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班,为了避免公司人闲话,霖雨先下到公司停车场等了十来分钟,才见着安侯明拽着公文包慢慢腾腾无精打采的出来。
“有什么事?”安侯明老远就见着靠在他车门边,一副苦大仇深的霖雨。
霖雨做了个让他快开锁的姿势,直接道“晚上喝一杯吧”,见安侯明开了锁,他毫不客气的往副驾席一钻,快速的扣好安全带,连催带促的叫车的主人快些个。
安侯明站在原地一脸蛋痛的表情盯他半晌才磨磨唧唧上车。
两个心情不好的人,无所谓谁陪谁,最后霖雨提议大家今晚去泡吧,本来安侯明极力反对,想找个安静一点的场所,被霖雨以哀求的眼神盯了半晌。
霖雨说:“我空虚,我寂莫”见安侯明毫不解风情的样子后才叹了口气解释道“万一找到个合拍的那什么呢?我都单身这么多年了,我……”
“你要找人给你破处?”安侯明一语道破天机,只见其面皮除了不可置信以外还有轻微的抖动,这么多天来,这是安侯明第一次真心实意想笑。
“破你个头,开你的车”
车厢里突然的静默,让安侯明有些不太自然,他快速的侧脸看了看一脸黑碳似的霖子脸,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你……终于想通了?”
霖雨把脑袋仰靠在车座上看向挡风玻璃外,咬了咬嘴唇说:“就像他说的,这些年我太寂莫了,可能还有些不甘心,凭什么我的青春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我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眼看就三十了,我突然就觉得……觉得特他妈没意思,我活得特他妈没意思”。一行眼泪无声无息划过脸颊处,霖雨作势不经意的擦去,神情还维持着无所谓的模样。
在霖雨面前,安侯明头次沉默了。
后来霖雨问了句:“奶爸今儿要不要破处?”
安侯明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其实对于安侯明的过去,霖雨从未听他说起过,包括他有没有谈过恋爱,什么取向都一无所知,只是两个不易的男人,不因其它而影响交情。
两个心情欠佳的人一起喝酒,喝的不是酒,喝的是心情。
在震耳欲聋的迪吧里,霖雨喝得很欢实,可能是这热闹的气氛,让他麻痹了那颗早已荒芜的心。他一边喝一边跟着跳,叫,而一旁的安侯明则喝得很静默。
上天要怎样的巧妙安排才能让这一静一动的两个人,此时相处得这么和谐。
一个小时不到,两人已经灌下了一瓶半洋酒,两个小时后,霖雨开始发酒疯,像个疯子一样在人群里吼“我要谈恋爱,甩脱单身,去他妈的同志,老子是个正常的男人。”
安侯明拉了他几次没有拉动,也就随他去了,不知道他此时是高兴还是难过,吼着吼着就开始哭,其实安侯明也已经喝多了,只是比霖雨多了几丝清明。
在侧桌几个男子意味不明的审视下,安侯明拿起霖雨的手机给一个号码拨了过去,声音太吵他也不喜欢吼,只在对方接起电话的时候挂断,给对方发了个地址。
秦晖过来的时候,霖雨已经安静了,趴在桌面儿上好似睡着了,偶尔呓语几句,别人也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啥,看着秦晖把一摊烂泥似的霖雨扛出去,安侯明捏了捏眉心,又喝了一杯酒低声道“我能帮你的,仅此而已了。”
余小杰知道今晚霖雨会拉着安侯明一块儿去喝酒,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都十一点多了,还不见安侯明回来,并且电话打去十来个,一个都没接。
这时,他有点担心,有点担心是不是太莽撞不该窜着别人拉他家那位去喝酒,要两人在酒吧里被人给那什么了他非得后悔死,余小杰越想越觉得是的,不论长相穿着,那两个人放在大街上也属于一眼就能望着的人,要真是被喝出了个好歹来,他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的。
给霖雨电话打之前是未接,现在是关机,就在余小杰在家里待不住想一个酒吧一个酒吧去找的时候,家里的座机有电话进来了,他三两步跑过去,腿在沙发角上磕了一下,痛得他皮抽嘴歪。
打电话来的人,余小杰不是很熟,但也见过几次,霖雨的朋友,对方跟他通话的时候,偶尔会呵斥几句谁,显然是身边还有人。
对方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句,“安侯明在……”。
最后那个地名,余小杰偷偷和一帮哥几个去过几次,是个很乱的迪厅,集三教九流于一起。他不敢再想,捞起钥匙和外套摔门飞奔而去,可喜的是,还没等他出了小区,在楼下的花坛边上,他遇到了正吐得浑然忘我的安侯明。
余小杰欣喜着要找的人已经回来了,却担忧着那人的身体,几丝愧疚和自责从心底喷涌而出。
“安侯明,你怎么样?”余小杰把抱着树的那人搂进怀里,顾不得脏,顾不得是否在外面,就地把安侯明狠狠搂进怀里,像是要把他溶进自个儿的身体里。
“安侯明,你是不是很难受?对不起,我不该让人把你带去喝酒,对不起对不起……”
安侯明已属于虚脱的状态,只是脑子留了最后一丝清明,至少还知道坐的士回来,只是撑到如今早已是超出能力所及,现下还被小孩儿那么大力的捆在怀里猛摇着,真真是快要他老命了。
“难……难受!”
“怎么难受?你哪里难受?”余小杰放开安侯明仔细检查他的身体,看有无啥伤处。
安侯明此刻倾力只能低低说出几个字:“抱得……难受”
余小杰是越担心越容易出错,待到他把人再背回去时,安侯明已经紧拢起眉心,痛苦呻吟了
一番洗漱换衣,余小杰惟一安心的是,安侯明除了喝醉以外并未见着其他的外伤。
本看着怀里那人雪白修长的身体,正在心猿意马,不想轻睡的安侯明张嘴轻轻唤了声渴。
一阵甘甜袭来,安侯明闭着眼睛急促的喝着,有人为他擦拭着嘴角,有人把他捆在怀里,有人在他耳边叨叨着什么?还有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叫着“安侯明!”
就像是做梦般
好似又有谁在说“我想叫你小小明”
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二十来年,记忆中只有一个人用过很慈爱的表情唤他,小小明。
“爸……爸!”安侯明喃喃着,一向从不人前示弱的人突然就哭出声来“好想你,爸……爸!!”
余小杰惊呆着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安慰着把哽咽着的安侯明抱在怀里,在余小杰记忆里,安侯明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他从不大笑,连微笑都少有更遑论是哭这么浓烈的情绪。
“安侯明”余小杰无措的唤着他,原他不是不懂得疼,他只是一直把疼深埋进心底,满满的心疼从每个毛孔里挤出来,逼得余小杰喘不过气。
许久不哭的人,一哭就像是泄洪般。让听的人抓心挠肝
“安侯明,你不哭,有我在你身边,你不要哭。……安侯明”余小伙用食指轻轻刨开安侯明的额发,慢慢低头,轻轻印了个吻上去,哭泣的安侯明像是突然被人盖了个章把泄洪就这般堵了回去,泪,不淌了!
安侯明轻轻掀开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像是看见了余小杰又像是没看到,待余小杰凑近的时候,那双眼又合上了。
“安侯明,我爱你,我……”小孩儿一声呢喃,一个轻吻,从男人眼角眉梢,再到嘴唇上,时间好似定格,足足吻了好久,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
一根手指抵在蹙紧的眉心中央,使其慢慢放开,昏睡中的人,不知有未听到少年的肯切告白,他微微牵开嘴角,虽只是个淡笑,却笑开了望他那人的眼。
原来一直以冷漠示人的安侯明,也有孩子气的时候,这晚对于余小杰来说,除了担忧和自责以外,还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看着拉着他衣服不撒手的安侯明,哭笑不得的牵起一张已经出落得有点儿男子汉气概兼英气的脸。
“睡吧,睡吧,有我陪着你”余小杰抱着安侯明轻轻给他拍着背,陷入了儿时的回忆,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见安侯明。
第14章:俩酒鬼
那年他八岁,安侯明已出落成翩翩少年模样,脸上架着一个眼镜,在众亲戚里斯文且冷漠,冷漠且高傲
这是他第一次在表哥家里过元宵节,见到这个传说里一个祖宗下来的远房小叔,据妈妈说他们家里条件极好,是正宗的街上人,余小杰的父母见了他都得叫他一句大兄弟。
安侯明的父亲是工人,那个时代的工人很吃香,更何况他父亲曾因工受伤,残了条腿,他妈妈嫁过去的时候厂里就给他们在街上分了套房子,还得了一笔不少的钱。
亲戚们在背后都喜欢议论他,而余小杰之所以注意他,并不因为他这个远房小叔长得有多好看,而是这个远房小叔虽然还在上学,却已经自已在挣钱,且还在学校里耍了一个好看的女朋友带回老家来,正月的天儿,还冷到不行,可他的那位女朋友确穿了极薄的一件皮衣,下面一条短皮裤和一双透明丝袜,一双齐膝靴子。
这身洋气的打扮在当下的农村可谓是掀起好大的波浪,他就曾在背后听到他表哥的妈妈跟一众舅妈说:“现在这是啥子天气嘛,就穿成那个样子,你看她嘴皮子都冷青了,看哪家的正经姑娘这个时候要穿成恁样子哦。”
私下里余小杰也曾打量过这位远房小叔的女朋友,长得很好看,脸上画了妆,一双眼睛描得极夸张,黑得像唱戏,嘴巴还红,不仅红还很亮,像一颗刚出水的樱桃样的闪。
那天下午几个舅妈邀着要打牌,让那位远房小叔凑一桌,可见远房小叔脸虽然冷着却没拒绝,最后身上的钱全被几个舅妈赢了去。
那时的余小杰就看出来了,这位远房小叔根本就不会打,又过了半小时,远房小叔那点臭技术欠了几个舅妈钱,便让他女朋友给他掏点钱,他女朋友把嘴巴一嘟,一点面子没留的跟那抱怨了句“你的钱都给你妈了,你让她给你”
远房小叔的妈,也就是余小杰此时叫的婶婆坐一旁听到只说身上没有钱。
俩女人你一嘴我一句就吵上了。
远房小叔看了她俩一眼,没生气,还很好脾气的给她们卡,让帮忙去街上取点钱,这一下,战火被点着,俩女人抢一卡,愣不让远房小叔取。
最后安侯明陪同众亲戚旁观,一老一少俩女人的夺卡和喷口水大战,余小杰记得,那时安侯明的那个女朋友本已跟他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最后便这样不了了之,安侯明这一单身就单了十来年。
那出闹剧余小杰至今还觉着历历在目,别看平时安侯明不言不语,做些事情很是胆大前卫,话说都这么些年了,他还真没发现安侯明再交往过一个对象。
是真没交还是偷偷交没让他余小杰知晓?
余小杰朝熟睡的那人看了看,没有答案。
第二天是周末,安侯明是被一双眼睛盯醒的。
他刚张眼就看到跟前儿有个脑袋,并且一双浓眉大眼直直的睇着他,“你怎么还不去上学?”安侯明睡昏了头,声音还是哑哑的。
余小杰把一张脸笑得跟朵向日葵一样趴在他床边单手支腮说,“今天是周末,我给你做了早餐”,说完像现宝一样起身把身后的清粥小菜端上来亲切的问道“你的头还痛不痛?我还给你准备了蜂蜜水,解酒的。”
安侯明直起上半身准备接小孩儿递过来的水,余小杰把水放一边道“我还给你准备了热毛巾和洗漱家伙,你坐那先别动”几跑几跳间,余小杰端了几个杯子盆子进来。
安侯明淡淡望了他一眼“哪儿学的?”
余小杰调皮道:“你是问这么贴心的服务呢还是问这么贴心的服务呢?”
安侯明没好气道“蜂蜜解酒”
余小杰沉吟半天有些没底气的道:“是男人都知道的好不好?”
“哦,你是男人?”
“我怎么不是了”
安侯明故意将他从上往下打量了番,表现的意思很明显,从头到下都不像男人。
余小杰郁闷的坐回他身边,闷闷的看着他吃饭,其实余小杰在起床前还存了点儿小心思的,他在想到底要不要不起床,让安侯明睡醒后看看他俩的睡姿,转念一想就觉着不对,昨晚安侯明几乎是把吃下去的东西全给吐空了,早上要再不吃东西就该对身体不好了。
如此这般,才有了后来的事儿,此时余小杰在想,他是不是太失算了,果然还是应该等他饿一早上看看他俩昨晚的睡姿,那么他就再不会质疑自个儿已经长大的事实。
再看向安侯明时,发现对方眼里存了好些疑惑“怎么了?饭不好吃?”
安侯明把空碗往他面前一放问道“你吃没吃?”
一听见他在担心自个儿,余小杰又开心起来,收拾着空盘子说“你还没醒我就吃了,放心,你要是不够,锅里还有,我煮得可多”
安侯明摆了摆手,又往床上躺下说“你别吵我,我再眯一会儿”
“好”,余小杰抱着碗筷往外走,听到安侯明又问道:“我怎么在你房里?”
余小杰回过头来一脸幽怨道“你果然忘记了”
安侯明淡定道“嗯,忘记了”
一声哀嚎冲天而起。
再说霖雨那晚上被秦晖带走后,倒没折腾出什么大动静儿,就是沉,睡得死沉,秦晖给他洗脸洗脚都没能惊动他,待到半夜三更睡醒一觉才起来满屋爬着找酒喝,秦晖听到动静唬着一张脸从隔壁房间里出来给他倒了杯水喝,喝完霖雨就不闹了,躺地上继续睡。
“你倒是喝出来这到底是酒是水没啊?”秦晖气归气,还得抡了膀子把他抱回客厅睡。
早上五点,秦晖从睡梦中被隔壁屋的一声闷响惊醒,过去开门一看,好家伙,本应在床上睡着的人此时抱着团被子正趴在地上睡得香。
“……我去!”三番两次被人吵醒的秦搬运工再把人给挪回床上后,完全没有了睡意,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时钟,已经五点一刻钟,秦晖走到窗户边儿上,把之前未掩完的窗帘完全拉上,再熄了灯,便没有再回到卧室而是睡在了霖雨的身边。
一时间思绪如潮,秦晖把两只胳膊枕在脑后,想起从前的一点一滴,有包括小时候,包括上学的,想到家人,想到苏忆景,不知道他此时过得还好不好?什么时候就能抱上小孩儿?还有身边这个人,记得每回跟霖雨喝酒总是他最先喝到趴下,他霖雨已经成了必醉的代言词,到底是有什么心事?还是仅仅就是喝酒?
黑暗里,秦晖看了眼霖雨的方向,因为关了窗帘,只能简单看出点儿轮廓,看着看着,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句话,那句话是霖雨上上次在madword应酬客人时说的,此时想起来居然吓了秦晖一大跳,他说:“你现在的心情我有经验,疼一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秦晖翻来覆去,逐字逐句去理解,怎么想怎么不像是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人讲来的话。
若说他霖雨有交往的对象,他秦晖又从未听这人说过一句半句,就看也没看到他与谁有深交过,除了……一个安侯明。
这时一条腿横过来弯曲着压在他的肚子上,秦晖没有防备被顶岔了气,本想把腿给人扔回去,想了想还是长舒一口气由他了,不过心里却存了一些不痛快。
第15章:被撵
上午九点多,秦晖听到客房有响动,便熄了烟火从沙发上起身开了门进去看,正巧着霖雨支起半边身子欲起床,见到秦晖开门进来,好像长松了一口气似的又倒头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