比孙念还大几岁，都奔三了。许明朗，挺大起大落的人生，很复杂，不好说。但许明朗很有能耐，从演艺最高峰直接掉进低谷，都去卖屁股了，还能把住现在这个爱人。许明朗的爱人，比许明朗要小几岁，爱他爱的死，是大来头，和他在一起后，专门给他开了个公司，简直是始了牛劲捧他，现在人都开始接贺岁电影了，再过两年，走出国际也不无可能。许明朗的低谷时期，孙念一直在接济他。因此许明朗也真惦记着孙念，总想把孙念挖过去好好捧，可惜孙念这边的公司不放人。
孙念这边说的坑坑巴巴颠三倒四，那边人听懂了，直接说：「我先帮你看看，毕竟还是得找个好点的人，不能随便把自己交付出去。如果有，就和你联系，没有的话，你也先别急，别随便来，我再慢慢帮你找。」
孙念觉得他有点误会了。孙念是要找金主，能捧他的，不是想找男朋友。但人家的确是一番善意，真为孙念着想。
孙念道了谢，挂了电话，往床上一趟，开始惆怅自己那未知的前途。
20、顾先生和孙念（五）
孙念等了好几天，都没接到许明朗的电话。直到周五的时候，这个名为「找对象」（许明朗看来）实则「拉皮条」（孙念看来）的电话来姗姗来迟。
「这几天我一直在挑合适的，但是……嗯，你也知道，Jim不是很喜欢我和别人打交道，所以我认识的人中，咳……就没有那种比较优秀的（样貌不错家庭不错，重要的是又专情又单身）。」许明朗有些歉意，但又说，「不过……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Jim的原话是‘如果你想被剁碎了喂黑背或者我为了救你赔一个公司或一根手指，就尽情的去做媒婆吧’，所以你是不是，嗯……你懂得我想说什么。」
Jim叫纪偲，是许明朗的那个「不苟言笑其实内心又有些粉色泡泡偶尔又有些毒舌」的精分年少恋人。许明朗曾经在电话里抱怨自己的恋人在床事上的某些幼稚行为，明明是一高冷男，有些话不直说，拐弯抹角的，想听许明朗喊他宝宝，想许明朗说「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这种玛丽苏男主的台词，还特别想让许明朗鬼畜一点把他操哭，甚至想让徐明朗穿带兔尾巴的情趣服。许明朗是个很温和的人，虽然以前卖过屁股，但真要是和恋人一起，不怎么能做来这种事——他觉得很羞耻。
那个电话的后半段孙念其实是跪着听完的。孙念只想跪着膜拜许明朗这个人生赢家，他不光东山再起，还有一个英俊多金年少的能捧他的爱人，还他妈不用被上！妈的那个金主是个受啊尼玛！！！
孙念听了许明朗的话，瞬间就想到了顾先生。但他又觉得那个Jim未免太小题大做的些，顾先生身边有那么多情儿，少他一个又不会怎么样。还剁碎了喂狗，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那个Jim果然和许明朗说的一样，中二少年嘛。
不过对方都这么说的，孙念自然不会去为难许明朗。虽然许明朗想帮他一把，但毕竟Jim的话许明朗不可能不听。
孙念挂了电话，抱住脑袋，他头疼。
已经两个星期没去顾先生家了，也没有和顾先生打电话。孙念在内心最深处，很想顾先生。但一想到顾先生肯定在抱着小男孩，孙念就想吐。
孙念知道了顾先生的小男孩之后，恨顾先生。他爱得深就恨得深。但他又不甘心，他爱顾先生，所以他想成为顾先生的唯一。因此那个时候，他像个「古代官宦大老爷的正房大太太」，一边讨好顾先生，缠着顾先生，一边想方设法把顾先生身边的男孩赶跑。他就像个妒夫。
他那时还真找到了一个小男孩的住址，他去了小男孩家里。他的第一念头是打断那男孩的腿，扭断那男孩的脖子，划花那男孩的脸，往那男孩脸上泼硫酸——你看，这其实就是人性。多么恶劣，怒火攻心的第一念头，都是想弄死这个碍眼的家伙，唯有之后的道德和理性，才能压制住这股恶。
那个小男孩太弱了。根本和孙念没法比。见了孙念就腿软了，显然他是知道孙念这个「正主」的。
孙念坐在沙发上，问，你为什么跟着顾先生？
男孩小声说，我缺钱，顾先生能给我。
孙念又问，你勾引的顾先生？
男孩急忙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是顾先生在遇见我，提出要养我的。
养你？孙念冷笑，你爱他？
男孩红了红脸，没有说话。
那场战争孙念没有继续下去。他觉得自己实在太难看了。他在那男孩脸上，看到了自己。他孙念，也是这样卑微的被顾先生养着，这样爱着顾先生。而顾先生只把他孙念，和其他男孩一同，当成逗笑的小玩意。
顾先生根本不爱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因此他和男孩之间的斗争，完全是可笑可悲的。
孙念完全没办法去回想那段时间的自己，太丑陋太可笑，偶尔记起一点点，孙念都要反胃很久。
孙念这个星期还是没有回去。他在这部剧里已经杀青，一品带刀侍卫为皇上挡刀，死在皇上怀里。孙念觉得这剧真是差到家，如果改了性向，皇上和侍卫是对好基友，天天相互撸个鸟，最后侍卫为了皇上死，皇上思念一生，肯定是个大噱头。但偏偏之后的剧情，皇上去慰问侍卫家属时，看上了侍卫的小老婆，于是安慰到了床上，还封小老婆做了个妃子。孙念觉得这侍卫特可怜，为皇上死就算了，还被皇上带了绿帽子。怪不得结局这皇帝亡国了呢，就是no zuo no die。
杀了青的孙念没有再住剧组包的酒店，把行李丢到后备箱，孙念掏出手机翻网页，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来个周边几日游。反正他下个星期没有什么通告，也暂时没接剧，好好玩几天再说。
这几天，孙念没过好，管家也没过好。他在顾家干这么多年，对顾先生的言行举止还是很了解的。顾先生哪个动作是高兴，哪个动作是不高兴，他都一清二楚。
管家接到孙念告假的电话，看着那一桌子菜，抹了把汗。
连着三星期不回家，偏偏到了饭点才打电话，还没种亲口给顾先生说，非得让别人当替罪羊——这兔崽子就故意来添堵的。
管家看见顾先生从楼上下来，颤巍巍说：「孙少爷说，这星期不回来了。」
顾先生挑了挑眉。
他想了想，这才后知后觉问：「孙念在闹脾气？」
管家梗了梗，说：「应该不是吧，孙少爷工作的确……挺忙的。」
「嗯。小孩长大了，是应该有自己的脾气，耍耍个性。」顾先生说完，还点点头，颇为赞同自己的话，「孙念最近的剧怎么样？」
「最近演了个男配，还学了点拳脚。助理丫头说孙少爷的腿还肿了好几块。」管家边说着，边帮着厨师换菜式，把这甜兮兮的大鱼大肉都换成小菜，「孙少爷这几年也不容易。」
顾先生不让孙念红，自然有他的道理——管家也就识趣不多说。
「这孩子闹脾气，就跟小狗咬人一样。舔两口再含一口，不会真咬你。」顾先生慢悠悠说，「这些天没见这孩子，还挺想的。」
管家很早之前发现，和顾先生说话要有特别的技巧。他问你话，你得认真答，但你答了，他并不会听。顾先生就是随口问你一下，他的整体思路还是在不停跳跃式前进的。——但顾先生和自己的小男孩们，说话就不一样。那叫一个温柔体贴有问必答，比老妈子还老妈子。
「孙念想红，但现在还不行。他这孩子，还欠雕琢。什么时候他能把个小角色演出彩，才让他再往前走。这孩子沉不住气，急于求成，心眼也缺点。要是不想让他摔大跟头，就得先压着他。」顾先生说着说着表情也有些诧异，「为什么孙念这几年就没点长进呢？我就算不捧他，也没让人压着他。」
管家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您一开始太宠了，孙少爷的路太顺。」
管家又问：「要不要叫个人陪您吃饭？」
顾先生点了头。
这一次来的男孩又换了一个。依旧是那个款型。
管家看出顾先生心情明显不好，都不喂男孩吃饭了，也没把男孩抱腿上。男孩在一旁也有点怕，不知道怎么讨好金主。战战兢兢吃晚饭，顾先生也没去遛狗，就让男孩回去了。
顾先生的低气压，还是有点可怕的。
管家在心里蹂、躏了孙念那小兔崽子一百遍，心想要不要打电话让孙念回来，跪地认错，抱着顾先生的大腿嚎几嗓子，兴许顾先生心里能痛快点。
——孙念这些天的所作所为，管家看着都心惊胆战。先是不回家，这又想着爬墙——孙念以为找个有靠山的许明朗，就能瞒住顾先生，瞒个屁，纪偲那小子前脚知道后脚就给顾先生挂了个电话，说，许明朗没见过世面不知道顾先生您是孙念后面的人，顾先生您请多包涵。——点到为止。
顾先生给管家说，这是小孩翅膀硬了想自己闯，等他撞了脑袋就知道了。
管家心想，您嘴上实行放任政策，这会又摆个什么脸，脸再黑人孙念也看不见啊。
管家觉得顾先生其实挺神的。且不说顾先生的家势，单说他这些养的小男孩，围起来都能绕这山头一圈。顾先生简直是把这些小孩当儿子养，天天抱怀里宠啊疼啊的，要是哪个身世可怜的，顾先生都能给宠到家（详情参照孙念，从学习到事业到床上，哪样不照顾的好好的）。顾先生只有对这些男孩这么好了——但他并不爱他们。
只要这男孩一长大，顾先生立马开始给这些男孩谋后路，让男孩走人。也有哭着闹着不愿意走的，死心塌地想跟着顾先生的，但顾先生不愿意。顾先生疼你时疼到家，但不疼你时连个小腿都不给抱。
时间久了，管家琢磨出了门道。
顾先生这哪是在养小情儿啊，分明是在把小情儿当小猫小狗养，就是个能上床的小宠物。顾先生以照顾这些宠物为乐，享受其中。顾先生对小情儿，那不是疼小情儿，那是满足自己的兴趣爱好。他疼小情儿，就像疼他那两条狗崽子一样。所以一旦小男孩长大了，顾先生就立马没了兴趣，他就再换个小宠物养，给小宠物喂饭洗澡，变了法子疼小宠物。——别人修身养性，拿花草猫狗鹦鹉当宠物，他顾先生偏和别人不一样，他把男孩当宠物。
这些小宠物里，孙念是个特例。
孙念今年都二十四了，顾先生还养在身边。
在管家看来，顾先生是喜欢孙念的。但若说怎么个喜欢法，管家也说不清，充其量就是一句，顾先生对孙念，和对别人不一样。
管家摸不清顾先生的想法，干脆就不摸清了，他给孙念打了个电话，他得让孙念回来一趟。
他没打通。
此时的孙念，正在奔往别人的床的路上。
21、顾先生和孙念（六）
孙念在去的晚，旅行社关门了，只有明天再去。开车四处溜达的时候，路过了一个星级酒店。孙念碰巧刚刚看到这个酒店的网络宣传，这里的意大利菜被吹上了天。孙念咽了口口水，屁颠颠打了转向灯。
孙念进去时，才发现这里面正在拍戏。挺有名一剧组，正在拍的这剧是都市剧，里面添加了不少新元素，譬如男三男四是好机油，女主是从未来穿回来的，男主与自己的小叔子有暧昧情绪，还有婆媳关系和商业战争，唯一的正常人是男二，还他妈是个躺了五年的植物人。剧组包了酒店，有安保在外面守着，孙念在门口蹦跶着瞅，半天终于看见了一个熟人。男配和孙念一起演过戏，正在候场，不经意瞥见孙念，让助理把孙念带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