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狼心里没什么逛街的概念,不过他一直不是安分的性子,能出去玩当然高兴。
老管家也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老人家对孩子总是无上宽容及宠溺的,他将手里提的盒子放进马车,弓着腰说:“两位爷,这是老奴准备好的贺礼,是给亲家的。”
“昨天不是送去一车了么?怎么还要送?”左邵卿为了让全京都的人知道他这个儿子的孝心,可是送了一大车的年礼,虽然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大件。
“总不好空手上门,三爷您是去做客的,礼数还是要周全些好。”
左邵卿一听“做客”两字,连连点头,“极是极是,我们是客人嘛,是我小气了。”
管家跟随老夫人去了一趟尤溪镇,心里对左家仅剩的一点好感都烟消云散了,自然也跟着不待见左家。
“时间不早了,走吧。”陆铮开口说:“我们今晚不回来用膳了,让厨房不必准备。”
“是。”管家往旁边退了一步,让马车从身前经过。
到了左府,左家大小已经齐齐站在门口迎接,那阵势比左邵卿第一次回门更胜,还有那么点贵妃省亲的架势。
左邵卿心想:可惜看不到左家人下跪行礼的画面,否则一定更精彩。
车子挺稳后,陆铮第一个跳下车,然后转身一只手抱着左小狼,一只手牵着左邵卿,那画面真是无比的温馨美好。
左府的人见到被陆铮抱着的小男孩都愣了愣,陆公爷这才出去多久,怎么回来就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了?难道是他在外的私生子?
薛氏嘴角撇了撇,低着头闪过一抹嘲弄的眼神。
左韫文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先朝陆铮拱了拱手,“没想到贤婿也来了,快请进吧、”
陆铮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放开牵着左邵卿的手。
“父亲,儿子回个家而已,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左邵卿嘴里说着客气话,眼里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左韫文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有些过于势利了,但听说左邵卿已经贵为知府,加上他们有求于他,自然得先让左邵卿看到他们的诚意。
“你这一出门大几个月,大家都想你了,所以都等不及出来看看。”左韫文亲切地伸出手,想握住左邵卿的手,却被左邵卿轻松避过。
左邵卿从陆铮怀里接过左小狼,对左韫文的尴尬视而不见,他笑着介绍道:“父亲,这是我儿子,左潇澜。”
“这……”原本以为这是陆公爷儿子的人齐齐又愣住了。
薛氏快不走上来,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问:“邵卿啊,你哪来这么大的孩子?别是帮别人养的便宜儿子吧?”
薛氏催着左韫文将左邵卿叫回来,就是打算将自家的孙子送进镇国公府,没想到她还没开口这边人家已经抱上了,这让她怎么笑得起来?
“母亲说笑了,虽然小狼不是我亲生的,但他将来会是我‘唯一’的儿子。”左邵卿客气地回了一句。
“呵呵,看你这话说的,多子才多福,儿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左邵卿暗示性地朝陆铮的位置瞅了一眼,提高音量说:“这也未必,您看镇国公府五代单传,不是一直都好得很么?”
反而他们这个家,儿子三四个,却没有一点兄弟之情,就连左邵晏和左邵陵之间,也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薛氏脸色僵了僵,碍于陆铮在场,忙点头附和:“这倒是,镇国公府可不是一般人家,自然不一样的。”
左邵卿微微一笑,并不搭话,他将目光扫向门外站着的人,便看到了左邵晏那张久违的脸。
“大哥近来可好?听说你入了国子监,那下一届的科举定能高中了!”
左邵晏心情有些微妙,眼前这个少年面貌却有着成年人气质的弟弟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那一身沉稳淡定的气度连左韫文都比不上。
在左邵卿出京之前,他还会为两人的不同遭遇而愤慨,会羡慕嫉妒左邵卿的命运,可是此时,他却是连嫉妒之心都生不起来了。
那道横在两人中间如鸿沟般的差距,已经让他失去了攀比的心。
“比不得弟弟出息,十四岁的知府,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侥幸罢了。”左邵卿同样也发现了他的变化,第一眼,他以为左邵晏又恢复了原先的自信骄傲,可是他开口之后,还是能发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左邵晏的心平静如水,薛氏却暗暗咬碎了银牙,藏在袖子里的手被指甲都戳破了。
凭什么好处都让这个孽种占了?凭什么她儿子就厄运连连?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她调整好面部表情,上前几步从何氏手中抱过一个孩子走到左邵卿面前,“邵卿快看看,这是你那侄儿,眉眼生的像足了你父亲。”
左邵卿认真看了看,别说,还真有点像左韫文,他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他老爹的另一个小儿子,也不知道是他儿子更像他还是孙子更像他一些。
“咳咳……进门再说吧,堵在门外做什么?”左韫文轻轻训斥了一句,然后带着陆铮进了府。
一家人在花厅落座,主位上坐着陆铮和左韫文,左邵卿坐在陆铮下首,而薛氏依然锲而不舍地抱着孩子站在左邵卿面前。
左邵卿面带笑容地听着她将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夸的样样好,眼角余光瞥见何氏一张俏脸上遍布阴云,又气又紧张。
有陆铮在,薛氏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孩子过继的事情,暗暗算计该怎么分开这两人。
最后还是左韫文好言好语地请陆铮去下棋,让左邵卿陪着家人多聊聊,这才为薛氏创造了条件。
陆铮一走,薛氏说话也就直白多了,她先是盯着左小狼看了半响,幽幽地问:“这孩子长的真不错,只是面相刻薄了些,恐怕福气不长啊。”
左邵卿暗暗冷笑,嘴里反驳道:“母亲尽管放心,有我和陆爷在,又有疼爱他的老夫人,没福气也会变得有福气的。”
“你这傻孩子,外头找来的野孩子哪里比得上自家的?你到底是姓左,体内流着左家的血,都说血脉相连,即使你不能有亲生的孩子,也该找个和你有血缘关系的才是。”
“母亲说笑了,小狼很好,有没有血缘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来能孝顺我,就算是亲生的,长大之后还指不定会怎样呢,您说是吧?”看看左邵陵就知道,亲生的又怎样?
“看你说的,自家的孩子怎么会不孝顺?倒是这无亲无故的就未必了,等他长大了,知事了,你可就得小心了。”
左邵卿自然听得出来她这背后的意思,抱着左小狼的手也紧了些,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左小狼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如果他好,镇国公府的一切都会是他的,如果他不好……他只能当白养他了,不管怎样,他都没损失不是吗?
不过,他不信凭自己和陆铮的本事,会连个孩子都教不好。
“母亲多虑了!”
薛氏见他油盐不进,换了张面孔冷笑道:“你啊,就是太天真,趁着现在陆公爷宠着你,你就要开始为将来着想了,就算陆公爷一辈子不休妻,但你能保证他一辈子不会有新人吗?到时候孩子才是你的依靠!”
左邵卿暗暗嗤笑,他又不是女人,一辈子只为男人活着,还要靠孩子争宠不成?
即使如此……“我有小狼就够了!陆爷很喜欢这孩子,我也很喜欢!”
左小狼听了半天,多多少少听明白了些,知道这个坏女人在说他坏话,想让他爹爹丢了他找别的孩子,而就在他心情低落的时候听到左邵卿说喜欢他,顿时双眸就亮了。
“小狼最喜欢爹爹了!”左小狼忙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情。
“乖!”左邵卿在他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看着脸色渐黑的薛氏暗暗笑了。
227.您就别瞎操心了
就在左邵卿欣赏着薛氏气急败坏的表情时,她怀里的婴儿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紧接着,整个花厅的人都闻到了那股臭味。
左小狼嗅觉异常灵敏,皱着一双小眉头,“爹爹,他好脏啊,粑粑居然拉身上了,丑死了。”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左邵卿一定会教育他,你小时候说不定比这还脏呢!
薛氏的脸色越发难看,何氏见状立即上前接过孩子,“母亲,媳妇儿带他下去清理一下。”
薛氏曾经也是大家小姐,几个孩子出生后也都有奶嬷嬷照顾,遇上这样的情况总不可能自己亲手给孙子换尿布。
等何氏将孩子抱走,左邵卿一脸纯良地问:“母亲……您是不是也去换一身衣裳……”他鼻子一耸一耸的动着,一脸被熏坏的表情。
他不说薛氏还不觉得,这么一说连薛氏自己都觉得身上有一股恶臭,她甩袖离开,只是临走前给左邵晏使了个眼色。
聒噪又烦人的麻雀终于走了,左邵卿准备带着孩子去找陆铮,他实在不愿意和满心算计的薛氏母子相处。
“三弟请留步!”左邵晏将人拦了下来,对上左邵卿好奇的目光解释说:“咱们兄弟二人许久不见,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
左邵卿没理由推拒,而且他也想看看,几个月不见左邵晏是否真的变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祥云玉佩,“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是送给小侄儿的见面礼,麻烦大哥先替他收着。”
左邵晏也是见过世面的,那块玉佩不管是质地还是雕工都非比寻常,以左家的财力肯定是买不到的。
他并没有接手,瞥了左邵卿一眼推辞道:“如此贵重的礼,大哥可不敢收。”
“这是弟弟的一点心意。”左邵卿之所以拿出这个玉佩来,也是因为薛氏不遗余力地想将那孩子塞给他,如果左邵晏收下这个,是必然不能再提过继的事情了。
左邵晏也明白他的顾虑,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手,“三弟别介意,母亲只是太喜欢玉珩了,玉珩是我第一个孩子,我自然会好好教养他长大的。”
说起来,过继孩子这件事最有热情的就是左淑慧和薛氏二人,其他人也只是被他们说的心动了而已。
左邵晏虽然也心动,但却不得不考虑现实的问题,一是左邵卿和陆铮是否能接受这个孩子,强塞过去的孩子若是不得宠只会让两家的关系更加疏远,第二呢,离孩子长大还有一二十年,谁知道二十年后镇国公府会是什么情况?
更不用说,即使这个孩子有一天真的能接管镇国公府,那也是更久远以后的事情了。
左邵卿暗暗打量着左邵晏,他以为以左邵晏六亲不认的性格,会是最愿意将孩子过继给他的人,现在看来,似乎他对儿子还是很有感情的。
陆铮在书房和左韫文连下了三盘棋,每一盘对方都没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连输三盘棋的左韫文脸上有些挂不住,偏偏陆铮下棋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即使和左邵卿下也从来没故意输过棋。
“天色不早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本公和邵卿还有些事要办。”
左韫文暗暗松了口气,他可不想一直输下去,于是急忙推开面前的棋盘,瞥了眼外头的天色,“不如吃过晚膳再走吧,邵卿难得回来一次,一定有很多话要和家里人说。”
左韫文以为是陆铮急着要走,哪里知道他的亲生儿子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必了,久未归京,家里的事情太多。”陆铮翩然转身,根本不等左韫文发话。
左韫文无法只好跟了上去,两人刚出书房所在的院子,迎面就见一身着紫色长裙的年轻女子款款走来,却是一得到消息就立即赶来的左淑慧。
左淑慧今日装扮的格外贵气,紫色的拖地长裙,裙摆绣着繁复的花朵,那精湛的绣工整个京都除了皇宫之外,只有一个地方有这样的工艺。
她的额前缀着一颗血色的红宝石,高高的云髻上插着东珠步摇,长长的流苏金灿灿的摇晃着,眉目生画,嘴角挂着一抹矜持的笑,确实很有大家风范。
左淑慧见到陆铮微微有些愣神,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屈膝行礼问道:“陆公爷,爹爹……你们这是要上哪儿?”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陆铮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两步,与她保持了一段相当安全的距离。
左韫文见气氛尴尬,忙接口回答:“刚和贤婿下完棋,正送他出去。”
“呀,陆公爷这是要走了?我还没看到三弟呢。”左淑慧一脸落寞地看着陆铮,“不知陆公爷可否允许三弟在家多待一会儿?”
所有人都以为,镇国公府自然是陆铮说了算,只要他开口,左邵卿事事都得听他的,左淑慧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有贬低左邵卿的意思。
“本公并未帮着邵卿,他喜欢呆多久是他的事情。”同样的,他要现在走也是他的自由。
陆铮不想和她多说,绕过她走向花厅,在他背后,左淑慧不甘地咬着嘴唇。
她以为嫁进江府也是很好的选择,江府富贵,江澈温雅,比起冷清清的镇国公府和冷冰冰的陆公爷更加吸引人,可事到如今,她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从前她没有资格进入京都贵夫人的圈子,现在她作为江澈身边身份最高的女人,已经能够能很好地融入那个圈子,听得多了,对镇国公府这个庞然大物了解的也就多了。
尤其陆铮的身边一直只有左邵卿一个人,而江澈,后院男宠小妾云集,这叫人怎么甘心的了?
如果当初她再坚持下去,如果没有发生江府上的那件事,是否她还是有希望的?
“女儿,你怎么了?”左韫文拍了拍左淑慧的肩膀,疑惑地问。
左淑慧闭了闭眼,收起眼底复杂的情绪,撒娇地攀着左韫文的胳膊,“爹,女儿这么久没回来,您可得好好招待女儿。”
“哈哈……那是自然!你娘天天念叨着你,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高兴坏了。”
出嫁的女儿一般情况下是回不得娘家的,左韫文当初对女儿的一点怨怼已经消失了,加上江澈的正妻被休,他也慢慢重视起左淑慧来。
陆铮一脚踏入门槛,迎面一个团东西立即扑了上来,脖子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搂住,陆铮花了好大的定力才忍着没将这小东西丢开。
胸前吊着个小人儿,陆铮依然走的步履生风,他一眼将厅里的情形看得分明,左邵卿正阴沉着脸怒视着薛氏,而薛氏,在见到陆铮的那一刻就立即换上了笑脸。
“邵卿啊,你也别怪娘的话不中听,忠言逆耳,我这不也是为你好么?”
左邵卿呵呵冷笑一声,“你所谓的为我好,一来想让我抛弃我儿子,二来想让我替陆爷找女人,这是何道理?”
“你儿子?就那野孩子?……他刚才竟然挠破了玉珩的脸,如此粗鄙又没教养的孩子如何能要?”
左小狼趴在陆铮肩膀上,小身辩解道:“我只是想摸摸他,真的!”
左小狼起初并不喜欢那个孩子,但刚才那孩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被抱了出来,还朝他笑着吐了个泡泡。
等那孩子被安置在摇篮里,他就趴在摇篮边缘盯着看,几个月大的孩子都是可爱的,肥肥的包子脸,藕节似的胳膊胡乱挥舞着。
他一时好奇就动手摸了上去,只是他忽略了婴儿的皮肤有多嫩,手下没控制好力度,一不小心就在那孩子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等那孩子大哭起来他才知道自己闯祸了,果然,下一刻那个老巫婆就冲了过来,看到那孩子脸色的痕迹愤怒地就想打他。
他之前听爹爹喊她母亲,所以不敢和这个讨厌的老女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