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粗粗一看,满意地上了起来,准备等回到鹤城将证据备齐了一起快马加鞭送往京都。
208.东窗事发
鹤城知府衙门内,林志豪悠哉地喝着茶,家里的下人们正忙着收拾东西。
他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京都府尹的位置确实空出来了,而该走的路子也走了,只等着吏部的调任书下来,他就能拍拍屁股走人了。
到时候镇国公主是死是活,与他何干呢?就算查起来,陆公爷也是死于海盗之手,而那群海盗,天知道在哪窝着呢。
哼起轻佻的小曲儿,林志豪闭着眼恣意徜徉在午后的暖阳下。
“大人……”贺通判走了进来,小声提醒着他:“近日港口那人满为患,已经发生了不少恶性事件,您是否着手处理一下?”
林志豪随意地摆摆手,“都是一群吃饱了撑着的刁民,闹腾几日自然就散了。”
因为陆铮和左邵卿一行人久久未归,那些家属早就坐不住了,成日到港口打探消息,人一多,冲突自然就无法避免,何况是一群正处于崩溃边缘的刁民呢?
贺通判低着头,压下眼中的担忧,劝诫道:“大人,陆公爷若是出事,咱们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你想太多了,陆公爷是为了水师而来,他出海未归,与咱们何干?”林志豪往嘴里倒了一杯香茶,懒洋洋地说,“何况本官已经破例让左大人征用民间商船,本官已经尽力了。”
“对了,再过几日调令就该下来了,本官入京后会尽快找机会把你调过去,你先安心在鹤城等候一段日子。”
“多谢大人牵挂,此事不急,您在鹤城经营了这么多年,若是大家都走了,人走茶凉,下官可以留下来为您守住这里的关系。”
“哈哈……本官果然没看错人,还是你为本官着想,鹤城富商云集,确实是个好地方,这次为了能入京,上下打点没少花钱,你留一段时日也好。”
贺通判抿了抿嘴唇,嘴里有些发苦,昔日他作为林府幕僚的时候,还觉得这个主子聪明上进,可惜这些年被鹤城的富庶迷花了眼,渐渐地失了本性。
他做了个揖,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至于将来,就不是林志豪说的算的了。
鹤城港,熙熙攘攘的人群蹲守在这,只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归来的亲人。
“呸!这些个黑心小贩,连馒头都涨到五文钱一个了!”漕帮的一个小弟嘴里噘着白面馒头,满头大汗地挤过人群。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从他手里接过纸袋,将包子馒头分了下去,咬了一口,味同爵蜡,担忧地问:“当日三爷说好只出海十天,这眼看就过去半个月了,该不会出事了吧?”
柯有良瘦小的身体淹没在一群壮汉中央,极其不显眼,但他说的话却连漕帮的人都要听三分。
当日,他带着另一支船队出海,风平浪静地过了五天,什么都没见到只好调头回来了。
“应该不会,那么大的一支船队,就是海盗也不敢轻易招惹。我猜他们是遇到陆爷的船队了,再等等!”
这一等直接等到了日落西山,除了级艘出海捕鱼的渔船,依然没有左邵卿和陆铮的身影。
“看来今天是等不到了,再等两天吧,如果还没回来咱们就出海,无论如何总得……”柯有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耳边一声高呼:“快看!是船队!”
他转头看向大海,就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几个黑点慢慢靠近,等看清那船队的规模,他咬了下嘴唇,激动地说,“终于回来了!”
左邵卿跟在陆铮身后下了船,入眼的嘈杂和拥挤是他无法想象的,好在漕帮的人在看到他们下船后霸道地清理出一条道来,才让他们顺利出了港口。
一片欢腾的笑声夹杂着几声悲戚的痛哭,那是在得知亲人遇难后发出的哀鸣。
陆铮停下脚步,朝宋汉霖吩咐道:“通知遇难士兵的家属,明日到府衙门领取抚恤金,这笔钱由林志豪出,告诉他,这只是开始!”
左邵卿知道他心里有气,在看到柯有良后,吩咐他从带回来的财物中取出一部分分给此次出海的士兵和水手。
这天夜里,一道消息在黑夜中迅速传开,消息称,陆公爷此次带人出海试行之所以被海盗围攻,完全是因为鹤城官府中有人与海盗勾结,欲陷陆公爷于死地。
傍晚在港口时,无数双眼睛都看到了士兵们的惨状,缺胳膊少腿还是轻的,有超过一百具的尸体被人抬下船,这足以想象当时惨烈的战况。
除此之外,不少人注意到了那一大串被五花大绑赶下船的男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据说正是海上最大的一股海盗。
一起回来的还有数百名失踪已久的男男女女,包括王家父子,这些人原本已经被认定死亡了,没想到竟然活生生地回来了。
通过这些人的传述,那些海盗的身份也被证实了。
随着一个个的消息传开,整个鹤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他们一直敬畏的官府竟然也是残害百姓的凶手。
到了后半夜,知府衙门的大门被愤怒的百姓用石头砸开,大门上的牌匾被人扯了下来,就连门外的两尊石狮也被泼上了狗血。
林志豪打从知道陆铮安然无恙地回来后就满心不安,但又心存侥幸,觉得陆铮不可能知道这事与自己有关。
然后,这样的侥幸在半夜被人砸开大门后就消失了,外头一声高过一声的指责和怒骂,让他面色惨白。
“大人……”贺通判和师爷急匆匆地赶来,三人进了书房,房门紧闭。
“怎么回事?”林志豪砸了一块上等镇纸,像无头苍蝇似的在书房走来走去。
“大人,下官刚才来的路上已经打听过了,您设计陆公爷的事情曝光了,不仅如此……坊间传言,您任职期间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甚至为海寇大开方便之门!”
“什么?”林志豪目瞪口呆,他什么时候为海寇大开方便之门?
“这群愚民!”师爷义愤填膺地安慰道:“大人,这些都只是外人的恶意中伤,流言止于智者,您不用担心!”
贺通判可没他那么乐观,光是勾结海盗暗害陆公爷这一条罪名就足够林志豪掉脑袋了,其他的不过是让他死得更难看一点而已。
林志豪显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打发走了两位心腹下属,冲回房间,吩咐妻子收拾细软。
林夫人一脸茫然地问:“早收拾好了,就等着出发上京的,外头怎么回事?”
林志豪让她将重要的财物搬出来,叫上几个子女和两个最受宠的小妾,带着几名家奴偷偷往海边溜。
和商人打了多年交道,他早知道大央之外还有其他国家,只要出了海,陆铮还能拿他怎么着?
只是他太低估了陆铮,既然知道他是罪魁祸首,陆铮又怎么可能让他离开鹤城?
在他的特意安排下,知府衙门的每一条道都有漕帮的人领着愤怒的百姓守着,林志豪的马车一出后门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快来人!这昏官竟然想逃!”
“果然是做了亏心事,否则为什么要逃?”
“快抓住他,咱们要为枉死的人报仇!”……
有人带头,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等衙卫们赶来的时候林志豪坐的那辆马车已经被砸成了碎片,马车里的人抱作一团,外边围着一圈又一圈的百姓。
好在他们还没失去理智,知道殴打朝廷命官的后果严重,否则林志豪早被大卸八块了。
面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衙卫们也不敢轻易动手,加上他们也听说了林知府所做的事情,有点良知的都不想助纣为虐,于是只是尽职地守在外围,保证林志豪不死就行。
左邵卿美美地睡了一觉,在海上摇晃了几日,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外头天色大亮,身边已经没有了陆铮的身影,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决定先吃一顿丰富的大餐犒劳自己再说。
等他洗漱完走出房间,就见漕帮的门房小跑着进来,汇报说:“三爷,外面有人找!”
209.无题
“左大人安。”来人一见到左邵卿,立即放下茶杯起身做了个揖。
左邵卿信步走到主位坐下,这才扬起笑脸说:“您是……?”这个老头来做什么?
“草民王旭,此次多亏了左大人和陆公爷救了我父子三人的性命,特上门拜谢!”王老爷一身麻布衣裳,虽然经过精心打理,但依然难掩脸上的疲惫和老态。
左邵卿猜测他回来后王家肯定得乱一阵子,他就不信这人能宽宏大量到任由别人欺压自己的妻儿,王家这两兄弟怕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他要不要助此人一臂之力呢?就当是还了王振海的人情。
“原来是王老爷,久仰久仰!”左邵卿对王旭并不陌生,他的书房中还有一叠王家的资料,其中就有关于王旭的生平简介。
他是第一个上门拜谢的人,光是这一点,左邵卿就觉得此人的人缘不会太差。
王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官员,而且听说这个少年竟然是镇国公夫人,如果不是再三确认,他都觉得自己脚下踩着的不是大央的土地。
两人不痛不痒地寒暄了几句,王旭浸氵壬商场多年,场面话说的极其漂亮,又没有一般富商的粗俗和女干诈,很容易博得对方的好感。
只是他此时身无分文,拿不出像样的贺礼,带来的一堆茶叶还是从他老朋友店里赊的,这让他分外不自在。
“大人的救命之恩,草民铭记于心,日后若是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草民定当全力以赴!”左邵卿有些意外于他的自信,按理说,一个突然得知自己没了家业没了财富的男人,肯定要失落抑郁一段时间的,可是从王旭身上,他并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逞强,即使他穿着布衣,也不容小觑。
“王老爷言重了,陆爷奉命筹建水师,本来就是与海盗势不两立的,救你们也是他分内之事,谈不上救命之恩。”
左邵卿迅速在心里合计一遍,如果王家是王旭当家,以自己对他的恩情,将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确实方便很多。
王家作为鹤城首富,手里的资源丰富到难以想象,多一个这样的朋友没有什么不好。
王旭其实也有心攀上镇国公府,刚一回城他就得知自己名下的商铺全被篡改了东家,王家的家仆也被清洗过了,整个王家内外剩下的都是他二弟的人。
他二弟是攀上林知府才得以用非法的手段篡改了继承权,眼看林知府就要倒了,他名下的商铺要拿回来并不难。
难的是王家的家业,他父亲已逝,母亲偏向二弟,当日的考验期限已过,名义上他已经输了。
他并不是不服输,只是一想到自己失踪后,这位弟弟赶尽杀绝的做法,想到家中疯疯癫癫的发妻,王旭心里的恨意就止不住。
你不仁我不义,王旭对于王家的家业势在必得。
又聊了几句,王旭并没有开口求助,第一次正式见面,他只要给这位大人留下个印象即可。
以他如今的境况,张口就提合作,只会让人看轻。
“草民的两个儿子在岛上落下一身病痛,多亏了大人府上的大夫开的药,现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既然两位公子身体不适,我会让大夫隔三差五去瞧瞧,直到根治为止!”既然有人打算抛出橄榄枝,左邵卿也没有不接的道理。
两人谈的极其融洽,等陆铮回来时,两人已经一口一个“王伯”,一口一个“贤侄”,仿若失散多年的亲人。
陆铮抱着左小狼进来,见到有客在也不在意,俯身在左邵卿面颊上亲了一口。
左邵卿却有些难为情,瞪了他一眼,接过左小狼抱好。
“这位是……小公子?真是可爱……”王旭如遭雷击,愣愣地看着被左邵卿抱在怀里的小男孩,他是看着王振海长大的,对于他小时候的模样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别人看来,左小狼和王振海最多像了七成,可是在王旭眼中,这活脱脱的是另一个三儿啊。
不过他到底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并没有因此失态,反而将疑问埋在心里。
左邵卿给他引荐了陆铮,说上几句话后就委婉地送客了。
王旭失魂落魄地走出漕帮,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找了一位多年相交的老友。
“你故意让他看到小东西的?”左邵卿摸着左小狼的脑袋问陆铮。
陆铮并没有回话,而是说道:“我儿子总是要出去见人的。”
“你就不怕他查到点什么?”当年王家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无迹可寻。
四年前,王振海的正妻怀有身孕,他当时才十六岁,最是好玩的年纪,家里的通房小妾多的要命,其中就有一个他最得宠的小妾。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何况是男人妻妾成群的后院,王振海至今没有留下一子一女并不是巧合,而是那名小妾的杰作。
她用死婴换掉了那位正妻生下的儿子,又买通产婆将那婴儿偷偷抱出府,原本是打算送的远远的,没想到办事之人嫌麻烦,直接将刚出生的婴儿丢在了山林里。
所以说,左小狼能活到今天简直是个奇迹,左邵卿自从知道那名小妾还留在王家后,就对王家目前的当家人很反感。
“查到又如何?”陆铮盯着左小狼问:“知道谁是你父亲么?”
左小狼抓着左邵卿的头发玩的不亦乐乎,听到陆铮的问话朝他露齿一笑,然后双手圈住左邵卿的脖子,“这是我爹爹!”至于父亲,他才不喜欢。
陆铮对他厚此薄彼的做法不置可否,“那你可得认准了!”
左邵卿高兴地亲了他一口,然后与陆铮谈起了正事。
“奏折和人都送走了?”
“嗯,快马加鞭,五日后即可到达京都。”
“以皇上的情报网,速度应该会比这快些。”左邵卿摸了摸下巴,有些期待那位天子的反应了。
“自然,总不能光凭咱们的一面之词。”陆铮轻轻地说了一句,有些事,光靠单方面的证词是不够的。
左邵卿抱着儿子坐到他腿上,眨眨眼问:“你猜猜,下一任的鹤城知府会是谁?”
陆铮将一大一小圈在怀里,低头抵住他的额头,忽略掉小东西如野兽般警惕的眼神,“本公可不管这些,是谁并不重要。”
“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嗯?”陆铮眼带笑容,手掌下滑,在他的后腰处轻轻按压着。
左邵卿哭笑不得,“你想到哪去了?”他拍开陆铮的手,示意他还有小东西在。
陆铮失望地将手放好,自从有了儿子,他的地位直线下降,如果不采取强硬手段,左邵卿绝对不会让他当着儿子的面亲热。
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不太有兴致地问:“你想做什么?”
“工布尚书撑不了多久了吧?柯侍郎刚愎自用,又排除异己,我可不想以后头上压着这么个人。”
“你想要那个位置?”陆铮难得露出惊讶的神态。
左邵卿却再次白了他一眼,拍着他的脸颊揶揄道:“陆公爷是不是被海盗打傻了?您觉得我有那资格么?”
先不说他的资历,就他这年纪,大央百姓和官员能接受一个十四岁的二品尚书?做梦呢吧?
陆铮趁机将他的手咬在嘴里,用舌头舔舐着他的指尖,“如果你真想要,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如果是其他各部尚书的位置,无论他用什么换战袁锋也不会同意的,但工部尚书的位置,说实话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他总有办法让战袁锋妥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