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需要!
“郑其英故弄玄虚,实是想让我们困守宁京,那么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狠狠地戳他一刀子!”
在众人恍然大悟的时候,夏侯宣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然后就毫不迟疑地领军出城了。他带着齐靖安、凌远、秦连横、许胜和迟久期,共同率领着五万余人以极快的行军速度冲过了祁函关,进入了北燕的地盘!
进而难、退则易,可夏侯宣偏要迎难而上,杀到北燕的境内,反守为攻!
不过,夏侯宣也留了一手,他让陆天石、纪彦平和陈淑瑶坐镇宁京城,加急操练新征召的十万壮丁,担负起了守城的重任——按夏侯宣的意思,他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既不能丢了大魏的陪都,也要把北燕的城池抢过来!有来有回、报应不爽,必须让燕贼们蚀本,才能让他们体会到大魏不是好惹的!
“启禀将军,郑其英现身了!燕贼二十万大军反围了涿济城,王岐飞部陷入了苦战之中!”
两日后,抵达涿水郡内的夏侯宣收到了最新的斥候战报,事情的走向果然不出他所料,王岐飞那七万大军才是郑其英的真正目标,想来郑其英也没料到夏侯宣乍一接到王岐飞攻克涿济城的消息,竟然就毫不拖延地出了兵,而且来势汹汹、速度奇快,所以那家伙还是在按原定计划行事……
至于郑其英的原定计划和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夏侯宣并非毫无头绪,他素来善察人心,对郑其英的心性也早有估测,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率军进入敌国境内,准备让郑其英吃一个毕生难忘的大教训!
“阿远,依计而行,我们现在就兵分两路。”夏侯宣一边说着话,一边吹起火折子把手中的斥候军报化为了灰烬,然后他注视着凌远那闪烁着兴奋光芒的双眼,嘱咐道:“捞鱼的时候注意点儿,别把大鱼小鱼都一锅烩了。”
“将军放心,我是很靠谱的!”凌远哈哈一笑,用力地拍了拍胸脯,然后就嗷嗷叫着带着他那一万余骑兵疾驰而去了。
目送凌远率队离开之后,夏侯宣转而看向身侧,下令道:“连横,带着你的弟兄们分散开来,阻杀所有往涿济城方向去的斥候和传讯兵,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使一人漏网!”这里既是北燕境内,夏侯宣行事就少了许多顾忌,对敌狠辣才是对自己的仁慈。
“得令!”自从成为了“情报头子”之后,秦连横的性格和气质就在一点点地改变,变得越发深沉了。所以他对夏侯宣的风格转变非但没有半分不适,反而觉得很合他心意。骑在马上朝自家主公稳稳地拱了拱手,秦连横就麻利地领命而去了。
接连送走两人之后,夏侯宣沉吟了片刻,问:“靖安,我们的计划可还有纰漏?”
“殿下放心,再多的纰漏也抵不过‘兵贵神速’四个字。只要我们在预定时间内抵达目的地,即使那姓郑的收到消息,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了!”齐靖安十分肯定地回应道。
夏侯宣点了点头,挥手向传令官示意了一下——“传令全军加速!”
就在方才,凌远已经带走了夏侯宣手下几乎所有的骑兵,故而剩下的四万余士卒都是步兵了。传令官挥舞令旗后,整支队伍开始快步行军。白日里,夏侯宣等人骑马随行,待到了晚上就牵马步行,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路,只花了两昼一夜就来到了目的地,中途零散的休息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两个时辰……
而这样的辛苦是完全值得的!
“哈哈!敌人全无防备,弟兄们快随我杀进城内!”“杀啊——”
高强度的行军似乎并没给夏侯宣的队伍留下丁点儿疲惫,将士们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地疯狂冲锋,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前方的这座城池就像是一个光溜溜的美人!一个没上锁的金库!一个仅需弯弯腰就能捡到天大功劳的宝地!
——夏侯宣等人是在夕阳斜挂天边的时候抵达城下的,而在晚霞流连未散、天际尚未全黑的时候,他们就已攻破了这座城!
这效率,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夸张了?
其实不然,由猛将率领的四万余精锐部队,要攻破一座只有两三千厢兵守卫、而且毫无防备的城池,又有何难?简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甚至就连攻城器械都用不着,只要有几十根飞钩就足够了。
咦?这似乎与那王岐飞率军攻破涿济城的情形颇为类似?
确实,从过程上看,这两次攻城之战并无太多不同;但从意义上看,却是天差地别!
王岐飞那个傻蛋,是郑其英故意领着二十万大军让开了路,“放”他进入北燕境内,并把涿济城直接“送”给了他的。
而夏侯宣呢,则是打了个时间差,趁着郑其英对王岐飞施展“瓮中捉鳖大计”之时,率领大军快速抢进了北燕境内,并朝着涿济城西北向两百里外的位置直扑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位于此地的涿安城!
那么,夺下这涿安城,究竟意义何在?
相比于有山可守险、有水可饮马的涿济城,这座涿安城前后左右都是一马平川,根本不是战略要地,所以也没有大军驻守,原本仅有的两三千厢兵不过是一些用于防汛抗洪、修补堤坝的壮丁而已……嘿,重点就在于堤坝!
将涿安城完全掌控在手之后,夏侯宣便指挥弟兄们连夜对涿安城郊的堤坝开始了破坏大业——因为此时正值秋汛时节,所以这条宽达五六十丈的涿水当真积蓄了不少“能量”——由此可以想见,一旦堤坝被毁,下游的涿济城一带必成泽国!
“轰隆隆!”
翌日,朝阳初升的时候,夏侯宣站在土丘上看着那堤坝轰然垮塌,看着那滚滚大水朝着下游汹涌而去,表情深沉、无悲无喜……
在此之前,夏侯宣不是没有考虑过涿济城内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实是那些可怜的人们早在郑其英放任王岐飞攻入涿济城时,就已经被他们的二殿下给当成了弃子:即使王岐飞大约并不是那种乍一攻入城内就会马上开始屠城的凶残刽子手,但当郑其英率领大军反过来把王岐飞堵在涿济城内做鳖的时候,王岐飞是肯定要开始肃清城内的原住民、以免腹背受敌的,所以这个时候的涿济城内只怕是早已尸积如山了……
既然郑其英尚且不爱惜北燕的百姓,那么夏侯宣又何必发慈悲?
战争就是草菅人命,而战略就是杀人之术,完全没什么可美化的,也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伤春悲秋,他们考虑的只有胜负成败。
堤坝垮塌的同一时刻,涿济城下,郑其英的大军在猛烈进攻,而王岐飞的士卒们则是苦苦支撑……
“完了,完了!燕贼狡诈……吾命休矣!”王岐飞浑身瘫软地倚靠在垛口后方的门楼柱上,目光呆滞、神情惨然,低声喃喃道。
王岐飞是苦读过兵书的,所以才会自视甚高。在这即将兵败身亡的关头,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郑其英的计?示敌以弱、诱敌深入,拱手送城、致敌兵骄……兵书上的理论确是精辟而实用的,只可惜不是被他用来算计敌人,反而把他给坑了!
在前两天的守城战中,王岐飞的七万大军先折两万、后折三万,到得今天已经不足两万了!
看来城破之时便在今天,王岐飞握紧身侧的佩剑,鼻子一阵阵发酸、腿肚子也一阵阵发软……城破之后,他究竟是自刎殉国呢?还是投降保命?难抉择啊,太难抉择了,慷慨就义谁都会说,真到了生死关头才晓得自己的胆子不是吹牛皮就能吹大的!
一边在心里天人交战,王岐飞一边用恨极的目光盯着城外被拥簇在大军中间的那个金色的小光点:燕贼狡诈,真是太狡诈了!整整二十万的军队,居然也对外宣称是二十万……怎么可以如此狡诈?!
王岐飞原以为燕贼的大军最多不过十来万人,最初宣称三十万大军,后来经历了连番攻城之后就变成了“二十万”——肯定不会比他的七万大军多多少吧,他的七万大军也是对外号称二十万的好不好!
正是因为预估错误,再想着燕贼军中连大帅都身亡了、士气肯定低落,所以王岐飞才会下定决心发动突袭的:他虽然自大且蠢,但也不至于蠢到不想活了,如果让他知道燕贼的二十万大军是实打实的,就算借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一路追敌追到北燕境内啊!
——不仅燕贼狡诈,长公主殿下也忒不厚道,居然不告诉他北燕大军的实际人数,就放任他来送死……
一想到夏侯宣,王岐飞就不由得苦笑,或许是因为自觉死到临头,故而饶是以他的自大、也懂得反省了:他有什么立场去怪人家长公主殿下呢?在宁京城下的时候,即使夏侯宣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燕贼共有二十万大军,他恐怕也不会相信,只会当长公主殿下是在吹牛皮吓唬他、想诓他进城呢吧。
随即王岐飞又想到燕贼的军队人数既然是实打实的,那么长公主殿下该有多厉害?先是率领区区数千人长距离驰援、连续两次冲破二三十万燕贼的军阵,而后又带着五万余人就把宁京守得固若金汤、稳稳当当地等来援军……
啧,即使仍有害惨他弟弟的恩怨梗在心口,王岐飞也不自禁地在心底里写了一个大大的“服”字送给夏侯宣。现在他真是悔不当初了,早前真不该跟长公主殿下闹得那么僵的,那样的话,在现如今这种生死关头,他也许还能对援军有所期待?
唉,怎么可能,王岐飞自嘲地摇了摇头,敌人布下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长公主殿下会怎么选择,难道还有悬念吗?
“轰!”便在此时,涿济城的城门发出震天巨响——它就要破了!这座城池就要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被攻破第二次了!
王岐飞“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剑:也罢也罢,他还是自刎殉国吧,当烈士总比当狗熊好一点点,况且此番他是中了敌人计、折损了七万大军,甚至有可能误了宁京,即使投降敌军做了俘虏、朝廷也不可能赎他的,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死个干脆!
“轰隆隆!”
这是城门破碎的声音吗?
王岐飞下意识地探头一看:咦?不对!这、这是……发大水的声音!居然发大水了!真是天不绝我!
“快!让弟兄们都上城楼来!挤不下的就去爬屋顶!赶紧的!”王岐飞急忙下令,嘴巴却是不自觉地咧到了耳后——他现在的心情,那可真叫一个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简直都要热泪盈眶了。
再看看狡诈的燕贼……哈,他们原本是来捉鳖的,这下子全变成了落水狗!
王岐飞趴在垛口上放目远眺,去寻找那个金色的身影:身上的盔甲越重,自然也就沉得越快……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在担心那个最为重要的俘虏囫囵地沉没了,绝不是在幸灾乐祸呵。
第四十九章:中招
王岐飞一开始还以为这场大水是老天爷特地发过来留他一命的呢,直至遥遥望见了凌远率军前来,他才恍然了悟,至此决定往后再也不跟长公主殿下作对了……经此一遭,他终于有了自知之明,知道了长公主殿下的智慧和谋略绝不是他能企及的,如若继续跟长公主殿下过不去的话,也就相当于跟他自己的小命过不去,何必呢?生命是如此的宝贵,他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
然而此时此刻,另一边厢,在凌远的狼牙棒下,生命的意义却是一个个好似烂西瓜一样碎裂的脑袋瓜子,很宝贵么?分明就是一文不值吧!
方才,当凌远带着万余骑兵驰行到附近的山坡上时,正好看见郑其英以及他的二十万大军被奔腾而过的滚滚大水冲得七零八落——这在凌远的眼中,简直就像是一场饕餮盛宴!
凌远让弟兄们把马匹栓在山坡上的树干旁,然后他们就哈哈大笑地冲下山坡,随意排布成长条状的队形、分散地守在水流与陆岸的交界处:燕贼浮起来一个他们就杀一个,马儿游过来一匹他们就“缴获”一匹,此外还有兵器衣甲、钱粮杂物,甚至就连攻城器械和旌旗战鼓都应有尽有……这些统统都是功劳和战利品啊,而且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场的兵士们各个笑得合不拢嘴,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幸福得快要冒泡了!便在这一刻,夏侯宣在这些将士们心目中的威望又一次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让弟兄们都给我注意着点儿,碰见姓郑的要活捉,可别给我一枪戳了个透心凉啊!”凌远一棒子把一个在他眼前冒头的燕贼砸得脑花崩散,这才忽然想起了先前夏侯宣对他的嘱咐,赶忙回头吩咐了一句。
“可是头儿,弟兄们都不知道那姓郑的长得是圆是扁啊?也许咱就早已经把那犊子戳了个透心凉哩!”兵士们嘻嘻哈哈地附和道。
凌远正想说那姓郑的就是个穿着金色盔甲的混蛋,可是转念一想,盔甲那么重,郑其英若想从水底下浮上来、肯定是非脱不可的,那还真是不怎么好认了,便撇了撇嘴,说:“真要是戳了也就戳了吧,算他倒霉。不过那犊子可是北燕杂碎国的王子,谁若能活捉了他,绝对是大功一件,升官发财不在话下,连升三级都有可能!”
“北燕王子!连升三级!”弟兄们顿时嚷嚷了起来,“头儿快给我们说说那犊子的特征啊!要不然咱们就每抓一个活着的玩意儿都送到头儿的面前鉴定鉴定!”
“滚犊子,谁敢来烦我,我就把他的脑袋瓜子跟燕贼的撞在一起、碎在一处!”凌远表情狰狞地大笑了一声,随即歪着头想了想,又说:“至于那犊子啊,他脸侧带着条疤、耳朵上也豁了个口子……那都是咱们将军的光辉战绩,谁能擦亮眼睛找着了,谁就能升官发财!”
“嗷嗷!”兵士们一起嚎叫了起来,纷纷瞪大了眼往水面上看,人人都想把那姓郑的找出来、变作自己的功劳。与此同时,他们也不忘互相笑闹打趣——如此轻松的杀敌过程,真是终生难得一遇。
凌远心情正好,也懒得去约束他的弟兄们,反正他们现在干的活计就跟叉鱼和抓乌龟差不多,既不用列军阵也不需要令行禁止,让大家伙儿松快松快应该是不碍什么事的。
不过,为了找寻那郑其英,倒还真是让凌远的队伍付出了一些代价。因为原本他们都是见一个燕贼就戳一个的,后来却要停顿片刻,看看人家的脸上有没有疤、耳朵有没有豁口子,再加上戳的人数多了、大家伙儿的手臂难免会有些酸麻,这速度一慢下来,自然就会让部分燕贼钻了空子去——北燕大军的人数毕竟是实打实的二十万之巨,即使他们早前在攻城战中损失了一部分,后来又很悲剧地被大水冲死、淹死了半数左右,至少也还能剩下个七万八万,足够凌远和他的弟兄们杀得腰酸背痛了,所以说,他们这功劳也不是白捡的。
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刚开始被大水冲散的燕贼们也会慢慢地聚集起来,虽然一旦看到“一团”燕贼漂浮在水面上,凌远等人就会弯弓放箭玩群攻了,但终究还是会有漏网之鱼的:十来个燕贼的百人队在顶着箭雨冲到岸上之后,又成功地突破了凌远和他的弟兄们组成的“守岸线”,钻进林子里逃出生天了。
如此这般,凌远和他的弟兄们都不得不严肃认真了起来,他们再也没有那些闲工夫去关注什么脸上的疤和耳朵上的豁口了,只一心一意地想要尽量干掉更多的敌人——事实上,他们杀敌的好时机也只有小半日而已,一旦天黑下来,杀敌的难度骤然增大不说,他们遭到暗算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加,所以连夜蹲守是不合适的,他们只能珍惜阳光尚在照耀大地的这段时间。