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了你泄愤,寡人真是心胸宽大!
秦王咬牙切齿的站在门外,僵硬的扯起一丝笑容,阴森森的说:“把院子拆了。”
55.邯郸城破
白起站在庭院中,听着秦王高声下达的命令,面无表情。
别人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护卫军队中的士兵们都对秦王忠心耿耿。
虽然想起院中是何人心情十分怪异,可还是遵从了秦王的号令,没多久就将庭院的围墙拆除,露出其中的几间仍旧未曾修整的房舍。
一匹神骏的战马悠哉在院中随意走动。
它歪着头看向扒掉围墙的士兵,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露出迷茫的神色,猛地打了个鼻响。
白起伸手拍了拍战马的额头,手指替它梳理着光滑的鬃毛,眼神变得温和不少,轻声说:“出去玩吧。”
他心中道:曾有人告诉我,斩杀降兵有违天和,恐怕影响寿数,今日看来要做个了结了。
战码眼中流出泪水,蹭了蹭白起的手掌,拖着蹄子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院落。
秦王见白起自顾自和战马低语,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心里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他一摆手,沉声道:“你们都退下。”
士兵们马上整齐划一的退出已经不复存在的“院”外。
秦王大步走到白起身后。
他正欲怒喝,白起却抢先道:“我是否百战百胜?”
秦王不解其意,但是抿了抿嘴唇后回答:“是。”
“我是否为大秦攻克七十余城?”白起再一次发问。
秦王嘴角一抽,但还是憋屈的回答:“是。”
白起终于转过身,高高扬着眉毛,终于平静的说:“国主准备赐白起死罪了么?”
秦王抖了抖嘴唇,微微仰头看着白起傲慢的死德性。
他一咬牙,猛然跪在地面上,叩首恳求:“之前疑心武安君拥兵自重,都是寡人没有容人之德,此战艰险。请武安君出战!”
白起看着头一次在自己面前矮了一截的秦王,彻底愣住了。
秦王此时已经是一位白头老人,平日里周身萦绕着慑人的威势,但在他风华正茂的时候,白起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愣头小子。
在白起的印象之中,从没见过这么……忧心忡忡的秦王。
他已经是个老人了。
白起叹了一口气,缓缓跪在秦王面前。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自以为没有任何错误,可其实他错的太多了!
若是他一开始不是如此傲慢的直接拒绝了秦王统军的要求,而是谦和的多次向秦王进言,也不会导致两人屡屡冲突,直至最终君臣离心。
现如今战场不利,君臣之间也不可转圜的地步。
白起与秦王面对面叩首,终于道:“请国主告诉我现在的战况。”
秦王脸上的怒火立刻烟消云散。
他以不同于年龄的灵活动作跳起身,拉住白起手腕飞快钻进房中,手指点了些白水,直接在桌面上画出战场的地图,将此时的战况说了一遍。
“真的一点转机都没有么?”秦王殷切的看着白起。
白起视线在简易地图上扫过,皱起眉头,疑惑道:“以我对信陵君的了解,他是个十分厚道没心机的人,说过的话绝不会不做。我们截获他传给平原君的消息已经一个多月了,魏国大军尚未赶到,只能说信陵君路上出事了。不必再担忧从魏国过来援兵的话,平原君好不容易谈妥的楚国援军也不再是问题了——魏国国主会帮我拖延楚国军队的速度,哪怕楚军到了,也是人疲马乏,战斗力大减。王乾做的很好。”
说到此,白起看着桌面上渐渐消失的水痕,终于道:“子楚公子的计策很好,只要王乾继续分兵,将一部分军队驻扎在汾城,另一部分保护好粮道,此战必胜。邯郸的气势已经断绝了。”
秦王听了白起的话,终于在谈到接近两年的邯郸之战时候露出笑容。
他兴奋的说:“那按照武安君的意思,此战胜局已定?”
白起对这个问题显得有些犹豫。
但最终,他还是点点头,强调:“邯郸之所以能够在我大秦军队如此剧烈的冲击下坚持这么久的时间,靠的是仇恨的力量。如今时日越久、人心越散,城破之危近在眼前。我们需要担心的是平原君。他是一位极有名望的公子,最终一战之前,他一定会组织一次猛烈的拼死反击。挺过此战,邯郸会彻底沦陷。可我却不觉得赵国会灭亡,以廉颇和平原君的本事,虽然救不了邯郸,带着赵王逃脱却不难。”
秦王闻言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眼神,但最终他平静的接受了现实。
比起最初白起的预测,此战的结果已是出乎意料的好了。
秦王不敢要求更多。
秦王道:“若是赵国投降,寡人会要平原君一家为质,迁往咸阳,除了之前赵国承诺却又返回的六城,还要他们再赔十城。”
说到此处,秦王和白起之间一时无言。
秦王停顿片刻,起身跪在白起身前,有些羞愧的低声道:“请武安君随寡人回咸阳。”
白起沉默一阵,最终扶起秦王,跪在他脚下:“臣愿为国主效死力,只盼望别再发生近日的事情了。”
秦王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院。
原本应该早已走远的战马猛然发出一声长鸣,冲出林子直奔到白起身边。
它不停的磨蹭着白起,清澈的眼中满是惊喜,跺着步子围绕白起跑着圈,不准他离开。
白起安抚的摸了摸骏马的鬃毛,将一直攥在掌心的饴糖送进战马口中,终于让它平静了下来。
最后的一块,白起随性的塞进自己口中,直接翻身上马,骑着神驹跟随在秦王车架身后。
有了白起的保证,秦王安心的将命令发往阵前。
王乾得到秦王的指示更加放心。
他的想法和白起不谋而合,但是略作犹豫后,王乾还是多派了些人手看护住粮草。
王乾沉着的坐在帅帐之中,静静等着战国闪现。
“将军,赵国有人偷偷逃出来了!”传讯的士兵兴奋不已的跑进帐中通知王乾这个令人惊喜的消息。
“好!”王乾脸上立刻闪出笑容,猛然站起身,大步走出帅帐。
他一边快步向阵前走去,一面吩咐:“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些人,不要让他们受伤,更不要让他们跑了。”
“是。”传讯的战士得到王干的吩咐,立刻快步跑开传递讯息。
王乾站在邯郸城外,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潮涌出,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人群越涌越多,邯郸城门的守卫终于停下抵抗,麻木的看着不断冲向秦国阵营的百姓。
他们面黄肌瘦,破衣烂衫挂在身上摇摇晃晃的,跟枯骨没什么两样。
终于,士兵们全部泪流满面的放下武器。
卸除了一身华服高冠的平原君捧着一卷书简,一步一步的走出邯郸城门。
他神色哀启,可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王乾整了整衣衫,目光灼灼的盯着平原君。
平原君将书卷放在王乾手中,低声道:“国主愿意割让五座城池,请允许赵国投降。”
王干笑着说:“来人,送平原君前往咸阳。”
随即,他对平原君道:“平原君与国主谈妥之前,恐怕末将没办法做主,还需再次困守些时日。”
平原君抿紧嘴唇,闭眼深吸一口气。
他一言不发的登上马车,被十名秦国战士包围在中间。
没等平原君离开,竟然有许多穿着长衫的人从邯郸城门跑出来,他们冲到秦军之中,纷纷跪在平原君脚下,哭嚎之声连成一片。
平原君笑了笑:“放心,我能够回来的,国主就托付给各位了。”
语毕,马车快速驶向咸阳的方向。
王乾对平原君的谋士十分客气,平静的说:“军中森严,各位请回。”
平原君的谋士们怒瞪王乾一眼,哪怕一个个饿得颧骨高凸也极有风骨的,也直接挥袖而去。
秦国已经吃尽了赵国出尔反尔的苦头。
平原君说赵王投降,合谈的时候准备另外拿出五座城池,王乾是绝对不信的。
眼见平原君踏上了前往咸阳的道路,王乾直接下令:“全军修整,明日攻入邯郸,再下十城!”
“得令!”
邯郸投降就像是一个可怕的信号,哪怕赵国国主在廉颇的保护下跑得再快,只要他离开的城池就会飞快陷入王干的手中。
等到平原君见到秦王送上降书的时候,王乾已经连下十城,将赵王赶到了燕国边境。
“这是国主献上的降书,愿奉秦国为主,除原本的六城之外,再献上五座城池。”平原君放弃了诸侯之间平等的礼节,跪在秦王面前。
内侍将降书呈给秦王,秦王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毫不客气的讨价还价道:“昨日王乾快马加鞭送来的军报上说,他已经连下十城。恐怕赵国国主的降书,诚意不够。”
平原君叩首道:“哪怕往前将军连下二十城,价值也不如我赵国国主对国主称臣。”
秦王哈哈大笑,给了秦子楚一个眼神。
秦子楚起身走到平原君面前,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同情,但仍旧直白的说:“平原君,何必说的这么动听呢?赵王已经放弃了他的臣民,不断向他处逃窜,而他的臣民也放弃他了。别说十城,我大秦军队现在势如破竹,灭赵不是难题。”
平原君露出惨笑,终于答应了秦王的条件。
随后快速离去,被秦军“保护着”赶回赵王身边传达消息。
秦子楚第一次直面成王败寇的场面,虽说是胜利者心情也有股说不出的古怪。
他向秦王道别后,牵着终于能够走稳的嬴政离开咸阳宫正殿。
嬴政仰头看向似乎无比高大的秦子楚,忽然说:“我们胜利了,你为何不开心?”
秦子楚抱起他,习惯性的亲了亲脸蛋,却什么都没说。
嬴政不满的皱起眉头。
56.你真好
嬴政扯住秦子楚的下摆,猛力拉了一下,却被心中有事情惦记根本没停下脚步的秦子楚扯得险些扑倒在地。><
秦子楚一转身,拎着嬴政后颈的衣襟将将让他稳住身体。
不等嬴政开口,秦子楚已经皱着眉,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秦子楚生气的说:“你真当自己一岁多是不是?怎么敢玩这么危险的动作!”
“秦子楚!”秦子楚生气,嬴政比他更生气,可哪怕是吼声,他也死死的压在喉咙之中,不让外人听到。
嬴政知道自己现在一口童音,说话根本没有威慑力。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声音确实还没从“家长”的身份中抽离情绪,可当他一抬头对上嬴政的眼睛,瞬间静了下来。
“……我不喜欢逼迫别人的感觉,所以心情不好。”秦子楚知道自己刚刚太激动了,可他更知道自己不应该对着那么一双冷冽的眼睛道歉。
若是直接揭穿嬴政现在无论心智如何成熟,身体都只是个豆丁,没有当初呼风唤雨的能力……
秦子楚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嬴政记恨的。
因此,他只好用之前嬴政发问,自己却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当做补偿。
(*/ω\*)绷着小脸瞪人的表情好萌,总觉得不做点补偿,于心不忍。
嬴政果然深深的看了秦子楚一眼后,略过自己被打屁股的事情。
他牵住秦子楚的手掌,主动拉着秦子楚向回走。
路过花园的时候,嬴政忽然停止脚步,指着长在道边一株小小的野花说:“秦子楚,你知道我大秦先祖的事情吗?从前的诸侯与周天子就像是这花园中被人精心呵护的名贵花草,而我的祖先就如这株野花任人践踏。今日,我们能够肆意践踏平原君的尊严,不过是因为秦国强盛而其他诸侯国弱罢了。若和从前一样,现在说不定就是你跪在赵王面前请求他高抬贵手放你一命了。你明明在赵国做了那么久的质子,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心软。”
嬴政说到此处,仰起脸看着秦子楚。
他露出有些恶意的笑容道:“你若是落到了魏王手中,说不定需要担心的就不仅是性命之忧了。”
秦子楚顺手掐了嬴政的脸蛋一把,教训道:“别这么笑,和你的脸不合适。”
嬴政满不在乎的说:“你现在掐朕的脸,朕也不会流口水了。为什么还乐此不疲?”
秦子楚蹲在嬴政面前,对上他的眼睛,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嬴政软嫩的脸蛋,认真道:“虽然你不可能把我当成父亲,可是我看着你一点点在赵姬腹中变大、出生,带着你逃难,照顾你长大。我没办法将你当成史册里那么冷冰冰留下名字的始皇帝。对我来说,你只是个过于聪明的孩子而已。在发现你是谁之前,我真心诚意把你当成儿子养的。”
嬴政咧开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伸手环抱在秦子楚颈边,让他自然而然的托起自己的身体。
嬴政凑在秦子楚耳边,轻声道:“朕知道你对朕的真心,所以朕把你当成人,而不是奴仆看待。”
秦子楚听了这话,彻底愣住了!
他猛地扭过头,瞪大了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盯着嬴政幼小、柔软的身体,脸上闪过苦笑。
他失落的低声说:“……我发觉的自己忘记我们本质上的不同了。”
在我眼里任何人都是人,而你眼中的世界,除了自己,全部都奴仆。
“秦子楚,朕如此看重你,你为什么反而越来越难过了?”嬴政皱起胖胖的脸蛋,执着的瞪着秦子楚,一定要他给我自己一个答案。
秦子楚摸了摸嬴政滑浓密又顺滑溜的头发,轻笑着说:“阿正的头发真好。”
“别转移话题,告诉朕答案。”嬴政捧住秦子楚的脸,直勾勾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
以嬴政的敏感,不可能感觉不到秦子楚的变化。
所以,他不能理解秦子楚为什么在他整天绷着脸的时候,兴致勃勃的照顾自己,却偏偏在他表达了善意之后,瞬间被秦子楚推出了一大段距离,不如以前亲密。
“只是发现我们太不一样了。”秦子楚简单的说。
秦子楚很清楚,其实他和嬴政的“不一样”,直指三观问题,而相隔了两千多年的三观,真的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做再多努力,也不可能相同。
“你现在不愿意说清楚,总一天会主动告诉朕。”嬴政松开手,暂时放过秦子楚。
可没等秦子楚松口气,嬴政忽然道:“到时候要说清楚的,就不止是这个问题了。”
秦子楚听到这话,险些绊倒。
他立刻报复的揉乱了嬴政的头发,干脆利落的说:“好啊,那你就慢慢等着我心甘情愿把什么都交代清楚的那一天吧。”
嬴政勾起嘴唇,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朕拭目以待。对了,你想知道本应该到达战场的信陵君如何了吗?”
秦子楚被他带走注意力,马上眼睛一亮,飞快点头。
嬴政窝到秦子楚怀中,笑着说:“但是朕不想现在告诉你。和朕交换秘密如何?”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秦子楚脸上一僵,不由得狠狠瞪了嬴政一眼。
他不解恨的加了一句:“你也没有看到过战报,都是自己瞎猜的。”
“可朕不会猜错。”嬴政平静的点出问题所在。
秦子楚听到这个回答简直快要泪流满面了,始皇帝陛下的存在简直是为了藐视凡人存在意义的。
白起最近也被秦王和范睢一起送到秦子楚身边。
一来,秦王在对秦国上下表现他对王孙的重视和看好;二来,希望白起和范睢能够解开心结,不求他们重归于好,至少也不要再相互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