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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一股低沉的气压笼罩在帝都上
空,以往络绎不绝的宴会也纷纷偃旗息鼓,所有人都在观望着,期待看清皇帝之前的那番举措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有什么别的深意。瑞恩在家里休息了一周之后,换上了簇新的官服,上任去了,皇帝陛下亲自单独接见了他,没有人知道这次接见皇帝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又过了几日,皇帝突然下令命各家族从自家护卫队里抽调一定人手出来,让瑞恩进行统一的操练,这道命令一下,众人哗然,当即就有几家大家族进宫,却最终被皇帝三言两语打发了,皇帝陛下的想法很简单,瑞恩是从战场上磨练出来的,让他好好操练一番那些护卫队,对大家来说也是好事!
皇帝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也只能这么听着,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摸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这种猜忌在瑞恩进行了几天的训练后,也渐渐消散,好像真的就只是操练,还教了一些对敌时的技巧,后来,各家族长一挥手,将剩下的护卫队也都拨去训练了一番,虽然瑞恩说的那些个什么阵法技巧闻所未闻,不过确实提高了实战能力,大家又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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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辆又一辆马车的驶入,安格斯的伯爵府终于快要住满了,半年一度的例会到来了。由于各地旁系分支这次来的人比较多,在他们的联名要求下,这次的例会提前了三天召开,也是出奇的隆重,除了主事的叔伯爷子辈,连带各支系的长子也都参加了,索亚自然也是要去的。
会议桌是长方形的,安格斯坐在首位正中央,他的旁边空着一个位子,两侧是家族的几位年迈的长老,会议桌的两侧,则依次是安格斯的兄弟,表兄弟和堂兄弟,依照远亲近疏入座,其他的年轻一辈则是乖巧地站在自家长辈的身后,并没有入座的资格。索亚依仗嫡系长子的身份,在桌子拐角的地方有了一席之地。
丽莎曼达看着紧闭的大门,眼里阴晴不定,其实不用索亚提醒,每年两次的家族例会也足以让她清醒的意识到,她并不是阿什菲尔德家族真正的女主人,她甚至连进去旁听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她很快就能改变这个让她难堪的事实了。
待众人坐定,安格斯冷冷地扫视一圈,淡淡道:“人到齐了,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可以提了。”
屋里一阵寂静,许久之后,一位长老重重咳嗽了两声,慢吞吞道:“这次例会之前,我想说一句,一个家族不仅仅需要一个优秀的族长,更需要一个贤惠的族长夫人。”
此言一出,室内一阵轻微的骚动,安格斯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也有了一丝情绪波动,索亚转头看了眼安格斯身侧的空位,唇角勾出一丝极浅的笑容。
原来如此!
27、皇后亲临
长老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恢复了老僧入定的姿态,坐到他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去对还不确定的事情下结论,最多也只是充当个引子而已。
有了长老这句话开头,其他人偷偷打量安格斯,见他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心下顿时活络起来,陆陆续续也有人应声了。
“三长老所言极是,这些年,家族里年轻一辈的丫头们都没有机会来帝都见识一番,少了族长夫人的亲自教导,言行举止总归是欠缺了一些。”
“我们知道族长大人长情,我们也都记得夫人的好,只是夫人已经走了十年了,这个位置也空了十年,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空下去。”
“是啊,咱们阿什菲尔德家族家大业大,连个主事的夫人都没有,外面的人会当笑话看的。”
“这一年又过了一半儿了,小一辈的丫头们也该来帝都长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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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七嘴八舌,安格斯面无表情,任由他们说了许久,这才抬眼扫了一圈儿,不动声色扫了眼索亚,却见他嘴角含笑,看不出什么心思,待四周再度安静下来时才淡淡地问:“你们心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这么一问,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做声了。索亚轻笑一声,缓缓道:“丽莎曼达当年随我母亲一道嫁入阿什菲尔德家族,这么多年来,中规中矩,任劳任怨,还替家族生下两儿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也该让她一朝圆满,坐上这当家主母的位置。我说的是不是?”
少年略微带了些笑意的清亮嗓音如同叮咚的泉水缓缓流淌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耳畔,虽轻柔舒缓,却让别有用心的人心底渐渐生出些许凉意,原本准备好的话顿时有些说不出口了。面前这位貌美的少年,完美的继承了父母俊美的相貌,他浅浅笑起来的模样,跟昔日的夫人何其神似,温柔纯洁得仿佛天使一般,而如今,他们居然企图帮助别的女人来占据那位天使般的人的位置,这个想法让众人顿觉自己实在太过残忍。
最先回过神的依然是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们,苍老的声音带了丝叹息:“丽莎曼达是夫人的侍女,身份低微,自然是坐不起这个位置的,还是另外再挑选吧。”
众人自是连连点头:“是啊,让一个侍女坐上族长夫人的位置,这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
“家族颜面不可丢啊,还是再找一位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吧。”
“虽说生了三个孩子,但毕竟都不是长子,还是另外再挑选一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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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亚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丽莎曼达的如意算盘彻底敲碎,由始至终没有表过态的安格斯伯爵也仅仅是在最后,淡淡的宣布今天的会议结束。
会议一结束,索亚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里,连带晚饭也是在屋里吃的,对此,所有人都表示了谅解,毕竟眼下大家讨论的是要找人取代他母亲的位置,他的情绪低落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当瑞恩风尘仆仆赶回家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众人略带愧疚的目光,安格斯甚至点了点总管大人手里的托盘:“索亚不舒服,你把这些带上去。”
瑞恩将官帽递给身旁的管家,从善如流地接过托盘,优雅地行礼:“好的,父亲大人。各位,很抱歉我先失陪了。”
迈着稳健的步伐,瑞恩不紧不慢走过楼梯转角,将身后一众探究的视线抛在脑后,这才略微加快了步子,他倒是不相信索亚真的会有什么,难道今天的例会上发生了什么?一面想着,一面推开房门。
“爹亲~~~”球球扭过头,冲瑞恩笑得灿烂,稚嫩的嗓音软糯糯的,听在耳里十分的受用,在索亚锲而不舍地教导下,小家伙终于叫对了称呼,得到了索亚满意的一吻,小家伙立刻攀住索亚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大口。
瑞恩的眉毛一跳,将托盘放下,拎起小家伙的后领丢到一旁的小黑身边,自然而然地坐在索亚的身边,顺手虚揽着他的腰:“会上他们都说什么了?”
索亚偏过头,嘴角微微上翘,眼底却难得的没有分毫笑意:“他们想将丽莎曼达扶正。”
“他们是在说笑吗?”居然想着让一个侍女出身的人去当堂堂伯爵夫人!这倒并不是瑞恩瞧不起侍女,只是身份悬殊如此之大,让人觉得有点儿异想天开。
索亚微微垂头,抬手轻轻按着胸膛,幽幽道:“真是难以相信,这样的话居然会从这群人嘴里说出来,他们不应该是最看重家族颜面的人么?”
察觉到索亚有些不对,瑞恩轻声问:“怎么了?难道是父亲同意了?”
索亚摇摇头:“他怎么可能同意?他若真想,丽莎曼达早就是正牌夫人了,哪里还用等十年,还由得我去打压她,只可惜这些人都看不透。”
“那你为何还要伤感?”
“我是替索亚心疼。”在得知那些人的真正意图之后,身体里的那一缕魂魄暴躁不安,心痛难当,会议上的那番话,也是为了替索亚出气。咱们的这位仙人,可是位言而有信的善心人呐!
瑞恩轻轻拍着索亚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他。被丢弃的球球艰难地一路从床尾爬到床头,呜呜叫着扑进索亚的怀里,撑着白嫩嫩的小脸儿,努力地控诉着瑞恩对他的虐待。
索亚心底淡淡的悲伤被小家伙这么一撞,顿时变成了淡淡的无奈,抬手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金色胎发,捏捏藕节似的小胳膊,轻笑着抱起他:“乖,来吃饭了。”
一听到吃饭,小黑圆圆的肉呼呼的小耳朵动了动,乌溜溜的小眼睛期盼地望着索亚,小尾巴摇得可欢实了。索亚笑着拎着小黑的后颈,把它拎到盛了水果泥的小盘子面前,任由它欢快地叽叽叫着扑进去。
这一晚,索亚没有再浪费时间,吃饱之后便开始了修行。瑞恩隐约觉得,索亚今晚似乎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拎起小黑,让它给房间弄了个小幻境,以防被人看出些什么。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瑞恩正要出门,却在听了管家的话后顿住了脚步:“确认了?”
管家轻声应了:“已经确认过了,她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瑞恩微微皱眉,又嘱咐了几句,看着管家离去,他转身回房换了身衣服,同索亚一道下楼用餐。
不多时,门外响起来一阵马蹄声,管家匆匆走到安格斯伯爵身前,躬身道:“大人,皇后陛下亲临。”
安格斯拿着餐巾的手一顿,随即起身,迎了出去,其他人面面相觑,很快也跟了上去。院子里,皇后已经在丽莎曼达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正握着丽莎曼达的手,轻声笑语,两人的姿态看起来十分的亲密。
“皇后陛下。”安格斯带领一众人等躬身行礼。
尤杜拉不紧不慢扫了一圈儿,目光在索亚和瑞恩的身上逗留了片刻,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伯爵大人的家里好生的热闹,看来是我唐突了。”
明知尤杜拉是明知故问,安格斯依然淡淡道:“皇后陛下客气了,您亲临敝府,臣深感荣幸,这些都是阿什菲尔德家族的家臣,此番前来是召开家族例会。”
尤杜拉嘴角含笑:“我跟丽莎曼达十分的投缘,想要认她做妹妹,不过她说要先问过伯爵大人的意思才好决定,我等不及,所以就一大早来亲自问大人您了。”
索亚半垂的眼眸极快的闪过一丝寒光,被他抱在怀里的球球似乎察觉到什么,冷不丁搂住了索亚的脖子,小脸在他身上蹭了蹭。
安格斯看了眼尤杜拉身旁做乖巧的丽莎曼达,声音平静无波:“这是丽莎曼达的私事,臣无权过问,皇后陛下问过她的意思便好。”
听到这话,丽莎曼达眼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了许多,她没有忘记十余年前,安格斯对那个女人的强烈占有欲,哪怕是再小的私事他也要横插一足,哪里跟如今这般“无权过问”。
尤杜拉却笑得开怀,轻轻拍了拍丽莎曼达的手背:“伯爵大人当真是体贴啊,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丽莎曼达很快便振作起来,抬起头轻笑:“陛下您就别取笑我了。”
瑞恩听着两个女人故作姿态地当众秀姐妹情,唇角的笑容带了丝讽刺,这皇后的手,伸的也太远了些,真当皇帝是泥人么?
被尤杜拉这么一闹,今天的例会就这么被拖到了下午,昨天的话题照例被搬了出来,只是众人的口风有了丝丝的变化。
“丽莎曼达夫人刚刚被皇后陛下认作妹妹,族长大人就另娶新人,恐怕皇后陛下会不悦。”
“皇后陛下是带了册封令过来的,虽然只是封了一个夫人,但若是我们要另找新人,那就势必要比丽莎曼达夫人更高一级才行,只是如此一来,皇后陛下会认为我们不把她放在眼里,此行不妥。”
“其实,也可以考虑让丽莎曼达夫人当族长夫人,毕竟近视不同往日,想必也不会有人敢说闲话。”
“是啊,丽莎曼达夫人其实也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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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亚勾着唇角,蓝宝石般的眼眸投射出冰冷的目光,一一滑过在场所有人,暗自将他们记在心底,远近亲疏,由此而定。
28、各人心思
“妹妹啊,别担心,这族长夫人的位置非你莫属!”尤杜拉轻声宽慰着。
丽莎曼达笑道:“还要多谢姐姐的提携,姐姐不嫌弃我的出身。”
“说的什么话?”尤杜拉打断丽莎曼达:“你什么出身我还会不知道吗?那些人不懂,我还能不懂么?”
丽莎曼达轻轻一震,眼里带着感激的泪花儿,声音有些颤抖:“姐姐,我……”
尤杜拉倾身拥住丽莎曼达,语气诚挚:“这些年你受的苦我都看在眼里,放心,姐姐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谢谢姐姐!”丽莎曼达感激涕零。
只是,相拥的两人在彼此看不到的角度,同时默契地弯了弯嘴角,为着自己已经或是即将要达到的目标。
……
斯威特公爵府里,昏迷多日的奥利弗终于睁开了眼,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浑身叫嚣着疼痛,喉咙里像是火烧一般难受,他张了张嘴:“来人。”
守在房里的侍女立刻小跑到床边,一脸的惊喜:“少爷醒了!快去告诉大人!”
得到消息的斯威特大步流星地来到奥利弗的卧室:“醒了?”
喝了些水,奥利弗的精神好了许多:“父亲。”
斯威特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板起脸训斥:“你还有脸叫我父亲!看看你做的好事儿!”
奥利弗皱着脸,可怜巴巴地问:“父亲,我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怎么什么也感觉不到?”
“怎么样?你全身皮肤都被烧光了,你说怎么样?你的这两条腿差点儿就废了!”连命根子都快要保不住了!这句话在斯威特公爵的嘴里绕了一圈儿,终于还是没说出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再不争气也没办法。
深刻了解父亲性格的奥利弗立刻接口:“都怪卡斯帕!那家伙居然敢对我用中级魔法卷轴,还封了出口!”
“你还有脸说!你什么女人不好惹,非要去惹那疯子的老婆!我巴不得你跟那女人一样烧死算了,省得丢人现眼!还要我去把你给领出来,闹得满城皆知!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放了!”
奥利弗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斯威特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奥利弗,浑身缠着纱布,哪怕请了最好的牧师用了最高级的治愈术,他身上的伤痕还是很多,该死的卡斯帕,实在是太阴险狠毒了,不就是一个女人么,竟然把他的儿子烧伤成这样!
平复了下心里的暴躁,斯威特坐在床边:“你把那天的情形仔仔细细一个不漏的说给我听。”
奥利弗不是傻子,当下便猜到自己昏迷之后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当下努力地回忆起来:“当时我刚进子爵府,一个侍女就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字条,说咔……嗯,说那女人找我,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字条,是她约我去密室,那几间密室是平日里卡斯帕享乐的地方,我想着今晚他要宴请宾客,断然是不会去的,所以就寻了个空过去了。然后就跟那女人在一起了,再然后,就被烧了……”奥利弗越说声音越小,目光飘移不定,不敢去看斯威特愈加难看的脸色。
斯威特冷哼:“字条在哪里?那侍女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字条当时就烧了,上面是那女人的字迹。那个侍女,很普通的样子,我记不清了。”奥利弗小声地说完,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我跟她见面,她当时第一句话好像是:‘看你急成这样,就这么想我吗?’”
斯威特目光一凛:“你记清楚了?不是你一进门就往她身上摸她才说这番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