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不解恨的嘟哝着:“若不是有个好母亲,他生了个好儿子,好儿子又有好孙子,寡人真是看他一眼都心烦。”
尚未走出正殿的太子柱听到秦王的话,脚下一顿,脸上羞愤的红色变成了心凉的苍白。
走出正殿后,太子柱马上推开内侍,皱着眉狠狠甩了他一脚,口中道:“滚开。”
内侍虽然被他狠狠踢开,可哪敢真的离开醉酒的太子柱身边,万一太子柱摔个好歹,他项上人头不保,就算不断被打骂也是寸步不离。
太子柱踉踉跄跄的晃悠着往回走,可走到华阳夫人院门口,忽然想起秦王的话,转身去了其他女人院中。
他确实真心喜欢华阳夫人,疼爱她到了骨子里。
可是一想到华阳夫人一定要收养为嫡子的秦子楚三番两次为自己带来的羞辱,他今夜实在不想歇在华阳夫人身边。
太子柱抱着后宫不知名的美人滚了一场,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子楚的长子都年过五岁了,他却从来没找过女人,哪怕男人都没有?
太子柱猛然坐起身推开缠上来的美人,匆匆套上衣裳往华阳夫人院子里赶。
华阳夫人对东宫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太子柱醉酒后跑去找其他女人的事情她早就得到消息了。
随着年岁的增加,她对待太子柱出去找女人的反应越来越平淡,这两年有了嬴政的陪伴,对着太子柱甚至都懒得装出吃醋的模样。
因此,华阳夫人今日早早歇下了。
太子柱猛然闯进她的宫中硬是把华阳夫人吓了一跳!
看着太子双目赤红的模样,华阳夫人心中莫名有些惊恐。
她挪到太子柱身边,轻轻依靠在他的手臂上,柔声道:“太子深夜前来,妾真是受宠若惊。但怎么没人伺候太子梳洗一下呢?看你脸上烧得通红,喝了不少酒吧。”
太子柱心中一软,可转念又怒火冲天的抓住华阳夫人的手腕,狠狠将她推倒在床上。
他暴怒的喊道:“子楚没有妻妾、没有娈宠,他这么多年只亲近你一个!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做了苟且之事,所以你才事事都护着他!”
华阳夫人面色瞬间苍白。
她缓缓坐起身,垂下眼睛一点点的整理好衣裳,直挺挺的往太子柱身边一跪,一句分辨没有,直接道:“请太子赐死妾吧。妾跟随太子三十四年,没想到会等到这样的质问。”
华阳夫人的举动把太子柱吓坏了,原本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心里的想法瞬间被她的话扑灭。
他立刻走到华阳夫人身边,将她搀扶起来,愧疚不已的说:“都是我的错,夫人不要再提死的话了。实在是夫人艳冠天下,无人能抵挡夫人魅力,可子楚他这么多年身边又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不得不想歪,以为他对夫人有非分之想。”
华阳夫人这一次实在是哭不出来。
她心里冰凉,垂眸看着已经跪倒在自己面前神情沮丧的男人,忽然掩着小口克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没等太子柱明白华阳夫人为何而笑,她已经冷声对侍女道:“送太子出去,今日起封宫,谁也不见。”
太子柱直接被怒极的华阳夫人大半夜扔出宫中。
太子柱根本没明白自己一番话造成了什么可怕的后果。
可华阳夫人看着自己仍旧细嫩的手掌却吓得浑身颤抖不已。
她将太子柱三十几年来都哄得团团转,在东宫之中不知道得罪死了多少女人。
无论这种可怕的想法到底太子柱被秦王责骂后一时不忿琢磨出来的,还是有人给他灌输的,都代表着一旦大肆宣扬开了,从她到秦子楚和嬴政三人,无一个人能够幸免于难。
太子柱并不是一个有着好头脑的男人,他耳根子软。
万一太子柱真的把这种想法听进脑子里面,深深记住了,他们就全完了!
华阳夫人舍不得太子柱的宠信,可她知道比起太子柱一时的宠爱,儿子登上王位自己的地位才能够彻底稳固。
因此,舍不得以死明志的她只能用激烈异常的手段将太子柱赶出去。
从今日起一个人都不再见,硬生生咬牙挺到秦子楚继位的那一天是剩下唯一一个办法了。
华阳夫人给贴身的侍女飞去一个眼色,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侍女立刻前往秦子楚院中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他。
“……让夫人受累了。”秦子楚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只好愧疚不已的致歉一声。
宫女将话带到,没有多做停留,只管离开。
秦子楚已经被惊得完全没有了睡意。
他爬起身坐到窗下,任由月光洒了一身。
苦笑了一声,秦子楚自言自语道:“宫廷里面的男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为了不让小混蛋被后妈欺负不娶妻子,就一定要跟自己嫡母搞在一起么?太子柱这种神一般的想法,真是……嬴政跟他还真是一脉相承。”
秦子楚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为了太子柱的怀疑而苦恼,可这种完全无法按照逻辑来推算的结果实在只能让他感到哭笑不得。
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索性决定起身到外面走走。
可秦子楚一出门,却正好见到嬴政迎面而来,两人不由得看着对方都停下了脚步。
嬴政抬头看向秦子楚,视线顺着脚下的路看向院外,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随即,他语调平静自如,仿若中午的争吵从不存在似的说:“更深露重,子楚多加一件衣裳吧。”
秦子楚看着嬴政毫无破绽的样子,恍惚之间觉得时间像是停在了嬴政还小的时候,不由得轻轻应了一声,走上前揉了揉嬴政的头顶。
嬴政闭上眼感受着秦子楚的指尖落在脸上的感觉,忽然说:“秦子楚,你想跟朕争夺这天下,对吗?”
“是又如何?”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秦子楚面对嬴政的时候反而不再像过去一样缩手缩脚,紧张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嬴政在他面前,现在只是一个竞争者,他们终于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了。
眼见秦子楚转身回去取斗篷,嬴政自动跟在秦子楚身后。
他轻声说:“秦子楚,你不擅长布局和掌控,眼下六国尚未征服,我们先合作吧。”
秦子楚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他看着嬴政说:“你不想跟我合作也不行了。眼下,咱们有大麻烦了——太子柱以为我跟华阳夫人有染。”
即使嬴政因为眼前难得和平的气氛沉溺不已,听清楚秦子楚话的书简,他也彻底愣住了。
嬴政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秦子楚的话,忍不住说:“太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经过嬴政的刺激,太子柱对秦子楚来说连精英怪都算不上。
他调侃的说:“哦?你理解不了么?我以为嬴氏男人思维都这么奇怪,你会很理解太子的想法呢。”
嬴政将手掌平放在秦子楚面前,终于放下往日高高在上的神情。
他低声说:“朕只是喜欢你而已,没有想过会弄成现在这样。”
他偷偷瞥了秦子楚一眼,声音更低的说:“哪怕你故意疏远朕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把朕当成你的儿子,多有顾忌。可是朕知道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否则你永远不会清醒。你总是说朕没能够平等的对待你,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对待朕的呢?”
82.想太多
秦子楚停下脚步,点点头,迟疑的说:“你觉得我哪里没有平等的对待你?”
嬴政眼中眸光一闪,并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大概是来自朕死后许多年的世界吧?从一开始你就近乎盲目的信任朕,后来得知朕是那个人之后,又表现得异常恐惧——你敢说自己心中的人是朕,而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人么?”
不等秦子楚给出答案,嬴政带着点失望的语气摇了摇头,低声道:“秦子楚,到死为止,朕一直都经受着六国那些失败者的刺杀,无论朕做什么,都有人咒骂朕。史书会如何抹黑朕,朕也都猜测得出来。在你心里的朕和史书中的恐怕没有什么区别。朕认识的是真正的你,可你心里的人却是‘始皇帝’。”
秦子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沉默了下来。
回想起两人相处的时光,他确实一直保持着轻松的心态,哪怕经历危险的时候也有“这是秦始皇,所以不放弃他,我也不会死”的古怪想法。
过去的嬴政在他心中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能够让他始终平安活下去的符号。
直到最近,频频发疯的嬴政在他心里才越来越像是一个“人”。
秦子楚走上前,展开手臂将嬴政拥抱进怀中。
他轻柔的摩挲着嬴政的脊背说:“阿正,对不起,我做错了。”
嬴政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反手抱紧秦子楚,将脸埋在他胸口无声的摇了摇头。
嬴政终于得回秦子楚主动张开的怀抱。
他贪婪的紧箍着秦子楚不放,没多一会就让秦子楚从嬴政刻意制造出的愧疚之中清醒,回想起前夜发生的不快。
他的身体猛然僵硬住了。
秦子楚真想问“你昨天晚上说上工具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句话,可这种问题真的适合现在说出口么?!
哪怕嬴政说自己过去认知里面不是真正的他,可他昨夜的举动仍旧让秦子楚觉得嬴政危险极了。
嬴政瞬间察觉了秦子楚的僵硬。
他知道掀开最后一张王牌,自己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肆意妄为了,否则秦子楚绝不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用愧疚和包容的心态对待他。
秦子楚只会彻底的推开他,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扩大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嬴政心中遗憾的叹了一声,脸上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主动松开秦子楚的细腰,退到三步外。
嬴政回过身,主动为秦子楚取来披风盖在身上,因为每日练剑而分外宽大的手掌拉扯着细细的绸带,生疏的结在一起。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嬴政却像是完成了一件艰难的大工程似的扬起笑脸,连眼神都亮了起来。
“这样就不会冷了,朕陪你出去走走。”嬴政一低头,直接牵起秦子楚的手掌,拉着他向院外走去。
秦子楚被嬴政牵着,忽然停下脚步,向回拽了拽。
嬴政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秦子楚,目露疑惑。
秦子楚轻笑着摇摇头,轻声说:“我不想出去了,自己在院子里坐一会就行。现在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嬴政只好放开秦子楚的手掌,磨磨蹭蹭的回到房间里。
嬴政站在床铺前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对一直守在门口的荷吩咐:“再准备一套被褥,挨着父亲的拜访。”
荷无声叩首,很快离开寝房,按照嬴政的吩咐去办。
事实上,这也是秦子楚早就交代过的。
他害怕嬴政晚上故技重施,打定主意只要嬴政死皮赖脸的非要和他睡同一个被窝,就将嬴政彻底清除自己的寝房;但若是嬴政知情识趣,老老实实的提出自己另睡一个被窝,他还勉强可以容纳嬴政共处一室。
没多一会,荷指挥着另外几名侍从整理好床铺。
他们一起向嬴政叩拜后,为嬴政褪去一身沉重的华服,随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嬴政躺进崭新的被褥之中,闭上眼睛回想着今天看到的国政,心中默默计划自己可以向秦王建议的事情。
……秦子楚似乎接受了甘罗父亲的提议,要从韩国将水利大师郑国讨要过来?
嗯,秦子楚一直不明白法家真正的内涵。
既然如此,干脆一口气将韩非也要来算了,反正韩非在韩国被他的国主的视若无物。
在秦子楚开口之前替他想到这些,秦子楚一定会高兴的。
嬴政想着,轻轻勾起嘴角。
他双手交握在腹部,忍不住相互捻了捻手指回味着秦子楚手指的细滑和温暖。
今日秦子楚能够接受朕牵着他的手掌,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彻底被朕收服,心甘情愿对朕敞开心扉。
门外响起轻柔的脚步声,嬴政耳朵一动,立刻放缓呼吸,脸上的表情也柔和得仿若陷入了沉睡。
秦子楚悄悄走进房门,发现自己的铺盖边上安静躺着的人时,他脚下步子不由得一顿,心中迟疑了起来。
他沉默许久,终于抬脚行至嬴政身边,轻轻的替他掖了掖被脚。
做完这些,秦子楚才回到自己的被褥前,轻手轻脚的褪去衣衫,尽量小声的钻进被窝里面躺好。
两人的铺盖之间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只要伸出手就能够碰触到彼此。
秦子楚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脑中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中午与嬴政不合时宜的亲密。
侧眼看向呼吸平稳的嬴政,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成眠。
秦子楚轻叹一声,侧身蜷缩起身体。
他在黑夜里静静看着嬴政模糊的身影,心中说不上是股什么滋味。
挨到夜半,秦子楚终于被倦意侵袭,缓缓闭上眼进入梦乡。
嬴政听着逐渐变得缓和的呼吸声,立刻张开眼。
他看着侧身面对自己的男人,犹豫片刻后,伸手钻进秦子楚的被窝里,克制不住心中的贪欲,将秦子楚的手掌握在掌心。
嬴政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嘴角翘起快乐的弧线。
秦子楚本以为这一夜有嬴政伴在身边,他会彻夜不眠,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嬴政的被褥已经被被收拾整齐,完全看不出昨夜自己身侧还躺了另外一人。
屋外挥剑的锋利响动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秦子楚披上外袍,悄悄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总是穿着华丽长袍的嬴政此时却做了一身短打扮,手持锋利的宝剑不断演练着最基础的劈、砍、刺动作。
他脸上神色肃杀,每一下动作都充满了杀气,似乎能够将人瞬间劈成两半。
嬴政猛然抬眼对上秦子楚的眼睛,他动作一转,竟然抬起剑尖将秦子楚直刺而来。
锐利的剑锋带着一股寒意擦过秦子楚脸颊,可对着嬴政满含笑意的眼睛,秦子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不去躲闪。
那眼神告诉秦子楚嬴政不会伤害他。
果然,剑锋擦着秦子楚的脸颊而过,“嗡——!”的一声深深嵌入墙壁的缝隙之中,未曾伤到他分毫。
嬴政顺势放开剑柄,手掌一撑,整个人直接跃入房中,稳稳的站在秦子楚面前。
他展开双臂扣住秦子楚的细腰,整个人埋在秦子楚胸口,忽然开口道:“昨天是朕两年来,唯一进入沉睡的夜晚。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为了这句简单的话,秦子楚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柔。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张开手臂回抱住嬴政蒸腾出汗水的年轻身体。
他下意识的说:“怎么不去沐浴一番?万一吹了风……”
“又该受凉了。”嬴政笑着接下秦子楚曾经每日都对他说的话,牵着秦子楚的手掌低声道,“子楚被我蹭了一身汗水,味道奇怪得很,咱们同去吧。”
像是怕秦子楚拒绝他似的,嬴政忍不住加了一句:“宫里的浴桶早就换了,比原来大了几倍,你可以坐到我碰触不到的位置去。”
嬴政紧张又小心的态度取悦了秦子楚,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点头同意了嬴政的提议。
嬴政马上扯着他往浴房走去,不给秦子楚一丁点反悔的时间。
泡在热水之中令人放松。
秦子楚半闭着眼睛,一口口呼吸着空气中氤氲的水雾,忍不住用手掌遮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太舒服了,他简直想再睡个回笼觉。
“朕为你捏背。”一句询问硬是被嬴政说出命令的口吻。
秦子楚侧眼斜睨了嬴政一眼,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竟然直接背过身趴伏在浴桶外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